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雁青并未理他,沈决气的一脚踢开床边凳子,凳子哐啷一声被踹出好远。
半夜,沈决翻来覆去睡不着。
起初祭雁青要和他一个房间,沈决不愿意。
开玩笑,他跟祭雁青睡一起还怎么计划逃跑。
祭雁青也没强求,临走前意味深长看了眼沈决大开着的窗户。
沈决心里一咯噔,暗想难不成祭雁青发觉了。
然而祭雁青只是提醒道:“夜里凉,记得关窗。”便去了沈决隔壁。
沈决一直等,等到月亮高挂,还是没人来。
祭雁青一向作息规律,这个点大概已经熟睡。
但沈决不敢再偷偷走,上次的教训记忆犹新,祭雁青觉有多浅他是知道的。
竹门开门的声音又响,他更不敢轻举妄动。
沈决焦急地往窗户外面看。
难道阿布没看出来他的眼神?
就在沈决胡思乱想之际,窗户被人从外面扔进来一团纸。
第43章 最后机会
沈决往楼下看去,一片朦胧黑夜中,阿布站在楼下冲他挥手,然后指指地上,意思是让他看捡起来刚刚扔的那团纸。
捡起纸,沈决抻开看。
上面写了几行字。
“沈老师,一个小时后我阿爹想办法帮你支开祭雁青,到时候我会再来找你!”
沈决看完纸条,阿布又冲他挥挥手便悄声跑走了。
捏着纸条,心跳咚咚作响,沈决不自觉往祭雁青的房间看,祭雁青房门紧闭,似乎对阿布的到来一无所觉。
阿布要他等,等待对沈决来说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片刻后,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祭雁青家附近。
沈决瞧着那人在楼下敲门。
敲了莫约两三下,隔壁便响起动静。
祭雁青起来了,沈决听到开门的声音,然后是祭雁青停在他房门前的脚步,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睡着。
吓得沈决忙爬回床上把自己盖进被子里,一动不敢动。
好在祭雁青只停留了几秒,便下楼去开门了。
等他走远,沈决再次趴在窗户边往下看,来找祭雁青的中年男人就是阿布父亲。
阿布父亲和祭雁青低语几句,离得太远沈决听不清。
只见祭雁青点点头,竟真跟着阿布父亲往熟寨走了。
祭雁青认识阿布父亲?阿布父亲说了什么,这么晚还能把祭雁青叫走?
沈决心里一半激动一半嘀咕,但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待祭雁青的身影走远,窗台下传来阿布压着声音的低喊:“沈老师!沈老师!”
“沈老师,快下来!”
沈决点头,慌张穿上鞋子,外面那么冷外套也顾不得穿,争分夺秒跑下楼。
他身上穿的是洗完澡换的短袖短裤,寨子里昼夜温差极大,一出吊脚楼,立刻被外面的空气冻出一身鸡皮疙瘩。
阿布见沈决下来,一把拉住沈决就往东边跑。
陌生的触碰沈决有些不适应,但现在可不是矫情的时候,他必须赶在祭雁青回来之前离开这里。
两人在夜林中奔跑,一直跑到一辆停在小路边的黑色轿车边方才停下。
沈决撑着膝盖气喘吁吁,问:“你阿爹跟祭雁青说了什么,祭雁青怎么会直接跟你阿爹走了?”
阿布掏出钥匙塞进沈决手里,推搡着让他赶紧上车离开:“我阿爹是卓长老的堂兄,之前分寨子的时候,我阿爹选择留在熟寨,卓长老则去了生寨,我让阿爹借口问祭雁青一些卓长老的事。”
沈决有些震惊,卓长老是阿布父亲的堂兄,怪不得祭雁青当初把阿布安置在卓长老家也没发生什么风波,原来还有这层不为人知的亲戚关系。
若是这样,那阿布父亲叫走祭雁青就说得通了。
“阿爹年轻时去过一次生寨,大概记得路,上次我去找你就是我阿爹告诉的路,沈老师,不能再耽搁了,生寨的人都会下蛊,祭雁青是巫蛊师他更可怕,你绝对不能留下,快点走。”
阿布催促着沈决上车,沈决感激地看他一眼,接过钥匙,由衷道:“阿布,谢谢你,但是我走了,万一祭雁青察觉是你帮了我怎么办?”
月光高悬挂头顶,四周虫鸣阵阵,阿布憨厚的脸上扬起一个纯粹的笑容,他说:“沈老师不用担心我,我后天就开学了,明天一早就出发去学校。”
阿布的心思沈决不是一无所觉,但他的确给不了任何回应。
他摸了摸全身口袋,想找出什么值钱的东西赠与阿布以示感谢,但摸了全身,结果只有腕上那块沈决十八岁那年,沈母记错日子,送给沈决唯一的礼物。
也是唯一的礼物。
一块表。
那块表价值十来万,是沈决目前唯一能送给阿布感谢他的东西了。
他将手表取下,塞进阿布手里,“你帮我那么多次,我身上什么也没,就这块表还值点钱,你拿着。”
阿布推辞:“不不,沈老师,我不要您的东西!”
沈决再次郑重感谢这个淳朴的苗族男孩,“阿布我能给的只有这个。谢谢。”
阿布听后不推辞了,默默握紧了那块表。
他明白了沈决的意思,除了这块表,沈老师不会回应他的感情,这块表算是还了他的人情。
沈决不再多言,要上车,阿布突然叫住了他。
“沈老师!”
沈决闻言看他。
阿布艰难开口,声音不掩苦涩,脸上却强撑着笑容:“我明白的,沈老师,你这一走我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像是鼓足勇气,渴求地看着沈决:“沈老师,我,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沈决迟疑几秒,然后与行西方的拥抱礼一样,短暂又绅士地抱了阿布一下。
阿布想抬手抱住沈决的背,犹豫再三还是没能伸出手。
直到沈决短暂礼貌的拥抱退开,他再没了机会。
“沈老师,再见。”阿布攥紧了沈决送他的那块手表,将所有情绪掩藏,与沈决道别。
“再见。”
沈决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多呆一分一秒,拉开车门,刚要上车,一道冷得刺骨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阿决,我告诉过你,不要再招别人,否则我会将你一辈子关在吊脚楼。”
沈决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他僵硬地转过头去,心脏跳动的频率似乎挤压到嗓子眼,喉咙干涩到像蚂蚁在里面爬。
祭雁青一身黑紫苗服,他的眼神太冷了,里面满是失望。
沈决抓着车把的手不自觉发抖,被情蛊操纵的记忆骤然袭来。
祭雁青找来了,祭雁青知道了,祭雁青把他抓回去会怎么对他?
不,他不能被祭雁青抓回去,他不要一辈子被关在吊脚楼里。
阿布看到祭雁青,同样脸色煞白下来,但他抄起地上的木棍,螳臂当车似的挡在沈决面前:“沈老师,你快点走!我拖住他,你快走!”
“不自量力。”
他的目光转向沈决,眸光平静之下是激流暗涌。
祭雁青嗓音很低,却像刀子一样凌迟着沈决:“阿决,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留下。”
沈决心尖一阵发颤。
最后一次机会,他如果不走,以后就再也别想逃离祭雁青的手掌心了。
他死死咬着牙,目眦欲裂:“做梦!”
“还拖什么你,上车!”说着转头一把打掉阿布手里的木棍,拉开车门,将准备跟祭雁青鱼死网破的阿布一肘推进去,关上门一气呵成。
敢跟祭雁青对拼,怕是不要命了。
祭雁青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神情与周围漆黑的夜将要融为一体,好似他生来就来属于这阴鸷潮湿的黑暗森林。
这是沈决与祭雁青对视的最后一眼。
他不敢耽搁,咬牙坐上驾驶座,启动汽车绝尘而去。
他就不信,祭雁青两条腿能跑过四个轮子!
第44章 离他远点
轮胎掀起一地尘埃,沈决驾驶的汽车在黑夜中很快消失留下一道尾气。
祭雁青身姿欣长,依旧站在原地,睫羽微微下垂。
“阿决,最后一次机会,你也不珍惜么。”
他摇摇头,失望道:“这是你自己选的,莫要再怨我。”
……
沈决疯了一样在林中小路开着80码一路疾驰。
阿布紧紧抓着把手,不停向后张望。
后面只有扬起的尘土和漆黑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夜路。
他们离刚刚的地方已经很远很远了。
大约开出了三十公里沈决才敢稍稍松口气将速度慢下来。
他握住方向盘的手心全是汗,鬓角的头发也被汗浸透,一缕一缕挂在额边。
跑出这么远,沈决那股后怕的劲儿才后知后觉攀上来。
他怎么就忘记,祭雁青会蛊。
他身体里还有祭雁青下的情蛊,刚刚如果祭雁青又用他身体里的蛊虫折磨他,他能跑掉?
沈决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不对,祭雁青明明可以用蛊让他留下,但祭雁青什么也没做,就这么眼睁睁放他离开了?
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
沈决不相信祭雁青会忽然良心发觉肯放他走了。
“吱——”汽车轱辘碾过什么东西的噼啪声后,猛地刹车,惯性让车内两人皆重心前倾,沈决有安全带系着,胸口肋骨被重重勒了一下,阿布则整个人冲到了前座靠椅。
阿布慌张爬起来四处张望,“怎么了沈老师??你压到什么了吗?”
沈决攥紧了方向盘,冷汗大颗从额头滑倒下巴,“我没踩刹车。”
阿布一愣,心头登时爬上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虫子在地上爬动的窸窸窣窣声自车底响起。
接着,一大片黑甲虫从轮胎爬上,一路爬进了发动机,生生将发动机的铁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啃食。
那让人头皮发麻的铁皮咯咯声中,发动机盖迅速被分食殆尽。
更多的黑甲虫蜂拥而上,爬满了整块挡风玻璃。
两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还是沈决先回神,立马打开雨刷器,将爬满玻璃的黑甲虫扫下去,然后踩下油门,碾过成群的黑甲虫,再次疾驰。
透过后视玻璃,那群黑甲虫越聚越多,如同黑色的浪潮狂追不舍紧随其后。
前方是湍急的河流,没路了。
沈决猛踩刹车,他们一停,黑甲虫霎时蜂拥而上,不消片刻沈决便听到车胎漏气的声音,起初是一个,然后是四个,最后整个车身在慢慢下降。
“沈老师!这些都是蛊!”
话音刚落。
眨眼间,车窗玻璃咔嚓应声而裂,无数的虫子尽数涌进来,瞬间将阿布全身爬满。
“啊!”阿布的惨叫声在逼仄的车厢内撕心裂肺。
他跌下车,疼得在地上不停翻滚。
让人意外的是,那些虫子只攻击阿布,并不往沈决的方向去。
“阿布!”沈决脱下外套拼命挥着阿布身上的虫子。
动作间,从沈决脖颈间掉出一个东西,那东西落在虫堆中,一声脆响后,那些虫子如同嗅到了什么可怕的味道,登时慌乱散去。
沈决一愣。
刚刚掉在地上的东西,是祭雁青那天送他的挂坠。
那颗鲜红的水滴挂坠静静躺在地上,表面沾了浮灰,颜色艳红似血。
那些虫子,竟然怕这条坠子?
黑甲虫仍虎视眈眈离他们几米远的位置,来不及多想,捡起挂坠,沈决赶紧去扶阿布。
还好阿布只受了些轻伤,沈决拽着他弃车而逃,两人一路往右边手的深林中狂奔。
阿布受了伤跑不动,他停下,顶着满脸铁甲虫咬出的伤对沈决说:“沈老师,你别管我了!我找个地方藏起来,你快跑!”
“不行,你救我那么多次,我怎么能不管你。”
沈决是薄情不错,却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就算他不会给阿布回应,但作为朋友,阿布不计回报帮他那么多回,他也不能丢着人家不管。
“沈老师!我腿受了伤,跑不快的,你带着我更跑不掉,前面就是熟寨的公路了,你到了那里就能拦到去城市的大巴,我阿爹是卓长老的堂兄,祭雁青不会对我怎么样。”
阿布说的有道理,思虑片刻,沈决咬牙,将坠子给了阿布,“这是祭雁青给我的东西,你拿着这个,那些虫子不敢靠近你,阿布,谢谢你,你对我的恩我不会忘了的。”
阿布苍白地笑笑。
沈决不再耽搁,拔腿往公路的方向跑。
他走后,阿布找了块隐匿的石头后面坐下。
祭雁青的确不会杀他,之前在生寨也只是给他下了魇蛊,让他不停做噩梦,精神恍惚到不能再顾及沈决而已。
这次的情况可能要严重一些了,他帮了沈决逃跑,祭雁青应该不会轻易放过他。
但怎么样都没关系,祭雁青要惩罚他什么他也都接受,只希望沈决能安全离开这里,回到属于他的世界里去。
只要离开了寨子,沈老师就安全了。
清脆的银铃声徐徐靠近。
阿布抬头,看见祭雁青,以为他要追问自己沈决的去向,便视死如归仰头,“沈老师已经走了,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
祭雁青缓步走到阿布面前,眼中无半点波澜:“我没必要杀你。”
因为沈决,不会走出这座大山。
“你阿爹和你一起串通,我知道。”
他向阿布伸出手,阿布怔楞片刻,反应过来祭雁青的话,脸色瞬间白成了纸。
阿布一张脸全无血色,急道,“跟我阿爹没关系,他不知情,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东西。”祭雁青重复。
阿布迟疑片刻,最终惨白着脸,将沈决给他的坠子递了过去。
如果不给,祭雁青可能会牵连他阿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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