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眼神发亮,“真的?可以骑马?”
“我会让他们提前给你准备一匹听话的好马。”墨恩斯笑着说道,“就作为十周年的礼物送给你吧。”
“送这个木雕不是更合适吗?”江野指了指旁边的雕像,“只差一颗眼珠就雕好了,你半小时就能弄完吧?”
“……”墨恩斯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放下手中的画笔与调色盘,转过身抱住了江野。
江野听见了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很强烈的忐忑与不安,“星星,你爱我吗?”
“爱啊。”江野觉得奇怪,“怎么了,莫名其妙的?”
墨恩斯笑了笑,他闭上眼睛,遮掩了眼中的情绪,“我也爱你,所以这件木雕…我过些日子再送给你吧。”
第084章 一段很长很长很长的记忆
江野对去法国庆祝十周年的计划抱有百分之二百的热情,连最看重的工作都不管了,很快便跟公司请了假,又去办理了签证。
他买了许多旅行杂志和报纸,研究了好几天,终于做出一份完美无缺的旅行计划,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就等下周一和墨恩斯一起去机场直飞法国。
周末,下午两点左右,江野把最后一件衣服叠好塞进行李箱里,拉上拉链,总算是收拾好了明天要带的行李。
现在时间还早,江野便准备浅浅睡个午觉。
虽然有些丢脸,但江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兴致过于高昂了,每天晚上都要很久才能入睡。墨恩斯都觉得好笑,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个第一次去郊游的孩子一样兴奋得晚上睡不着觉。
江野走进卧室,把铺平的被子掀开一个角,像软体虫子一样舒舒服服地钻了进去,调整了一个合适的姿势,正要闭眼,忽然又感觉小腿蹭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热乎乎的,还很有弹性……
“老鼠?!”
江野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他猛地窜起来,一把掀开被子,只见床角处蜷缩着一团黑漆漆的东西,看不出是什么形状,有点儿像黑色的史莱姆,而且是活的,正在向周围爬动,身体一鼓一鼓的,如同心跳的节奏。
江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尽管大小和形状都变了,但江野一眼就认出这是十年前他在地铁站遇到的黑影。可那不是个噩梦吗?他大脑里的淤血早就清除了,整整十年都没有复发过,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又出现幻觉?
除非这根本不是幻觉。
江野壮着胆子靠近那团黑影,它小小的,还没有手掌大,却忽然跳了起来,像个炮弹似的直冲江野的心口。
那一瞬间江野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身体向后跌倒在床上。他望着天花板,半天回不过神来,右手下意识摸着胸口。
胸前什么也没有,更没有之前黑影移动时留下的粘液,但江野知道这不是幻觉。
黑影以一种奇妙的方式撞进了他的身体里,与他的血液融为一体,同时江野也明白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是记忆,准确来说,是一小段记忆。
这段记忆像影片一样在江野脑海中播放,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着“自己”躺在被鲜血染红的浴池中,脸色苍白,气息全无,而墨恩斯就在旁边,紧紧抱着他。
江野迷惑不解,如果那个死去的人才是江野,自己又是谁?
他看向旁边的镜子,发现自己是一团小小的暖光,仿佛没有重量似的飘荡在半空中,和浴室的水汽混在一起。
而墨恩斯伸出手准确地抓住了他,江野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堪称恐怖的执念。
这完全不符合江野的认知,他和墨恩斯在一起十年了,对方是那样的温柔、宽容、体贴,怎么会露出这种可怕的眼神。
这个墨恩斯对江野来说简直就像陌生人一样,后面所发生的一切更是匪夷所思:
他被关了起来,被无形的手按在好像手术台一样的地方上,冰冷的“手术刀”在他体内搅动,但他并没有感到疼痛,只是有些不舒服。他的身体变得更轻了,有什么东西被拿了出去。
然后江野隐隐约约地,看到墨恩斯那双金色的眼睛也在黑暗中望着他,随后,他悲伤地落下一滴眼泪。
那滴眼泪便是这段记忆的最后一幕,前因后果是什么,江野一概不知,但他很清楚,无神论在这里已经靠不住了,墨恩斯对他有着诸多的隐瞒。
什么狗屁车祸,狗屁失忆!他的记忆是被活生生地从身体里挖走了!
江野在床边呆坐了足足半个小时,然后起身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
他抬起头,双手撑在盥洗台边缘上,身体压低,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几秒。随后他顺手将额前的碎发撸上去,目光已然变得坚毅。
如果连与自己结婚十年的丈夫都是个骗子,那其他人也靠不住了,不管是陈乐还是白五,他们都曾经出现在那个阴暗的地下室中,是嫌疑人,是尚未证据确凿的罪犯。
江野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计划,他独自一人来到地下车库,把自己的车开出来,跟着导航开往十年前他们结婚的那栋古堡。
两个小时后,江野把车停在了古堡大门外。
这座宏伟而浪漫的建筑和十年前相比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庭院中的白玫瑰变成了郁金香,有一对新人正在小湖边举行婚礼。
他们大概只租借了古堡的庭院,正厅的大门紧闭着,没有婚礼的装饰,也没有人在看守。
江野曾经在这里住过一个月,对古堡的结构已经很熟悉了,他借着灌木丛的掩护,轻车熟路地来到古堡后院,从一楼的窗户翻了进去。
他顺着长廊走到一楼尽头的房间,握住门把手,闭了闭眼,稍微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才推开了门。
门口仍然是个杂物间,但江野已经不会再信这种障眼法了,他信步走进去,左右看了看,然后随手从置物架上拿起一把园艺铁铲,对着地板就开始挖。
顺着铁铲传到手上的触感非常奇怪,明明是瓷砖地板,挖起却像是泥土一般,不过三分钟,地板就被江野挖出一个大洞,那条幽深阴暗的楼梯也出现在江野面前。
江野已经不会再因为这些诡异的事情而惊讶了,既然连建筑都会欺骗他,那还有什么东西是真实的?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手持铁铲当作武器,顺着楼梯走下去。地下室的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噩梦论自然不攻而破,江野继续往前走,便看到了被锁在墙角的黑影。
江野都开始可怜它了,孤零零地呆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足足十年无人问津,不知努力了多久才分裂出一小块,送到外面去寻找江野。
江野一出现在地下室里,黑影瞬间激动起来,像野兽一般挣扎着,不断地向他扑来,可那两条锁链桎梏住了它,流转其中的蓝色咒文压制了它的力量,让它无法靠近江野。
于是江野便主动向它走了过去,蹲下身,没有丝毫恐惧地抱住它,“我知道,你是我的记忆,对吗?”
黑影一下子安静下来,江野继续说着:“我很爱墨恩斯,十年了,真的很爱很爱,我是孤儿,他对我来说就和家人一样。”
“可是他一直在欺骗我,隐瞒了很多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我想只有你知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只要你回到我的身体里,我就会想起一切…”
江野说到这里,忽然犹豫了,他开始害怕这段未知的记忆。
就算是现在,江野仍然是相信墨恩斯的。不是说信他不会欺骗,而是信他不会伤害自己,即使这是一个弥天大谎,背后也应该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就因为记忆里最后那滴充满哀痛的眼泪,江野也愿意相信他。
可现在江野忽然担心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十年的男人,可能有着完全不同的另一面。与温柔和诚挚相对立的是什么?阴险,邪恶,残忍……如果墨恩斯是这样的人,他该怎么办?这十年又算什么?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犹豫,黑影忽然低下头,往江野怀里拱,那感觉让江野联想起一只热情粘人的大狗。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江野下定决心,“你是我的记忆,我应该对你负责,绝不能让独自承受痛苦。”
他拿起铁铲,用力铲断了束缚在黑影身上的锁链。
只在一瞬间,黑影便迅速膨胀,如狂风一般将江野裹挟其中,疯狂地钻入江野的身体。
江野被它扑倒在地,只觉得耳边轰隆作响,身体变得非常沉重,无数画面、声音像洪水一样汹涌地灌入脑海。
那是自他出生以来,足足二十五年的记忆。
江野躺在冰冷地水泥地上,茫然地睁着眼睛,几乎不能动弹。只有泪水不断地从眼眶里涌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根本止不住。
因为这真是一份很长很长,又充满苦涩、恐惧、痛苦与绝望的记忆。
第085章 他是活生生的人
冰冷的镁光灯照映在舞台上,身形优雅而美好的演员身穿白色芭蕾舞裙,踮起脚尖跳着忧伤的舞蹈。天鹅飞翔,受伤,挣扎,绽放,最终迎来不可避免的死亡,不甘地倒在地上。
随着乐师奏出大提琴最后一个低沉颤动的音调,舞台的帷幕缓缓落下。
偌大的观众席上只有一个人,但这唯一的观众的心思并不在表演上,他斜靠在宽敞的座椅里,单手支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乐师突兀地打破了这片沉寂,“大人,我听白屋说,江先生的新身体已经快要完成了?”
一提起这个,墨恩斯便有些心烦,简短敷衍道:“还差一些。”
他显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但乐师却冒着风险继续进言,“我听说只差一只眼睛,凭借大人的力量,去年秋天就能完成了,可您却拖到了现在,难道您忘了当初的诺言吗?您许诺过,会给他自由。”
墨恩斯不悦,“你是在指责我吗?”
“我是江先生的朋友,大人。”乐师轻声说着。
墨恩斯冷笑,“所以你要因为一个认识不久的朋友,违逆你侍奉了两千多年的主人?”
面对威胁,乐师的态度仍然不卑不亢,如果他并未失去自己的眼睛,墨恩斯一定会在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与江野一样的固执与坚韧。
“是的,如果您认为我冒犯或者逾矩了,您可以杀了我。”
“……”墨恩斯倒是很想,可他不能。他投鼠忌器,怕乐师的死会让自己与江野的关系变得更糟糕。
“江先生不能在这里陪您一辈子,十年已经够多了,即使外面只过了短短一个月,可如果江先生在环梦市的时间比他原本的年龄还要长,那恢复记忆的那一瞬间,他可能会精神错乱,甚至会疯掉。”
墨恩斯移开视线,“他不会的,我用世界树的枝干作为原材料,为他雕刻出全新的、健康的躯壳,他将获得强大的生命力,他不会再生病,更不会发疯。”
乐师放缓声音,几乎恳求着,“大人,他会很痛苦的。”
这句话触动了墨恩斯的心,也让他动摇起来。他沉默了很久,才苦笑着说道:“我会还他自由,但至少过完这个十周年纪念日吧,也让我保留一点儿美好的记忆。”
乐师也不说话了,他难得从墨恩斯身上感觉到了一点儿近似人类的东西,或许墨恩斯连自己都没有察觉,他也和他所厌弃的人类一样,患得患失,优柔寡断。明知自己在犯错,却仍然义无反顾地沿着这条绝路走下去。
白屋就是在此时很不合时宜地走了进来,他脸色有些难看,很显然他带来的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白屋低声说:“大人,记忆不见了。”
短短一句话,在场三个人都深刻地明白:完蛋了。
虽然按照墨恩斯原本的计划,他们本来就该在这时候把记忆还给江野,可他们主动还,和被江野自己找到,这两者之间有着云泥般的区别。
记忆不可能挣脱附带咒文的锁链,除非有人帮他,用外部力量斩断了锁链。咒文不起作用时,那就只是条普通的链子罢了。
墨恩斯立刻回到了别墅,他在庭院里看到了江野的车,就停在花坛旁边,而一股奇怪的味道从房子里飘散出来,墨恩斯很快辨别出那是什么。
那是汽油,大量的汽油。
墨恩斯快步走上楼梯,越靠近工作室,汽油的味道就越大,当他推开门时,看到江野就站在那里,脚边散落着几个墨绿色的金属汽油桶。
汽油被泼洒得到处都是,地板几乎被这些味道刺鼻的液体所淹没,而江野身边就是那个墨恩斯雕刻了整整十年的木雕,江野拎起最后一桶汽油,半桶浇在木雕上面,剩下半桶冲着自己当头浇下。
墨恩斯脸色骤变,“江野!”
“别过来。”江野疲惫地靠在木雕上,神情憔悴,眼角红得厉害。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但并未点燃,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
墨恩斯不敢再往前走了,他小心翼翼地哄着,“星星,你别冲动,听我给你解释好吗?先把火放下,这很危险。”
“我知道,可我就是要毁了它。”汽油顺着江野的头发往下滴,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
他缓慢地说着话,大脑似乎变得很迟钝,每说一句话都要稍微停顿一会儿,“我现在脑子很乱,江北…我唯一的亲人为了救我死了,我眼睁睁地看他死在我面前。”
“可我在干什么?我和我的仇人结婚了,生活在一起,十年,整整十年。”
“我和你不一样,墨恩斯,我是人,我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啊,我一辈子能活几个十年?”
“你怎么能这样做,怎么能……”
江野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他无力地坐在地上,靠着木雕垂下头,无助地哽咽着。
他几乎已经哭不出眼泪了,墨恩斯的心脏也随着他的哭声而紧紧揪了起来。
他低声道:“星星,我只是想救你,即使把你的灵魂附着在普通的人偶上,你也只能存活几年,只有世界树的枝干才能做出真正拥有生命力的躯壳。”
“但即使是我,也要花费至少十年的时间去雕刻它,可你的灵魂根本维持不了那么久,所以我把你带进了环梦市。”
江野微微抬起头,“…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们在世界树的内部,我让白屋在这里创造了一座城市,你所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和白月宫殿的佣人是同一物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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