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四天里柳晟依旧忙碌,谢宸依旧每天坚持不懈的来接柳晟一起去江南楼。忙碌的七天过去,终于等到了宴会日,一应安排全部安排妥当,晌午时分,江南楼已然满座,皇帝坐在最中,举起眼前地酒杯,站起身对坐下与此处次出征有关的一应官员举杯,高声道:“此次出征,各位并要全力以赴,以此酒,敬凯旋!”
底下一应人已经全部起身,脸上皆是雄心壮志,纷纷举起酒杯,高声喝道:“以此酒,敬凯旋!”
皇帝亲临鼓舞此次出征的将士们无疑是鼓舞战士们最有效的方式,这让即将要出征的将士们个个像打了鸡血,已然忘记战争的残酷。
觥筹交错间,江南楼正门陆陆续续的来了一小群人,坐在门口处的柳晟在千里楼的老板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不过他没当回事,只觉得他是来看看柳家是否在这场宴会中灰飞烟灭,从而想要知道京城的其他商户有没有被牵连,所以当万衣阁的老板也鬼鬼祟祟的在门口眺望时,柳晟依旧没查出什么不对。
直到门口的商户越来越多,多到柳晟无法忽略的地步。
柳晟心里升起疑惑,想要出门去一探究竟,谁知他刚一起身,离他千八百里远的谢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正好看向他这边,又正好看到了门外的一群鬼鬼祟祟的人,在此刻装模作样开口道:“谢侍郎门外这是怎么了?”柳晟真的怀疑谢兆的视力可能在5.2以上。
谢兆话音刚落,宴会上一应人就都停下手中动作朝柳晟投来目光,柳晟起身往外走的动作僵在原地,在众人目光注视下,柳晟觉得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他觉得自己的体温在迅速上涨,心脏直跳,眼神无处安放,一时僵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柳晟总是喜欢把自己的这种不合时宜反应称作为一种毛病,他无法接受太多人的注视,哪怕别人只是正常的看向他,他也总是有一种被审判的感觉,哪怕是别人没有恶意他也总是会有一些很扫兴的反应,柳晟自己也认为这样太过矫情,所以他总觉得这是一种毛病,一种靠自己无法治愈的病。
其实柳晟是很矛盾的,这种矛盾表现为他与人相处总是很游刃有余,但在某些时刻他也总是会表现出很难安,特别是别人对他好的时候,他认为别人没理由会对他好,而他拥有的东西太少了,他怕自己还不起,但他自己总是没理由的对别人好。
对于这种身体反应,柳晟有自己得一套应对方式,虽然自己依旧无法控制这种毛病给自己带来的身体反应,但好在也仅仅是身体上的不安,与上次在谢宸面前心里不安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所以柳晟只稍稍顿足,在那么几秒内恢复如常,走到殿前对谢兆行礼道:“臣这就去看看。”
未等柳晟迈开腿,门外迎宾的小厮突然急忙忙的进门禀报:“启禀陛下,门外一众商户让奴才将此物呈递给陛下。”说着并将手上的册子递给一旁的王公公。
柳晟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小厮,脑门上全是黑线,他微微眯眼,紧抿着唇,看着被呈到皇帝面前的小册子,心里已然有了几分猜测。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谢兆的笑声从上座传来,座下人都不明所以,只听见谢兆对谢鹭安说:“太子看看这份上贡册,这可都是子民们对你的期望。”
谢鹭安仔细看过册子后,未动声色的将册子传给了谢宸,可谢宸在看见册上写着的商户名后确难得的神色微动,有些缓慢将手上册子合上往下传。
柳晟的视线有意无意的飘过谢宸,看见谢宸微微皱眉好像是在极力思考着什么,视线回到众人传看的册子上,传到自己手上时,柳晟只飞速扫过一眼,确认上面上贡商户中没有柳家的名字后就将册子递给了下一个人。
好像早知如此一般,柳晟整个人平静的坐在位置上,低头看着面前酒杯中倒映出的精致的脸,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
第9章 闹剧
册子传到右侧周侍郎的手上时,一声不大不小刚好够全场人都听到的声音响起:“怎得柳家不在花名册上?”
明明声音是在大殿右侧响起的,众人的目光却都一致的投向左侧最后的位置。
柳晟在众人的目光下,噌的一下起身,大步走到周侍郎的前面,夺过他手中的花名册,不可置信的翻看着。
周侍郎看着眼前快把花名册翻烂的柳晟,嗤笑出声:“柳公子,方才册子传到你手上的时候,你难道没有看到吗?还是说,柳公子看见了只是想要装做没看见。”
周谏看着眼前这位和自己同一官位的少年,自己是两朝元老,眼前这位却只是个低贱的商户,却在国难之际走了运,一夜之间和自己平起平坐。
又想到柳晟被破格封官那天,被死对头刘家的那位冷嘲热讽了一番,虽然知道柳晟是个用完就要被弃掉的角色,但还是止不住怒意横生,语气恶劣,只称呼柳晟为柳公子,像是在提醒柳晟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很显然柳晟也注意到了这点,柳家的安危在前,现在原本不是该计较的时候,但柳晟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穿过来,小心翼翼地避开所以的危险,小心谨慎,但还是被迫被拉进了这场精心策划的局,现在还莫名其妙的被污蔑,积攒的委屈冲破理智变成愤怒,柳晟无法控制对周谏大声喊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柳家贪污了捐款吗!”
柳晟怒不可遏的用眼神质问着周谏,拿在手里的花名册被指尖刺破,周谏看着柳晟这个样子,突然意味深长的笑出了声:“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你柳家贪污,在坐的各位都可以作证。”
话音刚落,众人都被点醒般,都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柳晟,谢兆坐在堂上,饶有兴致般看着台下的闹剧。
在众人的目光下,柳晟的心跳开始变快,呼吸也开始急促,胸膛更是开始大幅度起伏着,柳晟用余光飞速的瞄了一眼台上担忧却依旧站在原地的谢宸,下一秒如同失去理智一样朝着周谏扑过去,作势要将手上的花名册砸向周谏。
在离花名册还有几公分就要砸到周谏的脸上的时候,左侧突然横过来一只手,紧紧握住了柳晟那只拿着花名册的手腕,和在合意饭店一样,力道不足以弄疼柳晟,但足够制住柳晟。
谢宸随着挡在柳晟与周谏的动作靠过来的时候,柳晟感受到耳边吹来一股热气:“阿晟,冷静。”
声音很小,小到柳晟怀疑是自己是不是太过期待而产生了幻听,但视线中闪过的谢宸刚合上的唇瓣在告诉他,他没有幻听。
谢宸没怎么用力的就钳制住了柳晟的手,接住柳晟手腕的那一刻谢宸察觉到柳晟根本没用力,恰到好处的力道和夸张的肢体动作把虚张声势演绎的淋漓尽致,好像下一秒谢宸不挡上来,柳晟就能拿花名册把周谏的脸给砸烂。
柳晟看着眼前被放大的脸,怔愣了一瞬,连虚张声势的挣扎都忘记了,由着谢宸抓着自己。
趁此间隙,周谏才反应过来一样,惊呼一声,随即颤颤巍巍的蹲下双手抱头,嘴里喊叫着:“打人了!打人了!他疯了!他疯了!”
柳晟看着一把年纪被自己吓的蹲在地上的周谏,在心里双手合十,并深深的鞠躬: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要故意吓你的,请原谅我!】
视线回到谢宸的脸上,柳晟眼中布满不可置信和失望,装作没听到谢宸刚刚轻飘飘说出的话说:“连你也不相信我是不是”
说着柳晟便红了眼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另一只手掐大腿掐的太用力,还是真的积郁已久,总之,柳晟现在看着真的很难过。
谢宸被柳晟的眼神看的胸闷,匆匆躲开视线不敢和他对视。
明明只是委屈的神情,谢宸却觉得自己像是被质问了,没有解释,他避开一直看着他的目光,轻轻将放在柳晟手腕上的手给松开,松开的时候,谢宸察觉到柳晟丧气的将手放下,放下的一瞬间,谢宸听到身旁的人好像轻笑了一声,这样的笑声他在自己嘴里听到过无数次,是在自嘲。
柳晟不再看着他,眼中的失望褪去,他决然的走到台下,跪下的时候将背挺的笔直,语气完全没有刚才的怒意,反而多了一丝从容,朝始终没开口的谢兆行礼:“方才臣失态,还请陛下责罚。”
柳晟看了一眼从头到尾同样未发一言的太子,只提刚才的失态,不提柳家是否贪污一事,比起他自己提起,他觉得有一个人是比他更好的选择,或许,那个人也在等一个机会。
谢兆看了一眼跪在台下的柳晟,依旧不出声,只朝谢鹭安投去一个眼神,谢鹭安细微的点了点头,朝谢兆开口道:“父皇,儿臣以为战事在即,柳家捐款一事还是尽早查明,也好还柳家一个清白,以至于放在柳公子动手一事,不如暂且放放。”
“嗯。”谢兆终于出声,“捐款一事,事关全线战士,有多重要柳侍郎应该清楚吧?”含带怒气的声音瞬间将整个大殿的气氛压到冰点,每个人都不寒而栗的坐在位置上。
见谢兆的态度,有些武将坐不住了。
“我看你们柳家就是贪污了这笔捐款,你们这种商户出身的就是低贱,赚着百姓的血汗钱,目中却全无百姓,贪污国难财,拿不出钱来,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此话一出,台下武将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想到自己在外拼命,这些个商户赚着自己用命换来的家用钱,还不把他们的命不当命,都愤愤出声讨伐:
“是啊,我们的命不是命吗?”
“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你们柳家的良心是不是都被狗吃了!”
“你以为你们是谁啊,有几个臭钱就目中无人了是吧!”
“做人要有良心,别忘了谁才是你们的衣食父母!”
......
粗犷的声音响彻大殿,难听的话一句一句砸在柳晟的身上,想到前生的死,柳晟紧握双拳,朝那些出声的武将扫了一眼,都是为国为民的勇士,心中不免敬佩起来,柳晟一一记住他们的面孔,真心希望他们都能活下来,别像自己一样。
他们当中有的还很年轻,还有很长一段人生旅途要走,有的不再年轻,家中定有美丽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女等着他们回去,柳晟希望他们都平安归来,柳晟再次在心中像上天祈祷。
那些勇士看着柳晟打量他们的眼神,感觉自己被嘲讽,他们从柳晟的眼睛里读出一些轻视,顿时怒气上涌,就在柳晟觉得他们要冲上来踩死他的时候,视线被挡住,柳晟与他肩并肩地跪在他旁边,向坐上开口道:“父皇,还请父皇给儿臣一天时间,儿臣一定会查出结果。”
说完向坐上磕了个头,随即朝左右抱拳道:“也请各位将士们稍安勿躁,柳家的捐款一定会在各位到达边关前送到。”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不必辰王殿下费心,我柳家没有贪污,捐款的钱财我会悉数上贡。”
谢宸转头看向目视前方的柳晟,在衣摆下伸出两根手指,不动声色地扯了扯谢宸的衣摆,柳晟感受到了,却不为所动。
“哼!说的轻巧,等我们出了这个城门,谁知道这笔钱会不会送到,也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命活啊!”刚刚带头出声的武将再次出口,像是已经敲定了柳晟贪污了一样。
到现在,好像都没有人发现柳家贪污是柳晟自己提出来的,所有人都被柳晟先入为主的强加了一个贪污的认知,都没有察觉到柳晟是不是过于平静,又或者说他们都觉得柳晟已经放弃挣扎。
谢宸看着柳晟的侧脸,刚刚在挡住柳晟动手时产生的不对劲又重新升起。
担心大过疑虑,或许刚才被那些难听的声音给砸昏头脑的不只柳晟,还有谢宸,看着柳晟双手紧握的拳头,谢宸觉得不应该这样,柳晟是个美好的人,不应该被这样侮辱,所以一股脑的跪在柳晟的旁边,为他求情争取时间,但好像柳晟并不领情。
谢兆对这场闹剧终于忍无可忍,出声斥责:“够了!”
“好好的一场宴会,被搞得乌烟瘴气,柳侍郎,念你操办宴会有功,对周侍郎大打出手的事,为安抚老臣,朕对你小惩大戒,罚你二十军棍,你可认?”
感觉衣摆被更用力的拽了一下,柳晟无视谢宸投来的眼神,回答道:“我认。”
谢兆转而对谢宸说:“还有你,像什么样子,今日之后,回府面壁思过。”
谢宸迫切还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好像已经无法挽回了,话终是没说出口。
“至于捐款一事......”
话没说完,门外侍卫带着一个小厮急匆匆的跑进来。
别人或许不认识这个小厮,但谢鹭安一定认识,因为这是他太子府的小厮。
看清楚来人面孔,谢鹭安瞳孔猛地一缩,转头去看柳晟,发现柳晟也在看他,四目相对的一刻,谢鹭安敏锐地捕捉到柳晟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虽然柳晟依旧跪在地上,自下而上的仰视着他,但他有那么一刻觉得俯视着他的自己才是他的猎物,这一刻,谢鹭安才觉得柳晟真的太陌生了。
谢鹭安感觉自己的心在往下沉,看着小厮正和王公公说话的功夫,不安越来越沉重,心里也隐约有些猜想。
果然,在小厮说完后,王公公的脸色立马暗下来,一步做两步的走向谢兆,俯身在谢兆耳边说了什么。
王公公说完,抬头间给谢鹭安投去一个复杂的眼神,柳晟将台上几人的眼神交流尽收眼底,终于舍得转头分给谢宸一个眼神,发现谢宸也在看自己,就在谢宸担心且不明所以的目光下轻微的勾了勾唇角。
谢宸被他这一笑给吓到,他觉得柳晟可能是对他太失望,然后被冤枉,被骂的精神出了问题,否则怎么会坦然的收下二十军棍,然后又对自己发出诡异的笑容,谢宸更担心了,更无法平静了。
台下众人看着王公公的窃窃私语不明所以,但都很想到底是什么事能让谢兆瞬间脸黑,好在没等多久,谢兆终于发话了。
“太子,你可知罪?”
这话一出,台下众人除了柳晟都很诧异。
只稍稍愣了一下,谢鹭安立马跪在一旁,说道:“儿臣不知何罪之有。”
谢兆轻睨了他一眼:“刚才你府中人来报,说在你太子府后院发现了柳家不翼而飞的捐款。这是怎么回事?”
台下哗然,又纷纷看向太子,谢鹭安转了转脑袋,实在没想出来柳晟是怎么越过自己把几箱子捐款搬到自己后院的,除非是有人替他接下了。
很快想明白,谢鹭安看向柳晟,问道:“请问柳侍郎是什么时候送的捐款,送到了哪里?”
7/25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