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梳理项目资料中的苏珏并没有发现,厨房里, 原本安安静静沉睡的培养仓里, 忽然冒出了一个泡泡。
温策尔在做梦。
做一个很美很美,美到冒泡的梦。
虽然在克拉肯的遗传记忆里, 有快濒死的时候分身复活这一说,但是她毕竟也没死过, 谁知道死了就是彻底没了,还是还能在分身的身体里重活过来。
她总以为,大概本体里的这段意识泯灭了,就真的泯灭了吧。
新生的身体或许也会诞生出意识,却不再是她了。
但她在短暂的失去意识之后,却开始做起梦来。
前半段还比较正常,她梦到自己拼了老命传了消息出去,又跟着一堆狐朋狗友到了两脚兽修建的那道栅栏,一堆海怪起哄说要把栅栏给推了,她还真就上手去打了头阵。
结果推是推了,自己也受了伤,后来还被那么弱小的两脚兽给捉住了。
温策尔简直不想承认那是她的分身,啊不对,现在该是她的本体了,做梦做到一半,温策尔已经大概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梦,应该就是记忆传承、意识融合的一种方式。
管它叫什么名字呢?
温策尔本来是无所谓的,直到她在记忆里看到了失忆的自己是怎么对着刚见面的研究员小姐耍流氓的,又是怎么拟态成了对方喜欢的样子来求欢还惨遭拒绝的。
哪有这么追老婆的?!
但这是在梦境里,温策尔只能无能狂怒。
然后她就看到了失忆的自己竟然就成功登堂入室了。
温策尔:“……”
所以上辈子一直没有老婆就是因为不会打直球吗?
明明分身追求的对象也让温策尔同样频繁心动,还取得了堪称斐然的战果。
她却还是成功的,把自己气醒了。
培养仓里,层层叠叠腕肢下的头鞘上,一双眼睛怒气冲冲的睁开,然后就蓦地僵住。
她注意到了不远处桌边的身影。
在梦境里又或者说失忆的温策尔眼里,与其说苏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如说她是温策尔理想中的老婆,一个介于碎玻璃和刀锋间兼具美丽和冰冷的意向。
但此时此刻,温策尔看到的苏珏,却是憔悴甚至颓废的。
要命的是,明明苏珏看起来远没有被意念加工过的梦境那么精致,温策尔却发现自己头鞘加上腕肢,好几个心脏都一起狂跳起来。
要命了。
这就是一见钟情的感觉吗?
老婆老婆老婆!
温策尔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自己的腕肢,尽量不惊动苏珏,并在想怎么来个能让人惊喜的华丽出场,或许还是变成对方喜欢的那个样子会好一些吗?
她期待又纠结的冒起泡泡。
却还没等她想明白,门铃就响了。
很少有人会来苏珏的宿舍拜访,在第九研究所里,苏珏的人际关系简单的可怜,之前每天就是跟着林老做项目,实验室和宿舍,两点一线。
门铃突然响了,苏珏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问了一句:“谁?”
问完她才反应过来,以第九研究所内部墙壁的隔音,门外是听不见她的声音的。
或许是看门没看,门外的人又按了一声门铃,苏珏放下手里的资料去开门,温策尔顺势从培养仓里偷溜出来,托记忆梦境的福,她果然早已经熟练掌握了这项技能。
温策尔偷偷溜到了厨房边边,探出一条腕肢,看那门口的动静。
苏珏已经站到了门边,握上了门把手。
门一打开,来人就热情的大喊了一声,“师姐!”说着伸手就想往里抱,只可惜,被苏珏一只手就牢牢抵住了肩膀,再也进不了一步。
剪着利落短发的大男孩看起来风尘仆仆,白大褂还套着外出专用的防寒服,显然是刚回来就往这儿跑了,看清楚是谁,苏珏才收了戒备的表情,习惯性提醒了一句,“站好。”
半大的男孩叫做林辰,同样是林家的某个旁支,只是从小就没了父母,后来被林老半收养了,一直跟在林老身边。
从苏珏跟着林老学习开始,林辰就一直师姐师姐的叫,一遍遍纠正也没纠正过来,苏珏干脆也就随他去了。
“果然,还是偷袭不到师姐。”林辰飞快站好,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好久没见师姐了,师姐的反应还是没退步嘛。”
难得有熟悉的人来说几句话,苏珏刚好也换换最近比文献资料挤得头晕脑胀的脑子,她靠在门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有些放松下来,“确实有几个月了,听林老说你被军区调去临时做了点支援工作,感觉怎么样?”
林辰就等着苏珏问这个,鼓起勇气表白道:“工作还挺顺利的,还帮了唐家一位大人物一点小忙,然后他就给了我这个。”
那是两张唐家宴会的邀请函,作为一直深耕于军区的* 唐家,一直是三大世家里最神秘、最强大的代表,这样的唐家一年也只举办一场宴会,用于诸方势力的联谊,含金量可想而知。
“听说因为息壤之峡的坍塌,这次宴会上,唐家要宣布一项重大的改革,所以规格也特别高。”
如果能在这样的宴会上和师姐表白,成功率应该也不会……
林辰深吸一口气:“师姐,可以邀请你一起去……”
苏珏皱起眉头,还没来得及拒绝,一只手就从她身后伸出来,挽住了她的腰,“不好意思呀小弟弟,你师姐不能去参加宴会了,她要和我过二人世界。”
在分裂的意识重归完整之后,温策尔终于能变出完整的拟态,快接近一米九的高挑女人站在苏珏身后,快把一米七多的苏珏衬托成了小家碧玉,偏偏又只在身上裹了一条浴巾,伸出来的手臂上都不着寸缕,黑色长发都湿漉漉的,蜿蜒贴在身上。
苏珏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转瞬挪回了门外,她闭了闭眼,知道当下得先打发林辰离开。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林辰就已经涨红了脸,猛地鞠了一躬,“我知道了!对不起师姐,打扰你们了!”
呜呜呜,他就是外出奋斗了两个月。
师姐就已经有老婆了。
大男孩眨眼间就含泪跑出了几米远。
就在苏珏拧紧了眉头打算和温策尔清算的时候,大男孩又跑了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两张邀请函塞到了师姐手里,“这两张邀请函就当我对你们的祝福了!”
然后呐喊着,彻底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显然是误会大了。
温策尔对自己的出场效果满意极了,一出场就解决了情敌,而且老婆的身上好香,她忍不住就想抱得更紧一些。
都没注意到苏珏什么时候关上了房门。
“还没抱够吗?要不再给你加个钟?”冷淡到了极点的女声一落下。
温策尔的胳膊立马僵住。
不是,她在干什么?
她都恢复记忆了为什么还会这么痴汉!
“对不起老婆!”
温策尔飞快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又因为动作太大而差点弄掉了浴巾,只能伸手揪着,明明是接近一米九的高挑个子,硬生生凹出了小媳妇的气质。
苏珏的额头青筋乱跳,“你刚刚叫我什么?”
温策尔快速改口:“苏珏小姐!”
救命啊,第一次见面就给老婆留下了痴汉的第一印象还有救吗?
她改口改的飞快,苏珏反而愣了一下,这么正式的称呼,绝不会从那个每天数着秒数等她过去的温策尔口中说出来。
看着那张依然熟悉,却分明变得更加立体深邃的脸,她忽然冷下脸问道:
“你到底是谁!”
第33章 伴侣
伴侣
经过一番深刻的自我剖析和反省反思之后, 温策尔终于凭借变回本体后新长出了十五个发声器官七嘴八舌的让苏珏相信了她就是温策尔、温策尔就是她这件事。
当然,苏珏实际上在温策尔变回本体的时候就已经信了。
这个温策尔就不需要知道了。
总之,在经历了一番艰难的纠葛过后, 温策尔又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来,还第一次颇有人权的被倒上了一杯热茶。
一般来说, 深海海怪们对于两脚兽的东西多少还是有点好奇的。
温策尔也试着尝了一口。
茶叶是拿了冰水冷泡的, 好像还加了糖, 温策尔忍不住一口就喝了大半。
然后就快乐的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老婆好贴心。
老婆一定是知道我不能吃热食呜呜呜。
就在温策尔享受贴心茶饮的时候,冷冰冰的女声一秒打破她的幻想:“挪一下脚。”
温策尔飞快把脚挪开。
苏珏弯腰收好最后一份文件,放到桌上, 才同样端了杯茶叶回到沙发上,刚好和温策尔相对而坐,占据了L型沙发的两个脚。
“重新认识一下,我是黎木木的小姨。”她自我介绍完, 又重新确认了一遍刚刚温策尔和她回忆的内容。“所以, 你已经见过了木木,还救了她?”
温策尔握着茶杯,一米九的个子原本还有些拘谨的缩在沙发里,被问到这个她可就不困了, 当下就自行道:“对, 我的本体崩塌之后,那些在我身上的污染就没办法继续增殖了, 苏拉应该能带木木逃掉。”
隔着热气腾腾的茶雾, 苏珏终于在温策尔带来的消息里找回了些身体的温度。
这条消息太重要了。
就好像本来在茫茫雪地里跋涉而行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避风的木屋,哪怕明知道还要往前走, 但短暂的补给依然意义重大。
苏珏给自己泡得茶是热的,在第一阶梯这种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地方, 哪怕建筑的隔热效应在好,暖气和新风系统再强大,多喝热水也会让尚未适应冰雪环境的人体舒服很多。
她重重呼出一口气:“所以……”
“她是不是很快就能回来了?”
温策尔眨眨眼,迟疑的答:“可能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个问题。
黎木木是阿芙洛。
但是苏珏,却是纯种的不能再纯种的两脚兽。
问题来了,苏珏知道这件事吗?
果然,苏珏动作一顿,原本好容易平和下来的眸子又一瞬间锋利起来:“为什么?”
温策尔一时间僵住了:“……”
看起来,应该,大概是不知道的。
那她到底该怎么解释木木作为阿芙洛已经觉醒了,还有可能在回来路上就要面临二次发育这种事呢?
如果现在能用脑电波发帖的话,温策尔感觉自己此刻脚趾扣地的脑电波或许都能扣上热搜!
#关于以为自己就要做上朋友小姨夫了,又发现朋友和老婆没有血缘关系,以及朋友现在或许即将遭遇人生转折点我到底该不该说又该按什么顺序说这件事!
#不说的话老婆会不爱我吗?
#不然还是让我失忆吧嘤!
*
或许连温策尔自己都没有想到,她所预料的黎木木的二次发育比她想象的还要早。
就在那离尼尔莫斯点没多远的位置,在那危机四伏的深海,陷入了毫无反抗能力的境地,黎木木很难去描述那种感觉。
她明明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却好像又仍然能感知到身边发生的一切。
又好像是过去的那场梦境在卷土重来,但和之前不同的是,伴随着那温和安宁的女声,她的身体真正的开始发生变化。
“首先,在内部发育出腔体和保护腔体的内壳,这个过程可能会痒,但不太会痛。”
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后颈处,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生长发育起来,带来某种难言的胀痛和滚烫的灼烧感,那是在现有的肌肉和血管的间隙里,生生开拓出一个崭新的器官。
比疼痛更难熬的是痒。
那种痒就好像有成千上万根羽毛在皮肤的肌理下面抖动,钻探,让人恨不得在上面挠千百个来回,直到血肉模糊,疼痛盖过痒意才好。
偏偏黎木木一下都动不了。
她仿佛被塞进了一个失去所有肢体控制能力的黑盒里。
感知却愈发清晰。
“需要注意的是,在这个阶段,腔体会不受控制地分泌出一种味道。”
黎木木知道那种味道,那种仿佛能够勾起一切生命内心最执着的野望的味道,对深海的素食主义者来说那将是最鲜嫩可口的海藻,对嗜血猎人来说又或许是肥嫩多汁的海豹,它复杂到让人完全无从探究其中的成分,又简单到你只要寻觅和追逐就好。
放在一篇万人迷修仙文里,这得是合欢宗妖女的必杀利器。
但可惜不是。
黎木木无比清楚的知道,她拿的分明是深海求生剧本。
而且她身边还有她的朋友,她会因为一块石头而哭泣的小苏拉,明明没办法睁开眼睛,黎木木却好像看到了苏拉在她的身边红着眼哭泣的样子。
然而这显然还只是开始,记忆中那道女声仍在继续。
“所有附近的深海生命,都会蜂拥而来,然后陷入血腥的争抢。直到最后胜出一个,成为阿芙洛的守护者。”
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又或者说,不只是一只,又或者一片、一群都没办法形容黎木木此刻所感觉到的接近,危险来自于四面八方,那些闻着味道而来的猛兽,抑或者想要分一杯羹的小鱼小虾,都在飞快的靠近过来。
它们的目标很简单,清晰。
把那个味道,把那味道的主人,都占为己有。
苏拉……快走……
黎木木想让苏拉离开,但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一点动作也动不了,她明明还有意识,甚至还有感知,却好像变成了一棵树,一簇珊瑚,被生物本能牢牢盯在了原地。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拉变成了本体,然后将她牢牢卡在了自己的背上。
不为了占有,而是保护她。
最先抵达战场的仍然是最靠近的污染物,那原本长在温策尔身上的鱼群。
和克拉肯那种以豢养鱼群为生的,在深海海怪中以温驯闻名的“渔夫”不同,利维坦确实是深海少有的霸主,一只满嘴尖牙、满身脓疱的鱼狠狠咬在了苏拉的外皮上,却连牙齿都没有能够扎进去。
但鱼群之所以是鱼群,就是因为不只一只。
在接二连三的失败之后,连鱼群仿佛都涨起了经验,反复攻击了苏拉尾巴上同一个点,黎木木能感觉到苏拉在反复的甩尾巴,反击,想要带着她离开。
但显然只要带着她,不管走到哪里,这些鱼群仍然会顺着味道再追过来,更何况还不只是鱼群。第二批到达的是深海中能上教科书数的上号的深海霸主,抹香鲸、大王乌贼、睡鲨……再是原本不该出现在深海的浅海物种,海龟、鱼、虾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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