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由穿书局远程观测,此地上空的邪云面积较薄,且地脉内只有少量邪气积压,地形开阔,无密集生灵存在。
只要将附近的百姓撤离,会成为一个理想的空投着陆点。
秋眠从前没见过穿书局的空投,听闻以往空投情况多是穿书局临时增补任务,或者由任务员自主申请非商城道具。
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用这个法子,因为受距离和法则影响,准头不大行,且还很依仗两地的时间差,长周期时半年都未必能收到。
可如今穿书局既然敢提这个方案,就说明他们有把握在五日内将道具投入基座太仪界。
主要的关键,就在于太仪界的修士能否接下。
花冬与印葵抵达椒州后,火速参与进了这个任务中,任务以五人为一小队。因陌尘衣估算了A921预先设定的邪气指令,是受灵气触发,连灵石的灵力被使用也会有所反应,所以这个计划越多修士参与,会越危险。
而除花冬与印葵这两位气运主角,另三人则要更擅掩护和移动,还要足够灵活,以接到道具为目标。
另三人分别是仙阁的一位护法,玄星宗的一位长老,还有云明宗的一位峰主。
那峰主正是第五峰的纪北亭。
季北亭是风灵根,惯来以速度见长,而风又可为武器又可为保护,他自知自己与这任务无比匹配,主动提出要加入,与众人商议起具体的行动方案。
一刻不停的计划,擅长布阵的长老也前来协助他们彼此配合,定下几套行动策略和紧急情况的应对方法后,便是实操演练。
为防变故,除这五位修士外,在郊野附近也会有防意外发生的其他修士时刻待命。
陌尘衣的修为决不可能加入,彼时他甚至连进到椒州郊野都不大可能,因他灵息强大,即便内敛或以法器封住,只要他一动用灵力,涛涛邪水就会扑天而来。
他只能留在已空无一人的椒州枫霞城中,调息灵力的同时以水镜通讯。
秋眠体内灵力驳杂,但也许是因有近似于邪气的混合,倒是不会引来太大的反应。
他会以因果琴对所有参与本次计划的修士进行临时的因果关联,搭起防感染的灵屏,如果接到空投,开银花阵时他也会如此。
篡改者把这个太仪界内的因果全部斩断,也正是借住此方法,他才能操纵邪水进行触发型的操作。
没有生灵能够在活着的时候断绝因果一切因果,只要还在做出选择,就会与世间产生牵连。
没有因果就意味着所遇的事件没有逻辑,甚至会干扰到周围的环境,譬如一根木头本因腐朽而断裂,但若被影响,毫无征兆的崩开就是一种可能。
从前秋眠把血厄宫中的人的因果接在一起,而这一次他要连的是整个太仪界。
穿书局考虑到了这一点,在存活状态下的无因果之人,就如同流失了所有的气运,接空投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但一本书的主角是境界气运的所在,那气运在他们的光环之中,并不会因此消失。
秋眠站在山坡上望向下方演练中的五人,陌尘衣站在他身侧,替他把吹来的冷风挡去。
不知不觉间冬日已走的这么深了,算算时日,居然再过不久就是年关。
“师尊。”秋眠低低唤了一声,却没有再往下说,他伸出手,接住了一点白色的雪子。
邪云在顶,但邪云下还有太仪界的云,纷纷的洁白吹了下来,他如同第一次见此景一样,感叹道:“下雪了啊。”
太仪界内,能发动太古封邪阵的只有陌尘衣,他保存的太仪天道的碎片和空投来的天命天道的碎片会成为他启阵的灵力。
但是之后呢,这也许就很难以知晓,他的肉身必定毁去,但经过后天证明,要更好维系这个阵,如果主阵人的神魂不灭,效果更佳。这阵主封印,也不是没有神魂存留一线的先例。
那么陌尘衣的神魂会去哪里,秋眠猜不到,也许穿书局会把他投入另一个时空进行养魂,又也许他的神魂会重新落入太仪,变成一株花或一颗草,又或许他的魂魄会掉到两个银花阵的夹缝中,那么他要面对的就是A921。
“师尊,我们拉过钩。”秋眠忽然道:“你变成什么我都能认出你,如果你去了其他地方,那我等你。”
他平静地说完,心中却想着:我终究不是那种很识大体的修士,这种时候,不论如何也要让告别更温柔一些,而不是用一个顽固方法,说甚么等你,好似要绑着他,让师尊徒添一份担忧。
可这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陌尘衣从身后抱住他,用了很大的力气,说:“好,眠眠一定等我。”
*
冲破漫长的周期和阻隔的云层,第三日清晨,椒州郊野上空便传来了清啼声。
一点亮光自云端而来,如一颗拖尾的流星坠落,那光亮穿过厚重的邪云,与之碰撞发出刺目的火花。
银花于那琥珀般晶体周围开出,又如同点上了火焰的干枯的纸,脆得一触就燃,成了灰烬。
这些类似于机关启动的银花只是第一层的防御,等到外层银花开尽,晶体竟化为四份,三片神格碎片勾连成一个阵法,将中心邪气吸引,形成一个邪气的低水平面,如此穿过了太仪界的云层。
那是一个修士御剑就能到达的高度,五位修士严阵以待,而不论做再好的封存措施,那空投里终究是有天命天道的碎片,灵息立即将太仪地面的邪气招引而来。
琴音奏响,高山上秋眠掌下横琴,以因果灵屏护这五位修士不受邪气所染。
“印葵,冲你那边去了!”花冬以剑劈开一只张牙舞爪的邪物,风从她身边掠过,化为了锋利的刀刃将邪水中抽来的乌鞭切断。
五人从前并未合作,配合演练的时间又太短,但却仿佛有了生来的默契。
与邪物相杀并非目的,印葵目力极佳,锁定了那坠物下落的方向,反手将一股灵力打入泥土,一株巨大的藤蔓破土而出,直冲而去!
印葵跃上那藤蔓,冲向那投向地面的晶石,另四人立即围在藤蔓四周,防止邪物将其斩断。
可就在刹那,一股涌上的邪氛迅速令藤蔓干枯,或者说是在刹那抽干了其内灵气。
藤蔓轰然倒塌,印葵伸长手臂,离那封住了木盒的晶石不过咫尺之距,可倏然他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琴音未止,椒州郊野竟被一方乌黑的罩子兜头盖住!
这是前所未见的邪气形态,季南月几道灵力击去,大多半路被邪物挡下,但仍有几击击中,却竟如入无物。
不同于邪屏的坚硬,季南月显然感觉到这一次的屏障就像是活物一般,将他们的灵力当成食物,尽数吞没。
秋眠重重在琴上一拨,身后修士喊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但他们却也并未乱了阵脚,季南月立即道:“阵法可否探出?!”
阵修长老远程以阵窥探,却在下一刻猛地跪倒下去,按住头嘶声惨叫。
医修飞快赶上,以水灵稳住阵修长老,惊声道:“长老的灵力——!”
他没有说再下去,可后话大家却心知肚明。
阵修长老的灵力竟在毫无缘故地流失,他的身边如变成了一个破了口的木桶,不论是封锁还是冰冻,皆无法阻止他灵力修为的消失。
——这是一个预演。
太仪界的灵气会成为篡改者改造后的邪物的养料。
天道灵力至清,A921便同样要掌握清气,如若成功,改造后的邪气或可感染天道,祂要的也不仅仅太仪地脉中的灵力,甚至还包括所有生灵体内的灵息。
“完了……”
“怎么办,还有什么办法?!”
“用银花机关轰开那个屏障有没有用?!”
“机关大阵已经炸毁了啊!”
“屈峰主重伤,那大阵无法移动。”
“备用的小型可以移动,但威力……”
秋眠听见了低低的啜泣,水镜中陌尘衣道:“不要惊慌,五位修士命灯仍亮,你们立即撤离原地!”
陌尘衣是要先一个开银花阵,秋眠当机立断,指中灵光如灯下吹绵,他对季南月道:“将那备用机关拿上来,我来狙这个东西。”
“等等!”季南月却猛地睁大眼,“那是什么声音?”
——是风。
风吹来了一阵雪。
“……金色的雪。”季南月抬起头,九天之上如倒挂一练璀璨的银河,金光闪烁的雪夹在风中,落地便如一枚种子入了泥土,瞬间生根发芽,抽长成半透明的藤蔓,那藤蔓之上金色的花盏纷纷绽开,将周遭邪物吸引。
而那风中的金灵,则渐渐在半空凝作了一把长刃。
椒州旷野陷入了僵持。
风中金灵覆于新的邪屏外,双方竟成拉锯之势。
“这是什么灵力?”修士们不约而同伸出手,这是他们从未感知过的灵气,内里分明是熟悉的太仪界的灵息,可却更加纯粹。
“上修界。”秋眠似乎在冥冥之中有所感应,太仪界因遭大祸,无修士可飞升,但灵气却早已达到了顶峰,上修界的存在便是为了承载更为纯粹的灵息,但因如今的太仪界没有修士渡雷劫,身体不可以承担其中力量,这股力量便一直散在太仪各地。
而此时此刻,那灵息竟汇聚于此。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却又真正出现在他们眼前。
主角光环。
一个拼尽全力的奇迹。
邪屏之内,亦破开了一道剑光。
两道剑光双双斩落,将邪罩一分为二!
椒州之野,漫天金雪吹拂,
“命灯已……”
水镜中传来了天音阁主的声音。
季南月跳下山崖,她没有去看那命灯,而风吹过了她的脸颊。
昨夜回廊之下,天顶血月高悬,季北亭靠在墙边,仍是散漫模样,大冬天的手里的扇子还哗啦啦扇着。
他从来便是这样,张扬肆意,一张俊脸迷了不知多少人,可在季南月眼中,这小弟一直都是个瓜娃子,总要她收拾一顿才好。
“姐。”季北亭“啪”一下收住扇子,说:“姐,帮我向小师弟道个歉吧。”
“你自己去说。”季南月用力捶了他的头,“你回来了自己去说!”
“姐,我不知道……”季北亭垂下眼,苦笑道:“当年,我带他逃课下山去玩,回来被师尊罚了抄书,明明当时就说,再也不和我讲话,见一次就咬我一次,可是没多久,又扒在我窗台下眼巴巴地等我写的书,他其实心很软,真的,他根本不会记恨。”
季南月看着高高大大的小弟,低声道:“你……”
“道歉的话,对于我来说是很容易说出来的,我小时候,不也是什么话讲得出口么,以前觉得反正不过张张嘴的事情,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如果他原谅了我,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吗,我对他做的那些事,给他带来的那些痛苦,就能翻篇了吗?”
想不出办法,便一直回避。
他与林涧肃师兄不同,季北亭太知道眠眠的性子,眠眠可以原谅自己,但他自己原谅不了。
“我这个人呐,最是为自己着想了,如果我……”
“不是。”季南月面朝他,笃定道:“我是你姐姐,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你要做什么便去做,我不拦你,做完以后,一定给我回来,你如果不敢,我就押着你去见他。”
季北亭一顿,末了乖乖点头道:“嗯。”
金雪融入大地,而风尤呼啸。
空投晶体浮至了秋眠面前。
他双手捧住,泪流满面。
距离A921横渡虚空,还有三日时间。
第81章 天光
自邪屏封界,太仪便再未见过一回日出,更因血月在天,境界内无处不笼了朦朦胧胧的红,宛若鲜血将画纸染透。
秋眠穿过九曲回廊,一袭天缥色的外袍本就如水脉脉,再载薄红几分,整个人轻飘飘魂魄一般,穿过一道道亭柱的暗影,似在一重一重审视此生的因果。
他眸中的火焰却似愈发灼灼,一如三日前,他双手托住从晶石中取出的一方银盒,将穿书局空投的道具给陌尘衣送来。
那银盒并不如何宽长沉甸,压在任何人的双臂上,却都比山还重,那是人命的重量。
越到此时,他越是冷静到近乎薄情,命运用惨痛的方式训出了一个血厄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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