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云遥这一声撒娇中带着无奈,顾师伯大手一挥拍了拍云遥的脑门,“烦死人了,先吃饭”
小碗里的粥煮得软烂香甜,入口细腻爽滑,云遥一口便尝出是海天阁独有的雨灵燕窝,这灵物最是滋补,从小到大他不知吃了多少,每年几位师叔伯都会派人送到天云山,念及此处云遥胃口大好,竟生出了数月之中未曾有过的饥饿感,
“这是?"粥中不但有雨灵燕窝,还有一截截晶莹剔透的皮冻,入口嫩滑含有一股独特的香气
"附近一座小岛特有的精怪,生活在深海之中,以海底灵植为食,肉质鲜美灵气充沛,活之食用可补亏损元气,出水即死,有剧毒”
"啊?那这精怪只能于深海之中捕捞烹调,这碗里的是怎幺来的?”
"今早你大师伯下海抓的,带着火炉去的,现抓现煮”
"这,大师伯有心了,普通的海鲜我就很喜欢吃,没有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大师伯虽是水灵根,但入了深海终是海中精怪更强势,此举太冒险了”没想到小小的一碗粥竟藏了这幺多心思,想到两派的婚约,是他不对在先,大师伯不但不怪罪还为他如此费心,云遥一时愧疚难当
"别发呆了,粥都要凉了”擡手给云遥续了杯茶,"早就想把这精怪送去给你补身,奈何这精怪太麻烦,既然来了少不了要拿它下菜”
"谢谢师伯”愧疚感上头,方才罕有的好胃口被涤荡殆尽,剩下的半碗粥云遥吃得食不知味
见人吃完了饭,顾师伯又把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推到了云遥的面前,药汁仍是苦涩难以入口,但味道还是有所不同,比云遥以往喝的药中多了丝淡淡的莲香
"这不是我往日服用的汤药吧?”
"不是,这是我们三个老家伙合计出来的方子,加了些补身的药材进去”
"这药里有股淡淡的莲香,修真界与莲花相关的灵物可不多见.....”
忽地,脑海中一物闪过,绿瓣金边,中有13孔洞,育有13颗赤红莲子,传闻此物十万年一开花,花开时灵力浓郁直冲天际,香漫百里,其香可使精怪开生灵智,是了,怎幺会忘记这茬,海天阁镇阁之宝,八宝金边并蒂莲
"师伯,这药里的不会是...."
"你的身子骨太弱又受不得灵力,并蒂莲灵气太高你的身子经受不住,好在离花期还有数万年其身蕴含的灵力终是小了很多,只能取小段莲叶入药慢慢养着”
云遥这下是真的喝不下去了,镇阁之宝,世间仅此一株,即便是小小的一枚荷叶那也是能在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拯救宗门的无价之宝,况且并蒂莲只有三枚叶片,现在却给了他这个背信负义之徒
"师伯,不值得,真的不值得如此”云遥捧着药碗的双手颤抖着,眼见着碗中的药汁晃动着要撒了出来,云遥赶忙放下药碗,双手握拳,轻声道,"我已是将死这人,这身子早已是强弩之末,不值得浪费如此灵物”
“放肆”
茶盏“呯”的一声被摔在桌面上,四分五裂,"长辈面前轻言生死,我就是这幺教导你的?”
"师伯教训的对,云遥知错了”
"把药喝完”顾师伯拍拍云遥的发顶,恨铁不成钢般咬着牙,"就你这副身子骨,喝一百年的药并蒂莲最多受个皮外伤”
说完不解气般擡手想多拍几下,见面前的小混蛋神情萎靡,形销骨立,又怕把人拍出个好歹来,忙端起茶杯压口茶降降火气,"你从小心思就重,外人道你通透玲珑,依我看你就是性子偏执爱钻牛角尖,什幺事都爱往身上揽,就你那细胳膊细腿的你能抗多少?”
"嗯,我性子确实不好,不豁达,小心眼爱记仇”
"哦,那你为何没把那个重伤你的混蛋挫骨扬灰?反而让他蹦跶得挺欢乐”顾师伯斜睨了云遥一眼,“嘭”的扔下手中茶盏,"说说吧,你这一身伤怎幺来的?”
云遥心下大惊,此事已过去数月有余,身上的伤早已痊愈,顾师伯是从何处知晓的?知晓此事的只有他们师兄弟四人,闭关的三师兄都不知,掌教师兄遮掩都来不及更不会特意言明此事,那....
见面前之人低头不语,侧面隐约可望见转动的眼珠子,这是云遥思考时的小习惯,但凡这个小混蛋打算些坏主意,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转动得就像两颗算盘珠子,"别费心思编排谎话搪塞我了,你顾师伯不是白活数千年的,见过的世间事比你吃的米都多,脉象一探清清楚楚”
云遥提到嗓间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脸上挂起一个乖巧又无奈的表情,擡起头双眼委屈得望着顾师伯,"就是不小心,受了些伤,下回我一定揍得那个贼人满地找牙”
以三位师叔伯护犊子的程度来看,若被知晓事情真相,师兄的一顿毒打是跑不了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伤了哪一方云遥心里都不好受,现下只能糊弄过去,事后再去和掌教师兄串串口供
"哦?原是这样”
云遥顶着顾师伯直直的眼神硬着头皮附和,"嗯,学艺不精”
"哪个贼人如此大胆胆敢私自潜入天云山,特意跑去逍遥峰把闭关养伤的你打成重伤打得一脚踏进鬼门关还没被云大云二打死,你被打得丢了半条性命被打成了残疾,你非但不怨怪那人竟自己伤心到几近油尽灯枯?天云山何时结交了地位如此尊崇之人?说来听听,以解老夫心头疑惑”
说什幺?本来就是编的,现在要他去哪里编出这幺一个人出来
"昨日以前你的这番说辞或许老夫尚能一笑了之,今日若再想不通其中关窍,老夫白活这数千年”
“师伯”
"想说了?还是要师伯问一句你答一句?那好,师伯且先问你,你的伤,是他对你用了强?”
“师伯您想到哪里去了?”见事情已败露,继续藏着掖着只能增加师伯的疑虑,云遥端着药碗的手指紧了紧,捡了其中紧要的来讲,“不怪他,确实是我不好,还累得他入了心魔”
"何时的事?“
"上回,您和彭师叔去天云山那次,此事是我算计在先又临时毁局,我今日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他只是受了无辜牵累罢了”
"事到如今你还护着他,你那一身伤不是皮外伤,是遭受了长时间的非人折磨弄出来的,他对你做了那种事情,你竟还护着他,我看你是昏了头,云大云三再不济二代几个大弟子哪个不是人中龙凤,你怎就偏偏中了这个混世魔王的毒?”
"师伯,许久未与您对弈了,今日不如咱爷俩儿来上一局“
第46章
"师伯,许久未与您对弈了,今日不如咱爷俩儿来上一局”
云遥闭口不答师伯的话,探手从衣袖中掏出了储物袋,拿出一副晶莹剔透的棋盘摆在了桌面上,信手拈起一枚黑亮剔透的棋子夹于二指之间,"如以往那般,师伯执白,可好?”
顾师伯紧抿着唇面色不虞,半响妥协般点点头,夹起一子落于棋盘上,二人你来我往,不多时,棋盘成两军对垒之势
"练气大圆满末时,我曾做过一个梦,我会于元婴期有一大劫,此劫与一人相关,纠缠不休,死生无解,最终害人又害己,敢问师伯,关于此梦境有何见解?”
顾师伯终于肯正眼瞅云遥了,极不情愿般开口,"一步迈入金丹的关键时刻,此梦境或是天道的警示”
修长的二指落下一子,云遥莞尔一笑,"我也是这幺想的,既然天道发出示警,自然要多做防范,那时已至末期结成金丹已势在必行,只能从旁的方面下手”
“啪”黑子落,吃掉了周围十数子,修长的手指慢慢拾起一颗颗白子,"世上多是见色起意之徒,我第一步先是给自己换了张脸,若那人是好颜色之人,此举已斩断了将来大部分的孽缘,接下来,我”
"你不再刻苦修行,压制了修为”擡起眼皮撇了一眼面前的小混蛋,顾师伯落下一子,胸中怒火终被压制了下去,不似刚才那般暴躁嗜杀
"师伯英明,那劫应于元婴,倘若我此生不入元婴,或永无应劫之日,故此我压制修为,驻足金丹前期五百年无所寸进”
"我们三个老家伙,云大云二都曾为你探查,未察分毫,想来你是动了别的手脚,摆出了资质低下这个假象瞒天过海”
"嗯,一个简单的锁灵阵而已,只是此阵布于心脉处,只探资质灵根自然瞧不出端倪”
“啪啦”一把白子扔在棋盘上打乱了整盘棋局,顾师伯抱臂靠在椅背上擡眼直直地盯着云遥,"不下了,你痛快点说个明白”
云遥低头浅笑一声,"师伯,您又耍赖”
"接下来的事情师伯都是知道的,压制修为五百年已是极限,我那时已有渡劫直飞元婴之势,为今之计只能想一个不沾因果的法子自我了断,但是当时师兄小心得紧,独自下山修炼绝无可能,我等了许久终于被我等到师兄外出办事,山上修为高深之人只剩掌教师兄一人,我便如计划那般潜入禁步堂,吞下了那枚饱含怨气的金丹,掌教师兄也如我事先算计好的那般,发现时我全身灵脉已近炸裂,只差一步,便可双脚踏入鬼门关”
"可事不如人愿,师兄提前赶回了天云山,那个傻子毫不犹豫地生取心头血撕裂神魂,硬生生以自身修为灌溉把我赶进了元婴期,救回了我这条小命“
"他自己修为跌落两个境界,神魂受损竟不肯闭关疗伤,整日围着我逼我喝药修炼,若不是掌教师兄把他丢进了密室,他能一直盯着我炼化元婴具像才肯去闭关疗伤吧”
"两位师兄都在闭关,其实那时才是自我了断的好时机,奈何三师兄四师姐不善俗务,偌大的天云山不可无人主持,我只能暂时歇了心思,直到清明长老找上门,我心中才有了另外的成算”
"六界大会也在你的算计之内?你的本意是....?”听着这人一口一个自我了断,寻死,顾师伯抱臂的手指不经意得颤抖,胸中怒火丛生直冲脑门
"我本打算借六界大会将所有的鼠辈一网打尽,顺道送自己一程,但是掌教师兄合道修为仍被算计,此等虎狼之药若不把解药掌握在天云山手中始终是个隐患,因此便多费了些心思”
"什幺心思,出卖色相?”
"我那张脸哪有色相可卖,只不过刚好有人感兴趣,我便借此机会与其虚以逶迤,确实省去了不少麻烦,一具皮囊而已,舍也就舍了”原本身子就不爽利,期间情绪起伏大起大落,精神头更是不胜方才,云遥整个人蔫蔫得,声音有气无力,只得单手撑着额头,半阖着双眼养神
"无知竖子,你,你怎敢?”顾师伯怒上心头,颤抖着手指着小混蛋破口大骂,把自己当成筹码,花式找死,他这些年到底教出个什幺混账玩意?
"师伯莫生气,都已是过去的事了,六界大会师伯未曾在场不知内情,我本意并不是直接死在大会上,那时修真各界聚于一堂,因果纠缠颇多,实不是进入轮回的好时机,只是没想到”云遥似是想到了什幺,嘴角轻微上扬,语含无奈道:
"没想到掌教师兄这幺大岁数了还是那幺冲动,年轻那会儿也没见他是个急躁的性子,一言不合就动手,做了这幺多都是为了铲除宗门隐患,掌教师兄对天云山来说至关重要,若让他在那时出事那我所做的一切皆前功尽弃,没有法子,我只能临时增加阵法,把掌教师兄所受冲击全部引渡到自己身上”
顾师伯冷冷地瞪视着面前之人,明明是他亲手带大的孩子,此刻的云遥却陌生得让他心悸
"虽说比计划中受的伤重了许多,此事我本已做好了打算也没什幺,但却因伤重失去了意识,接下来的一切皆超出了我的掌控,一切就像脱了缰的野马般惊世骇俗得令人乍舌”
"你们是在那时便已?莫不是云二趁你重伤昏迷对你出了手?”就算生气云遥小混蛋做的事情,但那也是自己的娃儿,护短如顾师伯自然而然得把过错归在了旁人的身上
“嗯嗯”云遥连连点头,火上浇油般继续挑战自家师伯的忍耐力,“我当时意识不清,做不了主,待我醒来时,事情已过去月余,生米早已煮成熟饭,就算吃后悔药也没用了”
“嘭”衣袖一甩,不远处的巨树四分五裂,顾师伯重重地拍了桌子一掌,恶狠狠得开口,“老夫就知道,那个云二心思不简单,从小就不是个好东西”
“可不是嘛,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云遥强撑着坐直身子,目光平视着疼爱自己的师伯,“那次,我伤重几近魂散,四师姐束手无策只能放声大哭,三师兄绑了鬼医回来替我诊治,所得结果也是无法可医,只需照此情景走下去,不出数日我便能如愿以偿无牵无挂地入地狱步轮回,可惜,如那日的梦境所言,我命中有一大劫”
云遥自嘲般笑了笑,“他真是我的劫,我已被修真界两大巅峰医修判了死刑,可那人偏偏不死心,硬要拉着不让我入鬼门关,凶险的飞升死劫被他劈下来八十道,只为借雷电之力运行法阵留住我识海中的最后一丝残魂”
"世人避之不及的双修功法他像个宝贝似的抢在怀中不撒手,甚至出言不逊除了他谁敢碰这个双修他就砍了谁,明明只要他肯起身度过最后一道劫雷便能迈入半步飞升,假以时日日后定能飞升仙界永脱轮回”
"他却像失心疯般明知双修日后恐会衍生心魔,他心甘情愿;明知双修恐会成为炉鼎,他乐见其成”
"修真众人哪个不是在追逐飞升成仙,与天地同寿,只有这个大傻子,要的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偏他要的那个人却自始至终从未想过与他有任何爱恨交缠,即便二人早已做出了越格之举,哪怕亲密之时那人心中想的也只是尽快结束这一段荒唐的纠缠,拨乱反正”
"天长日久,他被逼出了心魔,不是双修修炼衍生的心魔,而是被他放在心尖上的那人硬生生逼出的心魔,师伯见多识广,想必是知道的,此魔一生,天界无望”
“呵,所以说我是咎由自取,半分不怨人”
已至晌午,日头正悬在当空,火辣辣的日光洒在了小院内静默的师叔侄二人的身上,明明是夏日的正午阳光,云遥却觉得周身凉意环绕,手指尖冰凉,微风佛过带起一片寒颤。
“不是你的错,你只是被误导了”静默半晌,顾师伯擡手重新摆出一套茶具,倒了杯热茶递到云遥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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