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擅于找理由,似乎自己将所有的可能性过一遍,现实的伤害就能降到最小。
何尝不是一种自欺欺人的粉饰太平?
快上课了。
离上课还有2分钟的时候,林心予再发消息:快上课了。宝你到了吗?
顶部的文字变动不过三秒。
对面忽然发来一个定位。
林心予心下疑惑,瞥到好像是一处……郊外的山?
她只知晓那座山的旅游开发并不怎么好,上过的某节专业课提到过几次,似乎是庇佑那处的存在“希望”清修,不太愿意被打扰。
那节课的课外实践原本打算去这座山上,但计划的周末遇上下雨,山路泥泞难行,实践便延后了,到现在也没再找出个所有选课同学和教授都有空的时间。
那座山上除了几座游客并不常去的寺庙以外什么也没有,尚若水……去那里做什么?
可正当她拿起手机纠结是否询问,定位却突然被撤回了。
聊天框顶部再次变为“对方正在输入中……”,不多时林心予收到新消息。
尚若水:宝我突然有点事T.T这节课来不了,抱歉不用帮我占位置了。
十分客气的语气,让人挑不出错。
可她到底有什么事在郊外的山上?
那条撤回的定位原本是发给谁的?
如果是与寺庙有关的事,为什么不先来问专业更相关的自己?
林心予生平第一次对她人的隐私产生如此大的好奇心,她几乎要按耐不住询问的欲望。可直到上课铃响,她也只是攥着手机,没有其他任何动作。
可伴随铃音的,还有一声哼笑。
第97章 三人成鬼
三人成鬼
林心予自然听见那一声笑, 它并非出自别的地方,而就在意识之中。
除了第一夜在双子楼之中,她还是第一次直接听见对方的声音。
她的力量好像更强了……那一瞬间的感受并非错觉, 林心予不知这究竟算什么, 放任另一道意识生长, 直到她挤占自己的生存空间吗?
她们同属一体,却只有现世中的林心予才是真正的主人。
而另一道,无论如何,都是外来者。
她定了定神,总之先不管尚若水的事,专心听课。但五分钟过后打开的word文档仍旧只有不多的几行字,林心予咬了下嘴唇,索性打开语音转文字。
她得以分出神来想与尚若水有关的事,想那座远在郊区的寺庙。不知不觉打开了专业课的文献,又或许直接问相关方向的学姐来得更容易——但她连聊天框都没有点开, 回过神来时手指倒是停在与尚若水的聊天框上, 键盘已经弹出来。
林心予一惊, 连忙在空白处点了一下,键盘弹回去,尚若水那边能看到的“对方正在输入中……”也随之消下去。她不确定尚若水方才是否看到, 但犹豫再三,准备欲盖弥彰地发上一句:嗯嗯,你忙, 早点回来哦。
不对,这样显得好像自己知道她不在学校一样。
林心予甚至来不及去顾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其妙进了尚若水的聊天框, 哪怕对方大概率并没有看见自己的犹豫。毕竟这得尚若水也正点进她的聊天框才能看到,但她不想去赌任何的可能性。
任何会让她猜疑、忧虑, 以至于最后无可挽回的可能性。
但猜疑一旦产生,就再也回归不了最初。
可现下还有另一双眼睛盯着,将她看穿似的盯着。林心予指尖点在键盘上,一字一句地敲打:嗯嗯,那你忙。
然后熄灭屏幕当作无事发生。
但她只微微垂眼一瞥,就能看到手机镜面映出微笑的一张脸,容貌太过熟悉——毕竟每天都从镜子里瞧见的,以至于她无法说服自己忽视。那种表情实在不是自己平日里惯常做的。
都是“她”做的。
“她”究竟想干什么?
林心予突然察觉“她”与尚若水二人有着秘密,并且这是自己不知道的事,只有这二人心照不宣,哪怕她们几乎没有直接交流的机会。
那么……会是什么?
她将手机重新拿起,为了不让它熄灭——后来干脆倒扣在桌面上,眼不见为净。
电脑屏幕上是刚才打开没关的文献,这节通识课总归是听不下去了,不如看点别的打发时间。但电脑看竖排文字滑来滑去实在费劲,她开始想念iPad……思绪飞到与这节课全然无关的地方。
直到被下课铃惊醒。
尚若水仍旧没有回消息,林心予抓起手机到走廊靠窗的地方透气,犹豫再三又一次没提前发消息便给她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对方没有先说话。林心予看通话时间一秒一秒地往上递增,轻声开口:“喂?”
另一面传来嘈杂的电子音,信号并不稳,尚若水的声音慢半拍地传来:“心予?有什么事吗?”
林心予慢吞吞的,电话真接通了她又不知晓问什么:“你……晚上回来吗?”
又是一阵空白。
“什么?”尚若水没听清一样。
林心予握着手机,不知为什么出了汗,她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就好像猎物被枪口对准,她想象自己是箭术课被瞄准的靶纸,却由于初学者学艺不精,箭矢不知会往何处飞去,在它钉上靶纸之前,朝向是未知。
但总归有一个既定的目标,哪怕它是未完成的。
此时自己便是被锁定的猎物。
不,不是自己。
窗外热风与双子楼里的冷风相碰撞,此时是在走廊,并非楼梯间。
而她所在的楼层,正是东三楼。
可身体却逐渐变得……更加轻盈了,好像有什么东西潜藏起来,将其自身埋到了最隐蔽的所在,于是暴露在阳光下的成了自己。
不对,应当说,从始至终,都只有自己。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尚若水又追问两句,“怎么不说话?”
林心予从方才的心悸中缓过来,她不知暗处的眼睛在何处。周围一切都太正常了,课间来来往往的人,谈话说笑,皆不知她们口中流传的校园轶事,可能在一瞬间成为真实。
林心予唤了两声尚若水的名。她不擅长说谎,可隔着电弧啊简单编两句还是会的:“若水?不好意思刚才信号不太好,现在能听见吗?”
尚若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能,有什么事吗?”
林心予问:“你晚上还回来吗?”
尚若水的回答都比往常慢了不少,好像真的信号有延迟似的:“你有事找我?”
林心予睁着眼睛说瞎话:“这节课的老师发了小零食,不过不能过夜。你回来的话,我带给你?”
这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林心予明显听见尚若水松了口气,她对自己打电话的目的有着预测,而且后果是比自己编出的理由要重得多的事。她有事瞒着自己。
“没事,不用给我留,你自己吃吧,”背景伴随有脚步声,“这种事给我发微信就好了。”
两个人的脚步声。
林心予当然不会脑补什么脚踏两只船的狗血戏码,她还听到蝉鸣和纺织娘的声音,似乎尚若水在一片绿化很好的地方。
“刚才给你发了微信没回,”她温声解释道,“老师说下半节课点名抽查。”
第二个谎。
尚若水说若是抽到让林心予帮她应了。林心予再想不出第三个谎,被尚若水匆匆挂了电话。
啧。
她听见心里又是一声,不禁微微有些怒意。果然只有自己才最知道自己讨厌什么,“她”说得不错,“她”就是自己,熟知自己的一切。
林心予压下混乱的思绪,冷静地说:“你行你上。”
挑衅对我没用,她看见备忘录更新得飞快。
你得来找我。
林心予被磨得没脾气:“我怎么找?”
备忘录新增一页,林心予再睁眼,看见其上一个电话的标志。
.
之前无论如何也试不出再制造一个合适时机电话的林心予对着这个电话的图案冥思苦想,甚至到了将那条怪谈帖子从校园论坛里挖出来的地步。
凌晨0点,东西对应的楼层。
林心予之前并不相信这则怪谈,后来也是半信半疑。毕竟种种证据都表明她站在东三楼时,尚若水尚还未到西二十八楼,电话就已经接通到另一面——自称另一个自己的那位。
她全然是为着自己,这件事林心予后来才清楚。最初的时候,电话里拐弯抹角地说了几句,似乎并没带着几分真心。
但“她”所做说的话、做的事,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也无人清楚。
时间为零点不会错——这个时间点直至三更都容易招惹非人间的存在,楼层东西对应也不错,她与尚若水的确分属东西,只是对应不只有东西,还有上下……
她忽然顿住了脚步。
眼前没路,四下竟没人了。
原是她对着手机思考太过入神,将自己正从三楼往下走这件事忘了的缘故。本跟着下课后密集的人流,却没想到下楼时没注意,多往下走了半层,以至于嘈杂刚巧都被隔绝在地面以上。
地面以上?
那一瞬间林心予福至心灵,她意识到对应固然不错,那夜的对应也并没有出差错,后来的中断只是因为……
因为双子楼并非只有地上的三十层。
在这座高耸入云的建筑之下,埋藏着三层地下室。
她从未去过地下室,自然不知道那儿是用来做什么的。更何况大家平日里提起双子楼时也只会惊叹它的高大,无人注意地下的三层,以至于尚若水会下意识地将地上三楼对应到二十八楼。
可地上三楼实际上是这栋楼从地下室往上算起的第六层,也就是说……从三十层往下数,应当对应第二十五层才对。
林心予将“二十五”这个数字记在备忘录里,可这次没等新的文字出现,她再次点开了编辑。
三楼对应二十五楼,所以她能够接到当时正在与她对应楼层的“林心予”的电话,可这一次,只有她一人,并无第二个媒介的存在。
那么将两层意识合为一处,应当去的楼层是……
十四层。
双子楼并非东西完全独立,而是在十四层有着可供通行的走廊,上有华美的圆形结构,而往下则是规则的矩形。
十四楼向上与向下都有十六层可数,并且以此为分界,成天圆地方之意。
一切从来都有迹可循。
是夜,林心予从东楼上行,踏入了东西十四层共同的走廊。
她拨通自己的电话。
几乎没有停顿的,电话被接通。同时林心予感到有些晕眩,好像有什么从身体中抽离,真实的肉身往下坠,落到人世。
听筒里再次传来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
只不过这一次,它变得更加熟悉:
“久违。”
第98章 三人成鬼
三人成鬼
林心予听见自己的心跳, 无法忽视的声音,几乎要从胸腔中跳出。抓紧手机的手有些无力,连呼吸都在颤抖。
鲜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到了这时她反倒并不去想尚若水的事, 而是将权力心里都放在这通电话上, 对面的人声上。尽管她们曾坦诚相见, 共用一具身体已经多日……但她是第二次听见对方说话。
“第一次通话连接的是二十五楼,对吗?”杂乱无章地问出这么一句,林心予嗓子发涩。
“你已经猜到了,”对面却说,“不然不也不会来到十四楼。”
“那么,”林心予抿了抿唇,“你是因为我的召唤,才来到这个世界。”
“为什么这样笃定呢?”“她”含着笑,对这件事似乎并不在意,“一来就将自己定为本位, 为什么不能是我召唤你?”
林心予只有片刻的动摇, 但她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你既说是另一个‘我’, 那么我想,你应当在另一世界经历了与我相仿的事,谁也没赢过谁。”
她在这类事上倒拎得清, 顾无觅没再继续与她绕弯子。她这时身处混沌,无法看见林心予的神色,只能凭借着从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判断林心予的状况。她似乎有些紧张, 顾无觅几乎能想象出她不断抿唇的模样,眼神或许不安地垂下。
“关于……你知道些什么?”林心予再度打破沉默, “两方世界似乎并不相同,你比我知晓的事要多得多。”
她省略的部分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只因将生者的姓名透露给另一个不知生死的世界着实算不上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的事不重要,”顾无觅却说,“但我让你离开她,你会走吗?”
林心予没有立即回答,她在迟疑,或者说,已经无声地拒绝。
“你瞧,就是这样,”月色如一层薄纱笼罩下来,夜间披上并不明晰的雾气,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变得失真,“我太了解你了。”
可是林心予并不了解她。
这本就不是公平的博弈。
她只能追随着另一道意识动作,去猜测、推断未来可能发生之事,以至于对“她”知晓一切却不愿诉诸于口的态度有些不满。“她”帮自己,却并非毫无代价。
“那你就更应知晓,我不信空穴来风之事。”
“怎么* 算是空穴来风呢?”顾无觅顿了片刻,“我在你眼中,算不上可信?”
她担忧林心予下一句话冒出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类的,事实上林心予的确也在想怎样才能让这句话更符合语境。顾无觅及时将没有意义的哑谜制止:“好了,回到正题。她的定位,你看见了?”
林心予不为所动:“那你也一定知道,不如你先说?两方世界,你我既同生,自然我所经历的,也是你所经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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