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尘衣面不改色,脖子却红了一大圈,于是也不打算下去,对花冬道:“不错,比之前进步了。”
花冬顿时有些局促,她之前听蓁姐讲过有关这个世界的来龙去脉,也已经知晓了阿眠以前的身份和与云明宗的关系,一并还有这个一直跟着他的陌楼主,居然是云明宗的大宗主鹤仪君。
那鹤仪君是什么人啊!那是修士顶峰是昔日仙阁之首,在花冬心中,这三个字就应该和威严、冷酷、高冷联系在一起。
可、可——
眼前这个抱着阿眠,腰上一圈蛇尾,披了件袍子就出来荡的人是谁?!
妈耶,云明宗原来这么不羁的吗?
还不等花冬再问,陌尘衣忽然道:“你运气御云练得如何了?”
“哎?”花冬眨眨眼,“还、还行……”
“那跟上。”陌尘衣纵身跃出,朝第八峰方向去了。
花冬:“啊?”
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立即跟上。
云明宗的医修并不多,而除了全宗医修,按常俗,宗门若是出了主医道的长老或峰主,才会专门辟一个山头出来当药峰。
在云明宗的这一代几位峰主中,原本有指望的是纪南月,谁知她理论极强实践起来下手忒狠,一般修士不敢找她看病,再者她闲不住一个地方,总喜往外跑,给她管草药怕全都是自生自灭的结果。
后来指望秋眠,尚且处于在第六峰上开药田的起步阶段,谁知就出了后来的祸事,故而云明宗的医修们的大法阵还都在上一代医修长老的山头,有个专门的治疗之地,供受伤的修士养伤。
花冬气喘吁吁落了地,听见陌尘衣对秋眠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眠眠教学生比我教的好,小姑娘着实比从前进步许多了。”
说话时便见陌尘衣轻车熟路地在灵屏上开了一个洞,花冬亦步亦趋跟上,见其中的弟子们因他们的到来各个瞪圆了眼,连几位身穿长老服制的修士也面露了惊讶,但都沉默着合袖行了礼,悄悄退了出去。
越往深走,灵气也就越充裕,花冬只觉浑身的疲倦都消散一空,而走至最深处,所见一片蓝色的灵光,如汪洋大海,倒映着流动的银河。
繁复的法阵周而复始地运转,在法则的中央,是一玉台,其上躺着一人。
耿子规面容安详,仿佛沉在一场空谷清梦中。
印葵则在法阵边添补更换灵石,此治疗阵的耗损巨大,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云明宗的医修来换下灵力耗尽的熄灭的灵石,但印葵留在这里,云明宗的人见他如此,便把这件事交给了他,有事做总好过他在那儿傻呆着发愣。
灵石明明灭灭,印葵听见脚步声回头,见是他们三人,眸子一颤,竟屈膝要拜,被陌尘衣的灵力化风托住。
他知道这法阵要耗损多少灵石,而比起灵石,更难的是绘制,这是吊命的机会。
印葵自己从前就学医,他知道机会意味着什么,云明宗良善,但他们毕竟素不相识,而这样毫不在乎损耗,多少也因发现他们的时候,耿子规和印葵身上有秋眠的灵屏。
他像是在短短几日内成熟了太多,再没有南星医馆中那少年人的活泛桀骜。这是太过痛苦的成长,他哑声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印葵身无长物,日后愿任凭驱使,做牛做马……”
陌尘衣的灵力将印葵托起,秋眠在陌尘衣怀中换了个姿势,拉了拉他垂下的一缕鬓发,道:“我想看看耿大夫。”
陌尘衣便走上去来到玉台边,他伸出手,陌尘衣自然地握住他的手腕,秋眠一怔,侧目看去,陌尘衣在他耳边轻声道:“系统307,为眠眠服务。”
秋眠只觉耳廓烧的厉害,吸了口气重新镇静,一根细长的因果琴弦蜿蜒而出,绕在印葵与耿子规之间。
新书剧情早就崩到十万八千里外,既然耿子规以命来抵了新书的主角,又有配角光环,他们二人的因果应当急剧增强,或许会有牵连的机缘启示存在。
叮咚因果入耳,与之携来的,是有关耿子规的心音。
第48章 子规
因果如流水涌入,有关主角印葵与耿子规原本的因果,也在此间剧情大乱的当下,有了可以追寻的蛛丝马迹。
主角光环的所有者,大抵出生命格奇异,印葵乃丹月山山灵与穿书局惊鸿道员工结合所诞,体内灵力本就有异于寻常修者。
丹月山灵为天地至纯之造化,于清净自然中孕育出的山灵可与造化法则的本源产生共鸣。
而穿书局员工在签定入职合同时,便相当于与那三大古老的天道定下字约,许多工作保障也皆来自于三大天道的灵力。
他们若在中途想要辞职归隐某境界,穿书局一般建议是等所有辞职流程走完了,再让他们安安心心回家去蜜里调油创造生命。
不然如果天道灵力未去尽,他们半中间生的孩子也要在穿书局那儿做登记。
这个过程比较麻烦,由于此灵力在身,日后也搞不好子女承父母业,这就挺令人郁闷了。
印葵的穿书局的爹恐怕也这么想过,但他没想到山灵孕育后代并不和人族一样,就连叶疏也是在双方交战后,才在丹月山的山丹中发现了一个孩子的灵息的存在。
彼时天地皆沦陷于篡改者之手,很难想象山灵那时的心情。
如此乱世,那真正的太仪界又被封锁,穿书局的灵力也就还在印葵身上,于此天地因果及灵气大变时,才择了他为主角。
丹月山被邪气笼罩,陌尘衣在深渊下找到了那颗山丹,按叶疏的留言借其冲破了围山的法阵,一并将半山腰的百姓送出。
那些百姓不想回丹月城,被白蓁让人送回了血厄宫,这个后续陌尘衣没有跟进。但已知的便是丹月山如今虽还未塌,可山中灵气尽散,印葵也在那一瞬有所感应,体内灵力骤然沸腾,被冲的晕厥过去。
有关叶山灵之事,陌尘衣先前在此地养伤时,也与印葵说明了。
秋眠在接受培训的阶段,也读了许多从前不同境界书册的剧情,不同类型的书会有截然不同的走向,印葵身世在其中不算最惨,却也不是幸运。
至于耿子规,他的光环其实并不指向印葵,而是花冬。
他是花冬的一条暗线,原书中花冬在入晏氏临门一脚前,被耿子规的师尊收养,教与她医术与杀人之法。
耿子规师从鬼医,在门派崩解后,不惜重伤携花冬远走,重新悉心教导,总算把冰冷冷的花冬养出了些活气。
后来她去往栀州丹月山找给耿子规治病的药草,由此与找寻身世的印葵照面,而鬼医的门派在修真界的名声并不见好,这是日后花冬剧情的伏笔。
可是由于穿书者从中作梗,命轨发生大面积的错落。
晏氏因听信薛倾明之言,建立纸人转灾的法阵,把灵力纯然敏锐的大医修们驱逐出去,其中就包括耿子规的门派。
后此门派陷入内斗,耿子规大隐隐于竹州,被塞了个小娃娃,他的那些年都在养印葵,根本没有机会走动。
天知道山灵的孩子有多奇怪!
头天夜里叶疏抱来的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第二天他困的迷糊时打开襁褓一瞧,居然就只有一颗种子了。
见多识广的耿大夫默默了一阵,把养在阳台的一株剧毒草药给拔了,将印葵种了进去。
又想了想,松了松土还浇了点水。
谁知这一种就是好些年,若非叶疏的灵核残片还不时有灵力回音,耿子规简直以为他把好友的崽儿给养完蛋了。
秋眠听明了二人的牵连。
耿子规光环内的因果已经耗尽了,他本就是个辅助类的配角,其功能与秋眠当年的那个光环大同小异,是个推剧情任务的作用,远没有那么大的气运去为主角挡伤。
此次用秋眠留下的花枝承下那代价,他虽不至于当场魂飞魄散,却已近乎交代出了一条命,而今靠法阵吊着口气,是醒来还是终究死去,何年何月能醒,却是不知了。
但既此“因”在有情中,秋眠赌他不会结出无情的“果”。
他将弦往印葵的反向蜿蜒去。
印葵愣了愣,伸手用指尖碰了碰那长弦。
刹那,关于耿子规心音,在此人已再也不能开口的时刻,传递入了印葵心中。
他心音的初始,是南星医馆。
医馆的后院原是萧索,这地方是耿子规早年给自己置办的退路。
旁人的医馆后草木葳蕤,他一片黄土,连石板也没铺,倒不是疏懒,而是他的草药大多都养在暗室,随便拎出来一株都是发黑发紫发红,一瞧便不是正经草。
坐在光秃秃花木架下的大夫曾有过这样的经历,还是矮墩墩一个的印葵,拿了株剧毒的草药在手中玩耍,还说那草在和他聊天。
从此以后,耿大夫便在院子里开始养藤萝和甘草了。
耿子规是一个聪明人,他从小生长的门派亦正亦邪,救人也杀人,最喜搅弄时局,他那鬼医师尊更是无所忌惮,门下弟子没有一个蠢蛋,因为蠢蛋都去喂了蛊虫做了药下泥。
即便离了那门派,这般多年养成的性子如何能改,耿子规心中是担忧的,而哪怕孩子终究会离开家,他也想给印葵留一个正道良医的形象,而非一个不择手段的邪医。
这般顾虑之下,倒是不知怎的,让这孩子以为自己单纯还不能打。
其实他修为不低,且多行诡道,以纯然灵力运载的针上淬了剧毒,甚至能直接杀伤修士魂魄,这也是为何他能和那薛倾明打那么久的缘故。
能用长针轻松取人性命的大夫,却不敢面对印葵的那一双眼睛。
大抵是山灵之子,印葵虽灵力不稳,但气息很清爽,便也会对医修纯净的灵力有极大的依恋。
还是种子刚发芽时,他的叶子就喜欢往他手上蹭,后来有了人形,更是要抱要亲。
小时候便罢了,身量都抽条上来还会突然从后头搂他的腰,这就令耿子规招架不住。
他心性凉薄,可这热切的少年人仿佛一团火,蛮不讲理地闯了进来,毫不客气地留下一片明亮的焰色,让他惶恐不安,有了不应当有的眷恋和习惯。
体质缘故,印葵长得比寻常孩子要慢太多,可再慢再慢,也终会到少年的年岁。
他个子窜的很高,手脚和肩膀还未长开长阔,高高瘦瘦的俊朗少年,灵力也纯然,街坊邻居皆赞不绝口,试探着他们家这位长辈的口风,问可有婚约,问可有心上人。
耿子规在庭中坐了许久,木然地在捣药,敏锐如他,或多或少该看出印葵的心思,可他是他的长辈,受其父所托照顾他长大,更有一个不可言说的出身。
他那鬼医师尊在太仪十州内仇家不计其数,既为其弟子,又如何能说撇清干系就撇清。
少年人知慕少艾,分不清孺慕与情爱,耿子规垂目凝着那药泥,去井中打了盆水,洗净面部,清澈的灵泉映出他的容貌。
他又迥自看了一会儿,只觉连寻常水灵根的修士也不及,只是徒有一张骗人的好说话的温和的脸,再加上性子也无趣,修为也不高,会的皆是些见不了光的东西,于此地了结余生就已是不错,还去妄想什么呢。
可他又会想到印葵的眼睛。
含着无尽的火焰与难以掩饰的倾慕,仿佛要把他这株毒草焚成灰烬。
耿子规逃避的方式也简单,扮个老头子断了印葵所有的绮念,少年被气的不轻,可又拿他没有办法。
他便想这样稀里糊涂地混过去,等到小印葵明白过来,自然就好了,日后青年去外闯荡,至少还能回来看看他的老师父。
耿子规甚至梦到过已长的丰神俊朗的印葵,带回来一位姑娘,一对璧人站在他面前,向他递那婚帖,转眼又有了孩子,竟还是颗种子。
老师父便掏出新的盆想给埋进去,可一回头,挽起发髻的女子已牵着个和印葵小时候一般无二的娃娃,小娃一蹦一跳地扑住他的腿,叫他“子规爷爷”。
这一句简直让耿子规头晕目眩,仿佛真的老态龙钟,苟延残喘,他竟骤然惊醒过来。
庭中传来哗哗的水声,推窗望去,印葵不知为何半夜冲凉,赤着上半身,打了桶井水从头到脚往下冲。
水珠挂在肌理分明的胸膛上,月色一晃,照出他泛红的眼角,有万分的委屈和未尽的情|欲。
“砰”一声,窗子重重闭上,耿子规以手抵心,深深埋下头去。
在与薛倾明对上时,耿子规心中并无多少意外,只是未想到找上门的人目标是印葵而非自己。
但他早已有最坏的打算,在那会弹琴的修士来了后,他更觉印葵以后的路有八方,总不可能一直留在这小小的医馆。
他做好了分别的准备,却不想来的这般早,这般快。
如果可以,耿子规其实想问一问弹琴的修士,那花枝,可否再赊他一个愿望。
他希望小葵可以一生喜乐,若真的天命所归,前路真的难走,他也想印葵能在绝境中化险为夷,在困顿中得以有人相伴。
薛倾明下手从不留情,耿子规浑身的血快要被放尽,他躺在倾盆大雨里,听见少年的哀求和哭泣。
按住他原先的设想,他应该训印葵几句男儿有泪不轻弹,生死有命,自己向来看得开,作为他的弟子,也合该看开些,少了一个谁也都没有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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