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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倒闭的乌有乡(近代现代)——安尼玛

时间:2024-11-22 09:55:39  作者:安尼玛
  “他们几个老是欺负他吧。”
  “嗯,我爸也在小团体里面,小团体要有凝聚力,就要有个共同敌人。”
  这一点三元感同身受,中学时他因为长得文秀,女孩儿特别喜欢跟他玩,他就长期被那些运动型男生排挤。他的心抽了抽:“可大梦他那么小……”
  “你们俩咬什么耳朵?”张震威转过身,压低声音说。他的嘴唇发白,紧张地握着拳。
  “你管我们!”三元也小声说。根本没必要压低声量,但他们仍像做贼一样谨慎,缓慢地走下楼梯,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被人逮住。
  海音继续说,“那时候水塔还没封,学生都喜欢上去探险。我爸和你爸几个男孩子去玩了,大梦也跟着他们。”
  三元手心发冷:“不用说了,我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是谁把大梦推进水井里的?”
  “他自己下去的。”
  他们慢慢走下楼,霉烂的味道越发的浓——或许只是心理作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漏水泡过,楼道分外的潮湿,墙上还有些黑色的霉菌。番仔吞了口唾沫,“我为什么那么害怕?”
  阿庚抱住他的肩膀,“我也很害怕。”番仔白了他一眼。阿庚说害怕,可脸上笑嘻嘻的,哪里有半点恐惧的样子?这壮硕的傻白甜!
  三元是真的浑身冰冷。“他自己走下水塔?”
  水塔有个铁梯直通蓄水池,直上直下,扶手锈迹斑斑,落脚处又细又滑。这都是三元的想象——每往下一步,就离光明越远。
  “是的,他们几个男孩在顶上玩的时候,有人提议要冒险下水井看看。”
  “一定是邬有义,他看热血漫画看上头了!”
  “万悦宁不知道是谁提议的,她只知道你爸爸第一个要下去。其他人全都不敢,海云天不可能冒这个险,水井很黑,掉下去不是玩的。”
  “他妈的!”三元气急。
  “嘘!”张震威和番仔一起回头。
  “你们走你们的,”三元不耐烦道:“小心别掉下去。”
  楼梯很安全,在复古壁灯下,甚至可以说是温馨祥和。可三元完全浸入了水塔的氛围里。井口大约只有两米直径,身体没入井里,眼前会出现光亮处残留的幻影,仿佛里面有很多移动的未知物。越往下,霉味就越是腥臭,可能确实有生物在里面腐烂了,或者有学生往里面撒尿,扔死动物。
  正常人必然不会再向下走。可大梦——黄培明不在正常的状态里。邬有义提出要第一个下井里,黄培明却说:“我先下。”他的态度很坚决,这个输赢对他很重要。邬有义就嘲笑他说:“你手短脚短,握不住梯子,小心掉下去被蜘蛛啃了鸡几。”
  黄培明只声不响,踏上了铁梯。这时候邬有义也害怕了,看一眼深不见底的井口,他只想打退堂鼓。
  “大梦自己下去了,”海音说,“底下的情况,你可以想象到。”
  三元完全能想象到,漆黑、肮脏、臭气熏天,“大梦为什么要逞强?他以为赢了邬有义,大家就会高看他吗?”
  “男生群体就这样,”海音像一个社会心理学教授,“没必要的胜负常常改变一群人的命运。”
  “大梦后来怎样了?”这次说话的是张震威。大家都停在阶梯间,倾听这段往事。
  “他下去了好一阵子,突然传来了落水声。他们几个吓了一跳,大声喊他的名字。底下没有应答。他们很害怕,包括一直说要下去的邬有义,还有我爸爸,没有人敢下去看看。不知道谁提议:‘我们回家吧,’其他人同意了,然后他们一哄而散,跑回自己家里。”
  “啊!居然不救人吗?”
  “对,他们居然不救人。到了很晚,才有一个告诉了家长,报警叫来消防队,把大梦从水井救了上来。他的腿受了重伤,没有及时救治,又正当发育期,被诊断为永久畸形。这之后,他再也不能正常走路。”
  楼梯间一片寂静。
  过了半晌,番仔叹了一声,“也……也不能怪叔叔,是大梦……大梦自己要下去的……”
  三元冷冷道:“海音说的故事,是我妈妈转告他的,我妈妈不在现场,当时到底真正发生了什么,多半是邬有义海云天那帮人告诉她的。”
  “没错,”海音不想美化现实,“有可能是他们根本没说真话。”
  这个猜想太可怕了,十几岁的孩子真的会对同学如此残酷吗?说不准,他们充满激情,也满是破坏欲。
  张震威拍拍三元和海音的肩:“不管是他自己下去的,还是被推下去,叔叔们都在赎罪了。他们照顾了大梦大半辈子,不是完全没有良心。”
  “大梦的大半辈子……”三元感到痛苦。
  原来如此。父亲为什么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开店,母亲为什么万分不愿但最后还是同意了,精明的海云天为什么肯签下25年便宜租约,以及邬有义常年照顾大梦,甚至自己也住在地下室——
  原来一切并非出自于热爱、友谊、理想。或者不完全源自于此。
 
 
第47章 大王
  门霍地打开了,小尼的脸探出来,神情有些紧张。
  三元走上前去,抱住了她。小尼奇道:“怎么了,你们的表情好像见了鬼!”
  几个男的面面相觑,没有说话。小尼反而得安慰他们说:“很快就能解决了,邬三元,你振作一点嘛。”
  邬三元惨淡地一笑,精神上确实振奋了一些。海音摸摸他的头,率先走了进去。大梦又醉酒了,歪头靠在椅子上沉睡,大侠警惕地立起耳朵,眼露出凶光。
  三元凑近大梦,仔细端详这张老人脸。这人原来跟母亲同龄,那就是说刚五十多,其实年轻得很。正如海音说,大梦长得很俊秀,又有出众的脑子,如果没发生那件事,现在会过得很好吧?掉进水井后,他再也没出来过,即使父亲们成年后出于愧疚,一直在资助他,大梦已经落入深潭;他的地下室渐渐变得跟水塔底下一样,幽暗腐臭,爬着老鼠。
  但三元想,大梦一直是在努力地过正常生活的,他的房间满是书,很长时间以来都是个让人心情平静的所在,要不小尼也不会那么喜欢这里。他悉心地收养大侠,对福星街每个人都温和慈爱,是什么让他崩溃呢?
  三元看向海音。
  怪海音吗?怪他雇用了小尼,怪他招来了屎饭咖啡馆?还是怪大家都想挣更多钱?三元也会嫉妒海音这种游刃有余的有钱人,但在经济下行的痛苦里,完全不能苛责求存的欲望。咖啡馆的天花板漏水,大侠被抓狗的人打伤,这些不堪的事会在改变中发生,怪只怪他们都是受益者,很难注意到地下室的人在遭罪。
  “让我来吧,”三元戴上事先准备好的口罩和厚棉手套。海音说:“我来。”阿庚说:“我也进去。”三元立即拦住阿庚,“房间不大,三个人太挤了,我跟海音两人进去。”
  在那紧闭的房门前,他们做好防护,然后拧开门锁。他们和手电筒光一起走进屋里,然后迅速地关闭门。即使戴着口罩,臭味依然一阵阵地侵袭过来。“小心!”要不是海音拉住,邬三元就会被一个破凳子绊倒,摔在满是垃圾的地板上。
  胡乱堆放的杂物在生锈霉烂,地上是腐臭的食物,他们给大梦带的面包和鸡蛋,打包的熏肉熟食,巧克力、蛋糕,给大侠的罐头……三元不愿仔细看。那些小东西听到声响了。不一会儿,三元就感到很多生物在快速走动,踩过他的脚,长长尾巴像虫爬过。手电筒光照处,一粒粒小眼睛在盯着他们。
  它们不怕人——跟三元的噩梦里一样,都有红色的眼睛。
  “我们现在就在水塔底下,”三元自嘲道,“我爸当年不敢下去,我子代父职,花木兰从军,代替我爸下来了。”
  “少废话,”海音冷酷地扫视这恶劣的环境,“记得我们要干嘛吗?”
  “记得。”他们立刻动起手来,把那些小眼睛当成圣诞灯饰。检查房间的情况,堵住所有的鼠洞,看有没有更恐怖的东西比如大蟒蛇。一开始劳作,恐惧恶心就抛到九霄云外了,他们像是清理遗物的专业人员,把父亲留下的破烂打扫进垃圾堆。
  他们出来时,浑身是汗,身上脏得不行。其他人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俩。大梦酒醒了,却像在梦里,怔怔看着这些人,不晓得他们来干什么。
  三元和海音走近大梦,海音道:“对不起,我们擅闯民居了,但这房间是我爸租了给你住的,我有权利随时来看看。”
  三元笑骂:“又是这一套,流氓逻辑!”
  第二天,他们还是找了灭鼠公司来帮忙,用熏蒸的方法,在房间里喷了药剂,然后堵住门缝。房间里的老鼠洞已经被三元和海音全部堵住了,柜子和抽屉全部打开、衣服破布等摊开在地,物理上这些老鼠无处可躲。
  里面的状况想必非常惨烈,外面却听不到半点声息。大梦坐在破沙发里,死死盯住房门。他对所有人怀着恨意,尤其是海音,海音只要一靠近,他就发出呲呲的声响,就像动物在赶走威胁。
  杀死老鼠很容易,可是对人心却毫无办法。海音只能离开那间房,把烂摊子全部交给张震威。
  他走到地面,左右张望。屎饭今天依然高朋满座,长长的街道,停着许多汽车。在路的尽头,水塔的垃圾清除了之后,绿地上的植物和小矮树也都拔除了。放眼看去,后面是破旧小楼房和马路,那楼房也是要拆的,一路拆过去,一路拆过去……
  他有一种迷路的感觉,两边都通了的福星街,消失在他的地理座标里。但这正是他所求的,正是对他有利的。“想到什么就要去做!”他爸又在教训他,“磨磨唧唧的你又不是女人!”
  海音一笑,把脑子里的父亲扫走。
  他现在就要去找邬三元。而邬三元呢,也在乌有乡的门口等着他。
  不对,邬三元只是坐在门口罢了,他每天都这样。今天邬三元又把墨镜戴上了,可能正在打盹儿呢。
  海音蹲在他跟前,拍拍他的脸,“邬三元!”
  “嗨,海老板,今天有什么帮衬?”
  “还是老样子,你什么时候把店还给我?”
  三元扶了扶墨镜,“你要收回这家店,从我尸体上过吧!”
  海音笑了,凑上前,抱住了他。三元很想哭,只是他的人设不是个软弱的人——起码表面上不是;他应该是那个死鸭子嘴硬、对任何踩过线的都操他大爷的人啊。
  眼泪终是滑出眼眶,从墨镜底下流淌。
  所有的坚守都没有意义了,这家店,乌有乡,这么超凡脱俗的名字,这么牛逼哄哄的遗世独立,原来是因为一个罪孽才得以存在。父亲守着这个水塔,天天看着灰暗色的可怖水井,心理活动是怎样呢?
  三元不敢想,他怕真的会继承邬有义的痛苦。“我把店还给你,”邬三元万念俱灰,“这家店脏死了,我不想要了。”
  海音脸上毫无波澜:“真的?你对这家店完全没有感情吗?”
  “不是,”三元擦了把眼泪,却管不住呜咽,“我刚发现,我很爱乌有乡,爱这条烂街,爱那帮闹哄哄的崽子,除了漫画之外,我他妈什么都爱。”
  “那我仔细想想,”海音这么说,真的安静地思考起来。过了半晌,他说:
  “那这家店我先不收回去,我给你两年的时间,你加把劲,把这家店好好经营起来。如果你的钱不够,我可以考虑入股。”
  “咦,不对!”三元把墨镜退到鼻子上,盯着海音说:“你是坏房东啊,怎么可以做这种好人好事!”
  “原因有三个,”海音认真地分析起来,“第一,你这家店还是有潜力的,这一年你做了好些事,有些失败了,也有很多成功的,以后会吸引很多人来这条街。”
  没想到海音居然认同他,三元泪水未干道:“那必须的。”
  “第二,我是想把店搬来福星街,但蒙小姐不赞同,她是我的合伙人,我得尊重她的意见。我们在复兴路做出了名堂,如果房租不涨,还是能赚钱的。”
  三元叹道:“你们何止做出名堂,一天流水上万,不明白你焦虑个什么。”
  “邬三元,你做了几年老板,还是那么天真烂漫,”海音笑道,“我的资金紧张得很,如果要投资你的店,我就把我的车卖了。反正被砸成这样,再不卖以后更卖不上好价。”
  邬三元暗中伸舌头。
  “本来我要帮我爸筹钱做生产线,现在算了吧!他们上一代的事,我不想管了,”海音站起来,“第三个,我原谅你了。”
  “你原谅我个什么啊?”三元露出个挑衅的眼神,“啊,因为我骗你我们俩爹的秘密恋情。”
  “这事我真的很过不去,你不该拿这种事开玩笑。”
  “对不起,现在你想开了,原谅我了?”
  “嗯,”海音看着不存在的水塔,“我宁愿你编造的是事实。他们是因为相爱,才会有这家店,而不是因为他们是同谋,是杀人的共犯。”
  三元伤感地笑着:“对啊,宁愿是因为爱。这家店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这家店是他们爱情的结晶——这是海音听到最好的一句话了。
  海音侧过脸,就见三元站在他跟前,再不是那副嬉皮笑脸,“海老板,这家店我会好好做下去,你的眼光忒好,乌有乡赚不了大钱,但它会在这里立下去,成为福星街最大的名牌。现在正式邀请你入股,您意下如何?”
  海音跟他握握手:“成交。”
  你回到福星街,是水塔被拆除的两个月后。冬天降临了,秋天的萧索气氛尽去,路上的空气冷冽清新,让人头脑清醒。
  你走进福星街,带着一种心理预期,猜测老街必然换了一副模样。它的发展潜能被看见了,势必有很多嗅觉敏感、经济仍有实力的人,会先来占个位置。不久以后,房租会涨,那些老店还能生存吗?这是两面刀,贫穷伤人,富裕也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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