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师傅赶忙摇手:“不敢不敢,老爷折煞我了!”
“还有张妈……”
“老爷,您就别夸我啦,我还什么都没做哪!”张妈笑道,“今天中午我给大家用这净水做一桌饭菜,大家就等着尝一尝我的手艺吧!”
“好!!”周元琦第一个赞成。
“刘师傅,中午没什么事的话,也过来吃吧。”张妈盛情邀请道。
“今天中午店里没人看着,我得回去,你们吃吧。”刘师傅憨厚地笑着,黝黑地脸颊上泛起可疑的绯红。
大家围在蓄水池前,其乐融融地聊了一回,日头升起来了,各自散去做事。
中午,张妈准备了一桌素净菜肴,蒸了一沓面饼,请大家尝尝她的手艺。
周家父子三人围坐在桌边,只见桌上摆放着五色菜丁、十香瓜茄,香气溢满前院,一旁,蒸屉里盛放着碗口大小的面饼,腾腾的热气往上冒着。
“喝,张妈,你这手艺,出去开饭店都可以了!”周元琦大赞道。
“二公子,你尝尝。”张妈喜滋滋地说道。
在张妈期待的目光中,周元琦夹起一张面饼,放在自己碗里,把菜丁连带着调味的汁水一起盛到面饼上,卷一卷,呼噜呼噜地吃进去。
“嗯~~~~~~”
周元琦发出了心满意足的鼻音。
“真香!”
周泰嫌弃地看着周元琦,这小子,出息!小时候又不是没吃过好的,今天怎么一副饿死鬼上身的样子,他不信普通的面饼卷菜有这么好吃,自己夹起一张饼,卷了菜,举到面前,观察了一番。
真别说,这菜丁颜色鲜亮,粒粒分明,确实令人食欲一振。
周泰这条舌头和他本人一样,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以前在国宴上,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就算这素菜再好吃,也不至于说就——
“嗯~”周泰发出了和周元琦一样的鼻音。
这一口面饼卷菜,只有咬下去才知道,粒粒分明、香汁纯粹的菜丁在齿间绽开时滋味有多么绝妙。
软硬适中、颇有嚼劲的面饼恰到好处地将酸香的瓜茄、外脆里糯的莲藕、饱满入味的豆角和其他时令蔬菜包裹在一起,一口下去,丰富的口味充满口腔。
脑海中某个不受控制的爆炸点仿佛被触发了,一时间,全部感官都沉浸在美食带来的快乐之中,连危机四伏的处境都可以暂时抛到脑后。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稳地坐下来,细细品尝美食了啊。
周泰心中升起一股沧桑的感觉,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忽然间,他反应过来,周元琦、周元瑢和张妈都在看着他。
“看什么,”周泰径自夹起一块面饼,“吃饭。”
周元琦的眼睛瞪老大:“爹,我刚才没听错吧,你——”
“食不语。”周泰沉声道。
周元琦撇撇嘴,夹起一块面饼,飞快地卷了菜,呼噜呼噜吃掉。
周元瑢在旁边看得有些馋了,他本来伤病未愈,一直不想吃东西,这会儿周元琦现场给他表演狼吞虎咽,不想吃都给看饿了。
周元瑢便卷了一点点素菜,尝了尝味道,一入口,他眼睛便亮了,忍不住赞道:“这里菜的味道真是纯正。”
周元瑢不懂农业种植业,可以说是五谷不分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日常吃的那些菜,菜本身的味道不是很浓,主要靠调料来调味,吃到嘴里无非是甜咸酸辣香,炒青菜和炒花菜都是一个味。
古代却正好相反,盐铁专营、得来不易,糖更是富贵人家才能吃得起的,像是老周家这样家道中落的,平时要么吃带着污水味的煮菜,要么吃腌制的酱菜,两种味道都不怎么样。
也正因为如此,一旦水煮菜的水换了干净的井水,菜肴本身的香味立刻鲜明凸显,周元瑢这才觉察到,原来古代的蔬菜香味是这样纯正浓厚的。
张妈得到了老周家父子三人的一直夸赞,不由得喜笑颜开:“老爷,你们可不是第一天见识我的手艺,我能做出这一桌菜啊,还是多亏了三公子的那个什么净化水,对,净化水,就像二公子说的,这水没味,就像没有一样,所以才能把菜本身的味道煮出来。”
三人吃的十分满足,红光满面地望着张妈,这时候,不管张妈说什么,都是至理名言。
忽然间,院门前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老周家父子三人顿时头皮都麻了,这什么情况,能不能让人消停半日了?
周泰眼神示意周元琦和周元瑢赶紧收拾桌子,别让人抓了把柄,他站起身,沉声问道:“谁啊?”
外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啊,老爷!”是刘师傅。
周泰又坐了回去:“周元琦,开门。”
二少爷惨遭支使,沦落为门迎。
周元琦颠颠去开了门,忍不住埋怨刘师傅:“刘师傅,你可把我们吓死了,不是说中午有事不来吗,我们这拴着门吃饭呢,就是不想太过招摇,还以为香味飘到街上去了,把官老爷给勾来了。”
刘师傅擦了把汗:“二公子啊,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赶巧,我早上不是回店里了吗,一回去就来了个急活,是朱雀街上那家金满堂,叫我们去掏水井,我们到那一看,院子里臭气熏天,井里的水都变成黑色的了,你说这是掏一掏就能解决的事吗?”
“金满堂?刘师傅,你这档次够高啊!”周元琦诧异道。
不是周元琦大惊小怪,那金满堂是家饭馆,一向只接待官老爷和东南富商,有些小钱的人还进不去,平日里高门大户深宅紧锁,只从外面看是碧瓦飞甍,檐角相接,规格很高。
“嗨,二公子啊,不是我档次高,是他们找不到人了,这街面上的修理铺、工场,能找的都找了,连宫里少府监的匠人,他们也想办法请来,就是想解决井水发臭的问题,可是大家到现场一看,都是两手一摊,没辙。”
刘师傅接过张妈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
“啊,舒服!如果他们那井水能有咱们这里一半好,也不至于找我这个小本经营的修理铺了,现在我铺里的伙计啊,都被他们扣在院子里,说让我无论如何想想办法。”
说着说着,刘师傅的目光求助地看向周元瑢。
他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恳求的弱势:“……三公子,身体不好,我也知道,我这请求,有一些突然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
第15章 你可知这城市下面埋着什么
周元瑢还没说话,周泰先出声了。
“刘师傅,若是别的事,我们都愿意帮忙,只是这件事,恐怕不能成行。”周泰说道。
周元瑢有些意外地看向周泰,他本以为周泰会勉强答应,因为就在今天早上,在后院井边上,周泰还说要顾念着刘师傅的恩情,时时想着报答。
转眼之间,刘师傅真的有事相求,以周泰这重视家族颜面的态度,怎么也不可能一口回绝。
可是,他却回绝了。
“唉,老爷,我知道了,那,今天就当我老刘,没说过这话吧。”刘师傅面上有些讪讪,心中那肯定也不是滋味。
“刘师傅,你以前跟着我,应当知道,我周泰一向有什么说什么,不会弄那些虚的。今天我不同意元瑢去金满堂,不是因为我拉不下将军府的脸,而是……那金满堂是什么地方,背后的主持者又是什么人,刘师傅你知道么?”周泰目光深沉地望向前方。
刘师傅愣了愣:“不知道。”
“能在朱雀街那样大的街道上,开一家不对外营业的饭馆,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饭馆是谈事情的地方,之所以不对外营业,就是宫里头那些人,为了和同一党羽、派系的人秘密会面。”周泰沉声道,“我们周家的身份,如今敏感得很,若是贸贸然去了那种地方,保不齐会连累刘师傅你。”
刘师傅倒吸一口凉气,想明白这中间要命的地方,不由得连连向周泰道歉。
如果不是周泰点明要害,他还傻愣愣的以为只是请三公子去指导他们建设净化蓄水池,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现在就算有人花钱叫他请周元瑢去一趟,他都不会答应了,钱赚得再多,得有命花。
“爹,刘师傅,其实,我觉得,没有那么严重,”周元瑢忽然说道,“我可以去。”
院中众人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在周元瑢身上。
有责备的,有诧异的,还有惶恐的。
惶恐的是刘师傅。
“三公子,你可别吓我了,我已经知道错了,真的。”刘师傅连连摆手。
“我是真的想去。”周元瑢微笑道。
“您想去,我也不敢带您去啊。”刘师傅黝黑的额头上渗出汗来。
“元瑢!”周泰皱起眉头,正要说什么,周元瑢抢先一步,说道:
“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是,我们身份敏感,如今风头正紧,还是应该低调做人。”
“但是,爹,你有没有想过,只要我们活在这世上,就没有一天不是身份敏感,不是风头正紧。”
“与其等着别人来决定我们的命运,不如想办法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现在,周家三公子挨了一棒,身受重伤,还躺在病床上起不来,这就是最好的掩护。”
周泰听到这番话,微微有些迟疑,周元瑢这话倒也不算错,但是他想借着这个机会做什么呢?怎么掌握主动权呢?
“爹,你放心吧,我就是去探探虚实,何况我去的那地方,绝不会有皇亲国戚出现……”周元瑢笑道。
周元瑢这话倒是没说错。
再高贵的饭店,后厨都不会太招人喜欢。
何况是君子远庖厨的古代,那皇亲国戚更是不会涉足这污秽之地。
在刘师傅的带领下,周元瑢从传说中的高端饭店金满堂的后门进入,穿过曲折回环的游廊,经过数座飞檐画壁的华美屋宇,周元瑢强忍着停下来观摩学习的心,低头裹紧席帽宽袍,快步跟上引路童子的步伐。
“麻烦让一让,这位是老板请来的掏井匠。”引路童子在前面吆喝着。
周元瑢稍稍抬起头,看向前方,引路童子正站在一处站满后厨杂役的门洞口,看起来,这门洞过去了,就是后厨了。
其实,不用看,只要闻一闻空气里的味,就知道事发地点就在前面。
周元瑢拿出一块绢布,这是绑竹筒时张妈找出来的没用过的布头,周元瑢废物利用直接拿来当手帕,此刻更是变成了救命的装备——防毒面具。
万万没想到,现代社会建筑设计院一搞就是几十亿大项目的周工,到了古代以后,接手的第一个工作竟然是修理下水道。
“刘师傅,你总算回来了。”刘师傅店里被扣押的伙计们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迎上来,一脸痛苦地抱怨着,他们在这里等得都快窒息了。
刘师傅安抚住大家,他回过头,有些担忧地看向周元瑢:“三……”
“刘师傅,看看井。”周元瑢截住刘师傅的话头。
刘师傅擦了把汗:“好,好,我先去跟老板打个招呼,赵师傅,您在这里等一等。”
“嗯。”周元瑢捂着口鼻,点了点头。
他来之前,已经跟刘师傅编了一套身份,就说是店铺里的掏井匠,姓赵,身上有皮肤病,不能见人,所以常年穿着席帽和长袍。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路上真碰见了认识的人,那就不好收场了,还是编造一重身份,掩去相貌的好。
刘师傅进了后厨院子里最大的一间堂屋,不一会儿,引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壮年男子走了出来,这壮年男子是个急性子,一出来便四下寻找什么东西,看见周元瑢时,急急火火地大步冲过来。
“你就是掏井的赵师傅吧?快快快,你看看我们这院子里的水井,还有没有救!”壮年男子心急火燎地说着,伸手去捉周元瑢的胳膊。
周元瑢不着痕迹地往后一闪,躲过壮年男子的手。
“乔老板,赵师傅身上有……癞子,可碰不得。”老实人刘师傅艰难地撒着谎。
“哦,对对,你不说我都忘了,赵师傅,那你这边请,你先看看我们这井,我再跟你说说什么情况……”乔老板连珠炮似的催促着。
“不用看了,我问问你。”周元瑢用手帕捂住鼻子,故意压低声音,装出一副老神在在的口吻,问道,“你们最近是不是掏过井?”
“是啊,那可不是,我们叫了好几拨人来掏井呢。”乔老板不解地说道,“这有什么关系吗?”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在井变成这样之前,你们是不是找人掏过井,往下挖了多少?”周元瑢问道。
乔老板一愣,眼睛亮了:“你怎么知道?嘿,这真神了,老刘啊,你们铺里还有这样的人才,能掐会算。”
周元瑢沉声道:“我说正经的,乔老板,你还想不想用上干净的井水了?”
“想,想,当然想,我这不是听刘师傅说,他认识个人,会净化井水嘛。”乔老板急忙说道,接着,将新近掏井的记录一项项告诉周元瑢。
“就是这一次了,九月初六,掘井三尺,问题就出在这里。”周元瑢笃定地说道。
“啊?可是,当时确实出来了井水,并没有这样恶臭啊。”乔老板不解。
“九月初六,那是雨水初晴的时候吧。”周元瑢说道,他清楚地记得,他上囚车游街那天,就是九月初,那时秋雨绵绵,应该下了好一阵了,道路两边的民宅墙壁都洇湿了。
正常人都不会在雨天掏井,所以说,乔老板肯定是等到雨晴了才掏。
“对,对,是连着下了七八天的雨。”乔老板回忆起来,“可是,这有什么关联性吗?”
“当然有,你可知道这城市下面,埋着什么东西吗?”周元瑢肃然道。
下水管道!
在《悲惨世界》里,被称作“城市良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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