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透了。
郑秀丽盯着自己手中的羊皮纸，忍不住去看林琅的表情：算了她眼神都发直了，换一个。
邢书遥呢？
邢书遥的脸色倒还好，正在和郑璐小声讨论，大概在筛选最容易剔除的相斥项。
她低下头继续查看羊皮纸，这张规则纸应该是类似规则书的存在，会随着位置的变化而发生变化。
比如现在大家所处的位置是走廊，所以一整页全部是关于走廊的规则。
一共三十六条规则看得人头晕。
郑秀丽来回看了两遍，满脑子都是“不许喧哗、但遇到管理员一定要贴着墙问好”“可以奔跑，但不能用脚踩到红色地板”“在走廊里吃东西、使用道具时必须喝酒。”之类琐碎的规则。
这还是她经常接受规则系训练，能用最快的速度筛选出有效讯息，12、14、18条这种突然提到太阳花、黑猫之类的误导项第一时间剔除的结果。
因为有两条规则都提到不许喧哗，所以大家在相对安静的情况下缓缓通过走廊。没有遇到黑猫和管理员，顺利地走进第一道大门。
沙沙。
羊皮纸上的文字迅速改变，变成了50条——
“呜啊。”郑秀丽小声哀嚎，又赶紧咬住嘴唇。
她委委屈屈地把脚悬停在门槛上，差点就触发第三条规则中的不许踩门槛了。
在全体同学陷入低气压时，一道身影越过郑秀丽的胳膊，在她之前跨入血沫横飞的房间。
陈晓嫒的鞋子踩在地板上，血沫飞速退散成浅淡的污渍，瓷砖一点一点消去螺旋状花纹，蜕变成普普通通的白色地砖，仅有水泥封堵的粘合线。
蠕动的墙壁保持静默，人类残尸化为砖墙上的浮雕，猩红的触须扭了两扭，构成八个大字。
【安全生产，健康生活】
“呼……”大家凝望着她踩出的空无轨迹，感受耳边越来越快的心跳。
陈晓嫒走到厂房内部，有点疑惑地自言自语：“好奇怪啊……这里不是食品厂吗，怎么要组装玩具娃娃？”
听到她的疑问，零走到拼装流水线上捡起一只娃娃的身体仔细端详。
她对着光线看到娃娃内部的骨骼与内脏，轻声说：“不是一般的玩具娃娃，这些是专门放在蛋糕上的装饰品。所以在组装过程中需要注意卫生和消毒。”
【“不是简单的娃娃，这些都是被异常杀死的人类，它要在组装的过程中剥离他们的异能力和灵魂以增加自身的力量吧。”】
原来如此。
陈晓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位厂主应该也知道我们来者不善，只是碍于学校的面子才让我们进来。
所以自然不会让我们接触食品厂最主要的工作，而是安排到不起眼的娃娃组装上。哪怕信不过我们，大不了不用这批娃娃装蛋糕，直接廉价转卖出去。
时间还早，流水线上的主管还没来。
陈晓嫒正想从哪里拖张凳子坐下，就看到零手上拿着厚厚的一叠A4纸。她顺手抽了一张，边抽边问：“这是什么时候发的呀？我看看……呃。”
不用零回答，她看到标题就懂了。
《厂规》——神圣不容侵犯。
不是，你个食品加工厂的厂规也敢用这句话？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厂规》夸张的厚度。
陈晓嫒从小就知道赤星人喜欢制定各种规则。孤儿院和学校都有一本规则手册，上面翻来覆去地强调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可是这里的厂长显然不是正常人。
她抬头环视一圈，发现每位同学手上都有一本厚厚的《厂规》，起码有30多页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家的毕业论文呢。
陈晓嫒看了两行字，哭笑不得地读道：“第一，不许在机器旁边抽烟。第二，拼装玩具前必须洗手……”
她刚读到第三条，旁边的同学忽然大喊一声：“等一等！”
郑秀丽焦急地跑过来，撞到凳子也没注意。她两只手直挺挺地撑在传送带上，大声问：“第一、第二条真的是这么说的？你看看我这张呢。”
说完递了一本完全一样的《厂规》过来。
陈晓嫒接过《厂规》核对了一下，很自然地点点头：“对啊，你这上面不也写了嘛，看，第一条是不许在机器旁边抽烟。”
……
监控中心*一片死寂，几秒后一只钢笔落在了地上。
因为屏幕上特写的羊皮纸开始扭曲，原本【1.当周围存在人类尸体时，禁止使用超能力。】在短短几秒内变更为【第一。不许在机器旁边抽烟。】
这、这是——扭曲规则的超能力！
“不，等一下！”专家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按住了助手的肩膀，颤着声音说：“还没完，你看第四、第五条！”
原本的第四、第五和后面的十五是一组互相排斥的规则，其中必然存在谬误与谎言。
而现在这张羊皮纸被陈晓嫒捏在手里，三条需要排查的规则直接消失。
哗啦，哗啦啦。
羊皮纸继续扭曲，发生形变，从一张变成了三十多张，又从羊皮纸变成了A4打印纸的模样。
老人眯着眼睛说：“她……她把主宰捏在手中的规则强行具现了。”
“这、这样的话——”助手的眼睛亮得惊人：“异常的很多操作都会被封锁，没法利用【其余区域规则未知但生效】的方法联动当前区域的隐藏规则惩罚我们了！”
这种情况极端少见但恶心。
比如异常区域将人类分为三个阵营：警察，小偷和平民。
在浴室中会用线索暗示规则：小偷可以自由穿过镜面，但每次穿越镜面都需要携带一名平民，否则会被惩罚。
但各个房间里都有镜子，于是小偷阵营的人类就会因为不小心触碰镜面而受到惩罚。
陈晓嫒的超能力在此刻展现出三个强大的功能：她可以一定程度上扭曲生效的规则，她会下意识地否决掉互斥的规则，她还能将涉及到的规则一口气全部公开！
“这实在是太……强大了。”老人擦了擦眼镜，她刚刚想说太神了，“神”字在舌尖上滚了两滚硬是没能落下。
“还不止，你们快看！”助手扑到屏幕前面，用手指点着左下方。
“什。”难道陈晓嫒的超能力还有我没有看出来的部分么！老人攥着眼镜定睛一看，发现这次并不是陈晓嫒延伸出了什么新能力，而是那些学生……找到了更好用的方法。
……
郑璐一直注意着陈晓嫒的动向，等看到羊皮纸发生形变的那一刻她立即从随身的挎包里抽出一叠白纸。
这些白纸并不是一般的白纸，而是用贡献值兑换的人造制式奇物：散落的规则书（伪）。
由于是伪造品，它并不能和真品一样自定义规则，只能把已知的规则录入。其普遍的用法是记录异常规则，让规则处于暂时锁定的状态，防止异常消耗代价随意更改。
这个效果不算弱，但用起来很鸡肋。
不光需要消耗异能力，维持的时间还很短，只能算是极端情况下应对必死规则的临时保命符。然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我们有——陈晓嫒！
郑璐当着众人的面将散落的规则书放到陈晓嫒面前，认真地请求道：“晓嫒，能帮我们抄一份《厂规》吗？其实～我们很多人都有阅读困难症，你抄一遍的话大家一定会用心背诵的。”
【“晓嫒，请帮我们锁定一下异常规则吧，抄写一遍就好。只要有你的超能力在，我们就能在这场异常规则的战斗中保持优势！”】
在看清她手中的白纸后，同学们也纷纷鼓噪起来。
“对啊，求你了～”
“麻烦你了，陈同学。”
“还有这招！牛耶！”
啊？你们怎么可能有阅读困难症啊！
陈晓嫒看着眼前厚厚一叠的《厂规》，在同学们“拜托了”的诚恳表情里陷入了深重的迷茫。
难道……今天是愚人节？
第130章 逼退
孩子们偶尔会做出无意识的群体霸凌行为，他们认识不到这种行为是不对的，只觉得有趣。
所以我现在是被霸凌了吗？
陈晓嫒坐在角落抄《厂规》，边抄边怀疑人生。
能考上桃李大学的学霸怎么可能有阅读困难症啦，但最先拜托我抄书的人是郑璐。
璐璐又没有理由整我，我还救了她呢……难道是我在宿舍里头发掉太多，让她打扫起来很难受？
陈晓嫒唉声叹气，一点也不想抄这破玩意。每个人手上都有一本印刷本，再抄一遍完全没意义啊。
可惜抗议无效。不光是郑璐，所有人都坚持要求她找个位置坐下来认真抄，一条不许落。
就连零也没有为她说话，而是微笑着表示“放心吧，装配的工作我来帮你做。晓嫒只要好好抄写就好。”
第二十七条，任何人不得擅自前往董事长办公室，除非获得允许或者得到四位主管的推荐盖章。
呃。
陈晓嫒笔锋一顿：对哦，我还得去见一下那位厂长呢。
但厂长允许我进来也没允许我跑去董事长办公室，就这么过去多半会被保安拦在外面。
现在问题来了，我到底应该暗中调查食品厂的违规问题，还是尽量见厂长一面，当面对质？
嘀嘀。
手机忽然响动，陈晓嫒划开屏幕一看，居然是教授发过来的短信。
【弥洛：想办法见董事长一面。】（想办法进入主宰所在的核心区）
【弥洛：学校需要她办公室里的契约书。】（教会需要夺取它正在孕育的权能）
咕嘟。
陈晓嫒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再也没心思追究同学们“罚”她抄《厂规》的事情了。
学校这是什么意思呀？我们不是来调查同学死因的吗。看弥洛教授的意思，分明是想让我潜入人家的办公室把契约书偷出来！
她的手指按在按键上，缓慢地打出【对不起，做不到】又一格一格的删除。这让人怎么回啊……呜呜。
……
【她的抗拒心太强了，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做多么重要的事。】
【想办法让她照做，时间紧急。】
那是当然的，我都强调过多少次“陈晓嫒眼中的世界与众不同”了。
弥洛看着笔记本电脑扶额，叹了口气回复道。
【弥洛：先别急，我们现在只能和她保持间接通讯，很容易加深误会。】
【弥洛：先让专家组联络其他A班学生，让她身边的同伴传递消息会更方便些。】
……
大家看着通讯器上显示出的文字，抬起头面面相觑。
他们手上还抓着人类残存的零件：这些残骸因为陈晓嫒的超能力才变成方便操作的塑料人偶，加起来刚拼装完三十几个。
“晓嫒同学～我们需要你独自一个人跑去试探异常主宰，必要的时候和它战斗。”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啊！
可是不说的话又没有其他办法，教会那边已经给出了明确的倒计时：新的权能预计还有48小时诞生。
如果名为【规则】的权能被异常掌握，人类方面临的压力会剧烈攀升。人类已经被不断升高的诡异之力逼迫到悬崖边缘，不能再退了。
邢书遥和郑秀丽互相对视，谁也没有劝说陈晓嫒的把握。
郑璐光顾着低头看通讯器，似乎并不准备照做。最后还是林琅挠挠头发，往陈晓嫒那边走去。
她把粉色的头发挠成一团鸡窝，满脸通红地站在凳子旁边，支支吾吾地说：“晓嫒，你、你要是去董事长办公室、别忘了叫我，我和你一起去！”
【“晓嫒，等你和主宰战斗的时候，我、我也会一起去的！”】
不是吧——
陈晓嫒先是有点感动，然后脸色迅速垮了下来：看来不止是我，同学们也收到了老师的短信。
她苦笑着小声说：“我们别蹚这趟浑水了，拿别人契约书是犯法的。”
“不……”林琅偷眼看了看通讯器，照着上面读道：“学校会帮你的，保证不会出事！这件事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咚、咚咚。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陈晓嫒才刚抄过《厂规》，连忙推了一下林琅让她往回跑：“你先回去装玩具，《厂规》上有说管理员来查的时候千万不能闲着！”
“好！”林琅的神色瞬间严肃，她刚跑出去两步就折回来抽走晓嫒抄好的第一张规则，轻轻松松翻过传送带，回到了同学们中间。
大家用最快的速度传阅完这张规则，咚、咚、咚的脚步声也终于停在门外。
滋啦，滋啦滋啦。
天花板上的灯光明明暗暗，灯泡嚓嚓闪烁，在即将熄灭时又恢复了原先的亮度，只“砰”地灭了最靠边的一盏。
原来肯定会全部熄灭……同学们一边拼装玩具，一边在心里感激陈晓嫒。
陈同学的超能力生效了，对方根本占据不了有利地位。连唯一灭掉的那一盏也是陈同学听到“砰”声后产生的“有灯要灭”的联想吧。
呼……呼呼。
门后传来深重的呼吸声，感觉有两口痰卡在喉咙口。紧接着，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脆响，门板向着两侧徐徐拉开。
一道幽深的影子探了进来，它表面原本是流动的黑水，犹如油脂般呈现出半凝固的姿态，往下一滴一滴地滴落腐蚀液。
然而当这只异怪滑进厂房，颤抖着向着他们蠕动过来时，它身上的粘稠液体逐渐褪去颜色，转变形态，一点点向内部皱缩，最后凝聚出一具类似无头人类的庞大身躯。
呼呼，呼呼。
异怪“脖颈”处保留了一块断面，上面有一截让人想到脊椎管的空心髓管，不断往外面喷吐臭气。
呼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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