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要如何杀死魔鬼?
教会的精锐能够给出很多切实可行的回答。它们依托于长时间的准备、刻苦的练习、绝佳的天赋与必不可少的机遇,是最聪慧的人使用最锋利的武器所构建出最完美的陷阱。
而这一切,玉都没有。
她凭借自己的弱小麻痹了魔鬼,得以跟在它身后苟延残喘。谄媚也好,服从也罢,用这些是无法伤害甚至杀死魔鬼的。
【要怎么才能杀死它呢?】
这个问题得不到解答,以玉对世界的浅薄见识,她得先成为“厉害的大人”才能杀死魔鬼。那需要很多很多的时间与努力。
她努力地杀死了很多人,这些死亡也许取悦了魔鬼,但并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魔鬼反而变得更强了。
哪怕无人教导,玉也知道动物吃得越多就越肥。她所做的是喂食魔鬼而不是削弱魔鬼,可如果不喂食魔鬼,那死掉的就会是她。
我该怎么办才好?没有人给予她回答。
但一个深渊生物回应了她。
【“到我这里来,我会帮你。”】祂说。
父母和哥哥都说过,深渊生物是不可信的。
不过人类也同样不可信,我也是一个不可信的人类,那么相信深渊生物也没什么问题吧?
于是绝望的玉握住了那只无形的手。
数不清的手掌将她拖入泥沼,猩红色的泥泞裹挟着身体不断下沉。
她像引。诱人类一样成功诱导魔鬼深入陷阱,现在该轮到她支付代价了。
玉闭上眼,像回到妈妈的怀抱内那样团起身子,用它者的手环住自己的脚。
不,我还不能睡,因为魔鬼还没有死!
玉刷得睁开眼,主宰将一幕幕影像传导到她眼中。
魔鬼正在战斗,它被迫卸去特殊能力,在规则的见证下和异常-主宰在“公平”的棋盘中展开厮杀。
女孩看不懂这两位深渊生物对规则的理解,更看不懂里面存在的误区。她只知道魔鬼正不断的被打倒,又不断的爬起来反击。
死死死,快死,你快点去死啊!
魔鬼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可哪怕鲜血淋漓也没有哪怕一点退缩。
没用的,没用的、没用的。这里是主宰的地盘,主宰才是最强的!
看呐,不管你爬起来多少次,主宰都没有受到任何损失。
只要规则没有崩毁,主宰就是无敌的。
魔鬼显然无法让规则产生任何偏斜,它已然在往落败的方向不断坠落。
您会为我杀了它吗,一定会吧。
【“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主宰冰冷的声音在脑内响起【“应该是你去为我杀了它。”】
是啊,我应该亲自杀了它的。
玉只能看到主宰希望她看到的画面,自然不知道规则在陈晓嫒的波动下发生了偏斜,主宰才是不利的一方。
作为此刻唯一一名投身于主宰阵营且存活至今的人类,她是特别的。
假如玉对人类有更深入的了解,她甚至可以成为主宰的外置大脑,替它管理一部分人类相关的规则。
即便玉缺乏知识,她依然可以成为宝贵的枢纽,让深渊力量在她体内汇聚。这也是主宰保留直到现在的理由。
人类实在是太适合异化了。
身体、精神体、灵魂……人类不是天生的深渊生物,却是一种更加优质的容器。
对主宰之类的深渊生物来说,人类是食物,也是煤炭或钢铁,在精加工后能化腐朽为神奇,做到很多异常做不到的事情。
就比如现在,它快输了。
在规则崩毁前几乎无敌的反面,就是在规则崩毁后脆弱无比。
它难以被规则之外的东西所伤,哪怕是归零也没有绕过规则直接攻击它的本体。可现在陈晓嫒正在步步逼近,是时候启动另一套方案了。
刷拉,刷刷刷。
黑红色的泥泞汇聚成蚕茧,它们溶蚀了许许多多曾被狩猎的人类,还有更多更多的异常残骸,为玉打造出一整个密闭空间。
她将在里面彻底融化,然后迅速成长为主宰最强的武器。
主宰并不知道这个策略与教会的某项计划不谋而合,它只是通过对人类的漫长观察发现人类的身体有很强的可塑性罢了。
【“只有我能帮你,你必须为我而战。”】
是。
玉觉得这很正常。毕竟族人们都是这样的,没有用的人会被抛弃,有用的人……如果我更有用一点,哥哥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不知道,她不知道,她在血茧中皱紧眉头。身体被转化成液体的过程异常清晰,主宰并没有屏蔽痛觉的“仁慈”,血红色液体中充盈的生命力能够确保转化者一直保持清醒。
这不是伤害,而是一种重生——极致痛苦的重生。
玉无法嘶吼,她的喉咙已经消失。她也无法挣扎,双手和双腿还在泥泞中沉浮。
快了,就快了,再快一点。
要是没有滔天的恨意,女孩的意识一定会在剧痛中彻底消散,但人类的心灵实在太【强大】了。
对世界的浅薄眷恋无法削减痛苦,她也没有任何希望与梦想。
唯有恨,被淬炼到极致的恨!
这抹毒幻化为最锋利的针,只要一息尚存就会扎在灵魂深处狠狠搅动,提醒她它还活着!
哗啦啦,哗啦啦。
世界在沸腾,骨骼从髓液般的赤色中诞生,层层血肉如时光倒流般飞溅成一片花海。
主宰从上方投以注视,牵起一根金色的丝线徐徐下落。
那不是神明赐予罪人的哀怜,而是彻彻底底的控制。
规则就是掌控。
这是主宰在漫长的岁月中领悟的“真理”,是祂铸就神位的基石。深渊是无序的,那么我将使它变得有序,如此才能称为神明。
有序必须由里及表,从最基础的分子做起。
异常也好,人类也罢,任何思维与行动都必须先由我许可,然后才能生效,这就是至高的秩序,是我所许诺的终极【幸福】。
簌簌簌簌,金线从中间劈开,分成一根又一根虚虚实实的线条。这些线条将会代替玉全身的脉络,成为她最强大的助力与束缚。
……本该是这样的。
玉没有足以对抗主宰的意志,绝大多数人类都没有。这枚血茧不论在内部还是外部都无法摧毁,因为它将生未生,连状*态都不稳固。
啪莎,啪沙沙——
血色的肉茧裂开一条缝隙,强烈的光芒顷刻间涌入。
……
“报警!零你快点报警!”
陈晓嫒头也不回地往里走。周围断裂的肢体太多了,多到……甚至能麻痹人类对尸体本能的畏惧和恶心。
在监控中心“眼”里,这儿是转换中枢,是主宰的消化道也是孕育池。
黑与红的河流中满是人类与异常的残骸,这些残骸将会转化为纯粹的养料,去铸造新的异常。
但当陈晓嫒的视线扫过,黑红河流主动退却,露出一块又一块人类肢体。
这种肢体以手脚居多,它们呈现出一种失血已久的黯淡色泽,歪七扭八地插在鼓动的肉块里。
陈晓嫒疾步走过,鼓动的肉块化作冰柜与敞开的箱子,安静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人体零件。
“呜……”
陈晓嫒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眼前的画面完全超出预想,她之前最坏、最坏的想象是厂长用家人的安危和权势压迫女学生,逼得她不得不自。杀。
合同违约、违规食品添加剂、雇佣童工……哪里想得到会是直接杀人啊!
所以厂长派人打晕我和学姐,却没有报警把捣乱的学生全部赶出去,是为了抓紧时间销毁证据吧。
搞不好这些遗体原本是完整的,在学校派人过来以后才紧急分割。
哪怕有再多疑点,眼前的铁证也在催促着陈晓嫒继续向前。
零伸手握住了晓嫒的手指,顺着手指握紧掌心。学姐的长发与肩膀为她挡住了一部分可怕的画面。
当两人的心跳汇聚到一起时,不管是恐惧还是绝望都削弱了一半。
唯一没有减弱的,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我一定要让她、让她——”付出代价。
代价两个字都说得咬舌头,因为理智和情感都在呼唤比死刑更进一步的惩罚。
感受到陈晓嫒的颤抖,零略微收紧掌心,用手臂的力量支撑她继续往前。
哒哒、哒哒、啪嗒。
陈晓嫒停住脚步,她仰起头几乎无法呼吸。
她只在历史记载中听说过“京观”的存在,没想到现实里也有。这里的京观不完全是头颅,底下有不少劈开的躯干垫在下面。
明明都是冰冻过的,连浆液都呈现出类似果冻的质感,搭在一起的碎块有种摇摇欲坠的扭曲感,仿佛随时会爬起来哀嚎。
我还在侥幸吗。
她嘴唇发麻:医学标本?或者是哪家医院借用这里的冷冻库当停尸间?
这些猪肉一样劈开又冻过的尸块……根本说不过去。
“啊。”她短促地叫了一声。声音并不凄厉,反而像是一只迷茫的、不知所措的小兽。
“晓嫒。”
零看着虹膜上的情报微微蹙眉,她正要告诉晓嫒离这些东西远一点,突然抓了个空。
少女灵猫般飞窜出去,跑向正中心蠕动着的血茧。她大声呼喊:“还有人活着!还有人活着!”
当然活着,那是高阶异常的孵化巢。
使徒的速度极快,下一秒便追上了去,只要一伸手就能拦住她前进的脚步。
可是陈晓嫒先一步扑到血茧上面,她一边用双手撕扯,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话。
零听到她破碎的言语,担忧地伸出手。少女偏过脑袋,紫色的眼中重新泛起光点,一颗泪珠划过上扬的唇角。
“里面有人在动!”
仅仅一眼而已。
陈晓嫒埋下头继续撕扯血茧,零像被无形的锁链锁在原地,任由无数组建议起起伏伏。
【……综上所述,建议让陈晓嫒绕过危险源,直取异常-主宰。】
去它的建议。
【0号:我相信陈晓嫒能解决当前事态。】
沙沙,沙沙。
陈晓嫒蹲在地上徒手拨开一具又一具残尸,她根本闻不到恶臭味,连呕吐的反应都停止了。
因为她好像听到有人在用极细小的声音喊救命。
即使那是错觉,但她眼中依稀看到的那个完好的、很小很小的孩童“尸体”动了,她真的动了!
啪莎——
最后一具尸体被推到一边。
陈晓嫒真的看到了一具……一位尚且完好,手脚俱全的女孩。
女孩的胸口微微起伏,明显还有气息。
“……太好了。”
黑色,无尽的黑红被一双手臂剥开。
于是痛苦不得不退散,为那无尽的光辉。
玉睁开眼,恍惚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个世界最强烈的感情是什么?
涌动的恨意陡然静止。
“……妈妈?”
第149章 解
“……妈妈?”
看着女孩惺忪的眼神,陈晓嫒愣了一下,旋即弯下眉眼,泪珠顺着温柔的眼角倏忽滴落。
她笑了。
那些滂湃的怒火与悲伤在看到活下来的孩子时获得了莫大的安慰,然后迅速回落。
她没有否认,没有拒绝这孩子下意识的呢喃。
陈晓嫒捧起女孩的脊背,将她的脖子与肩膀环在怀中。她低下头靠在女孩耳边轻声说:“没事了,我先带你出去。”
“……去哪里?”
玉扬起脸,眼前的光辉像太阳一样温暖,却没有灼伤她习惯黑暗的双眼。
她其实知道这个人一定不是妈妈。
妈妈没有这么年轻,脸上有很多很多皱纹。妈妈也不会这样哭泣或者微笑,没事的时候不动、不笑、不哭可以节约体力。
可是这个人的怀抱好温暖……她想起来了。
这位姐姐,好像是那位给我甜球吃的小姐姐。
“姐。”
玉下意识地想再吃颗甜球,可脑海中忽然闪过哥哥的脸。
【哥哥他再也吃不到甜球了】。
“……啊,呜呜啊。”
女孩的脸皱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陈晓嫒连忙拍拍她的背,心疼也不敢随便劝:这孩子在尸体堆里呆了这么久,天知道她的爸爸妈妈都在哪儿。
我应该……做什么来着?
玉有很多话想说,可太多话堵在喉咙口说不出来。
眼前温柔的姐姐和她所遇到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女孩形容不出那种微妙的气质,却敏锐地察觉到一种强烈的自信。
【如果是这位姐姐的话,应该能帮我报仇吧?】
成年人在孩子眼中总是带着特殊的光环,仿佛什么都做得到。何况这位姐姐真的在闪闪发光啊。
“姐、姐姐。”她结结巴巴地转动舌头,想要解释清楚发生的事。所有人都被魔鬼杀死了,我希望姐姐能杀掉那个魔鬼。
魔鬼是什么样的?
她想找出恰当的形容词,可父母、哥哥、族人的脸在脑内交替浮现,把渺小的记忆蒸干了。
恨,好恨,我好——痛苦!
深紫色的光如火焰般熊熊燃烧,从山谷蔓延至平原。
魔鬼在光焰中狞笑,它时而用高涨的火焰吞没数不清的人类,时而又在一片哀嚎中重新凝聚出艳丽又可怖的人形。
哈哈哈哈哈。
金发在魔鬼身后飞扬,那对绿色的双眼比任何野兽都要狰狞。
不要、不要不要,我必须告诉姐姐,魔鬼会用什么方法攻击,所以、所以它会变成一团光,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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