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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木倏地看到沈洛放大的脸，除了乱跳的心，发觉牙根也有些酸，便只好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往下看。
下面是一群身材强壮的汉子，个个手里拿着大刀，对身穿老红色衣衫赤着臂膀的汉子抱拳。
“老大，边上的村子都已经被我们搜刮殆尽了，未免等人去报给官府，咱们还是趁天亮之前走罢。”
“官府，老子会怕？”为首汉子冷笑几声，看着边上身体发抖的黄衣男人，“怎么样，人找到了没有？”
黄衣男人噗通跪了下来，“老大饶命！”
“没用的废物！”为首汉子一脚将男人踹出一丈远，“带着你的人留在这继续找，其他人，带着耳房里十几名小娘子回寨！这天这么冷，冻坏了美人，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凡是搜到财物最多的人，这貌美如花的小娘子都有份，老子亲自为你们主婚。”
拿着大刀的汉子抱拳道：“多谢老大，快到子时了，咱们快走罢。”
为首汉子挥挥手，便有几十人打开耳房的门，将里面的数名女子拉走。一时间，女子的惧怕的叫喊声充斥在众人耳中，为首汉子道：“带着人走！”
为首汉子先离开，他一走，屋里屋外一百来号人都跟在他身后，只余了黄衣男人和跟着他的几人留在原地。
黄衣男人等为首汉子走远，才道：“走罢，去找人。他娘的，陈大带着陈二去找郎中了，剩我一人在这受罪，见色眼开的狗娘养的，他要是等回到寨子里在办事，也不会出这一茬，都是老子背锅。”
“阿杜，这样说老大不好罢。”
阿杜道：“有什么不好，他也听不见，若是你们这几个人敢多嘴……”
旁边二人连忙拉住阿杜的手臂，“不会多嘴，这些村民都留在这？”
“一群老废物和小废物，难不成你还想带走，”阿杜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老大是不是想让我留下给官府抓，他娘的，心思可真毒，咱们快走。”
“老大那边怎么说？”
阿杜道：“三日后再回去，就说找不到，以他那个好色的，应该很快就将那小娘子忘了。”
***
待强盗全部走尽，宋多贵又等了一会儿，才去叫沈良。沈良正抱着温芳娘小睡，听宋多贵叫他，他嘘了一声，小声道：“芳娘睡着了，有事等明日再说罢。”
“沈秀才①，坏人都走好一会儿，咱们村子的小娘子都被抢走了，要去报官啊，”宋多贵急道：“快，你读过书，与我一起去平凉县报官。”
宋多贵话刚罢，其他人纷纷叫道：“是啊，要去报官。”
“我家紫儿一定都快急死了，你们倒是去啊！”
“阿娘，姐姐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家婉儿才八岁，这群畜生真是不要脸，沈秀才，我跟你去。”
温芳娘听到这声音被吵醒，她的心在沈洛逃走之前与大家一样焦急，如今沈洛脱了险，倒也没有大家焦急。人性都是自私的，听村里人这样说，她心里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波澜。温芳娘从沈良怀里坐起来，对沈良道：“你去吗？”
“大家先听我说，此时怕是不行了，”沈良被温芳娘扶着站起来，“我腿受伤了，估计没法走路，不如明日租辆牛车再去官府报官。”
“恐怕不行罢，”村尾的李大壮道：“值钱的都被这伙强盗抢走了，这个租车钱谁来出？宋大婶，我记得你有……”
“不行！这是留给我儿日后读书的钱，动不得。”
“这，”宋多贵很为难，一整个村子本来就不富裕，此时又突然遇到了一伙强盗，不仅抢财物，还把他们村子为数不多的壮丁打的非残即伤，宋多贵越想头越疼，最后他看向沈良道：“沈秀才，这可怎么办是好啊。”
沈良咳了几声，道：“我还有一些零碎铜钱，我来出，大家先回家罢。”
待的时间太久，众人差点忘了自己在猪圈里，听沈良这样说，纷纷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走出猪圈，各回各家了。
宋多贵最后又与沈良说了几句，才回自己屋，屋里都是强盗喝完的酒坛和倒地的桌椅板凳。看到这，宋多贵不由得庆幸，还好老婆子去邻村探亲，才能躲过此劫。
温芳娘搀着沈良慢慢走着，她叹气道：“不知洛儿去哪了，但看样子是没被那群畜生抓到。”
沈良道：“不用担心，洛儿这般聪明，定会无事的。”
***
待人都离开，沈洛才松开了秦木的手臂，她看向秦木，道：“咱们也走罢。”
秦木不解问道：“漂亮姐姐，为何方才没有下去，这时能下去了？”
“方才不行，我们村子和我一样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都被抓去了，我这时下去，大家心里会怎么想，不知会有多少人记恨上我，”沈洛低声道：“为了少惹些麻烦，还是别让太多人知晓比较好。”
秦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些人情世故她都不懂，怪不得师父要叫她历练，确实需要历练。
沈洛看着秦木，少顷道：“麻烦你带我下去，劳烦了。”
“好的漂亮姐姐。”秦木说罢便带着沈洛从后面的屋顶飞了下去，为了避免麻烦，她直接带着沈洛离开了此地。
落地后，沈洛立时想走，脚步还没踏出，就被秦木一把拦住，沈洛问道：“你做什么？”
秦木道：“漂亮姐姐，你脚下有块石头，看着还不小呢。”
“哦，多谢。”沈洛看不清，也不想让别人知晓她看不清，便装着自然的样子跨了过去，走了没几步，她道：“不用叫我漂亮姐姐，听着还挺怪的。”
秦木道：“那叫什么，洛姐姐，沈姐姐？”
沈洛问道：“你今年多大？”
秦木道：“十三了，姐姐你呢？”
“十六，”沈洛没什么避讳，“都可以，沈姐姐，洛姐姐，都可以。方才带我去屋顶上的事，谢谢你，日后若你有需要帮忙，我定会相助。”
“那我便叫沈姐姐了，”秦木笑道：“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朋友，能够帮到你，我很高兴。”
第3章 土龙寨（三）
沈洛对秦木这个萍水相逢的友人也很欢喜，她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这个时辰，家里人一定会很担心罢。”
秦木笑道：“没事，我是个孤儿，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没人担心我的……沈姐姐！”
看到沈洛差点摔倒，秦木连忙扶了她一把，等沈洛站稳后，才道：“沈姐姐，你是不是眼睛不怎么好。”
“多谢，”沈洛抓住秦木的衣角站稳，听到这句话下意识有些生气，解释道：“我眼睛只是晚上看不太清，白日是正常的。”
“哦，你别生气，”秦木弱弱道：“虽然你看不见，但我可以帮你看的。”
“我没生气，但你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沈洛犹豫道：“你是孤儿……那你是哪里的。”
这个……
秦木想了又想，最后道：“东边来的，沈姐姐，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不能把我是小娘子的身份说出去。”
沈洛没犹豫，立刻答了好。
俩人速度比沈良和温芳娘快的多。沈洛到家后没从大门进，而是先钻了她家侧墙的狗洞。
她从狗洞爬进去，没发现和往常一样扑向她的旺财，沈洛想起强盗说的话，心里咯噔一声。
想到这，沈洛忍不住的心慌，她边找边喊道：“旺财、旺财——”
秦木也帮忙找，少顷，在大门口侧边发现了一条躺在地上的大黑狗，黑狗大睁着眼，四肢直直伸展着，嘴里的血与雨水交织在一起，打湿了身上的黑毛。秦木犹豫了一会儿，喊沈洛过来。
沈洛急忙地跑出来，她伸出手摸索着，叫道：“旺财，今日怎么不跑过来了，我知晓，一定是受伤了，是我不好，是我没照顾好你，我给你找草药治，你在哪呢，你怎么不出声啊？”
秦木好心提醒道：“沈姐姐，在你脚下。”
“多谢，”沈洛快速蹲下身子，一摸就摸到了旺财的头，松了口气道：“在这呢，怎么头上都水，身上也是，下雨了也不知找个地方躲起来，没、没呼吸了……”
沈洛脸上的笑意骤然停止，她微张着嘴，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流出，似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遇到危险、你、你怎么不知晓躲起来呢，都说黑狗通灵，你不知有危险么……”
不一会儿，沈洛哭得说不出话来，她摸着旺财的身子，往常柔顺的黑毛如今摸着扎手的厉害。
秦木蹲在沈洛旁边，见沈洛哭，她心里莫名很难受，轻声道：“沈姐姐，我们把旺财埋了罢，让它安息。”
“旺财才没死！”沈洛哭得不能自已，用了好大力气才说了一句，“你不懂……”沈洛将旺财抱在怀里，悄无声息的泣说，“旺财和我一起长大，我没什么好友，只有她一直陪着我，今日我能跑出来，除了我爹娘他们，还有旺财一直在为我拖延时间，咬那些坏人，旺财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
“洛儿，是你吗？”温芳娘老远就听到了自家女儿的哭声，她扶着沈良上前，见沈洛跪在地上，疾步蹲下将她抱在怀里，心疼道：“我的洛儿受苦了……”
“娘、娘、娘，旺财她、她……”沈洛抬头看着温芳娘，泣不成声，颤声道：“旺财她没气了，娘，怎么办啊，有没有办法救救她啊，娘……”
温芳娘用拇指擦着沈洛脸颊的泪，也忍不住低声哭起来，“洛儿，我的洛儿，旺财在你走后就被打死了，如今身体都凉了，你快起来，咱们把她埋了罢，晚上冷，咱先回家。”
沈良扶着墙，强忍着低咳了几声，“洛儿，回去罢，外面冷。”
“爹爹，咱们不是说好让旺财和我一起出嫁吗，”沈洛看着温芳娘，“娘，我……”
温芳娘站起来扶着沈良，不忍道：“洛儿，回去罢。”
沈洛没立时说话，她吸了吸鼻子，寒声道：“我要去报官，我要亲眼看着那些坏人死。”
***
秦木站在沈洛家屋顶上沉默的看着下面，沈洛爹娘执拗不过沈洛，白日经过这么多事，身体熬不住，如今沈洛没事，便先回屋睡了。走之前，沈良将碎银子给了沈洛，嘱咐她去租辆牛车去报官，但不要管太多。
沈洛蹲在狗洞处的一小块地在用手挖坑，秦木走到沈洛身边蹲下，“沈姐姐，我来帮你。”
“不用了，谢谢你，”沈洛低声道：“我自个来就可以了。”
看着沈洛这样子，秦木方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不悦情绪又涌了上来，她蹲在沈洛边上，静静看沈洛沉默的挖坑。
挖罢，沈洛抱着旺财的尸体轻轻放进坑里，埋上土，看着那块地方好久好久。
秦木觉得沈洛盯了好久，久到她都忘了时间。
沈洛突然道：“我要走了，你也回家罢。”
“沈姐姐，”秦木怕吵醒沈洛父母，小声道：“我陪你一起。”她实在没什么理由和沈洛一起，但她怕沈洛遇到危险，沈洛是她第一个朋友，不能不管。
沈洛好久没说话，就在她以为沈洛会不同意的时候，沈洛拿了旁边的蜡烛站起来，道：“走罢。”
出来后，沈洛轻轻关上门，拿着蜡烛本想叫秦木，不曾想看到了秦木的面貌，秦木五官很好看，但是唇很薄，给人一种莫名的疏离感，她听说，这样的人大多都是冷情冷性的人。
秦木见沈洛一直瞧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沈姐姐，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的帽子倒是很特别，”沈洛道：“还有你这身衣裳，会不会冷？”
“很奇怪吗，”秦木摸了摸自己的帽子，她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沈洛一身穿着，道：“这是我们那的特色，不过确实有些冷，不知沈姐姐有没有什么衣裳能借我穿穿，日后我一定相还。”
沈洛念着秦木的恩情，立时回家给秦木找旧衣裳，她知秦木喜欢男装，便拿了沈良年轻时的衣裳。她爹爹年轻时一心走仕途，衣裳也是读书人的衣裳，偏瘦弱，较适合秦木。
秦木拿到手不会换，沈洛拉着她到门后给她换了一下。秦木的头发及肩，用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圆形黑带拢起来，沈洛就着烛光看黑带，心有好奇，但没问出口。
“这是扎头发的，很方便，”秦木见沈洛视线一直看着皮筋，便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家那边有很多，沈姐姐，这个送你了。”
沈洛犹豫了少顷，接了下来放荷包里，她用了沈良年轻时的一块淡蓝色方巾，帮秦木将头发勉强束了起来。弄好之后，沈洛接过秦木手中的蜡烛细细打量了秦木一番，道：“咱们走罢。”
秦木微微点头。
***
走在路上，秦木看着沈洛的侧面，问道：“沈姐姐，你怎么没把头发扎起来，而是留了两侧的发，是故意这样弄的吗。”
沈洛拿着蜡烛快步走着，听秦木问，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我觉得沈姐姐把脸露出来会更好看。”秦木自问自答的笑道：“因为沈姐姐很好看啊。哦，我知道了，沈姐姐不喜欢抛头露面。”
秦木一直和沈洛说话，但沈洛看起来好像不是很愿意理她，不过她依旧喋喋不休的说着。
一直到蜡烛熄灭，沈洛依旧快步走着。秦木怕她拌到，主动握住了她的手，“沈姐姐。”
沈洛本想挣脱秦木的手，谁知下一刻，前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沈洛反握住秦木的手，凑近她小声道：“带我上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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