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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竹西察觉到她没跟上来，回头看她：“梁主任怎么不进来？”
“呃这个……私闯民宅不合适……啊我不是说您二位，您们是警察办案，我就……”
许玖还有话要问她，回身道：“没事，梁主任是协助警方办案。”
有了她这句话，梁红瞬间解除了“私闯民宅”的封印，昂首阔步迈了进去。
宁铮家是个小院，院里一间老旧平房，一家人的吃喝拉撒全在此处。
梁红随时给许玖介绍宁家的情况，“宁铮的爸爸宁国强很争气，90年代考上重点大学的尖子生，理工大学啊那可是！据当时的老一辈说，那可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
宁国强从这一家好几口人挤大通铺的家里走去了首都，走进了重点大学，最后再走进国家发展建设的前列。后来宁家老头老太太去世，这小房子就剩弟弟宁国超一人，倒是显得宽松了不少……
许玖推门进了屋子，常年无人居住的地方落满灰尘，甫一进入就呛得她鼻子发痒打了喷嚏。伴随着灰尘冲入鼻腔的，还有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腐败气味。
许玖皱了皱鼻子，抬眼仔细打量眼前的屋子，左手边是厕所，与房间之间一扇薄薄的门相隔，其余的一览无余，一张大通铺静静靠墙摆着。
房间内的痕迹随着岁月流逝被掩盖侵蚀，许玖戴上口罩走进去，站在大通铺旁低头看着床沿上被灰尘掩盖的痕迹。
几分钟后，她突然戴上手套从包里掏出一瓶不知名的试剂，蹲下身用手扫去床沿的灰尘，然后再把试剂喷洒在上面。
“你们魔术师是不是有很多舞台都会依靠化学理论来完成？”
许玖突然问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叶竹西诧异看她一眼，而后点点头。
许玖指着床沿喷洒了试剂的地方，道：“这就是法医的奇迹。”
刚才被灰尘盖住的黑色床板突然泛起蓝色的光，许玖又在旁边多喷了些试剂，蓝色的光自床沿开始蔓延到大通铺上。
叶竹西眼神微闪，由于许玖只随身携带了少量的鲁米诺试剂，所以并不能彻底确定全部的血迹位置，只能看出这张大通铺上曾经有大量的血喷洒。
“梁主任，宁国超具体是什么时候失踪的，你还有印象吗？”
梁红一惊，下意识思考起来。拜电视上经常播放刑侦影片所赐，普通老百姓对鲁米诺有很高的认知，刚才许玖虽然没明说自己在做什么，但梁红能够猜得出来，现在更是一颗心都七上八下的。
“我……真的不记得了，但是能确定应该是宁铮中专二年级的暑假……”梁红努力回想，说：“那都是九年前的事了。”
叶竹西问：“你还能记得是宁铮中专二年级的时候？”
梁红肯定道：“因为那之后宁铮就再没回来过。”
许玖：“你能确定他没回来过？”
“能的，这些年村里发展很快，可以说是每天都有新面貌，一个人有没有出现我们这些天天奔走在村里各处的干部最清楚。”
许玖颔首，算是认可她的话，然后沉默地在屋里来回踱步，又去院子里转了一圈，却没再发现什么新的线索。
眼看着许玖的眉头越皱越紧，叶竹西却突然想到一件事：“梁主任之前提到过宁家有田地？”
“啊对对。”梁红一拍脑门，说：“我们村之前每家每户都有分配的土地，就在后头，离这边隔了两条街，你们进村的时候应该看见了！”
经过叶竹西的提醒，许玖跟着灵光一闪，道：“你可以带我们去看看吗？去宁家的田地。”
“没问题。”
莫古村并不大，村四周围被田地围起来，中间是村民们聚居的地方。从宁铮家到他们家分配的田地，徒步只走了五分钟，是从村子里的道路穿过去的，方便又快捷，许玖暗暗记下这条路。
“梁主任，九年前这条路也这样吗？”
梁红点头又摇头，解释说：“大致差不多，但是原来是坑坑洼洼的土路，现在都翻新嘞！”
许玖心里有了谱，跟着梁红踏入属于宁家的那片田地。
“这里就是了。”梁红指了指脚下的土地，略带可惜和气愤地说：“今年要是再联系不上宁铮，这片地政府肯定要做主收回来分配给别人！瞧瞧都荒废成什么样了。”
叶竹西的目光却落到田地里几个凸起的土包，她猜得到那些是什么，却颇为不解：“什么人葬在这里？”
梁红道：“哦，自己的田地葬的都是自家人呗。”她伸手一指，“喏，那是宁铮爷爷奶奶的墓。”
许玖眼皮一跳，心念微动，快步走至那墓前，蹲下身去看那墓前歪歪斜斜的墓碑。很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料理了，薄薄的一层雪覆盖在墓碑之上。
盯着墓碑看了好久，许玖突然仰起脸，问梁红：“我想开棺，你们这可有什么风俗？”
在如今普及火化的前提下，开棺验尸的情况已经非常少见，只有至今还保留着土葬习俗的地方才有这个条件。
听她说开棺，梁红先是愣住，而后是不解：“这……都这个年代了，只要经过文化的熏陶再多的封建风俗也没什么用了……而且我们这里再偏远也划分在了首都里，早就没有过去那些封建习俗了。这些墓还留着，是因为这片地就是分配到每家手里的，过去葬在这里的长辈们就没有挪地方。”
“而且警官啊，宁铮家都没人回来，也不会管他祖宗这些墓了。”
她一口气阐述了很多，许玖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那就是开棺不会受到阻拦。
许玖拍拍手站起身，说：“行吧，我叫人过来，准备开棺。”
在田地里等人的功夫，叶竹西问许玖：“为什么要开棺？宁铮爷爷奶奶的墓能有什么问题？”
“问题不在他爷爷奶奶身上。”
叶竹西是个精明的人，脑筋一转就反应过来了，她倒吸一口气，低声说：“你是怀疑……”
她盯着许玖的眼睛，从对方眼神里看出肯定。
“啧，如果是这样，宁铮这小子心理素质也够强。”
大约半小时后，三辆勘察车停在田地边，梁新巧带着一队人靠近，其中有几人手里还拿着铁锹。
“前辈。”
“许队。”
来帮忙的是李蓉手下的刑警，跟许玖打过招呼之后，被告知要挖哪座坟，然后立马挥起铁锹开始挖。
周围除了梁红之外，越来越多的村民路过停下来围观，不时有议论声传入许玖耳中。
梁新巧带人拉开警戒线，也有刑警姐妹兄弟在外维持秩序，阻止好奇的村民踏入现场范围。
没用多久，一口掉了漆的棺材自土坑中显露出来，因为是合葬的棺材，所以个头极大，几名刑警用力又往下挖了挖，然后才拿过铁钎撬开棺材。
由于年头过久，许玖叮嘱他们动作一定要小心，别把棺材板弄坏，查完之后还要盖回去的。
合葬棺是普通棺材的两倍大，看得出来宁家当时因为宁国强工作好的关系确实富裕过一段时间，这棺材质量不错。
很快，经过几名刑警的配合，棺材盖终于打开，然后被小心翼翼挪到旁边放着。
因年头很长，棺材内没有太多异味，此时离棺材最近的是梁新巧，她先往里面看了眼，而后惊讶地“咦”了声。
叶竹西偏头看她，问：“怎么了？”
“这、这合葬棺材，葬的是宁铮的爷爷奶奶？”
叶竹西点头。
梁新巧惊讶地指着棺材里，说：“可这……这里有三具尸体啊！”
身边传来侦查员们此起彼伏的惊讶声，甚至是警戒线外围观的村民听见这句话也是惊呼声连连，有人甚至哆嗦着以为是闹鬼了。
许玖眯了下眼睛，平静地蹲下身望进棺材里。
叶竹西蹲在她身边，道：“看来咱们想得不错。”
第41章 爱17
森冷的风倏忽吹过，无端给这个冬日增添了更多寒意。
围观群众中起了骚乱，有人开始喊着定是开棺触怒了死者，亡灵回来找大家算账了！
村民们多少信这些，三两句话将恐惧心点燃，围在警戒线外更加慌乱，给现场造成了不小的骚动。
许玖瞥了眼，偏头对一个侦查员说：“尽量将无关村民劝离现场，让梁红主任留下就行，问问她这宁铮家还有没有什么远房亲戚。”
侦查员离开，许玖重新看向棺材里的三具尸骨，无一例外都已经完全白骨化。
两具穿着寿衣的尸骨平放在棺材下面，挨得很近，第三具压在它们身上，看扭曲的姿势就是被随意扔进去的。
许玖下意识看向三具尸骨的骨盆，下面是一男一女，上面第三具是男性。
由于这是宁铮爷爷奶奶合葬的棺材，下面两具尸体的身份大概率就是两位老人，而上面这具……许玖虽然有所猜测，但没有经过检验之前也不能先入为主进行判断，法医一定要绝对谨慎才行。
“先把整个棺材拉去附近的殡仪馆，我需要进一步的检验来确定三具尸骨的身份。”
现场已经忙活了起来，许玖拉着叶竹西靠边站，低头看着梁新巧提取周围的土壤。
叶竹西抱臂看她，问：“不出意外这就是宁铮叔叔宁国超的尸体吧？还查什么身份？”
许玖摇摇头，说：“法医最忌讳先入为主的判断，虽然你我早有猜测，但还是要经过谨慎检测才能下结论，不能直接排除其他可能性。”
“还能有什么可能性？这棺材埋在宁铮爷爷奶奶的墓里，突然多出一具男尸，不是宁铮干的还能是谁？谁没事往这里面塞尸体？”
棺中多出尸体的情况现在在一些保存着土葬习俗的地方依然偶尔出现，有人会给死去的人寻找年龄相仿的异性尸体来配冥婚。由于棺材埋进墓里轻易不会被发现，所以这种情况被发现的也少。
可很显然，眼前这副棺材里的情况并不适用配冥婚的情况，配过冥婚的棺材都是一男一女，哪儿有变成两男一女的道理？
然而即使排除配冥婚，也不能排除村里其他人杀了人藏尸于宁家爷爷奶奶墓中的可能性。
“这地无人看守，整个村子里所有人都可能来埋尸，所以必须完全确定死者的身份。”
叶竹西耸耸肩，表示她说得有道理。
莫古村田地的土道上驶来一辆小型卡车，在侦查员们齐心协力下把这口棺材装上了卡车，拉去殡仪馆。
许玖开车带着叶竹西，跟在小卡车后面。
棺材带去最近的殡仪馆，也借用了解剖室，可解剖台太高，棺材没办法搬上去，整个搬上去的话法医就够不着里面的尸体了，于是只能摆在地上。
许玖换好衣服趴在棺材边沿，叶竹西这次也想围观尸检，许玖便给她提供了一道解剖服让她穿上，然后站在旁边帮忙承担拍照记录的工作。
许玖并没有着急把尸骨从棺中取出，而是趴在那用刷子一点点清理尸骨上附着的尘土。
叶竹西观察她的动作，憋了憋，还是没忍住问：“又不是考古，你这么仔细做什么？”
“怕有碎骨掉落。”
由于这次验尸是突发性的，坪县区其他法医没有过来，此时解剖室只有许玖和叶竹西两人。
许玖也耐心给她解答：“人体骨骼连接是靠软组织和软骨，一旦尸体彻底白骨化，软组织缺失后骨骼间的连接也就断掉，会散落成好几个部分，其中一些小型的碎骨就容易丢失。”
叶竹西指了指棺材里的三具尸骨，道：“他们都穿着衣服呢。”
有衣服作为支撑，大部分骨头不会散落缺失，又是被装在棺材里的，就算掉了也能找到。
这也是许玖到现在为止都表现得比较轻松的原因，况且她们对尸骨的身份有了大致的猜测，本案对尸源的查找应当并不难。
即便如此，许玖还是认真对待三具尸骨的检验，每一个环节都细致入微，决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纰漏。
叶竹西举着相机拍了照片，又下意识偏头去观察她，见她戴着口罩专注认真的侧脸，心中某处感到一阵轻微的触动。
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旁观许玖作为法医工作的状态，两人合作至今以半月有余，叶竹西一次都没进入过解剖室，一方面法医工作时需要全神贯注，另一方面是叶竹西对血淋淋的解剖现场不感兴趣。
可今日看见许玖在解剖室的样子，她突然莫名生出一股想要继续观看的奇怪想法。就好像这不是在解剖尸体，在许玖手里像是变成了一件赏心悦目的艺术。
叶竹西猛地摇头驱散这些离谱的想法。
首先，赏心悦目这个词不可能用在讨厌鬼身上；其次，司法解剖是无比庄重的事，自己不该有那些奇怪的感受。
很快，梁新巧敲门进来，从许玖手里接过塑封好的物证袋。
“赶紧送去给芊芊检验，看这三个死者是否有亲属关系，然后再和宁铮的DNA进行对比。”
“好的。”
梁新巧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走，多余的字一个都没说。
叶竹西收回视线，道：“你们每天都过得这么匆忙。”
“只要有案子，这就是常态。”
许玖在检验尸体的时候最是一丝不苟，好看的眉眼敛着，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魅力。
又来了！
叶竹西甩甩头，心中愤愤，不要被假象蒙蔽！
“来，帮我个忙。”
叶竹西兀自懊恼，却听许玖突然出声喊她，抬眼时那人已经盯着自己看了。
“什、什么？”
许玖凝视她两秒，只道：“帮我把上面这具尸骨抬上解剖台。”
两人合力，小心翼翼把尸骨抬到解剖台上。
叶竹西藏在口罩下的脸颊发热，总觉得刚才自己不停甩头的样子很蠢，而许玖偏注意到了自己的举动，岂不是显得更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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