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继续向前,要怎么向前呢?前进的最后目的地又在何方呢?难不成要当皇帝?
贺兰定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皇帝哪里是个好职位了,而自己又没法昧着良心做个昏君。那必然要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难道自己上辈子是牛马,这辈子还要当牛马?光是治理一个怀朔就够自己头秃的了。
可是,如果不做皇帝。就自己现在的模样,又有哪个皇帝能容得下自己?更不要说南北朝的皇帝们就没几个正常的,神经病居多!
想得越多,想得越远,贺兰定越觉得自己是不是一开始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干嘛死磕草原,直接出海承包一座海岛不成吗?!
然而,事已至此。又不是玩游戏可以回档重来,只能因着头皮继续往前了。至于能走到哪一步,贺兰定不敢想——想多了就容易想放弃。
可是又不能不想。一支没有明确的理想和目标的队伍注定死走不远的。拍拍脸,贺兰定长嘘一口郁气,集中精神思索下一步的建设计划。
如今贺兰定手中一共有三块地盘:怀朔、盛乐、吐若奚泉。前两块地方,贺兰定拥有大部分的自主权,但区内的豪强、部落需要平衡、拉拢。对吐若奚泉则是绝对控制权。
贺兰定在脑中将三块区域的地理位置盘算了一下:吐若奚泉在最北边,气候最为严寒恶劣。
但是更加靠近产煤的大鲜卑山和产铁的营州,运输更为方便。贺兰部落的打铁坊和武备研究坊都设在了吐若奚泉。
因此,贺兰定将吐若奚泉规划为工业基地,最主要的职能是提供军工兵器。
盛乐是三块区域里水利、土壤条件最好的地方,可以设置为农业生产基地。但是......想起盛乐的当地豪强,贺兰定心中有些犹豫。目前看来,双方合作还算愉快。那么,自己要不要进行土地革命呢?
土地革命:将豪强手中的田地没收,免费给农民耕种。农民们不需要交地租,只需按例缴税。如此,农民的负担减轻,贺兰定这个郡守的地区掌控力增强,唯一牺牲掉的就是当地豪强。
“不成!”贺兰定赶紧按下头脑风暴,克制住心动。土地革命还不适合眼下的社会情形。一旦自己开了这先头,恐怕就真的会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了。
就连阿翁都不会支持自己——他们自己就是土豪阶级,这不是自己革自己的命么。
再者,大家根本没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
段家、斛律家、窦家包括鲜于和可朱浑,他们为什么拥护自己、投奔自己?才不是什么为万世开太平,为生民立命的高大上理想抱负。
他们是为了自己!
自从六镇被大魏抛弃,沦为垃圾回收站。六镇风光不再,儿郎们升迁无望,子子孙孙都将被困于荒凉北地的绝望让他们投奔、拥护自己。希望自己带领着他们闯出一条新的路来。
如果自己给不了他们想要的,他们会毫不犹豫抛弃自己。
想到这儿,贺兰定的心凉了一半。
那么,他们想要什么呢?功名利禄?加爵封喉?平步青云?
果然,还是需要一个统一的目标和纲领啊!不然一盘散沙地向前走,走着走着,大家都散了。自己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都算是个不错的结局了。
贺兰定一宿没睡,第二天便召开了会议。
“下一步,咱们怎么走?”贺兰定将问题丢给了众人。
不出意外,所有人都愣住了。窦兴和鲜于安面面相觑,段宁和斛律平大眼瞪小眼——斛律金去坑....啊不,是去接阿那瑰了。今天代表斛律部落过来开会的是其兄斛律平。
“阿暄,你说是下一步怎么办?”贺兰定点名。这次会议,贺兰定将阿暄带在身边一同参会。
“哈?”突然被点名的阿暄目瞪口呆,傻乎乎重复一遍,“下一步怎么走?”这关自己什么事儿啊?!
贺兰定道,“确定最终的目标,早做规划,力求主动,力避被动。”
“如果连终点目的地是什么都不知道,那咱们肯定走不到。”贺兰定的目光从众人脸上划过,看着一张张迷茫的面孔,心中微叹——看来大家都没好好想过这么一回事!
段宁磕巴道,“我阿爹就是希望我能到中原富硕地区做个郡守。”
贺兰定:“如今只需三千匹绢布就能买一个上郡郡守之位。”
段宁一愣,对哦,那岂不是自己已经能够实现阿爹的人生理想了么?还瞎折腾什么。可是.....
段宁苦了脸,“感觉那样怪没意思的。”
“那舅舅再想一想,自己最终想得到的是什么。”说着,贺兰定又看向其他几人。
鲜于安都被瞧得汗流浃背了,窦兴则有一种重回儿时被夫子点名背书的紧张感。
鲜于安磕巴道,“反正....反正....我家婆娘说了,贺兰首领让干啥,我就干啥。”
在会众人都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这个怕老婆的憨货!
窦兴沉思片刻,拧眉道,“我欲我儿能与洛阳子弟一般当官做宰。”
窦兴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为窦家置下了硕大家业,有钱之后就想要权。不能自己当商人,子孙后代也行商吧。得要阶级飞跃。
贺兰定指出,“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如今大魏选官是九品中正制,有个好姓,管你德行、能力,都能入朝为官。
窦家不在世家之列,窦家子弟顶天做个县令就了不得了——虽然如今的大魏有钱就能买官,但是只能买到浊官,清流一系依旧被以崔家为首的世家所把控。
“咱们别弯弯绕绕了。”可朱浑喜听得不耐烦,嚷嚷道,“反正,大魏挡着我们所有人的路了。不就是起义造反么,有什么不敢说的。”
“对对。”鲜于安连连点头,“造反了就什么都有了。”
贺兰定道,“去年相州刺史元熙清君侧,十五日就被镇压。”造反是这么容易的?
“阿兄。”阿暄突然发声,“不管大家的目的是什么,都必须要够强大才行。那咱们只管发展,变厉害后不就什么都有了。”
“对对对!”鲜于安又是点头如捣蒜。其他几人也是赞同——管他个球,先招兵买马再说。
贺兰定微叹一口气:咱们都这么蟒呢?要有计划!计划!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贺兰定道,“我们不能胡乱发展,需得有一个明确的章程。”
“确立目标,规划路线,预测风险,最后才能摘取果实。”
“贺兰首领,你就说怎么办吧,我们斛律家全力支持。”斛律平胸口拍得砰砰响。
贺兰定见众人都看在自己,等待自己发话,便将自己近日来的思考细细道来。
“我们要有一个长期目标和短期目标。”贺兰定干脆拿出了小黑板开始“授课”。
“大家的长期目标,如今都比较模糊,可以回去后再好好想想。”
“短期目标都是一致的,那就是发展壮大。”
贺兰定敲敲黑板,问,“那要怎么发展壮大呢?”
没有人回答。鲜于安甚至躲到了窦兴的背后,深恐被点名。
贺兰定继续道,“分为四个方面:军事建设、政治建设、经济建设、文化建设。”
“这四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呢?”贺兰定又问。
段宁屁股都坐不住了,“阿定,你就直说要怎么做吧!”
“那咱们今天先来说一个点,其他的下次会议在谈。”
众人:!!!!还有下次会议?!!
贺兰定点头,“嗯,我觉得一旬一小会,一月一大会比较合适。”
众人:想逃!
【作者有话说】
贺兰定:遇事不决,开会解决。
第一百七十五章
怀朔众家主陷于“文山会海”的水深火热之中, 斛律金接应阿那瑰的队伍终于穿过两道长城,抵达了怀朔郊外。
斛律金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青草香以及熟悉的.....嗯....牛粪味儿, 满脸陶醉。
“还是咱们草原好啊!”一脚踩在敕勒川的土地上, 整个人都安稳踏实了。
在斛律金归乡的喜悦衬托之下, 越发显得阿那瑰愁眉苦脸了——能不臭美苦脸吗?四百斤的金子送了出去, 结果最后什么都没捞着。说好助自己夺回可汗之位, 结果最后是把自己发配塞北!比柔然国还要荒凉的地方!
斛律金非常不走心得安慰道,“朝廷看中朔方公您呢,这不是又给您送了一万斤的谷子么。”
提起这事儿, 阿那瑰脸色更加铁青了:谷子有什么用?!难道让自己像汉人一样去种田吗?!
再说, 一万石的谷子算什么?!自己送出去的四百斤金子买什么买不到!
自己要的牛羊、兵器倒是给些啊!
阿那瑰恨极了大魏, 觉得自己这是被耍了。他心中发狠:等到了那见鬼的吐若奚泉,自己就把谷子磨粉做饼充作军粮,带着儿郎们杀进大魏,抢他们个天翻地覆!
“来来来, 喝口酒,高兴高兴。”斛律金将酒囊递给阿那瑰, “这可是秦娘子酿的酒, 我一路上都没舍得喝。”
酒囊塞子拔开,凛冽的酒香扑鼻而来。阿那瑰心神一个恍惚,他知道秦娘子,她在怀朔开酒肆,据说酒香十里, 甘若仙泉。
对着酒囊咕噜一口, 阿那瑰心想, 等我打进怀朔, 就把那秦娘子抢回家做自己的婆娘,让她天天给自己酿酒。
这酒可真辣啊!像是草原冬日凛冽的暴风雪。
恍惚间,阿那瑰好似看到了家乡,绵延的草原上数不清的牛羊点缀其间,挤奶的少女歌声清脆如银铃飘荡在湛蓝的天空。
“阿那瑰,家去!”他听到了阿母的呼唤。
“咚”一声,阿那瑰一头栽倒,酒囊落地,酒水涌出,如碎银般缀在绿草间。
“啊哈!朔方公醉啦!”斛律金大笑。
随着阿那瑰的倒下,他的随从们也一个个倒下。那些追随着他从草原一路南下的部族,终究没有等到重归家乡的那一日。
“都埋了。”斛律金冷酷地给阿那瑰补了两刀,确定他死得不能再死。
“咱们回家了!”带着一万石的粮食和数不清的军器,斛律金扣响了怀朔的城门。
“辛苦了。”贺兰定率众在城外迎接归来的斛律金。
“幸不辱命!”斛律金心情激荡。他没有想到这一次竟然能够以零牺牲的代价获得了这样巨大的收获,而且还解决了阿那瑰这么个巨大隐患。
这一切的功劳都是眼前这一位的运筹帷幄——以后再也不嫌弃这位磨磨叽叽、优柔寡断了。
倘若“瞻前顾后”的结果就是这样绝对性的胜利,那谁不愿意。
“阿六敦!”人群中斛律平热切地看着斛律金,深情呼唤。
“?!”斛律金寒毛直竖,疑惑地看向奇奇怪怪的兄长。
斛律平上前一步握住自家兄弟的手,“你可回来啦!族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今天正好有个会,就你去开吧!”这一家之主真不好做啊!
斛律金:?
一旁的贺兰定道,“正巧斛律叔归来,咱们先开庆功宴,再开总结会,一点儿不耽误。”
斛律金连忙摆手,“庆功宴就免了吧,咱们商讨商讨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斛律平连忙给阿弟使眼色,眼睛都眨抽筋了,心道,以后有得是你开会商讨的机会。
夏日的草原最是气候宜人,漫天星子之下,篝火燃起,围绕着噼啪作响的松枝,人们载歌载舞,唱起了古老的歌谣。
“阿六敦,贺兰首领与你谈话没有?”斛律平将被众人围住的斛律金拉到篝火晚会的一角,悄悄打听。
斛律金不明所以,“哈?我这不是才回来呢。”根本就没和贺兰定独处过,能说什么悄悄话。
斛律平道,“你这回功劳这么大,带回了那么多的粮食和兵器,贺兰首领不得给你个交代吗?”说到这儿,斛律平问到了最关键的一点,“那些东西怎么分?”
“再说吧。”斛律金不想在开心的庆祝宴上谈这些事情。
斛律平却不依,嚷嚷道,“怎么着斛律家也该分更多。咱们家功劳最大。”
“怎么会是咱们家呢?”斛律金道,“都是拉汉的主意。要不是他想出假冒杨钧的主意,又钳制住镇将府,这一回没这么轻松。”
“我不过是跑了一趟而已。”在斛律金原本的预料中,掀翻杨钧,控制怀朔,干掉阿那瑰,一定是一场血流成河的战事。而且还未必能赢。
但是贺兰定的奇思妙想让一切变得简单起来。
“不是你控制了戍兵,他能那么容易控制镇将府?”斛律平不服。
斛律金道,“现在不是争这些的时候。”斛律金希望阿兄的目光可以长远些。
“你不知道!”斛律平声音拔高,“你不在的这段日子,贺兰首领三天两头给咱们开会,又是问大家的目标是什么,又是谈什么根据地建设,还谈到军队建设和战利品处理。”斛律平越说越郁闷。
斛律金却道,“这很好啊,大家有什么事情摊开来说清楚,各抒胸意,达成一致。”
“和你说不通!”斛律平气闷。
其实,不止斛律平盯着斛律金带回的这笔战利品,整个怀朔都盯着呢!所有人都在等贺兰定的决定。
对于这种情况,贺兰定只能祭出大杀器——开会。
“大家先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贺兰定一开口,众人就开始头痛——空空的脑子哪有那么多的想法啊!再说了,谁不想要那些战利品啊。可是谁又好意思挂在嘴上嚷嚷呢!
看着沉默不语的众人,贺兰定心中叹息一声:队伍不好带啊!
“所以说,咱们需要一个统一的纲领和行动指南。”贺兰定直接道,“以后咱们的收获会越来越多,怎么处理、分配是咱们必须要面对的问题,逃避是没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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