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玖和叶竹西找上门的时候，小鱼正一人蹲在院子门口，目光呆滞望向大海远处。
直到两个人走到跟前，可能是视线受到阻碍，鱼莱的眼珠终于动了，聚焦在突然出现在自家门口的两名陌生人脸上。
今天在摊子上的时候也见到了陌生人，可不是眼前这两个，鱼莱眼睫颤了颤，一颗心飘忽不定，拿不准这两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请问，这是鱼阿姨家吗？”开口的依然是叶竹西，她微微弯腰和蹲着的鱼莱视线平齐，“我们想打听点儿事。”
鱼莱反应很木，过了几秒才回答：“我们是姓鱼，你们找我妈？”
“不，我们就是从鱼阿姨店里过来的。”叶竹西脸上挂着友善的笑：“我们想跟你打听个人，鱼阿姨说你们家两年前来了个船工，叫桑桑。”
啪——
那个飘忽不定的心重重落下，在鱼莱五脏六腑摔了个粉碎*。她艰难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但她觉得都是徒劳的，她相信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比哭还难看。
她的目光定格在眼前这两个陌生人脸上，可却好像根本看不清她们的长相，她眼前重复播放着桑之涵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在海风吹动下显得那么单薄脆弱。
第72章 情18
这两个人和市场里打听情况的便衣应该是一起的，她们都是来找桑之涵的……鱼莱知道自己不如桑之涵聪明，可她能分得清是不是自己人，眼前的两人是要抓桑桑的！
蹲久了的腿似乎已经麻木到失去知觉，鱼莱花了好大力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找桑桑？她不在。”
鱼莱从蹲着改为坐着，固执地挡在自己家院门口，没请这两个讨厌的陌生人进去。
叶竹西人见人爱的社牛功力头一次遭遇了滑铁卢，眼前跟她们差不多大的女性对她们充满敌视警惕，简直油盐不进，不管叶竹西说什么她都不停重复三个字：不知道。
鱼莱的敌意表现得太过明显，她的态度证实了这个桑桑绝对有问题，这下许玖反而不着急了，她轻轻拉了下叶竹西的手腕，代替她上前和鱼莱说话。
“我们刚从鱼阿姨店里过来，你不用担心，我们没有恶意……”
这些话刚才叶竹西也说过，鱼莱要是能听她们说也就不至于现在僵持在这了。
不过许玖没打算继续跟鱼莱耗下去，反而说：“既然你不知道桑桑去哪儿了，那我们就不继续打扰了，改天再来。”
鱼莱皱着眉头看她，气哼哼说：“改天也不用来，她不会再回来！休想在我这找到她！”
许玖了然，她对鱼莱微微颔首，说：“我知道了，打扰了。”
说完，她拉着叶竹西转身就走，并不在这过多停留。
叶竹西跟着她的脚步，蹙眉问：“这鱼莱明显有问题，看她对咱们的态度，这个桑桑太可疑了！我们不继续套她的话吗？我觉得鱼莱还挺好套话的，一看就是那种很天真善良的人。”
“越是这种人越不容易被你套话。”
叶竹西不解：“为什么？”
两人沿着来时路快速往停车的路边走，许玖耐心给她解释：“看得出她和桑桑感情很好，至少她在坚守自己所认为的‘义气’。她确实很天真老实，甚至看着笨笨的不精明，所以根本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几句话就让咱们察觉出桑桑这个人有问题。但这样的人有着自己固执坚持的东西，她要为桑桑守口如瓶，咱们怎么说都没用，而我们现在偏偏拿她没办法。”
警察办案要遵守程序，她们没有证据，就无法申请搜查令强行要求鱼莱配合她们调查。现阶段桑桑对她们来说只是一个可疑的人，她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和本案有关……
回到车上，许玖看出叶竹西心有不甘，柔声安慰道：“没事，再等等，等等别的消息。”
她们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毕胜带着卷宗从安山赶回连港，庞雁也从一家心理诊所拿到了一份特别的资料。
回连港市局之前，许玖让刘瑾调四个侦查员过来，分成两组盯住鱼莱家和鱼记海鲜，一旦有任何情况都要第一时间汇报给刘瑾。
……
“康德心理咨询中心，是挂牌营业的正常心理诊所，和那种以诈骗传销为主的黑诊所不同，它是合法的诊所。只是区别于公立医院里的精神科和心理科，这种私人心理咨询中心收费高，保密性质更好，来这咨询的病人可以不接入医保或身份证系统，所以广受一些有钱人的好评。”庞雁介绍说：“有钱人、尤其是一些明星公众人物之类的，她们更喜欢来这种私人诊所咨询心理健康问题，因为对她们来说保密性质会比必须持身份证医保卡挂好的公立医院更强。”
说白了就是越不规范对这些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咨询过心理问题的公众人物越友好。
“我一共去了四家心理诊所，其中两家都是黑诊所，刘队已经通知该片区治安队的同事去处理了。”
这些都是题外话了，庞雁只一句带过，重点是康德这家心理咨询中：“可能是为了业内的口碑，这家诊所拒绝提供病人的资料，我跟他们院长费了好些口舌，最后亮明了身份才勉强从他们这打听到消息。”
说实话，对去咨询心理问题的患者来说，保密是十分重要的，尤其这家的病人有很多有钱人。
“医院并未告知我患者详细病情，只找出了一个符合咱们描述的病人，这个人在诊所登记的名字叫桑桑。根据她的主治医生描述，她有很严重的强迫症、焦虑症，身高在170左右，身材纤细。医院只肯告知这么多，我再问详细一点他们就不肯说了，院长非要我出示搜查令调查令才肯继续配合，如果拿不出来这些，对他们来说患者就只是患者。”
咨询中心的做法挑不出什么毛病，现在还是调查阶段，警方掌握的证据并不充分，医院要保护病人隐私很正常。
但至少目前的进展是乐观的，越来越多线索指向这个叫桑桑的神秘人。
“我们现在就只知道这个叫桑桑的很可疑，但问题现在连个全名都没有。”刘瑾有些无奈地抓抓头发。
许玖指了指毕胜，道：“你那边的情况说说。”
毕胜已经把从安山带回来的卷宗复印了几份，这次参会的几位人手一份。
“田庆合的前妻叫桑之淇，于2021年5月意外坠楼，她有个妹妹叫桑之涵，卷宗上记载桑之涵一直在否定姐姐的死是意外，坚信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正在翻看卷宗的叶竹西手指猛地顿住，她的目光落在卷宗上，这一页刚好就是死者家属的笔录。
【我姐姐好端端为什么要站在窗台上？又为什么跑去空调机上？！这合理吗？你们就不能调查清楚吗？】
【我姐姐有很严重的惊恐症，她突然一个人翻过窗户站到空调机上就很可疑啊！你们为什么不查？！】
对于桑之涵的质疑，安山警方都给出了解答。桑之淇出事当时的举动确实十分反常，但正如桑之涵所说，她患有非常严重的惊恐症，一旦发作就可能会不受控制地做出常人无法理解的举动，比如案发当时她很可能因为惊恐症发作而误认为窗户外是最为安全的地带，所以才踏出窗户……
警方在桑之淇家里找到了大量的地|西|泮等药物，还有很多诊断证明，都可以作为桑之淇长期遭受惊恐症折磨的证据。
于茵从网上查了下惊恐症的介绍，把结果投屏到会议室中央。
惊恐症也叫惊恐发作，是一种急性焦虑症，往往发病突然，病人会立刻产生难以言喻的紧张、恐惧，表现在生理反应上就是心悸、胸闷、甚至有濒死感。
许玖看向投屏，余光却落在叶竹西身上，刚才叶竹西那一瞬间的反应无法逃过她的眼睛，桑之涵的遭遇让她联想到了她自己。当年叶竹西也是这样一次次怀疑老师的死亡不是意外，但无论是她还是桑之涵，她们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观点，根本没人会听。
“惊恐症发作有没有诱因？比如是毫无规律随时有可能爆发，还是说遇到什么自己极端恐惧的东西就会诱发？”原本一直低头看卷宗的叶竹西抬起头，从她的表情看不出任何不对。
许玖稍稍放下心，把全部注意力转移回案子上。
于茵在网上查不到靠谱的资料，摇头道：“我觉得可能得问问专业的心理医生。”
许玖翻了翻卷宗，找出一张桑家姐妹的合照，她盯着上面年纪较小的女孩看了会儿，说：“我会去确认一下桑之涵是不是这个桑桑，雁子，你把照片拍下来，拿去合欢酒店让丁大力认认，看是不是那个登记的‘韩先生’。”
有了照片后续的事就好办多了，只要能把桑桑、桑之涵和凶手对上号，那么桑之淇、田庆合两人的案子就可以确定和情人节系列案相关。
刘瑾问：“那我呢？我干什么去？”
许玖道：“你带人跟我一起，一旦确定照片上的人就是桑桑，你就去她住的地方待命。”
“你知道她住哪儿？”
“现在不知道，但有人知道。”
老鱼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上午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只不过小姑娘这次不是来聊天的，反而拿了张照片给自己看。
“阿姨，您看一眼这个人，是不是您家那个船工桑桑？”
老鱼阿姨看了眼照片，显然有点儿犹豫，她看向叶竹西的眼神有些警惕，似乎是在审视她。她想起中午接了闺女一个电话，跟她说如果有人找桑桑她就说不知道，她追问女儿发生了什么，那丫头死活不肯说，还说以后桑桑就不在她们家工作了。
好端端的一个人，说走就走？工作也不干了，招呼都不打一声，这事儿让老鱼觉得心慌。
她记得女儿的叮嘱，此刻叶竹西上门询问桑桑的事，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万一是桑桑那丫头摊上什么坏人了呢？那丫头人聪明又能干，在她们这工作这两年特别讨她喜欢，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保护她。
“这照片……我看不出来。”
第73章 情19
老鱼明显在说谎，她是个直性子的人，根本不会说谎，连眼睛都不敢看前方。
叶竹西盯着她看了会儿，然后蹲在她身边，劝道：“阿姨，我保证我们不是坏人……我猜桑桑一定是突然离开家里了吧？您如果担心她的安危，最好是跟我们说实话，这样才是帮她。”
老鱼一下更纠结了，她低着头抠着手指，思考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
许玖上前一步蹲在叶竹西旁边，她拿出自己的证件递给老鱼看，“鱼阿姨，我们找桑桑有事，希望您能跟我们说实话。”
警察？！
老鱼怔愣住，目光定格在许玖的证件上，确认无误后猛地抬头，问：“桑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招惹了什么坏人吗？！”
许玖和叶竹西同时呼出一口气，看来鱼阿姨和鱼莱不同，她应该不知道桑桑的事，可鱼莱那些反应就不一样了，显然是知道些什么的……
“目前还不能确定她出什么事，但阿姨，我们需要您的配合，得尽快找到桑桑，否则对她、对您和您女儿，恐怕都不好。”
老鱼这下彻底焦急起来，她站起身在原地转了两圈，说：“可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帮你们？我家闺女……”
她猛地顿住，想到闺女让自己守口如瓶，心里顿时生出不祥的预感。知女莫若母，她觉得自家闺女肯定知道些什么，如果万一……万一闺女也被牵连进什么大事里怎么办？现在警察都找上门来了，感觉事情肯定不小。
见她突然发起呆来，许玖也不管她在想什么，直接问：“我们想知道桑桑有没有自己的住处？她平时都跟你们住一起吗？”
老鱼回过神，先是十分警觉地把许玖的问题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觉得这个问题好像没什么不能回答的，便讷讷道：“她在市场边上租了套房子，她大多数时候自己住那边，只有旺季天天出海的日子才会住到我们家里来，这样方便。”
“那过年的时候呢？她会回老家吗？还是自己在这边过？”
“老家？她老家没人了，就她自己，她哪儿也不去，过年就和我们一起过，我大女儿过年也会回来，家里还挺热闹的。”
叶竹西把老鱼的回答默默记在心里，因为怕对方过于警觉，许玖没有随手记录她说的话，看上去就像正常聊天似的。
“她最近都住你们那咯？”
老鱼又摇摇头：“没有，破五之后她就回她自己这边住来着，昨天我叫她一起来吃饺子她才过来我家。”
也就是说，案发的情人节当天，桑桑是没有不在场证明的。
“阿姨，麻烦您告诉我们桑桑租房的地址？”
老鱼这回没犹豫，直接把地址告诉了她们。
“警察小姑娘，我们桑桑……她是不是遇到什么坏事了？”老鱼满脸担忧急切，轻轻拉着叶竹西的袖子，“姑娘，你看咱俩也挺投缘的，你跟阿姨说说呗，我们桑桑是咋了？她是个好孩子啊！她不会干坏事的！是不是有坏人欺负她啊？”
眼前这位老人，为了替自家打工的小姑娘说好话，不停跟叶竹西套近乎。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想到自己和这个警察小姑娘聊得很开心，或许能替桑桑多说点儿好话。
她当然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可她只想如实表达自己的想法，桑桑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个坏人，她一定不会干坏事，那就只能是被坏人欺负了。
叶竹西心脏发紧，她回握住老鱼的手，道：“阿姨放心，我们……会帮助桑桑。”
许玖看了她一眼，沉默地站在她身边。
叶竹西什么承诺都给不了，也不可能告诉她桑桑涉嫌三起杀人案，她能做得只是告诉老人，她们会帮助桑桑。
哪怕桑桑是凶手，无论她杀人的原因是什么，她们也会找到她帮助她，把她从继续犯罪的深渊里拉上来。
从鱼记海鲜出来，许玖接到了庞雁的电话：“我们给丁大力看了五张不同人的照片，他从里面指认出了桑之涵。”
桑之涵就是桑桑，也是本案目前最大的嫌疑人。
“我知道了，现在就去桑之涵租住的房子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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