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他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可嘴却先答应下来。
怎么说也是付涼第一次派发任务给他,唐烛心里万分重视,明亮的双眸里还有些期待:“还有呢?除了这个,还有需要我做的什么吗?”
青年完全忽视了亮晶晶的目光,淡淡道:“没有。”
唐烛哽住嗓子,只点点头,便乖乖下车了。
……
外头的雨变小变细,闷雷在远方滚动,不知是在靠近还是远离。
他活动着关节,心想大概只有付涼能搞懂诸如此类的事。比如下车出来测测风向看看云之类的……
推门进了咖啡店,浓厚的香味儿扑鼻而来。
因为职业特殊,唐烛向来不喝咖啡。但由于已经有一天一夜没好好吃过东西,早早就感觉饥肠辘辘。因此现在猛地闻到这味道竟都莫名感动起来。
为了说出自己相对冗长的台词,他要了杯制作比较特殊的咖啡,还给了丰厚的小费。
说罢付涼交代的话,在柜台的店主不禁与他攀谈起来。
“哦先生,您也喜欢手卷烟吗?我还以为像您这种富贵打扮,只看得上订做的烟斗与昂贵的雪茄呢。”
唐烛睁眼说瞎话:“……是啊。”
“手卷香烟方便许多,看您的相貌,想必是东方的生意人?长时间的旅途手卷香烟更合适携带。”
“嗯嗯。”
他甚至害怕这位热情的店主从哪儿摸出支烟来,赶忙改口问道:“您右手边,是今早的报纸?”
“啊,是是,您要看看吗,其实也没什么。”中年男人慷慨地将粘着可可粉的报纸给了他。嘴上还不停念叨着:“您是做什么生意的?”
唐烛翻到了最后一页,找到了最后一则启示。“没什么,卖一些小玩意。”
“啧,小玩意儿也分很多种……”
“亲爱的先生(女士):我不得不告诉您我在女王号上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而它不久将驶离星洲港,希望拾物者能于今日早八点与我碰面,不胜感激。地址……罗伊敬上。”
这内容与落款……
与那封装着花瓣的信几乎完全一致?
而会面的地址,竟不是咖啡店,而是——
“烟卷店。”
唐烛似乎明白些,又是一知半解。
小提琴手看到了启示,几乎肯定会出现,但以她的心性,必然极其谨慎。
付涼选的地点太特殊了,这时候英国伦敦都明令禁止女性抽烟,何况是英格兰附属地的星洲。
出入烟卷店太醒目了,她不敢直接暴露,又不能离得特别远,以至于错失可能仅剩的机会。她只能找个合适的地方观察。
正位于烟卷店对面的咖啡店就是不错的选择。
看来为了避免与小提琴手左右拉扯,节约自己宝贵的时间,付涼让他来这里放假消息,果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令唐烛疑惑的是,他们约小提琴手,模仿那封毫不相干的来信内容又有什么用呢?
“先生,先生?您的咖啡。”
他回过神来,道了谢,端起咖啡杯,甫一转身便看见眼前路过的人。
戴着老款宽沿女士帽,身着宽松的连衣裙推开了咖啡店的门向外走去。
店主还在他背后不停念叨:“最近码头都关了,旅店也就指着这些滞留在星洲的外国人喽。”
“外国人?”
“是啊,看她的模样,应该是东南亚那个方向的人。”
街道外有人驾车而过,遮住了女人的背影。
那与天穹一般青灰色的影子再出现时,已经是在烟卷店的门前。
唐烛心中一沉,放下手中的东西便推开了咖啡店的门。
可到了潮湿的街头,他又看见了什么,硬是没往前走一步。
是付涼,他站在对面的宽大玻璃后,手里是支随意挑出的香烟。
烟卷廉价,跟他矜贵的面貌与穿着毫不搭配。
有人替他点燃了,火光闪烁了一下。也正是此刻,唐烛看见青年冲他抬起的手,好像笑了笑。
他能会意,自己过去只会添乱。
对方只是个女性,不会对付涼威胁……
唐烛在屋檐下收回了脚步,重新回到了室内。
他有些太过敏感了。
那个笑,是在嘲笑他吗?
想到这儿,唐烛只觉得耳垂又止不住烫了起来。
对面,古朴安静的烟卷店室内。
付涼靠在堆满雪茄箱的架子旁,缓缓吐出了白色烟雾。
雾气飘散,视野重新清晰起来。
与对面那男人想的全然不同,他方才目睹着唐烛恨不得丢掉咖啡杯,慌慌张张奔来的模样,心中顿时萌生无数思绪,而如果必须表达出来。
也只是个笑。
这时门被推开,有人径直朝他而来,女士皮鞋踩着木板响起轻微的吱呀声。
“先生,室内抽烟并不是绅士行为。”
女人的声音响起,不太标准的英语带着东南亚某个国家的特征。
付涼毫不在意,重新将香烟含入唇中,可这一回,他没再吸入那廉价的烟雾。
而是隔着两层玻璃与一条并不算宽的街道,看着男人在座位上,缓缓抬手捂住自己耳垂的动作。
付涼回忆起自己那位偶尔还算有用的叔叔,昨夜提出的建议。
“没想好?那不如就放在身边。不要太近,也不能很远,找一个合适的玻璃柜橱柜。”
他眯起眼,那是个不太友善的目光。
就像与老公爵打猎时,在草丛或者灌木后,找到了一只落单的鹿。
第012章 宝藏
“想必您就是卡文迪许先生,为表诚意,我想我应当向……”
付涼指缝间的香烟缓慢燃着,没有要分眼神过去的意思。
只见不远处咖啡厅的男人被盯得就要忘记该怎样进餐,他才大发善心地瞥了一眼旁侧的女人。
身高6英尺左右,面部相对窄长,眼眶深陷,鼻梁高且窄,典型的东南亚面貌。
言谈举止还算得体大方,在女性社会地位低下的国家,这很少见。前日收到的信件,封底处甚至写了一行娟秀英文,想必她受过良好的启蒙,甚至可能到访过英格兰或者其他英格兰附属地。
看来是个印度贵族。
啧。
这就有意思了。
付涼不打算听完女人的话,开口打断她快速道:“阿亚尔小姐,你从印度远道而来又在女王号上装神弄鬼,想来也很累了。但我的时间也有限,既然你将信件给了我,应当是相信我能够把你想要的东西带过来。因此奉劝你不要消耗我的耐心试探这一切。”
他有些不悦,边说边往外走,手里的香烟重新含入口中。
阿亚尔被付涼得知自己身份这件事骇到了,但也紧跟在他身后,语气焦灼起来:“先生,抱歉,我现在只身一人在这里,如果我不这么做根本……”
青年毫无绅士情怀,这一点无可厚非。他行至烟卷店雨檐下,穿过稀薄的人流与马车,在雨雾迷蒙的街道呼出一口白烟。
语速还是比较快:“不,不用解释,我们得抓紧时间。”
“抓紧时间?”女人更加不知所措,但还是跟随他快步来到了一家咖啡店门前。
前面领路人修长的手指向后撩一把黑发,仿佛按耐住了天气带来的坏心情,道:“是啊,抓紧时间喝杯咖啡。”
说着,付涼推开了门。
……
唐烛为“突然造访”的两人各点了一杯咖啡,还搭配了餐点与布丁。
侍应生端来餐盘时还小声与付涼打了个招呼,模样恭敬又崇拜。
他还在疑惑,就听见坐在身旁的青年解释:“他是我诸多眼睛中的一个。你知道的,人流交杂是信息与线索的温巢。”
唐烛点点头,不太好意思地朝阿亚尔笑了笑,正准备寒暄,又让付涼夺去了话头:“他是唐烛。”
青年熄灭了香烟,“对面阿亚尔。”
两人再次尴尬地对视,勉强算在付侦探的介绍中认识了。
“说一说正事吧,你是为了拿到光之山才登上了女王号?”
阿亚尔似乎不太对付涼知道宝藏的身份而震惊了,只在片刻沉默后承认了。
“我也是无意间得知了,光之山被人从王宫中送到港口。而且……是由东印度公司负责运送,我很震惊,我以为皇室或者任何什么人,总会出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可是、并没有……”
唐烛一口咖啡险些呛死自己。他没听错吧……
光之山?
这玩意儿不是应当镶嵌在英国女王王冠上吗?
不不,或许是……未来会镶嵌在女王王冠上的宝石。
所以宝藏居然是那么一块大钻石?!
世界上最大的钻石?!
操,这么“小”的案子怎么玩儿这么大。
“我知道,我必须阻拦这一切……但新王继位,不过是个十岁的孩童。家族因为王朝更迭连自保也难。我只能靠自己……”
付涼正欲阻止女人这几乎对自己没用并带有主观意识的回忆,却被全身心听故事的男人率先“阻拦”。
“小姐,难道您就真的这么只身一人登上了东印度公司的船?这太危险了……”
阿亚尔双手捂着咖啡杯,似乎在取暖,说:“我也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可当我收拾行李逃出家时,遇到了此前为我传递消息的侍卫。就是他告诉了我光之山正被送至港口这件事。”
她甚至不是很能记住那男人的长相,虽然是侍卫,但两人平日生活中几乎没有交集。
“实际在此之前,我连他的名字也不清楚。”
唐烛问:“那,他就是罗伊吗?”
阿亚尔似乎陷入了回忆:“是的,他就是罗伊。”
付涼坐在一旁,端起咖啡杯百无聊赖地观望着两位如同闺蜜般的谈话。
啊,虽然慢了点,但好在在他能接受的底线上一点点。
于是他也没想再打断,只偶尔跟着询问两句。
“他很高,大概跟唐先生您差不多。头发棕色微卷,留着胡子……哦对了,他、他不太会讲英文……”
付涼竭尽所能保持耐心,循循善诱:“你在全力描述他,你找不到他了?”
女人皱起了眉:“是,开始我只请求他送我到港口,他答应了。中途,罗伊告诉我,为了早日到达英格兰,东印度公司打算尽快启航。可我们……我们并不知晓,光之山在哪艘船上。”
说着,她捂紧了白色瓷杯:“真主保佑,到达港口后,我们从一位老船长口中得知……”
十天前,印度孟买港。
遥远的天穹已经被深蓝掩盖,临近码头的街道还流连着几个水手。
阿亚尔与罗伊下了马车,打算至少能找个熟悉港口船只的人获得一些信息。
也就在这时,他们遇见了从酒铺晃悠出来的老船长。
他穿着破烂,蓬头垢面,左右手各拎着瓶麻花酒,其中一只瓶子早已空了。被拦下来时,吓了一跳,下意识要用酒瓶抡过来,让罗伊夺了下来。
船长还想发怒,抬头见到了阿亚尔,才意识到这两位年轻人并没有恶意。
“要不是您长相便大大写着贵族,今晚老头子的玻璃瓶……怎么、也要砸碎在这愣小子头顶上……哈哈哈…嗝…所以说贵族真是天生比我们多一条命呦~”
阿尔亚制止住欲要发作的罗伊,从钱袋中捏出几个银币,说:“您好,我们只是想问一下今晚船只启航的消息,特别是那种大货船或者商船。您能不能……”
老人先把银币接了过去,揣进了衣裳里,笑嘻嘻说:“船只?这事儿问我可算是问对人了!小姐,别看老头我这副模样,我还是艘大船的掌舵船长……哈哈,今晚,不!是这些天,只有两艘船能离开孟买。”
罗伊难以相信:“孟买大港一天出入数百艘船,现在在这里都能看到扬起的船帆,怎么可能只有——”
“看!”船长一声吆喝,揽住了罗伊的肩,他指着天上颜色浅薄的云,眼睛瞪圆了:“去看看天上的云和海面的浪头吧孩子……中国有句古话说,静海浪头起,渔船速回避。暴风雨就要来了……敢在这时候启航的,只有那两艘最大的船。”
“哪两艘?”
“哥城号和女王号。”船长说罢仿若记起了什么,眯起眼重新打量两人,锐利的目光自上而下扫过,“你们……是来找什么吗?”
阿亚尔与罗伊对视,说话的人是罗伊:“不,我们只是想找最近的船离开孟买。仅此而已。”
老人先是笑了笑,不知信没信:“怎么,对这里失望了?是因为……白人要来这里开种植园的事儿?”
他摇了摇头,大口吞了一口麻花酒,后仰身子冲着阿尔亚说:“就算是这样,死的只能是我,或者小伙子这类人,小姐您啊,永远不用担心。”
罗伊将他的后背摆直,“总之,我们有事要走罢了。那你知道哪艘船到英格兰吗?”
船长嘻嘻哈哈笑个没完,猜中了什么似的:“我就说,你们是来找东西的。光之山?这年头连贵族都干起买卖了?”
他找了个临近店面的台阶坐下,东倒西歪靠着一堆手工编织袋继续说:“我劝你们省省吧,那可是东印度公司……年轻人,为了钱真是什么都敢干。哈哈哈哈……和我当年有的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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