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定:.......
“那你们可以归顺朝廷。朝廷会给你们一片水草丰裕的草场。”贺兰定道。
谁知老者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好!拓跋家不好!”
“我们是来投奔贺兰的,不是拓跋。”老者毫不避讳,“我们只相信贺兰。”
贺兰定也把话敞开说,“你们应该信任的是一百年前的贺兰,而不是现在的我。”
谁知,老者却道,“你不一样!”
老者耍赖道,“牛羊都给你们,其他随便。”要是贺兰定不收他们,他们就把牛羊都杀了,反正贺兰定的名声在外,总不会看他们去死的。这是他们出发前就定好的计划。
贺兰定再次无语,只得耐心和老者讲道理,“我不能直接收下你们,你们连魏国人都不是。”完全就是可疑人员。
收下这些人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一旦被有心人盯上,一个通敌罪就能要自己的命。
除此之外,万一这些人的目的根本不是自己所说的那样单纯为了温饱,而是有目的地潜入,那就是引狼入室。
“你要是着实有难处.....”贺兰定没有一口回绝,而是给他们指了一条活路,“贺兰部落可以先拨付你们一部分粮食,明年开春暖和后,你们把羊毛给贺兰部落。”
至于这些“野人”会不会拿了预付款就跑。贺兰定并不在乎。
要是对方不履行约定,那贺兰部落损失一批粮食,但同时也有了绝对的理由拒绝这些人的加入。
要是对方明年春季如约送来了羊毛。那皆大欢喜,贺兰部落收到了羊毛,野人部落有了新的进项,可以靠着自己活下去,而不是走极端加入贺兰定。
老者显然心动了,手指沿着茶碗的边缘来去摩挲着,又深深看了一眼贺兰定,良久才点头,“好!”
闻言,贺兰定松了一口气。能同意这个方案,可见野人部落应该是没有其他心思的,大概率就是想要让部落的日子好过些。
贺兰定布置左右,“去点一批粮食给他们送去。”末了又叮嘱,“刚刚死掉的两只羊,算贺兰部落的,也给一并用粮食结算。”
“要是能有盐巴就更好了。”老者在一旁插话。
贺兰定: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左右请示贺兰定。贺兰定点头,“给他们一包盐。”
“哎呦!”老者乐得笑开了花,冲贺兰定作揖,“您可一定要长命百岁啊!”——就指望着你过日子了。
野人部落来的急,走的快,还没到晌午饭时间,拉着三车粮食高高兴兴地走了。临走还不忘拍着胸口保证,“明年春天,一定送羊毛来!”
看着野人部落渐行渐远地,最终消失在地平线尽头的队伍,贺兰定松了一口气,让巡逻队加强警惕,莫要因为过年就放松了警惕。
“明白!”巡逻队气势如虹。他们对于在大冷天,又是年节里还要干活没有半点怨言——只要红包到位,加班就是恩赐。
阿史那虎头提议,“要不我带一队人马出去,把周边探查一下?”
贺兰定自然同意。去岁冬日的惨烈一战犹在眼前,只希望今年能渡过一个安稳的冬日。
回到主营帐,阿昭就守在门边,等着贺兰定回来。而阿暄已经仰头倒在毡毯上呼呼大睡了——约莫是哭累了。
对上小姑娘担忧的眼神,贺兰定笑道,“没什么大事儿,一群牧民日子过不下去,来贺兰打秋风。”
阿昭没听过“打秋风”这个词儿,但也约莫知道是什么意思,嘟囔道,“阿兄心善。”
贺兰定笑笑没有接话,摸摸小孩儿的脑门,叮嘱道,“快去吃饭吧,别饿着了。”
闻言,阿昭明白今日阿兄是没法和自己一道用午膳了。
将阿昭哄走,又让阿塔娜将阿暄连着毛毯一起卷走。贺兰定立马招来贺兰部落里的几个老人,询问情况,“郁都甄、越勒、乞突邻,你们有听过吗?”
几个老人面面相觑,俱是摇头。说是老人,只不过是样子老,头发白,其实年龄不大。只是相对于贺兰定这种十四五岁的小伙子而言算是“老人”。
对于这样的结果,贺兰定倒是没什么意外。心里琢磨着等过完年回怀朔镇,请教一下两位夫子。两位夫子博古通今,说不得对贺兰部落的历史以及什么登国有所了解。
野人部落的到来让贺兰部落的武装戒备更加严密了些,其他一点影响都没有。在这样外紧内松的氛围里,贺兰定迎来了在草原度过的第二个春节。
“如愿!如愿!”新年的第一天在锤牛粪的仪式中开始。
贺兰定接过木槌,在族人的簇拥下走到小山一般高的牛粪堆前——在草原牧民们的眼中,牛粪堆大概相当于中原百姓眼中的金山银山吧。毕竟,牛粪可是草原最宝贵的资源了。
这般想着,贺兰定对于仪式的抵触也就消散了——自己锤的不是粑粑,而是金银财宝。
“如愿!”木槌砸进硬邦邦的牛粪,贺兰定振臂高呼,“贺兰部落万事如愿!”
“如愿!”
“万事如愿!”族人们追随着贺兰定的声音,高声呐喊。
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层层叠叠,与呼号的朔风融合,直冲云霄,回荡在阔远的敕勒川草原,犹如山巅之上传来的远古呼唤。
新年就是吃吃喝喝,啥也不想的节日。唯有一户人家在这样松闲的节日里依旧忙碌着,就是可单青云一家。
年节过后,青云和阿英就要启程前往朔州,在那里为贺兰部落的发展打下一颗地桩。
事到临头,阿英却没了终于可以大干一场的喜悦。她的雄心壮志融化在了小婴儿一声声的咿咿呀呀中。
几个月过去,小婴儿长势喜人,从刚刚出生时候的红小猴儿变成了白胖滚圆的喜气模样。
阿英看着摇篮中沉睡的小宝贝,他长的是那样的好,眉毛如父亲一般英气,脸盘子又像母亲一样柔和,他的皮肤雪白,像是冬日晶莹的雪花,他笑起来的模样就像一颗甜果子,看得人心都化了。
自己可真是铁石心肠的阿母。阿英几欲落泪,陷入了无限的自我嫌恶之中——为了第一女掌柜的名头,自己竟然舍得离开这样可爱、可怜的宝贝。
“要不,把阿大一起带去朔州吧。”青云也舍不得孩子,见不得妻子难受。
原本他们的计划是全家人都去朔州,可临出发才发现不现实——他们在朔州连遮顶的片瓦都没有,老老小小的过去怎么生活?
阿英却坚定地摇头,“朔州什么都没有,有得是我们要忙活的事情。把阿大带过去,我们干活干不好,阿大也吃睡不好。”
这样说着,阿英忍不住轻轻小宝贝的额头,心中暗暗发誓:就一年。阿妈苦一年就把你接走。
可单青云的母亲也道,“阿大有我照顾,你们尽可放心。”又劝儿子,“你们把郎主交代的事情办好,比什么都重要。”
提起郎主之命,可单青云也不纠结了,宽慰妻子道,“反正咱们隔三差五就要回怀朔进货,不就能见到阿大了么。”
闻言,阿英的心里也好受了些。抹抹眼泪,从摇篮中抱出小宝贝,揭开衣襟开始喂奶。在所剩不多的相处时间里,阿英恨不得将自己的全部都塞给怀中这小小的一团。
大年初一的热闹从清晨持续到夜晚,天上的太阳落下,地上的篝火燃起,在云团中若隐若现的弯月像是一把银白锋利的弯刀,又像神袛隔着云雾做成的纱幔悄然打量着又寂寥又热闹的人间。
“如愿!如愿!”跃动的篝火照耀下,贺兰族人们吟唱着古老质朴的歌谣,“牛羊成群,乳汁如河......”
第九十七章
这是一个安稳的年节, 没有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也没有专门扫兴的蠕蠕人南下。贺兰定好吃好喝几日,竟然长胖了不少。
以至于新年后见着的每一个客人都要盯着他的脸看上两秒, 然后感叹一句, “拉汉壮实啦!”
贺兰定:......恍惚间回到了上辈子春节过后上班第一天, 同事和同事见面问过新年好后的第二句话就是“哟, 长胖了啊!”
“拉汉!”孙腾上来就给贺兰定一个大大的拥抱, “托福,过了个好年!”
贺兰定瞥了一眼孙腾如发酵馒头似的脸盘子,心道, 用不着你说, 看你的脸就知道日子过得不错了。
“拉汉, 你是不知道你的那些货有多好卖。”孙腾笑得嘴巴咧到耳后根,“东西都没能进洛阳城,就被有家的仆人给包圆买走了。”
第一次行商,去得还是洛阳城, 孙腾是忐忑的。但是,万万没想到, 生意竟然这样好做。
孙腾两眼放光, “拉汉,你知道他们出价多少吗?!”
“他们真有钱。”孙腾絮絮叨叨地感叹着,说着拿出一个木匣子推给贺兰定,“从洛阳带的香料,我也不懂这玩意, 随便买了些。”
他知道贺兰定去年冬天就满怀朔采买香料, 结果却没买到满意的香料。
“多谢了。”贺兰定没想到孙腾竟然还记得自己的事情。
“这些东西不便宜吧?”在古代, 香料贵如黄金一点不夸张。
孙腾道, “是不便宜,贵死个人了。”香料本来就贵,更不要说是从洛阳采买的香料了。毕竟,就是狗屎到了洛阳都要贵三分。
“不过拉汉用不着说谢谢。”孙腾大手一挥,“要不是你,哥哥我也赚不到这样多的钱财。”可以说,孙腾这一趟洛阳行商赚到了一辈子都没见过的财富。
“等开春了,我再跑一趟。”孙腾从来不知道跑商是这样赚钱的买卖。
要说孙腾为何这趟买卖为何如此顺畅,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来,贺兰定给他的进价完全就是成本价、地板价,这就给了孙腾充分的利润空间。
二来,孙腾带着的几个弟兄,不谈真刀实枪的实力如何,但是各个虎背熊腰,一拳打死一头牛的壮实模样,一般截道的劫匪遇见他们都得绕着走——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反向打劫了。
光是这两点就胜出了一般的小商队许多。
孙腾留下一匣子珍贵的香料告辞,前脚走,高欢后脚便到了。
小半年未见,高欢的模样越发俊朗,兴许是当了函使,走出小小怀朔,去外头见识了更加广阔天地的缘故,他身上那股子不同于凡人的气质也越发浓郁了。
“新年好!贺六浑你看着不错!”贺兰定直言不讳。
高欢也道,“彼此彼此,拉汉你也是春风得意的模样。”
贺兰定谦虚两句,“侥幸侥幸,做些小买卖而已。”又问高欢做涵使感觉如何,洛阳城是不是如传说中那般繁华盛大。
说到这儿,高欢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巍巍王城如山,我一介小小涵使不过山脚下的一根草芥。”
脆弱的情绪不过一瞬,高欢很快收敛住,笑道,“洛阳繁华非想象所能及,拉汉一定要去看看。”
在高欢的描述中,洛阳有大市,周回八里,大市之内,店肆遍布,商品众多,无有不有,“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
“大市的东边是工坊,能工巧匠遍地;南边是乐坊,天下妙妓集聚;西边是酒坊,不进其中而香飘万里.....”
贺兰定听得入了神,听着洛阳城的繁华热闹,不禁动了心——来都来了,不能总在这鸟不拉屎的草原上窝着吧?怎么也要难看神都洛阳的风采吧?
“拉汉,你一定要去看看。”高欢再劝,“洛阳城南宣门外永桥之南有四通市,又称永桥市,从西域来的胡商集聚在那儿。去看看人家的商品,或许能给拉汉不少灵感。”高欢的这些话可谓是掏心窝子的真情实意了。
“拉汉,你的格局绝不会只在怀朔。”
“多谢。”贺兰定道,“有机会了一定要去洛阳看看。”只是看看,看看就回来,自己的根永远是在草原。
送走了高欢,贺兰定又接待了几个小部落的首领,都是来给他拜年问好的。其中还有个首领拎了一篮子鸡蛋过来。
“听闻贺兰首领在找鸡蛋,我娘舅家住朔州,养了些鸡。”小首领有些不好意思,一张大胡子脸上愣是露出了三份羞赧,“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贺兰首领莫要嫌弃。”
“怎么会嫌弃!”贺兰定大笑,“正解了我燃眉之急!”
“你那娘舅家可有小鸡仔?”开春后,贺兰定想在部落养鸡,一来给两小孩儿找些事做,二来丰富一下自己的菜谱。草原羊肉固然鲜美,可是日日吃也会腻了。
“有的有的!”小首领点头如捣蒜,“等天暖和了就可以接小鸡了,届时给您送来。”
“你娘家舅舅住朔州哪儿?”贺兰定细问详情,“贺兰部落有小夫妻二人准备去朔州开家小食铺,倘若与你娘舅家靠近,倒也可以相互扶持。”
“啊......”小首领挠头,有些心虚,“其实是在沙陵湖那片儿......”刚刚为了充胖子,说娘舅家是朔州的,可是朔州那么大,云中郡是朔州的,鸟不拉屎的沙陵湖也是朔州的。
“可好!”贺兰定击掌,“小食肆就准备开在沙陵湖那片。”
“哪儿可是好地方。”虽然沙陵湖附近气候干旱,土地贫瘠,湖西一片更是全是荒漠。但是,有水的地方就会有人.流,就能有财富。
贺兰定选中这块地方做贺兰驻点,最主要的是这片地带没什么豪强,发展的阻力会少很多。
“可否请你做个中间人,给那小夫妻二人与你娘家舅舅拉个线......”
贺兰定话未说完,小首领已经胸口拍得梆梆响,大声应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小首领名叫艾顿。“艾”是汉姓,他家以前姓“去斤”。他家虽然积极响应了汉化改革的号召,可还是混得不怎么样。大约是“艾”姓听起来也不怎么汉人的缘故?——这是艾顿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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