迟屿跟了江难一路。
在看见江难把车停在医院的停车场时,他有过一瞬的恐慌,不过沈归跟着下了车,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什么江难说跟黎舟出门,又多出了个沈归,但沈归那只满是血的右手,显然让他忐忑的心暂时平缓不少。
迟屿停好车跟着进了医院。
他还没开始找人,就见江难从急诊室出来,脚步匆匆地走向了楼梯间,当他推开楼梯间的门,闻见那股失控的薄荷香时,就知道江难的过敏症又犯了。
其实也不用闻。
江难往楼梯间走时,露在外面的小腿就有红斑在蔓延。
“深呼吸。”
那股能压碎骨头的痛,并没有让迟屿的声线产生起伏,他抚摸着江难的背,声音温柔又轻缓。
带着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这是江难第二次犯病。
他呼吸已经顺畅很多,但身上还是痒,也疼,医院里的消毒水混着各种信息素,让他难受得要死,脑袋像是被人拿着锥子在敲。
“我疼……”
仔细听就会发现,青年的声音带着些许压抑不住的哭腔。
“谁让你不听话要出门,疼点才会长记性。”
迟屿话说得很硬,但手上的动作显然截然相反,他捧着江难的脸,带着凶狠地吻了下去。
信息素也随着这个显得有些粗暴的吻,涌向江难。
……
黎舟找了江难老半天。
他想跟江难说,沈归这里有他看着,他要是急得话可以立刻回家。
但他去厕所没找到人。
正想问问前台值班的护士,但经过楼梯间的门时,他突然顿住了脚步。
……里面好像有人?
黎舟透过玻璃看进去,一眼就发现了正在接吻的两人,等他看清两人的脸,人差点都没能站稳。
卧槽!!
那是迟屿!!
江难竟然跟迟屿在接吻!!
难道江难的结婚对象就是迟屿??
你糊涂啊江难!迟屿那厮虽然是个青年才俊,但人家有白月光啊!你跟他结婚,万一白月光回来了怎么办?!
虐文女主的生活不适合你!
纵使黎舟不答应这桩婚事,但在这种情况下,他显然也不能直接闯进去分开两人。
但站在原地看……
看不了一点啊!!
虽然就一眼,但他绝对没看错!绝对伸舌头了!!他感觉再呆两秒,他能原地长出针眼来,真的太可怕了!!
黎舟落荒而逃。
沈归正在包扎,看见黎舟一脸呆滞地进来,眼里闪过一丝狐疑:“你脸怎么这么红?外面那么热?”
黎舟想起刚才那场面,反手给了沈归一巴掌。
“你不要脸!!!”
沈归:“……?”
沈归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被谁扇过巴掌,他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黎舟又跑了出去。
他终于是疯了?
沈归震惊之余,给他包扎的医生倒是一脸淡定。
“小情侣有什么矛盾,摊开来好好说,那么漂亮的omega,看着追求者就多,你要是把他惹毛了,小心就追不回来咯。”
沈归:“……?”
沈归扯了扯嘴。
“医生您这话每个字都通俗易懂,但合在一起就挺让人费解的,请问您是从哪儿看出来,我和他是一对小情侣的?”
医生露出惊讶神色。
“你们不是一对啊?”
“那刚才他扶着你进来,问你手情况,问着问着就哭,我还以为他是你男朋友咧。”
沈归:“……”
沈归:“他只是单纯的泪腺发达。”
医生笑了两声:“我看未必咯,他那个紧张你的样子,说不定就是对你有意思,你一个大老爷们,总归不能让omega主动啵,你追他咯,他肯定答应你。”
沈归偏过脸。
“你看看我这脸,巴掌印明显不?”
医生点头。
“那还是蛮明显的。”
沈归:“所以说他要真喜欢我,能舍得下这么大手劲儿?”
医生摇头。
“打是情骂是爱嘛,他用这么大劲儿,对你的爱肯定深。”
沈归不敢恭维。
毕竟这么深的爱再多来两次,他深深怀疑他能不能活过半月。
沈归扯了扯嘴角,笑着调侃:“专业人干专业事,救死扶伤就够咱忙了,媒婆的活儿还是让媒婆自己去做吧。”
医生听出他的话外音。
“我就是看着你俩站一起很配,以为你俩是一对,或者是他在追求你,原来是我眼拙,我不说了,你别介意。”
沈归笑了笑。
“哪有。”
“我和他真不是一对,omega金贵,要是因为我坏了名声,他回头找不着对象,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医生是真觉得两人挺配。
不过人家不是一对,他当然也不会再说什么,给人家徒增困扰。
“你朋友相貌出众,为人也良善,这么好的omega怎么可能找不到对象,怕是追他的人都数不胜数咯。”
沈归想起在魅蓝的那天晚上。
跟他吵嘴的omega,身边围着一群觊觎他的豺狼虎豹。
他舔了舔上槽牙。
“追他的人是多,就是没几个好东西。”
第77章 求求你,别不要我……
楼梯间。
江难的过敏反应在一个灼热的吻里,终于不再作夭。
只是接吻掠夺了他太多空气,以及分化后不定时的情绪化,江难一边喘着气,一边不忘翻刚才的旧账。
“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迟屿缓过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开口,江难就自顾自地下了结论。
“我以前不怕疼的。”
尽管被雪松香包围着,江难的心还在吊在半空,他想让自己不要那么矫情,可低落的情绪就是怎么都压不住。
楼梯间灯光昏暗。
青年脸上的晶莹却闪亮。
迟屿的心突地被扯了一下,他伸手摸上江难的脸,拇指指腹果然沾上一片湿润。
“你哭了。”
“我没哭!”
江难一直都很少哭。
有姜淼和外婆的时候,他是天底下最快乐的小孩,整天撒丫子跑着玩,就算闯了祸,回家挨骂挨揍,妈妈和外婆的怀抱也会为他敞开。
后来姜淼走了。
姜淼下葬那天,江天夷来了。
他说要带他去宿城。
江难不愿意,他歇斯底里地叫,可没有人听他的,姜淼的遗言是让他跟江天夷走,外婆也让他跟江天夷走。
然后他到了宿城。
宿城繁华,却不是他的家。
所有人都欺负他,但是他从来都不哭。
姜淼走了之后,他就只剩下外婆,他每天都会跟外婆打电话,外婆问他过得好不好,他说好,这边有好吃的好喝的,床很软,衣服也很贵。
外婆听得笑呵呵。
说我们家难宝终于享福了。
可其实江难一点都不幸福,好吃的没有姜淼做的饭好吃,他也吃不饱,好喝的也没有外婆煮的茶好喝。
床很软,但他睡在地上,因为太软了,他睡不着,因为江家二老说他是赔钱货,身上带着乡下的细菌,会弄脏他们家的家具和空气。
衣服也很贵。
但他穿不习惯。
因为就算他穿得再贵,也不会有人看得起他,只会说他是小丑,说他身上的土气,不会因为衣服就消失。
在江家生活的那些年,江难总觉得他是个小偷。
偷了不属于他的别人的人生。
刚到江家的那一个月,江难每天晚上跟外婆打电话,都想哭。
但他不敢哭。
外婆老了,身体也不好,不能再因为他的事操心,所以每次打电话,他都会跟外婆说自己过得很好,说宿城有多好玩,大家有多喜欢他照顾他。
但是一个月后的某天午休,住在他家下面的伯伯给他打了电话,说外婆摔了一跤,人不太行了。
那是在姜淼死后。
江难哭得最崩溃的一次。
他想回去,但是他不会买票,他求江天夷,给江天夷跪下,求求他带他回去见外婆。
老人家经不得摔。
外婆也没撑到他回去。
等他回到家时,外婆已经躺在那个长长的黑色盒子里,安安静静地睡着了,江难哭着叫她,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喉咙里都喊出了血,但小老太太也没睁眼。
她再也不会睁开眼。
也再也不会叫他难宝了。
外婆下葬了,农村没有火化,小老太太躺在一口黑色棺材里,葬在了的姜淼的边上。
给他打电话的伯伯告诉他,外婆走得时候一直念着他,说要他过得好,说死了之后会和姜淼一样,在天上保护他,但咽气前,小老太太又哭了。
她说我走了我们家难宝怎么办,哭着求老天爷再让她多活几年,她想看着我们家难宝成家。
可老天爷不会怜悯任何人。
不论是姜淼。
还是外婆。
那天之后,江难成了孤家寡人,对他而言,江天夷不是他的亲人,他的家人只有姜淼,还有外婆。
外婆希望他过得好。
所以他再也不忍了。
那些欺负他的人,通通都别再想好过,乡下来的怎么了,土又怎么了,再穷再土,他都是姜淼和外婆的难宝。
那之后。
江难就再也没哭过。
直到和迟屿分手。
其实一开始江难并不叫江难,他跟着姜淼姓,姜淼希望他命中无灾无难,一生顺遂,所以给他起名姜难。
只是命运弄人。
他这一生和姜淼期待的截然相反,多灾多难,从未顺遂。
出生时他就患有白化病,但那时候并不严重,姜淼怕江天夷嫌弃他,给他染了头发,让他到宿城后也不要忘记定时去补色。
那时候他也能偶尔在太阳下玩耍。
直到上高中后。
不知道为什么,他病情骤然加重,不仅一点太阳都不能晒,连视力也在短短几天里退化到看什么都是模糊的光影,就像是高度近视。
江难了解他的病。
姜淼带他看过医生,那时候他的眼睛没有太大问题。
他也没想到,在他好不容易找到幸福并且永远拥有幸福时,他的病会突然恶化,就像……
就像他不配拥有幸福一样。
他和迟屿分了手,他不是一个多卑劣的人,就算想过死也要和迟屿在一起,但他不想变成姜淼,让迟屿变成他,他不配拥有幸福,但迟屿配。
只要离开他。
迟屿就能获得幸福。
所以他答应了迟屿的见面,怕迟屿看出问题,他带了一副很大的墨镜,对迟屿说了他现在都不能原谅自己的狠话。
如他所愿。
迟屿终于受不了,答应了分手。
这是他想要的结果,但那天,他还是崩溃大哭,最后哭到失声。
再后来江难休了学。
准确来说,他自己没休学,那时候他心如死灰,只想回到溧水村,和姜淼和外婆死在一起,是之前通知他外婆出事的伯伯,开导了他。
带他去乡里赶集。
说世界上有很多值得留恋的东西。
江难的确有留恋的东西,或者说他留恋迟屿,所以他去买了一张彩票。
如果彩票中奖。
他决定就再垂死挣扎一下。
十块钱的彩票。
最后刮出来了二十。
那时候他已经要看不见了,只能感受到亮光,是店主和伯伯跟他说的,还让他去摸彩票,然后店主给了他一张二十块的纸币。
于是江难回到了宿城。
开始治疗。
经过定期的手术矫正,他的视力慢慢地开始恢复,在这之间,江天夷给他办理了休学,他也经受了数不清的痛苦。
直到去年。
他视力终于完全恢复。
但他已经不敢再找迟屿,尽管他一直都在留意迟屿的消息,也一直都在关注迟屿,可他给迟屿造成的伤害不可逆转。
也无法消失。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一次醉酒,竟然让他和迟屿重新有了交集。
离开迟屿的这七年。
江难把自己变成了无坚不摧的超人。
可在迟屿面前,他仍旧还是七年前的江难,不成熟,也无法坚强。
楼梯间里,江难用手背狠狠擦过脸,可眼泪就是止不住。
他知道,情绪化是分化后的症状,他哭是因为紊乱的信息素在作祟,可他真的太痛了,尽管他拼命告诉自己,别给迟屿添麻烦,可这些年压抑的委屈和绝望,终究还是在那股雪松香里,全都倾泻而出。
“对不起……”
“我对你那么坏那么坏,还叫你不要死皮赖脸缠着我,但那不是我的真心话,真正死皮赖脸的那个人也是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
江难哭到哽咽,他拽着alpha的衣襟,眼泪像是连绵不停的雨水,声音也卑微到了尘埃里。
“我知道错了,求求你……”
“姜淼走了,外婆也走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剩你了,求求你……”
青年身体缓缓下落。
声音里满是绝望和死寂。
“求求你,别不要我……”
第78章 他才是被驯养的小王子
江难这副痛哭流涕的模样实在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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