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前门一响,有人从里面把门栓抬起来,打开了前门。
周元瑢愕然回头,看见门缝间探出一个熟悉的脑袋。
“二殿下?”周元瑢惊奇。
门缝间的少年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瞳,向周元瑢看来,眼神示意他快进来。
周元瑢回到房中。
“怎么样,何总管说什么?”魏玄极立刻问道。
周元瑢合上门,把门栓挂上,打量魏玄极:“二殿下,你为何还在这里?”
魏玄极感到不满:“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这小屋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不能让我看一看的?”
“二殿下,我不是这意思……”
“赵师傅,你要搞清楚,现在是你暗算我,被我抓住了把柄,你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心虚,一点都不惭愧的?”魏玄极越想越憋屈,这种情况下,稍微有点良知的人都应该感到羞愧吧,被害人就站在他面前,他竟然还能理直气壮地反问“你为何还在这里”?
“……”周元瑢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
见赵师傅的嚣张气焰被自己压下去了,魏玄极才顺了气:“这才对,我问你的问题,你老实回答就行了,别忘了,你的把柄可捏在我手里,只要我想,立刻就能要了你的小命。”
“小人知道了,”周元瑢道,“二殿下想问什么?”
“我问你,何总管是什么反应?”魏玄极稍稍扬起头,注视着赵师傅疙里疙瘩的脸。
周元瑢将何总管的应急举措大致说了一遍。
之前他和魏玄极就是在去不去见何总管这里产生的分歧。
周元瑢觉得不能光顾着自己逃命,放着木屋村其他人不管。
魏玄极则怀疑周元瑢想去给大皇子通风报信,何总管就是他和大皇子之间的联络人。
周元瑢无论如何不肯跟魏玄极去小树林,魏玄极气的把他送到通往何总管居所的大路上,就跑回了赵师傅的小木屋里。
过不了一会,他便听见一群人来到院子中,把满地的垃圾翻了个遍。
魏玄极心中冷笑,果然是通风报信去了,现在是找来人手要抓他么。可是,赵师傅,未免太小看他的战斗力了。
然而,魏玄极想象中的事并没有发生,院子里的人搜索了一番,没找到老虎的踪影,便退出去了。
他又耐心等了一盏茶时间,听见门上“咚”的一响,立刻跳起来看,果然是赵师傅回来打不开门。
于是,两人又有此遭逢。
魏玄极摸不清楚赵师傅的打法,周元瑢也猜不透二殿下的心思。
两人一通鸡同鸭讲,总算大致搞清楚了一件事。
何总管不是大皇子的人,他直接汇报的上级是杨太师手下一位管理后勤的主事。
“你真的不是为了向大皇子通风报信?”魏玄极将信将疑。
“真的,”周元瑢正经道,“我是不希望有任何无辜的人伤亡。”
魏玄极猛地抬眼,看向周元瑢。
这句话的口吻,真的好像。
然而,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毫无意外的癞子脸。
不可能,他的仙人,怎么可能是大皇子的心腹呢!
这也太荒谬了。
魏玄极宁可相信开平帝是北狄派到中原的卧底,也不相信仙人会联合起大皇子来害他。
……如果这种可能性真有实现的一天,魏玄极宁可在那之前,就把一切毁灭掉。
周元瑢感觉到魏玄极炽烈的目光在他的人皮面具上逡巡。
时间漫长,以至于周元瑢有种人皮面具要被看穿了的错觉。
“这次,就放你一马。”寂静中,幽黑瞳孔的少年终于说话了。
魏玄极走到后窗前,手一撑,跳上窗棂。
他回过头,看向屋中的赵师傅,警告道:“不得将我今天出现在这里的事告诉任何人,还有,劝你主子别做没用的事,否则,下次再被我抓到,就没有今天这么好说话了。”
说罢,蓝衣少年悄无声息地翻出后窗,消失在窗户后面。
唯有合页还在前后摇晃,仿佛刚刚进来了一阵风。
*
第三天的秋猎,因为意外出现老虎,导致整个围场大清查,耽误了回城的进度。
周元瑢在木屋里,一边打喷嚏,一边听消息灵通的杂役跟他说后续的情况。
那老虎跑出木屋村之后,不知怎么的,又跑到玉犀别院去了,径直进了大皇子的院子,把大皇子白天穿的礼服撕了个稀巴烂。
幸而老虎只是对大皇子的礼服感兴趣,对大皇子本人兴趣不大,在院子里捣乱了一番后,又跑出去,不知跑到山林中什么地方去了。
大皇子受惊,还没好彻底的风寒,又严重了许多,据说连床都起不来。
开平帝震怒,要各路将军立刻抓捕老虎。
毕竟这次秋猎集中了大晟的精锐部队,那头老虎在地毯式搜索中,终于显了身。
一位以前饲养过猛兽的将军,在野味中掺了一种药,老虎吃下去之后,就昏昏欲睡,倒在地上。
如此,才算拿住了这祸害。
开平帝命令杨太师彻查此事,杨太师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他很快查到老虎出自宫中专门饲养凶猛野兽的地方——豹房,又查到它是和秋猎第三日狩猎的野雉一起运送到围场中的,不知道哪一环节出了错误,名单上明明没有老虎,饲养人却把老虎带来,私自放了,由此闹出一场祸患。
那饲养人畏罪自杀,杨太师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在了一处罕有人至的山谷里。
这些都是后话。
对于刚刚经历过死里逃生的周元瑢来说,是一刻都不想在秋猎围场呆着了。
谁知道这黑黢黢的山沟里,还会躲藏着什么样可怕的猛兽。
当天下午,周元瑢第N次汇报完他洗澡时听见老虎在院子里咆哮的细节后,终于获准离开围场,返回京城。
乔老板驾车前来,载着周元瑢回到金满堂。
“赵师傅,这次辛苦你了,”乔老板的脸色不大好看,但还是把应该交代的事情交代到位,“你的功劳,大殿下都记着呢,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这阵风头过去了,再论功行赏。”
“还有,”乔老板凑近周元瑢,低声道,“这次的行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管是谁都不能透露,知道吗,刘师傅也不行!”
周元瑢忍着头晕,点了点头。
“我这一阵都会低调行事,你们可以放心……我现在能回去了吗?”周元瑢打了个寒颤,问道。
“那最好不过,”乔老板发现周元瑢有些不对,“不过,赵师傅,你这是怎么了?”
“我……可能是感冒……嗯,染上风寒了。”周元瑢虚弱地说。
任谁在大秋天,刚洗完热水澡,就披着一件单衣在风里乱跑,也会禁受不住,像周元瑢这样立刻发起寒来。
“赵师傅,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快,我送你上车,你快回家休息吧,短时间内别出来了。”乔老板急切地说道。
周元瑢坐着乔老板的车,回到刘师傅修理店,卸下人皮面具,换了一身行头,从后门出去,回到家中。
他一进门,就碰上了便宜哥哥。
“小弟,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周元琦惊喜道,他大声叫起来,“爹,张妈,小弟回来了!”
“元瑢回来了啊。”
“三公子回来了,张妈给你准备饭去。”
周元瑢享受着家的温暖,坐在桌边,吃了一碗热乎乎的汤面条,感觉身上有了力气,只是脑袋仍然沉得很。
周泰本想问问他秋猎上发生了什么事,见他脸色难看,不由得担心问道:“元瑢,你没事吧?”
“爹,我没事,就是受了点风寒。”周元瑢撑着脑袋,“我现在就想睡觉。”
“受了风寒?那得看大夫。”周泰道,“元琦,你去芝兰堂请个大夫来,给你弟弟看看。”
说着,周泰把手伸进怀里,摸了半天,也没拿出来。
周元琦眼巴巴看着他爹,等着摸出点什么,结果,只等到他爹一脸尴尬地斥道:“还在这杵着干什么,还不去请大夫。”
周元琦委屈:“爹,请大夫要钱啊……芝兰堂的出诊费,那是一钱银子一次。”
“你没钱了吗?上次元瑢不是给你钱了吗?”周泰瞥向周元琦。
“没了没了真没了!都被大哥抢走了,一个铜板都没有了!”周元琦大声抱怨。
“行了,小声点,你想嚷嚷的满大街都知道啊。”
“不是爹你问我嘛,所以我才……”
父子俩正在拌嘴,周元瑢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爹……二哥……你们先拿着用,不够我还有……我现在有点不舒服,我先回屋了……”
父子俩盯着桌上的银票,眼睛都直了。
他们的三宝,为何如此有钱,随时都可以从袖子里掏出钱来,简直就像摇钱树一样。
“好好,小弟,我立刻去找大夫,你赶快回去休息吧!”周元琦站起来,小心翼翼地举起银票。
“放好了,别弄丢了!”周泰沉声提醒道。
“知道啦!”周元琦一溜烟离开周宅。
周元瑢回到屋里,周泰帮着他烧上炭。他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周元瑢晕晕乎乎地降落在一片白雾之中。
他转动脖子,疑惑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是什么地方?
既不是荒草院落,也不是玉犀别院。
烟雾蒸腾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浴桶的形状。
等等,不会吧。
周元瑢走近那个浴桶,两手放在桶边上,这材料,这质地,这大小,就是他在木屋村里用的那个。
今天晚上游戏世界的初始地点,竟然是工场小屋么?
周元瑢抬起头来,四下里寻找小孩的踪影。
他的视野中,白雾缥缈间,出现了更多的浴桶,一直绵延到白雾更浓处。
这,不是工场小屋。
这是一个大澡堂子啊!
“仙人!”小皇子从白雾中走出,拉住周元瑢的手,小心翼翼地问,“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浴桶啊……”
周元瑢也想问为什么。
有可能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所以他才会给游戏世界带来了这么多浴桶。
反正不可能是他崽带来的,他崽就没见过这种浴桶。
“不要管这些了,可能是系统出了bug吧。”周元瑢面不改色地把锅甩在了无法反驳的系统身上,“我们往前走走,看看能不能去别的地方。”
“嗯。”小皇子乖巧地答应。
两人在浴桶和白雾中间穿行了一阵,发现浴桶是无穷无尽的,每个浴桶里都盛着热水,所以白雾也是漫无边际的。
“真是奇怪……”周元瑢心想,他竟然对浴桶有这么深的执念吗?
“仙人,”小皇子闷闷地拽了拽周元瑢的手,“那里有椅子,我们坐在那里吧。”
周元瑢往前一看,果然看到浴桶边上出现了一个椅子。
那是他踩着上下浴桶的垫脚椅子!
周元瑢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看来此事绝无侥幸,就是他在梦境游戏世界中制造出了这么多的浴桶。
周元瑢和小皇子并排坐在椅子上,椅子表面狭窄,两人便紧紧地挨在一起。
周元瑢发现,小皇子一直很腼腆,说话也闷声闷气的,还总是低着头。
“你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周元瑢摸了摸小孩的额头,“没生病吧?”
“我……”小皇子的耳朵涨红起来。
魏玄极已经很努力地在扮无辜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梦境里弄出这么多浴桶来。
他刚到这里的时候,仙人还没来,猛然间看见一个眼熟的浴桶,他眼前不禁又浮现出白天惊鸿一瞥的画面。
白雾之中,一段白皙如玉的身体从水中出来。
就仿佛羊脂玉雕的天鹅,从晨曦的露水间舒展修长完美的身躯,一瞬里,天地间只剩下那个画面,以至于很久之后,闭上眼睛,视野里仍留存着耀眼的白。
魏玄极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
明明他最喜欢的是仙人,为什么会对一个疙瘩脸的木工师傅出浴的画面念念不忘。
“你真的病了?”周元瑢等了半天,不见小孩“我”出来个什么,他又摸着小孩的脑袋,试了试温度,似乎确实有点热,“看过御医没有?”
“我没事……”魏玄极拉下周元瑢的手,握在掌中。
梦境中,他的年纪会变小,手也会变小,握着周元瑢的手时,就要两只手才能抓住。
周元瑢的手就像凉凉的玉石一样,温柔细腻,握着十分舒服。
魏玄极不由自主被这只手吸引,他怔怔地盯着它,脑海中白雾再度涌起,羊脂玉雕的天鹅从晨曦的水面上浮出……
魏玄极!打住!
他使劲地甩了一下脑袋,松开周元瑢的手。
“仙人,我要跟你说秋猎的事情!”
周元瑢疑惑地看着举止古怪的小皇子。
“秋猎上发生了很大一件事,有老虎跑出来了!”小皇子手舞足蹈,夸张地表现着对此事的惊讶。
原来是这件事,怪不得小皇子表现如此反常,可能是被吓到了吧。周元瑢想。
“仙人已经知道了吗?”小皇子发现周元瑢并没有很震惊的样子,“仙人也知道,你叫我提醒二哥的那一味草料,其实是用来吸引老虎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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