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循规蹈矩了太久,终于可以盲目且没有理由地去相信什么。
出身自血厄宫的小家伙,当年一定吃了很多的苦……陌尘衣收紧了双臂予他足够的支持,道:“我不走的,不怕啊眠眠,你看,月亮又出来了。”
灵力贴着窗潜了出去,却呼啸着冲上了天穹,半步大乘的修者可移山倒海,如今,却只是要给怕黑的孩子拨月见月。
秋眠已半醒了神,抽了抽鼻子,一开口却令陌尘衣惊了,他嗡声道:“丹月山一定要去,我也是水灵根,可以去做那山神的‘新娘’,潜入丹月山。”
……等等,你们血厄宫工作起来都这么狂的吗,一个两个的说商量正事儿就商量正事,招呼都不打的吗?
不过既然眠眠想说,陌尘衣自然顺着他,修士用额角贴了贴他,道:“我也去,我与眠眠是一样的啊。”
第32章 交换
风楼的计划简单粗暴。
一言以蔽之,便是:
——干他丫的!
陌尘衣已去丹月山周围走了一趟,那白雾迷阵他可以用灵力强行冲破,可此阵灵力抽取自丹月山,一旦碎开,便是阵灭山毁的下场。
真若以力破之,阵开是开了,丹月城的百姓怕不是也会和他拼命。
于是退而求其次,仍按白蓁原先的计划来。
虽有了晏司焰的打扮在先,当白蓁与许擅抱了两身红艳艳的嫁衣及繁复的宝饰大步迈入时,陌尘衣还是不经头皮发麻。
再瞧他俩忍俊不禁的神情,就知道他们在等看自己的笑话了,不经感叹自己这楼主做的实在没有威严。
白蓁另还把晏司焰没用完的胭脂水粉一并拿来,一溜摆开,一边道:“丹月山上的那只山灵恐已不再是昨日庇护百姓的山神,又牵扯到了邪气,你们此去一定小心。”
又望向秋眠,道:“眠眠,你身体如何,药可齐全?”
花冬正把耿大夫给的药进行分装,这事陌尘衣也只交给她来做,小姑娘在这桩事儿上格外坚定,秋眠想和她打个商量也不行。
装好后,她担忧地望向秋眠。
“小冬。”白蓁明白她想要说什么,便先道:“他决定了的事,八头牛拉不回来,让他去吧。”
“不必担心。”秋眠将长发散下来,对她们二人道:“我有分寸。”
白蓁抱了胳膊,却仍没有出言阻止。
她明白这种感觉。
若不去做些什么,不亲身经历亲自前去,谁知下一次的意外与分别会在何时到来。
秋眠十分感激地对白蓁道:“多谢,蓁蓁。”
白蓁一听,用手中的一枝长钗敲他的额头,戏谑道:“再客气,下回姐便不客气了。”
说着,她绕到秋眠身后,把那几支玲珑钗夹飞刀似的夹在指中,对着半空比划了几下,似乎想给他摆弄个造型出来。
此次潜入,仍用的是晏司焰用过的套路。
山神只选水灵体质的百姓之事,暂且还没有公布出去,故而城中仍用抽签的方式,抽出十人前往。
上回他们造了假签,另九名中签者也已经在半途置换。
今早的抽抽也依然如此,城中人大抵也知道有修士前来帮忙,对抽签的结果自然没有异议,也默不作声的配合起他们的行动。
“这回那个九暮宗的小少爷也要去。”
白蓁挽了他一缕头发,只觉比鲛绡还要顺滑,她简直爱不释手,忍不住多摸了几把。
毕竟是“山神”娶妻,若不仔细准备,城中百姓也受责罚,故而给“新娘子”们的服饰皆极其的华丽,一个人根本不可能穿戴完成,花冬正要上前帮忙,却听另一头传来一声老大的抽气。
“嘶——!”
“啊!楼、楼主!”
许擅一手梳子,无措道:“楼主,属下……”
我梳子根本没有挨着你的头发啊,楼主你嘶啥嘶?
陌尘衣回头,微笑道:“悠着点。”
许擅:“……”懂了。
善于察言观色二把手就放下了梳子,抱拳道:“属下不通梳妆,还请楼主恕罪。”
陌尘衣点头,许擅在他眼中读出了“加工资”的肯定。
花冬见那边没了人,登时一个激灵。
她可不敢给这位大佬打扮!
于是低声对白蓁道:“蓁蓁姐,咱们可不可以换一下呀?”
白蓁托了下巴,颔首道:“成,我拿老陌先练练手。”
她说练手,还真不含糊,走过去抓了几搓头发就往顶上怼,同时道:“根据线报,这回那九暮宗的瓜娃子也要去,方法与我们的一样,丹月城主特意嘱咐了我们不要和九暮宗起冲突,最好也别让他们知道,你们到时就用那些假身份,他也查不出来。”
秋眠半垂下眼,稍稍侧了身。
可铜镜中,还是映出他身后的一双璧人。
师尊如今的模样更甚从前,白蓁亦是容貌无双,他们站在一起时,便是一道风景。
秋眠连面前的铜镜也不想见,索性掩耳盗铃一般,他合上眼,将注意力全放在这件事上。
许擅忽然觉得气氛有那么点儿微妙,他左看看右看看,倒抽一口凉气。
……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在这儿,应该在墙根。
走又走不掉,他便疯狂说话,企图化解这箭头乱飞的情况,他道:“九暮宗的宗主从前便与仙阁交恶,这次他们宁愿压下丹月城的异样,让百姓继续选人,也不求助仙阁,便是不想被仙阁抓住把柄,只要能把那山神拿下,他连自己的孩子也送来,就也算是尽力。”
秋眠想,假如这件事发生在仙乡四州,早就有几个脾气暴的宗门打上了山,可此时发生在人间六州的栀州,栀州内水道纵横,隔一条河就是一城,有不同的宗门在负责,不是血厄之祸那样大的灾祸,这其中盘根错节,又岂止是一弯一绕。
他忍不住想去抬头,师尊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可隔镜相望,犹如隔万水千山。
鹤仪君曾经当过一轮仙阁的阁主,周全其中,权衡相加,忙的不可开交。
师尊总披星戴月地回来,将已在院中倒头大睡的他抱到榻上。
仙阁阁主并不好当,这权柄可如金玉,亦可如剑。
要挥动这把剑,绝不是有修为便足够。
后来当秋眠知晓了师尊的身份,明白祂作为天道为何下到自己的境界中来。
祂要查一串被穿书者紊乱的因果,却因此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从始至终,天道都没有好好看过这个源生自祂灵力的太仪界。
秋眠心中暗自发笑:你究竟在妄想什么呢?
从前他想要什么便会想方设法拿到,处处主动,从不知退,而今他唯有在任务面前能撑住一口气不退半分,其余他事上,则退缩如大雪时洞穴中惊醒的蛇,连稍稍探出也不会去探。
终究是要离开,不如……
“嘶——!”
陌尘衣又是一声。
不过这一声倒是真心实意。
白蓁手握一撮被她揪下来的头发,面上浮出十足的尴尬,她后撤一步,道:“哈哈,楼主,我手劲儿大了,那个要不还是等小冬来吧,我这再梳下去怕不是要秃了,唉这好像真有点儿……没事没事,遮遮,明儿就长出来了。”
许擅及时给花冬打眼色。
花冬:“哎?”
许擅:“嗯哼。”
花冬:“啊哈?”
所有人脑回路界不一样,陌尘衣呼了口气,站起身,走至秋眠身后,取过花冬手中的梳子,说:“我来。”
许擅为了工钱算是豁出去了,使出浑身解数,将两位姑娘也一并带了出去。
屋内,陌尘衣正要去取梳子,却听端坐在椅子上的秋眠道:“前辈,此番事了,我想继续南下。”
“好啊。”他轻快地应道:“眠眠想去南边哪里,是橘州还是……”
他忽然反应过来,默了一默,垂眸道:“眠眠是想一个人去么,还是和白蓁一起?”
“我为何要和她一起?”
秋眠起身与他对面,红衣广袖拂过妆台,长发披落,散于红绸上。
“我总也要有去处的,前辈。”
陌尘衣眨了眨眼,识海中却是传来一阵刺痛。
他似乎在哪里,见过眠眠这个样子。
红衣的身影于崖边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便可将其吹落吹离。
“那你带上我。”陌尘衣几乎脱口而出,“你要去哪里,把我也带上。”
话罢他又觉得语气太硬,又放缓了声音,急切却又轻轻道:“带上我,好不好?”
“不……”秋眠向后退了一步。
断魂崖的那一步,都没有这么艰难。
“你应该去好好去看看太仪界。”
秋眠闭上眼,又挣扎着睁开,“你应该去看一看太仪界。”
而不是耽误在一个将死之人这里。
太仪天道,你该去看一看这个你曾经那样热爱,又付出了无尽心血的境界。
“我不去!”陌尘衣道:“这样的因果,我不认。”他走近一步,“眠眠,你感应到了什么?”
两身描金暗纹的嫁衣在镜中重叠,陌尘衣比他高出许多,却并没有给秋眠带来压迫感。
大抵是因秋眠的沉默,陌尘衣便当他望见了甚么未来,但他心道:哪怕是命轨天命,我翻了它又如何?!
“我知道你不相信,眠眠。”陌尘衣的语气仍是恳请,“太仪界确实很美,可我也不想与你分开。”
连陌尘衣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话中隐含了怎样的固执和贪念。
这是不对的。
这必然是不对的啊!
秋眠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可心中却又被这无限的诱惑所吸引。
他快要把自己撕成两半。
一半在推开陌尘衣,此生再不复相见,一边又想要将他拉近,近到彼此骨血纠缠,再不分彼此。
许久许久后,秋眠惨然一笑。
“好。”
他从袖边拈起了一张口脂红纸,凑到陌尘衣唇边,沙哑道:“我出自血厄宫,丧心病狂,随时会疯,不能再相信任何一个人,你要跟着我,就要和我做一个交换。”
再没有比交易和合同更加冷漠无情的东西了,可它往往与公平相连,谁也不必内疚亏欠,谁也不用在以后的岁月里,为此念念。
“可以。”陌尘衣竟问也不问。
他也开始察觉自己对眠眠近乎盲目的信任,可是又认为这没有什么不对。
这完全可以,于是他从心所欲。
陌尘衣倾了身,抿上那薄薄的口脂红纸。修士以行动达成交易,他以此表示答应了对方。
而眠眠的条件却令他意想不到。
秋眠觉得自己大抵已经真的疯了。
镜中狂背的欲念张牙舞爪冲了出来,占据了他这副麻木的身体,他环住师尊的脖颈将其拉近,手一撑,顺势坐上了桌。
吐息可闻,肌肤可亲。
这便是一个无限趋近于零的距离。
他在无尽的危险的疯狂里,重重碾上了陌尘衣那胭色未干的唇瓣。
“让我爱你吧,陌尘衣。”
第33章 上山
秋眠扯着陌尘衣的袖子出了门。
两身浓红相映,珠玉碎响。
白蓁正在与几人商量接应之事,闻声回头,她话也未断,仍道:“上山容易下山难,我们在丹月山外的——”
随之便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卡顿。
白副楼主愣住当场。
另一边的二把手也是目瞪口呆,显示是彻底放弃了面部管理,他大抵已经明白自己今年命犯太岁,索性已经无所谓灭口之事,就维持着那个一言难尽又恍恍惚惚的狰狞表情,不动了。
比许擅好些的是晏司焰,但也是一副吃了口朝天辣的模样。
在场唯一淡定的是花冬姑娘。
她迅速平复了气息,在众人钦佩的目光中,开口问道:“阿眠,前辈这是……怎么了?”
经过法则阵,花冬的接受力蹭蹭往上涨。或许在她心中,陌尘衣的形象,就如那耍杂技手中的铁链大锤,啷当咣当,忽高忽低,完全不必担心下一刻是会冲天还是砸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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