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白澈去看李正弦时,他已经醒了。
少年看向缓步过来的白袍仙君,眼眶瞬间通红,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白澈想起上次看到这厮,他也是这样模样,心中暗想,卖惨给谁看呢?
他朝李正弦走去,脸上却是温和的表情,关切道,“好点了没?”
只要他没死,自己总不能与他结恶吧,白澈朝李正弦皮笑肉不笑。
李正弦却似乎心头一暖,他抬手擦了擦眼眶的泪,擦到新疤也并无反应,只是眼中的泪怎么擦也擦不干。
他可怜巴巴地看向白澈,“白长老,这次要不是你,我就死定了。”
他哭起来,十分情真意切的样子,“多谢白长老救命之恩!”
白澈看着李正弦一把鼻涕一把泪,心中充满了嫌弃,“没事了。”
他继续假装关切,“你怎么会进入恶兽窟呢,无掌门之令怎可进入如此危险之地。”
闻言,李正弦垂了垂眸子,又一清泪划过脸庞。
他抬高声音,“白长老,并不是我要进去!”
“这些日子我也不知道哪里让卜岁师兄厌恶了,自进宗门后,他便对我各种刁难!
昨夜,我正在屋内打坐修炼,他忽带着一众弟子闯入,对我一顿拳打脚踢!!
又打开恶兽窟结界,将我扔进了窟内!”
几道长痂横亘李正弦半张脸,看上去颇为触目惊心,他如今才十六七岁,脸上稚气未脱,哭起来像只可怜的小兽。
白澈安抚他道,“夏雩峰还竟有此事!近日掌门也要回宗了,你放心,此事我定会禀明掌门,还你一个公道。”
李正弦用力地点头,“多谢白长老!”
白澈客气道,“无事,那你就先在我这侧殿先养伤吧,伤好了再回夏雩峰不迟。”
他正打算转身离开,却见李正弦突兀地开口,“白长老,你还记得我吗?”
嗯?
嗯??
什么意思???
白澈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可不记得自己曾见过李正弦,抑或与他有什么交集。
难道李正弦也是重生的,他心中闪过这个念头时,眼神中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杀气。
如果李正弦也是重生的,自己如今的修为远在他之上,这一世,要杀也是自己杀了他!
这个念头也只是一瞬之间,白澈道,“你与我之前有过交集?”
闻言,李正弦双眸瞬间黯淡了下来。
他似乎很是受伤,失落地看着白澈,眼神中还带着淡淡的幽怨。
白澈觉得莫名奇妙。
但李正弦却认真道,“白长老,十年前,西北荒原花满城,有一场十年难见的雪灾,在那场雪灾中,您救了一个六岁的稚童,那人就是我。”
十年前,白澈还在西部一个附属宗门常洛门修行。
那年西北大雪,无数百姓冻死在雪灾中,常洛门众长老弟子都被派到雪灾之地救济灾民。
在那场雪灾里他救过如此多人,救了哪些人,他怎可能记得。
不过看着李正弦言辞恳切,倒也不像是假的。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是李正弦的救命恩人,更想不到自己都救了这厮一命,他竟还要杀了自己!
白澈看着李正弦一张天真无邪的脸,心中不免疑惑,他现在看着倒是人畜无害。
那这厮前世倒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对自己恨之入骨。
但想来这实情自己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眼前的少年唇无血色,面色惨白,头发凌乱地散在脸侧,一双眼睛却明亮地看向自己。
他虽然草草分了点灵力覆在他身上,但这点灵力于他腹部的伤口几乎没什么大用。
一团血红早已从腹部的白衣渗出,团团花红染红了锦被,看上去十分惊心动魄。
白澈看着李正弦这惨兮兮的模样,又开始慈悲起来。
眼前也只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这孩子一双眼睛明亮透彻,想来还没经历前世种种,或许有一颗赤子之心。
自己又何必对一个孩子心存敌意呢?
“白长老,你离开时告诉我你姓白,一向以来我又无亲无友,便想过来寻你。于是我一路追随至此,只想拜你为师。”
说着,他就要下地去拜。
白澈见状制止,“你如今有伤在身,快起来吧。”
李正弦却似充耳不闻,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一抬头,额上又添了一片红印。
他声音沙哑,“白长老,弟子千里而来,只为拜您为师,您若是不愿收我为徒,那让弟子入春英峰做个洒扫弟子,弟子也感恩不尽!”
言罢,他又重磕了三个头,满脸恳切地望向白澈。
白澈颇为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这孩子也并不像是在装可怜,而是真可怜。
他心中思忖,想来李正弦也没那么容易死,自己何必与他结仇。
化敌为友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况且,如果他拜我为师,自己就相当于捡了一个日后修为可能远在自己之上的徒弟!
若是自己再给他灌输些“真善”观念,这孩子日后或许会为自己赴汤蹈火。
那岂不是妙极了!
白澈点点头,忽然感觉眼前豁然开朗,更是不禁感慨自己这次救了李正弦也不失为另一个可能正确的决定。
他扬手道,“好吧,那我便收你为徒。”
闻言,李正弦顿时眉开眼笑,他又是哭又是笑,一个劲地磕头,激动道,“多谢师尊!谢师尊!”
白澈并无什么大的反应,他淡淡道,“正弦,做我门下弟子,师父对你别无所求,只需谨记一个字。”
李正弦望向他,问道,“师尊,什么字?”
“善。”
“善?”
白澈点点头,“善字博大精深,你年纪还小,往后在修行路上还得,”
他停顿了一下,着重强调道,“认真参悟。”
李正弦心中不敢苟同,修真界向来弱肉强食,善对于大多数修士来说就是在放屁,他一人从西部跨越几千里来到中部,一路历经多少风霜,见识了多少人性之恶,如果他是个善人,怕是不出花满城百里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但他还是乖巧应道,“师尊,我日后定当认真修行,争取早日参破善字奥秘。”
白澈赞扬一笑,“很好,起来吧。”
他看着李正弦额上一层皮都磕破了,殷弘的血从额间渗出,于是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白瓷瓶递给他。
“这是一些疗伤的丹药,你身上的伤不轻,每日服用丹药后再加以修行,不出数日,身上的伤应该就能痊愈。”
他又道,“此殿是长兰台的一方侧殿,以后就给你住吧。峰中灵兽颇多,切记要以善相对。”
李正玄应道,“是,师尊,我定会爱护峰内灵兽的。”
白澈看着他一脸温顺的模样,继续叮嘱道,“长兰台殿后有一方灵泉,峰中只此一处切莫靠近,其余也并无禁忌了。”
“是。”
“那你先疗伤吧。”
李正弦摩挲着手中的瓷瓶,瓷瓶温润,丝丝凉意传入肌肤。
他打开瓶盖,淡淡的草药气味飘入鼻腔,地阶护心丸,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他将瓷瓶放入怀中。
他出生于西北边境,一出生便无父无母,想来是家贫养不起被父母遗弃,还好有一个小哑巴将他捡回破庙,但是小哑巴他......
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呢,西北其实也很好,一望无际的大漠,风沙,骆驼,还有死去的小哑巴,都在西北。
春英峰长兰台,一路向东,山越来越多,原来恩人是住在山里,那可是和花满城太不一样了。
一路而来,翻山越岭,腿记不得摔断过多少次了,挨饿,被野兽追赶撕咬,在绝境中突破,筑基,他花了十年。
自己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李正弦不去想。
本来小哑巴都死了,自己在花满城待到死也就得了。
可那一年,他遇到了一个姓白的人,那人一身金纹白袍,大雪将城楼覆盖了,那人的皮肤是那么白,像一个高瘦的雪人。
朦胧中,李正弦想,这个雪人被捏得太好看了。
他忘了冷,他被这个白衣仙人救了,仙人给了他棉袄和食物,在他身上施了个护身屏障。
仙人不嫌弃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等春天来了就好了。”
“仙人,你叫什么啊?”
“我姓白。”他笑了笑,背影渐行渐远。
李正弦抱着棉袄往城东疯狂奔去,道上的积雪消失了,路还是很滑,他摔了个大跟头。
护身屏障散发出细微的白金色光芒,雪花纷纷扬扬地撒在他脸上。
李正弦紧紧地抱着怀里衣物,哆哆嗦嗦爬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流泪,哑巴哥哥,我们有吃的了,还有暖和的衣服......
哑巴哥哥已经冻死在那座破庙了,人世之大,他该怎么办呢?
他躺在新挖的坟边,坟头没有墓碑,就插了根木块。
小孩黑黢黢的小脸早已被冻红了,泪痕结了冰,脸上反而就不冷了。
忽然,他想到了那张雪一样的脸,温和的,明亮的,李正弦心里暖了起来。
他姓白,他叫白什么呢,眼泪又开始落,真是不争气啊!
这时候,他决定了,他要去找那个姓白的仙人,他不要孤身一人。
凭借着这股信念,他去到了常洛门,却只打听到白澈去了中部的消息。
后来,他又只身一人离开花满城,他离开的那日,春回大地,恩赐一般的季节。
一路来,多少艰难都抗过去了,他活到了今天。
一个无依无靠的人如今有了依靠,他又摩挲着怀中的瓷瓶,喃喃自语道,我有师尊了。
第0004章 师尊来给我护法了!
李正弦开始调动体内灵力,他如今才筑基,体内灵力稀薄,但好在体质特殊,不过几刻钟身上的外伤就好了个大概。
其实昨晚他早就醒了,听到窗外的鹤鸣时他心中顿时兴奋不已,千规门四大峰只有春英峰豢养仙鹤!
他看着自己身上覆盖的一层灵力,目光暗了下来。
是他救了我!
是恩人!
李正弦压下心中的雀跃,而后一拳猛朝腹部打去,白衣上生出团团血花。
他扯了扯嘴角,闭眼调息,忍受着腹部传来的剧痛。
这次,这次他一定要入春英峰。
风吹窗棂,李正弦又调息疗了内伤,半刻钟后,他步出侧殿。
朵朵玉兰芳香扑鼻,又是一阵轻风吹来,无数花瓣随风吹落,拂过他的面庞。
远处眺望,几只雪白的仙鹤在云雾中悠悠地飞。
这长兰台前除了兰树就是兰树,也没什么好看的。
李正弦想起了白澈说的灵泉,转身朝殿后步去。
春英峰以宫殿为分界,殿前为兰林,殿后则是一片开阔的树林。
殿后的树林并不算茂密,地上长满了嫩草和灌木。
耳边传来各种鸟兽的鸣叫,忽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闯入了李正弦的视线。
是一只油光水滑的狸猫。
李正弦眯眼一看,还是只膘肥体壮的狸猫,他心中顿时升起阵阵不爽。
他之前去过的山野密林或是乡野小镇可是从未见过如此肥的猫,能长得如此肥硕,想来必定是师尊豢养的。
不过好在这猫还未通灵智,李正弦嘴角勾起一抹笑。
猛朝狸猫闪去,一脚便将它踢飞。
他继续闲庭信步,他心情不错,春英峰虽不似夏雩峰有一室两阁三堂四场,但这里灵气浓郁,很适合修炼。
况且师尊只有自己一个弟子,李正弦满意地笑了笑。
忽而,他的步子停了下来,淙淙流水声传入耳畔,李正弦心下一动,想来这水流声的来源就是师尊所说的灵泉了。
他隐去身上的气味,朝水声方向走去。
果然,不出百来米,他就看到了岩石后方藏着的四方深潭。
也无甚特别的,只是此处,师尊的气味十分......浓郁
李正弦天生嗅觉灵敏,他围着这小潭走走停停。
忽然,一个蓝色的东西掠住了他的目光。
那东西夹在石缝间,不仔细看还看不到。
嗯,这是什么?
李正弦低头捡起这东西,一看,原来是一片指甲盖那样大的鱼鳞,他嗅了嗅,上面居然有师尊的气味。
李正弦愣怔在地。
一个猜想在他脑中浮现,如此气味,不可能来自师尊养的灵宠。
难道,难道师尊是一条鱼?
他将鱼鳞揣入怀里。
白澈从夏雩峰回来时李正弦正在练剑。
少年手握一条长玉兰枝,身若游龙,时似轻燕,但却招招凌厉,灵力如厉风卷起空中花瓣,漫天雪白随风飘扬。
“不错。”
白澈双目中露出赞扬的目光。
李正弦如今不过十六七岁,这剑虽舞得和我比不了,但日后也定是无可限量。
“师尊,你来了!”
李正弦做出一个收剑的动作,将树枝随手一扔,满脸笑意地朝白澈跑去。
看着李正弦朝他行了个礼,白澈心中竟难得地生出一丝欣慰,其实这孩子还是挺乖的。
怪不得宗门里的那些老头喜欢收徒弟,这养徒弟和养灵宠的感觉还是有些相同。
就好像,自己莫名奇妙有了个听话的儿子。
白澈看着少年明亮的笑,欣慰地点了点头。
“身体如何了,待身体好透了再练剑也不迟。”
李正弦朗声道,“多谢师尊关心,只是弟子整日待在侧殿也是无聊,练练剑也可活泛一下筋骨。”
白澈朝正殿走去,“恶兽窟一事已有定夺,卜岁一众人杖百下,关暗牢幽禁三个月,想来也能让他们长长记性。”
他又道,“我已与掌门说明,掌门已同意你入我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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