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叙略微有些错愕。
“我这个愿望,还真只有靠你才能实现。”
露营的地方有能洗漱的地方,沈叙简单冲了个澡,冲去了一身的黏腻,他清爽而舒适地和段知淮下山吃早餐,热气腾腾的粉才刚上,段知淮就接到了一通气势汹汹的电话。
是段晋泽质问他为什么昨天夜不归宿的。
“我问了你外公的司机,你根本没有和你外公一起回去。”段晋泽大清早看到邮箱里的那张照片,被气得脑袋嗡嗡作响,“你是不是和沈叙在一起?”
段知淮抬眸看了对面的沈叙一眼,他很是无辜地抬头,和段知淮对视。
“你现在情绪有点不太稳定,并不适合和我谈这些。”
段晋泽气得胸膛都在剧烈起伏,他咬牙问道:“你和他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在谈恋爱。”段知淮的视线紧紧和沈叙对上,他情绪波动并不大,冷静又坦然。
段晋泽怒喝:“你疯了?!”
激烈的情绪随着听筒传了出来,段知淮眉头紧皱,他不理解段晋泽的暴怒来自于什么,他不是个不顾后果的人,再者,喜欢任何人,都不会影响他自己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有自己的人生,也有自己做权利的决定。
听够了段晋泽的歇斯底里,段知淮一言不发地挂断了电话。
沈叙轻轻放下手里的筷子,露出担忧的神情。
“你为什么和你爸爸这么说?”
“他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也没必要瞒着。”
沈叙错愕:“难道是因为我昨天发的朋友圈?”
“什么朋友圈?”
“发了礼物和杯子上图案的原图,好像没屏蔽班上的同学……”他有些懊恼地皱紧了眉,“都怪我。”
“没事的,我爸也不是傻子,他早晚会看出来的。”
“那现在怎么办?”
“我去我外公家住一段时间,避开他。”段知淮捏了捏沈叙的手,“别愁眉苦脸的,吃完早餐送你回去,昨天熬到这么晚,今天又起了个早,回去好好补一觉。”
沈叙已经是非常了解段知淮的程度了,他虽然没多说什么,但多少还是因为这个事心情欠佳,不说出来只是怕自己担心而已。
“我去把朋友圈删了。”他敛眸道。
其实他压根就没发朋友圈,刚刚投到段晋泽邮箱里的照片,是让菁菁帮忙发送的。
段晋泽手上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视频,他也有能让段知淮和段晋泽父子俩关系破裂的东西。
沈叙上午请了半天假补觉,段知淮打车回了外公家,车还没停稳,他就看到了段晋泽的车,以及一脸焦急的,站在一旁的吴织。
看来这下没办法投奔外公了。
“妈。”他从车上下来,走到吴织面前。
吴织是听完了段晋泽全程电话的,甚至还在段晋泽被段知淮挂了电话后,用恶言恶语狠狠地挖苦了一番,她到现在都还有点难以置信,视线不由得落到段知淮脖颈处一块小小的红痕上,那儿有很明显的齿印,藏了一半在衣领里,但还是很明显。
“知淮……”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先回家,回去再说。”
“我不想回家。”
吴织轻轻抚上他的肩,把人往车上带:“听话,别闹到外公面前。”
其实吴织心里震惊多过于生气,可段晋泽几乎是暴走,他晋升在即,这也正好马上也是段知淮的高考年,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出一丁点差错。
后座的段晋泽脸色几乎是铁青的,段知淮沉默地上了车,话都还没说,就被段晋泽劈头盖脸打了一个耳光。
“谈恋爱?”他又将段知淮在电话里的话重复了一边,气得呼吸急促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沈叙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带坏你。”
段知淮冷眼看他。
“你不准说他。”
“我为什么不能说?他和他那个妈一样贱!”
吴织高声打断他的话:“段晋泽!你发什么疯?徐姐这么多年都是尽心尽力的,你骂她做什么?”
“难道我说错了吗?”
他气得不行,肚子里憋足了对徐芸的羞辱,可这些话根本无法在吴织面前说出口,他脸色铁青,紧张压迫的氛围让司机呼吸都不敢放重了。
“你非要在外面丢人现眼吗?”吴织皱眉问他。
这人在单位里一副好好先生的绅士样,实际上脾气越来越大,都有些不受控制了。
段知淮全程一声不吭,他用舌头顶了顶疼得发麻的腮帮子,脑子里全是沈叙某次提及小时候因为偷东西被爸爸打了两个耳光的事,那肯定更疼。
段知淮的失联让沈叙并不慌张,越是这个时候,他越要坐得住。
没等沈叙想到下一步的应对措施,他就被学校打了一通电话,劝退了。
这一看就是段晋泽的手笔,然而这事只能瞒着徐芸,尽量在她面前保持正常,不让她看出什么端倪。
压在箱底的照片全都被翻了出来,摆了一整床,全都是他这段时间和段知淮亲密的合照,看日出那天的尤为刺激大胆,全都被装订到了一起。
这些照片,可以寄去媒体平台,也可以贴满校门口的公布栏,就在段知淮那张表彰的照片旁边。
从一开始靠近,他就想得很明白了,如果能让段晋泽和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关系崩盘那就最好,如果做不到,那就把自己和段知淮关系公之于众,越多人知道越好,是个恶心的同性恋,这事也足够成为段知淮优越的一生中最难听的污点了。
疯狂在脑海里交织的情绪让沈叙眸色浓郁,他跪坐在床边,视线一一掠过照片上的两个人,下一秒,他下意识摸上了自己的脸。
原来拍照的时候,他笑得这么开心吗?
和边城聊过才知道,段知淮这段时间全都是请假,学校里流言四起,猜测一个比一个离谱。
学校暂时进不去,段知淮家最近大门也关得紧紧的,舆论在此刻发酵得最旺,沈叙口袋里揣着能把这把火烧得更旺的东西,迟迟没有下定决定把照片公开。
已经是联系不上段知淮的第三天了,越是等待,他的心情就变得越是焦灼,自毁式的报复方式是走到这一步,也没什么退路可言了。
联系上菁菁后,沈叙给徐芸订了一张回老家的高铁票。
她虽然能自理生活,但有些时候还是有些混沌不清,安排了菁菁提前上一站高铁接人,他把徐芸的东西都给收拾好,送她去坐车。
“你快要考试了,我还是在这里陪读吧,也好照顾你。”
消瘦的她说话很慢,眼睛像装上去的玩偶珠子,没什么光。
沈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我过几天也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回家里过年。”
“那你读书怎么办?”
现在唯一徐芸情绪波动的也就只有读书这件事了,他安抚道:“我转回原来的学校了。”
“那怎么能行?家里的学校条件这么差,到时候你成绩都要退步了。”
“不会的,这么多年我不都是这么读的吗?”沈叙细细将她耳畔的发夹到耳朵后面,“记得我跟你说的,上车会有列车员带你找到位置,你就不要乱跑了,到时候菁菁会来找你的,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徐芸失神点了点头,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圈泛红,声音有些哽咽。
“那,那我在家里等你。”
沈叙也跟着难受起来,他点头道:“好。”
像曾经无数次在夜里挣扎的时刻,沈叙迈不过的恻隐之心都会因为趴在门缝里偷看徐芸一眼而被遗忘,他逼着自己不再感情用事,换上初见段知淮时穿的那件灰色卫衣,将脑袋藏进帽子里,斜挎包里装好了印出来的所有照片。
他要赶到放学的时间,把照片贴到学校的公布栏上。
步子稳而快,心跳随着愈加逼近学校门口,而剧烈跳动起来。
过马路前,他顿住,抬眸远远看了一眼公布栏第一排,第一张照片,那是段知淮高一进校时拍的,青涩俊朗,是所有人感慨的天之骄子。
马上,那张照片旁要贴上他和另外一个男生贴在一块的半/裸照,以及无数恋爱细节的照片。
深吸了一口气后,沈叙死死咬着下唇,准备跨过马路的前一秒,他忽然被人拽住了手腕。
“找到你了!”
段知淮的声音裹在风里袭来,他面色憔悴,嘴角有一道淤青,眸子却是亮亮的。
“我从家里跑出来了,沈叙,你带我逃跑吧。”
◇ 第42章 恐怖的戾气
徐芸没多少东西,她离开后,家里显得有些空旷。
这是段知淮第一次如此大大方方地在沈叙家里出现。
“我爸是不是把你弄退学了?”
“嗯。”沈叙失神着。
“他太过分了,把我房间上了两道锁,不准我离开。”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敲破我房间的落地窗,花了两三天。”
沈叙这才注意到他手臂上几道不太起眼的小伤痕,指尖轻轻掠过。
“痛吗?”
更痛的还在后背,段知淮忍着没说,他捧住沈叙的脸,贴上去,小声道:“你考试怎么办?”
“还在想。”
段知淮有些失落地垂眸:“都怪我。”
“不怪你,是我连累了你。”沈叙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贴了上去。
“我会替你想办法的。”
沈叙闷在他脖颈处,轻轻地嗯了一声。
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逐渐无法忽视,沈叙退开距离,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
“你受伤了吗?”
段知淮皱眉,轻轻抽了一口气。
“背上挨了几棍子。”
段晋泽没打过人,下手不知道轻重,偏偏段知淮又不肯服软,被打得皮开肉绽,也不肯上药,急得吴织团团转。
帮他小心翼翼脱掉外套后,漫出血液的内搭已经狼狈不堪了,沈叙皱起了眉,不敢动手。
“出了很多血。”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
“没事的。”段知淮侧头安慰他,“已经有两天了,有的地方已经开始结痂了。”
从小养尊处优,人生丝毫没有差错的段少爷什么时候挨过这样狠毒的打,偏偏他还一声不吭,沈叙替他处理伤口的手都忍不住颤抖。
“他以为打我几顿就能让我服软,结果我不如他的意,他更生气了。”段知淮轻声道,“我以为他在家里折腾我就够了,没想到还对你下手,学校里有几个领导和他私底下往来频繁,要想刻意针对你,估计你想回学校也是个难事了。”
沈叙没吭声,段知淮继续说着话转移注意力。
“但是你别担心,我会找我外公帮忙的——”
忽然,沈叙干燥的、微凉的唇落在他肩头,让段知淮霎时哑了声。
“段知淮,他们都说你聪明,其实你挺笨的。”
段知淮忙扭头:“你哭了吗?”
“没有。”
说着没有,眼睛却红得不行。
段知淮全当他是因为自己挨了打才难过,一直在说不疼安慰他,可他不知道的是,沈叙心里正在承受着怎样的煎熬和焦灼。
段知淮低头,吻了吻他湿润的眼。
“别哭了,是你告诉我在该勇敢的年纪,就要勇敢一点,我甘之如饴。”
段知淮在家里除了不配合上药,还不配合吃饭,肚子早就饿瘪了,沈叙说他反抗的方式愚蠢。
“虽然愚蠢,但是有效。”
“有效的话,你怎么还要偷跑出来?”。
沈叙拆了外卖袋子,推到段知淮面前。
“他跟我说,学校把你开除了,我怕你会走。”
沈叙垂着眸,呼吸轻缓。
段知淮捏了捏他的脸。
“不准又哭。”
“哪有这么脆弱,你快吃吧。”沈叙挤出一个笑,“我去收拾一下房间,乱七八糟的,怕伤员嫌弃。”
包里的照片已经皱到翘边,沈叙紧紧捏在手里,眼睛盯得发红。
过了两分钟,他随手从床头柜里抄起一个打火机,径直走向洗手间。
被点燃一角的照片快速地燃烧着,逐渐被火焰吞噬的两张笑脸很快湮灭在灰尘中,冲掉所有灰烬后,沈叙撑着洗手台,抬眸看向镜子里狼狈的自己。
妈的,真像个傻逼。
“沈叙,你在抽烟吗?”
寻着燃烧的气味进来的段知淮推开洗手间的门,出声问道。
“没抽。”沈叙指了指放在一旁没开封的烟盒。
“我闻到味道了。”
“真没抽。”沈叙放下打火机,朝他走近,然后踮脚献上自己的唇舌,含糊不清道,“你检查检查。”
段知淮捧住他的脸,虔诚而认真地继续着这个吻。
“要一直选我……”
“必须选我。”
段知淮吻他,声音温柔。
“好,我选你。”
天蒙蒙亮之际,沈叙被抱着到浴室洗澡,他还记着段知淮的伤,勉强撑起精神拒绝道:“我自己可以。”
脚才刚沾地就软到差点倒下去,段知淮说:“看吧,我帮你。”
“别乱动,快点洗干净,我们去休息。”
沈叙这回乖了,他的脑袋倒在段知淮肩头,睫毛安静地落在眼皮上,眼尾和鼻尖的红意未褪,呼吸轻缓。
沉沉睡去之际,他感觉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包裹着,努力朝热源拱了拱身体,沈叙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安心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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