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漆松开他皱巴巴的衣领,起身从他腿上跳下来,站在他面前低着头低声:“你告诉自己,从今以后,不准再碰一缕烟。”
高骊发着抖想去握他的手,他没让。
他只好抬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我向你发誓……”
“向自己。”
“高骊向高骊发誓……”
磕磕巴巴一句誓言,艰涩地发完了。
高骊发完誓,怯怯又灼灼地看着他,仿佛在等着他的下一步指令。
谢漆缓缓地抬起双手,拢在他脖颈上,掌心和指腹有不少的茧,双手仍然冰冷,指尖还有颤栗的余韵。
他将双手相扣,唇珠的血色慢慢回来,缓缓吐出轻声。
“咔嚓。”
高骊肩膀一抖,蓦然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是项圈。
卷毛的狮子脖子上有了项圈,钥匙在谢漆的心脏里。
*
翌日高骊睡醒起来,臂弯下意识地收紧,结果抱了个空,神智顿时彻底清醒,地动山摇地狗刨式爬起来,还没出声就听见纱帐外传来了谢漆沙哑的声音:“我在这,没走。天色还早呢,你睡得不多,补个觉吧陛下。”
高骊哪里还能睡下,赶紧伸长手挂起纱幔,上身赤露着,一动作便牵动结实流畅的肌肉,本就生得好,肌肉鼓胀得性感,现在这好皮囊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咬痕,高骊低头看着自己都觉害臊。那串血红念珠套在手腕上都失去了阴森气息,反而因为红色而增添了糜艳的浮华气息。
昨晚被谢漆“讨债”了。
谢漆让他细数自己身上被啃咬的痕迹,然后在自己身上找对应的部位,最后谢漆跟着他指定的地方,一处处地咬回去了。
整个过程谢漆强势冰冷,就是个艳丽的讨债人,高骊是受不了这么大刺激,光是看着谢漆露出虎牙埋在他胸膛上的模样都硬得慌。
咬到十来处时高骊没忍住哭了,十分没出息地求饶,想让谢漆要么别讨债了,要么踩踩他。
谢漆眼神深如潭水地看着他,没用脚踩,跳过用手,低头用含给他解决了漫长的一次。
结果怎么说呢……
感受就是云霄烟算个屁啊!!
疯啦疯啦!!!
彼时高骊哭得又懵又爽,脑子里闪过的东西比吸食云霄烟时多了几倍,人生当中从未遇过,非常非常非常攒劲。
尤其是谢漆抬头后的模样和神情,高骊觉得他这辈子不管去到什么时空,活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
他害怕地哭着找东西要给他擦擦,谢漆却只是冷淡地伸出舌尖舔舐过唇角,嘶哑道:“陛下,现在就哭成这样,以后你真干我,你会晕过去么,我们之间,谁干了谁啊。”
然后高骊捂住他的嘴哭得更厉害了。
疯啦疯啦。
怎么可以这么这么这么攒劲。
做错事的是他,他也只能认栽受罚,哆哆嗦嗦地继续指认位置,看着能看不能吃的债主顶着糜丽的脸、冷若冰霜的表情来罚他,看着他克制着的冷峻疯狂,深刻地感受到什么叫欲求不得,得了更欲的磋磨。
那滋味,终生难忘。
高骊现在不敢再回想,粗糙的大手捂住无地自容的脸,卷发乱蓬蓬地炸着,内心的小人哇啦哇啦大叫了一通,才敢张开一条指缝去偷偷看纱幔外的谢漆。
谢漆长发披散着,柔顺笔直地贴在单薄的脊背上,殿中炉子烧得暖,他就只穿一件单衣,微弯着腰伏在镜妆桌上,左臂压着纸的小角,右臂的袖口挽到肘部,修长的手指执着一支细笔速写着什么。
高骊呆呆地看着他微红的侧脸,看他的长睫毛低垂着,浮光落在鼻梁上,暗了颌线的光影,亮了唇侧的朱砂痣,清冷冷的神色,溢着让人勾魂摄魄的采撷欲。
正看得咽口水,谢漆转过脸来,寒星似的眼睛扫了他一眼,右唇角肿了一块:“真不睡了?”
高骊看着他唇角,听着他喑哑的音色,满脸通红地捂住大半张脸,透过指缝亮晶晶地偷看他:“不、不了,不困。”
一见人,脑子一想,就精神过头了。
“哦,那陛下,早上好。”谢漆笑了,扯到唇角一疼,转头去继续誊写了。
“早上好老婆。”高骊低低地应了,山不过来便就山,光着膀子捂着脸,羞怯着大块头挪过去蹲下来了,“你在写什么呀老婆。”
“不要这么叫。”谢漆垂眸看了一眼蹲到大腿边的呆呆大狮子,眼睛扫过他胸肌,掠过那些讨债痕,想到高骊昨晚可怜兮兮地哭着喃喃老婆的情形,抿着唇把视线放回笔下,“在写老子的《道德经》。”
高骊先试探着把下巴杵在谢漆大腿上:“为什么要写这个啊老婆?”
“别叫。”谢漆腿没动,目不斜视地写着,“你不是说吸食烟草后能最深刻感觉到的异常便是杀人冲动么,你三天前吸食了四壶,太多了,接下来或许还会萌生异样的暴戾冲动,尤其是你本来就易怒。除了寻医服药,你需得自控,假如后面你意识到自己又不对劲了,你就把这信笺抽出来默读,直到能背下来为止,后面我会再誊写别的给你。”
高骊把脸枕在谢漆腿上:“好的老婆!”
谢漆腿还是没动:“陛下,说话能不能别加那个后缀。”
高骊亲昵地蹭蹭他,伸手戳了戳他左膝的护膝:“知道了,老婆。”
“……”
算了,看在他脑子暂时还不清醒的份上,先由着他吧。
“你怎么懂那么多啊老婆。”高骊害臊地皱了皱鼻子,大手隔着护膝丈量他的骨头,“昨夜也是……”
他小心翼翼地触摸着谢漆二十岁的骨头,并不知道自己揉捏的是一把二十四岁的灵魂。
“不喜欢的话以后就不要了。”谢漆神情依旧冷淡,烟草这东西让他余怒未消,准备至少冷他一阵子。
怎么着也得冷个两天吧。
“喜欢喜欢!”高骊一听这话连忙否决,大手握住了他小腿肚,侧脸枕着他,抬起瞪圆的眼,低低地小声道:“以后也要,可以吗老婆?”
谢漆没回答他,右手写完一篇,笔尖在角落里慢慢勾勒一只小黑猫,高举一双指甲尖锐的爪子。他把左手腾出来,轻柔地揉揉高骊散在他腿上的卷毛。
高骊以为他不愿意,想了想便说:“不可以的话以后换我来,好不好?”
谢漆腿一抖,笔下的小猫脸画丑了,赶紧改了两笔,把冷脸小猫画成了一只笑嘻嘻的。
“不要。”
“为什么啊老婆?”高骊大声了点,“很舒服的,以后我来。”
谢漆定力十足地绷着脸:“我禁欲。”
“欲也不赖啊,我帮你纵啊。”
“闪开。”
“不要赶我走……”
谢漆轻吹着信笺等墨迹干涸,左手指尖拨了拨那卷毛,屈指敲了敲他:“不是赶,起来,不补觉就去穿戴整齐晨练,别缠着我,何家那么大的事,你接下来都会很忙碌的,去吧,锻炼好身体再来找我。”
高骊依旧蹲着黏在他腿上,吐息呼哧呼哧,谢漆富有节奏地敲了他脑壳好一会,最后还是拉他起来,俯身在他额头上吧唧一下。
高骊怔住,看他亲完又转过脸去整理信笺,指尖若有若无地扫过他侧颈。
暖烘烘的人,说出冷冰冰的语调:“别撒娇。”
不仅被亲了额头,好像“项圈”也被指尖吻过了。
心跳骤然因这一句一动而加速,高骊慌乱地捂住眼睛扑腾着起来,醉酒似地摇晃着去找衣服。谢漆瞟一眼,看到这大块头羞得红透了上身,有点疑惑他的敏感之处怎么奇奇怪怪的。
高骊逃也似地迅速收拾好着装,走过他身边时仍旧捂着眼睛,滚动着喉结哑声:“我去晨练啦老婆。”
“好。”
高骊不敢再看他,急匆匆地踉跄出来,一打开门便往外头星光渐熄的破晓跑,把守夜的踩风吓得够呛。
高骊跑到小雪中央,仰首松开手,雪花簌簌落在眉目间,被滚烫的体温融化成温水,他伸手接住数片雪,感觉每一片冷每一缕温都镌刻着谢漆两个字,心脏上蹿下跳地大呼小叫:
像被熬的鹰,像被骑的马。
被驯服了,被套住了,被喂饱了。
好开心、好喜欢。
*
高骊去上朝后,谢漆才嘶着气掏药擦唇角,一边擦一边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未知的提心吊胆。
他甚至掏了瓶易容的药膏把痕迹盖住,这才能面无表情地走出天泽宫。
高骊一走,御前的气氛才放松下来,他找机会把小桑叫出去寻求帮助:“你可否对天泽宫的所有人开展掘地三尺的肃清?”
小桑有些震惊:“大人想要肃清什么?”
“禁止梁家的烟草靠近天泽宫和御书房,杜绝任何人将这东西拿来沾陛下的衣角。”谢漆一说话嗓子就疼,唇角也疼,“九王高沅如果不久后照旧回宫城,他那里怕是会有烟草潜行,我们管不了他,便只管一点,不准他宫里的人靠近陛下三丈之内。”
小桑思索片刻后先点了头:“奴婢尽力而为。大人既然对梁家如此警惕,那么慈寿宫那边也必然要万分提防了。太妃那一边有内务署的梁家官宦做接应,奴婢的手伸不了太长,但可以为大人查上一查,看看慈寿宫中有没有烟草流通。”
谢漆指尖一跳,想到梁太妃前世与今世,蜷起指尖点头道谢。
拜托完小桑他上了屋顶,放飞大宛去找别的鹰,得到两边回应后,马上悄悄赶去了东宫。
青坤正半蹲在东宫的檐角,看见他来眼睛都亮了不少:“师哥好。”
谢漆到他附近半蹲:“不好意思,又要有事情拜托你了。”
“这说的是哪儿的话?师哥只管吩咐。”青坤听了他的声音后,眼睛便在他高束的衣颈那里扫来扫去,“是什么要紧事呢?”
“东宫有没有沾染梁家的烟草?”
青坤微怔,还以为他要来问沸沸扬扬的何家:“梁家那些时兴的烟草吗?太子和梁家不对付,在内倒是没有见他碰过,在外应酬怕是说不好了,这东西在长洛的达官显贵之间十分流行,可贵了。”
“那劳烦你在暗地里警惕着这东西,如果东宫出现了,麻烦你尽快消除掉,然后告知我一声。”谢漆揉揉眉心,“也许烟草现在还没有露出什么损害的端倪,但我总有很不好的预感,总之别让这东西近身,你也是,如果不慎沾染到了,当断即断,一定要戒,不能多碰。”
青坤痛快地应了好,说起别的事情来:“师哥,你上次不是让我多注意那狄族的圣女吗?是不太对劲。”
谢漆想起藏书阁里一高一矮紧挨着的身影:“怎么了?”
“我之前制造了文清宫的几个小冲突,让太子注意到圣女,太子单独召见了她一回,当时我在暗处里偷听到了他们的话,挺吃惊的。”青坤摸了摸下巴,眼睛里是一副看戏的玩味,“那位圣女开口就说要和太子做交易,两族的交易,而且直接开口就是军/火,口气太大了,太子也只当她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嘲笑了一通战败之躯丧权之奴,没理她直接走了”
谢漆沉默了一会儿,反问:“圣女提出的军/火是什么?她又要什么?”
青坤笑了笑:“军/火是虚的,狄族不可能有那等武器储备。至于她所要的,竟然是希望来日可以继续回到狄族去,即便后面她很可能会嫁进东宫。”
谢漆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笑的。
站在他们中原的角度,北狄就是荒废贫瘠、愚昧粗野的放逐之地,中原人会觉得狄族人一进中原就被富庶繁华所吸引,从此背弃自己的故乡,这只是中原人的自傲。
再者,这一世他们依靠破军炮让他们臣服了,上一世却不是这样子,上一世晋国才是战败国,晋国才是屈辱地把和亲公主送进狄族去的。
谢漆反问:“太子暂时不打算跟狄族联姻?”
“是的。”青坤眼睛绕回谢漆脸,眼珠子滴溜溜的,鬼马机灵,“太子一直在拖延,如果没有被外力施压,大概会一直拖,拖到所有人都把狄族圣女这回事给忘了。”
谢漆管不了这事儿,也不知道这对于两族、数位当事人而言是好是坏,只能回以沉默。
青坤忽然问:“师哥怎么不问太子和韩家他们怎么应对何家的事?”
谢漆大概知道高瑱和韩志禺会怎么摇摆。先冠冕堂皇地中立,套取关心则乱狗急跳墙的姜云渐,一番不动声色的撕扯,其他派系都争夺着去撕咬何家的肥肉,只有韩家在一片混乱里,另辟蹊径去啃食姜家。
一群驻扎礼部,最通仁义道德,衣冠楚楚的衣冠禽兽而已。
“你怎么看戏是你自己的事。”谢漆看出青坤就是个乐着牙花的局外人,不怎么靠谱,但也不怎么碍眼,“你既然之前言之凿凿地说是要在暗地里守卫我,真有什么会威胁到我的,你再告知于我就是了。”
说完谢漆要去会面其他人,青坤偏跟在后头:“小师哥,你要去见谢如月对不对?我是你师弟,他是你下属,你平时私底下跟他私交都聊些什么?方不方便师弟也听一听?”
谢漆挥手:“不方便,离远点谢谢。”
青坤用一种浮夸的伤心语气跟他告别:“好吧,那师哥再见。”
谢漆边离开边听身后动静,确实没听到他跟来的脚步,不免啼笑皆非。
之前觉得他会是霜刃阁暗中培养出来的奴中之奴,相处过几回后发现青坤和其他影奴不太一样。
不知道他师父杨无帆带这么一个徒弟时是怎么雕琢的。
杨无帆带他时也不太一样,虽然也和其他阁老一样拼命给他灌输所谓的影奴之道,但还是有些许细微的离经叛道。
只是那些感动与崇敬,到底只存在于少年时的浮光掠影。迄今为止,两世以来,谢漆始终不明白他师父究竟是要怎么塑造、处置他。
边想边绕道去了东宫的另一端,他看到谢如月姿势奇怪地半跪在弯弯的檐角下,刚过去跟他打招呼就发现了他的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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