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兄。”
正观察地形的陆小凤愣了一下,倏然扭头,不可思议地打量着面前的青年。
陌生的,在眼前晃过都不一定有人记得住长什么样的普通面容,嘴里却发出熟悉的声音。
面对陆小凤的视线,李寻欢苦笑道:“是我,李寻欢。”
陆小凤惊讶的发现就算杵在自己面前,他也没发现对方脸上的破绽:“我还不知道……小李飞刀竟也精通易容?”
李寻欢叹道:“这易容出自应大夫之手。”
陆小凤诡异的发现自己反而没有那么惊讶了。
毕竟是只在武功上有两不会的人……
陆小凤道:“他人呢?”
李寻欢默了默,忍住嘴角的抽搐伸手指向对面。
陆小凤望过去——那里有个卖煎饼的小摊,旁边立着个草靶子,上面插着糖葫芦,看得出来挺畅销的,只剩下六七根糖葫芦了。
摊位前面排了六七个人,摊主手脚麻利地抹着面浆,嘴里面和客人攀谈着,那些客人穿得并不厚重,由此就能看出是群练家子。
做张煎饼用不了多长时间,最前面的客人付了钱拿着卷了肉的煎饼,在陆小凤空白的表情下一拐弯,进了按理来说应该、大概、可能……是黑虎堂的范围内。
“他、他……那个人……”
李寻欢麻木道:“是他。”
陆小凤差点没控制住音量:“他在黑虎堂门口摆煎饼摊,卖给黑虎堂的人?!”
李寻欢疲惫一笑:“一开始还没离得这么近,但他做得好吃,当天就被黑虎堂的人邀请到那边摆摊了……”
陆小凤:“……”
李寻欢双目无神:“按他说的就是,对手的钱不赚白不赚。”
陆小凤:“…………”
槽点太多了,他哑口无言。
最终,陆小凤破罐子破摔:“嗯,他做的菜确实好吃。”
李寻欢目光幽微:你就只想说这个?
这事儿不离谱吗?
——当然离谱,那简直是离谱娘亲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但放在应容许身上……
“他能弄出什么事来我都不会惊讶了。”陆小凤道:“看着应容许没让他太过分,辛苦你了。”
他这话就好像家长为自家熊孩子的奇思妙想与精神折磨在跟托管班老师道辛苦一般,说不出来的怪异。
李寻欢幽幽道:“言重了,应大夫还是很、很有分寸的。”
不,你的表情完全不是这么说的……陆小凤移开视线。
就算李寻欢想给应容许找补,后者也没给他那个底气啊。
“对了,红兄呢?”
大概是因为到了饭点,那边排队的人陆续增多,陆小凤索性和李寻欢交流起了情报,将他们在拉哈苏经历的事说了一遍,信纸上能写下的东西终究有限,通过李寻欢的复述,陆小凤才知道应容许这段时间都干了多少好事。
互相交流完之后,陆小凤默默捂住脸。
他再次道:“……辛苦你了。”
刚复盘完这几天遭到的精神创伤,李寻欢叹了口气,无言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不是这里没有酒,他真能就此事和陆小凤一醉方休。
李寻欢道:“岁寒三友一直没有动作,我本打算跟去看看的,你要一起么?”
陆小凤看了眼对面的长队,被黑虎堂手下一手煎饼一手糖葫芦的样子狠狠辣了下眼睛,虚弱道:“走。”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方玉飞和尾随的一点红就来了这边,同样看到了那边长长的队伍。
方玉飞:“……这是在干什么?”
应容许热情一笑:“客人要吃煎饼么?三文钱一张,加肉五文钱,要吃的话可以排队哦。”
正宗飞天玉虎·黑虎堂老大·方玉飞,陷入久久的沉默。
他眼皮子突突直跳,生出一股子把这帮完蛋手下都扬了的冲动,连带这个摊主——话说这摊主的动静是不是有点耳熟?
方玉飞眉头一皱,直觉事情并不简单。
远处看着那边队伍,觉得这奇妙画风很有既视感的一点红也皱起眉,悄悄接近了一点,隐隐听到了最后几个字。
虽然声线有意更改,但因为并没有加入过歌伶舞伶的江湖职业,应容许不会变声,遇到对他了解的或对声音过于敏感的人,难免会觉得熟悉。
听出这是谁的一点红:“……”
如果有心灵翻译器用在他身上,大概只能翻译出一堆乱码和扎堆的问号惊叹号。
与此同时,陆小凤和李寻欢也找到了岁寒三友。
花了些时间寻找到藏头露尾的飞天玉虎的三位护法,也开始行动了,正向黑虎堂的方向飞掠而去。
他们是从另一个方向进入黑虎堂去找飞天玉虎的,也就没有发现这边的冲突。
方玉飞终于想起来这b动静到底是哪里耳熟,毕竟是卖了他寒铁赚了一大笔钱的对象,也在后来引着人去拉哈苏时交谈过,他还是有点记忆的。
意识到对方是谁后,方玉飞当即就要采取行动措施——至少先把这个破坏画风的摊子掀了,摆在黑虎堂这儿像什么话!
他那个傀儡呢?!干什么吃的放任这小子在这儿探听情报?!
事实上也光顾了一次,还在思考把人逮过来当厨子的傀儡:……
第75章 这么会套娃
作为谋划了这么大一个连环局的幕后黑手, 方玉飞从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
那也架不住这画面太过分了啊!
本该被耍的团团转的人!在他老巢门口摆起了摊子光明正大探听情报!而他的手下们——这群白痴还在光顾人家的生意!!
他甚至在队伍里面看到了垂涎欲滴的分堂黄犬堂的人,方玉飞恨不得把对方满是食欲的眼珠子抠下来!
命名你们为黄犬的意义是拥有像犬一样的嗅觉,不是让你们像狗一样馋!
方玉飞气得手都在哆嗦,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他想要发火时, 偏有人往他脑袋上倒油。
他站了半天也不动弹,其他人已经投来了不善的目光, 队伍中有人道:“你到底买不买, 不买别在这里站着!”
另一人:“小子,别想着插队,不然爷爷们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角度问题, 没几个人看清他全脸, 再加上他是从外面过来的,就被当作被队伍和香气吸引来的普通人了。
这下子他更生气了,眼神阴沉沉地扫过去。
当下就有人认出了他, 即便不知道他是自家堂主, 但方玉飞也是有些名气的, 手下骚动了起来。
听到对方名字的应容许眼睛动了动, 笑容不变, 把煎饼铲起来:“客官, 来张么?还是说你想吃糖葫芦但不好意思?嗳, 包袱那么重可不好,我这糖葫芦可是天下第一……”
一道尖锐的信号声冲破云霄, 打断了应容许的话。
手下们反应极快, 立马往声音响起的方向跑。
他们跑得特别快, 跟房子着火了似的,眨眼间, 摊前就剩下方玉飞一个人。
“什么情况?”应容许探头探脑,“集合哨么?小哥,你不一起去么?”
方玉飞被信号声惊醒,心中惊疑不定,有人潜入了总堂,这件事可比收拾面前的青年重要得多。
短暂的权衡过后,方玉飞面沉如水同样往那边赶去,同时留心在青年身上,如果他跟上来……那就宰了。
应容许看着对方的背影,一把丢了铲子就要窜过去,被一只手牢牢按住。
“不要去。”
熟悉的干净温度与气味传递过来,让人生不起半点警惕心。
面对这温度,应容许竟有种久违了的感受,仿佛他们已经分开了许久,此时在异乡展开出乎意料的重逢,一切都是命运石之门的选……
应容许猛地摇头把复活攻击他的老梗甩出去。
“小红!你回来啦!”
“嗯。”一点红眉眼松缓,恋恋不舍地收回手:“他不简单,我去跟就好。”
“说什么呢,好像我很简单一样。”应容许做了几个伸展运动,笑道:“我们一起去,放心吧,我大概能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最有可能的就是三个老登终于出手了。
事实也是如此,三个老登……不是,岁寒三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一大片的混乱场面,可能在魔教一人之下威风惯了,三人真正打起来的时候都是大场面,以武功来说,作为傀儡的假飞天玉虎根本不是对手,总堂里已然一片混乱。
开战的信号已然打响,现场不知道多么火热,面对有自己一份推动在的场面,应容许兴奋地不行,拉起一点红就往天上丢。
“走走,咱们找个好位置!”
猝不及防就上了天的一点红:“……”算了,习惯了。
应容许找了个高处,不容易被发现,还可以纵观全局,此时黑虎堂大批人手都在往出事的地方汇聚,反而没人注意到他们。
也不能怪人家不警惕,谁能想到有人能把自己空投过来呢?又不是话本子!
和他们这边的观战位相比,陆小凤和李寻欢可谓是vip近景大屏位。
跟着岁寒三友以致处于风暴中心的两人躲躲藏藏,后背紧贴在建筑死角,场面紧张又刺激,很有皇室密探跟踪搜查情报的既视感,那边孤松逼问“飞天玉虎”叫他交出罗刹牌,手段干脆利落鲜血飞溅,每一帧画面都是需要打上马赛克的程度,很有魔教风范。
基于实力的嚣张也会有个度,岁寒三友动如雷霆直捣黄龙,花费的时间并不多,此时聚集来的黑虎堂手下分出两人来应付绰绰有余,然而寒梅却打着打着就脱了队,往外面移动而去。
这一举动很容易就引起了观战二人的关注,都不需要商量,李寻欢自觉追着寒梅而去。
寒梅一路搜寻,他劝住孤松和枯竹不急动手,便是为了等方玉飞回来,这样他才好在行动中找借口离开,不然的话,他们三人平常总是一起行动,他还不想让其他两人知道自己和方玉飞合作干掉玉天宝的事情。
方玉飞背叛了他,试图做局把所有人坑进去自己带着罗刹牌躲藏起来,寒梅并不意外,他们两人不过是利益使然促成的合作,本就不算多么牢固的关系。
借着中心的动静,寒梅隐藏自身,没有被赶过去的手下们发现,快速搜寻着应该已经回来了的方玉飞,成功在一条离开黑虎堂的隐蔽曲折小道的尽头堵到了人。
冬日昼短,光线渐变微弱,寒梅如在这逢魔之时才能显形的鬼怪一般出现在方玉飞的眼前。
后者气息一滞,道:“你怎么来了。”
寒梅冷笑:“我若不来,恐怕你就要带着罗刹牌走了。”
方玉飞冷静道:“罗刹牌并不在我身上,而在陆小凤身上。”
“陆小凤?你是说他从拉哈苏带回来的罗刹牌么?”寒梅眼神阴骛,负手而立,动作很有高手风范:“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假的?我们的合作结束了,把罗刹牌交出来吧,这样我还能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可以看出,你在魔教护法的位置上坐了很久。”方玉飞叹了口气,“位高权重,让你变得如此傲慢,眼高于顶,你其实没有把黑虎堂看在眼里,也没有把飞天玉虎看在眼里。在你们看来,我和玉罗刹其实没有可比性。”
寒梅甚至不屑回复这种话,眼中明明白白写着傲慢——他们确实不觉得飞天玉虎能和玉罗刹相提并论,但凡见识过玉罗刹武功手段的人,都不会把所谓西北双玉当真。
太过可笑了,世间怎么会有能和玉罗刹比拟的存在?至少在魔教人眼中,玉罗刹人如其名,是真正从地狱而来的鬼神罗刹。
没有人能反抗他,没有人反抗得了他,否则的话,他们也不会在玉罗刹死后才显出野心,不就是因为玉罗刹的儿子是个酒囊饭袋,没有继承到玉罗刹的威势手段么?但凡玉天宝有三分玉罗刹的恐怖,别说罗刹教不会这么不安分,外界的人也都会继续跟鹌鹑似的不敢冒头。
寒梅与方玉飞之间剑拔弩张,有些话不必多言,一个觉得对方被虚名捧得太高实际上能被他杀三个来回带转弯儿的,另一个觉得对方犯了傲慢之罪凭自己反杀绰绰有余。
这对合作关系宣告破裂的璧人气势节节攀升,没有任何预兆的,都用出自己的杀招向对方攻去——
天越来越暗了,没有人有空余去点灯燃烛,任凭黑暗吞没目之所及。
黑虎堂乱做一锅粥,不费什么大力从“飞天玉虎”那里拿到罗刹牌的孤松和枯竹骤然发现寒梅至今未归,纷纷意识到了什么,齐齐看向那罗刹牌。
他们清楚寒梅的作风,对方不会放弃罗刹牌,三人心知肚明之后是他们之间的抢夺,对方现在还没回来,难道说这枚有问题?
没有近距离观察过罗刹牌的孤松枯竹宁错认不放过,当即把牌收起来,控制那些之前用来抬着玉天宝的傀儡们去对付黑虎堂手下,快速脱身打算把寒梅找出来。
傀儡力气奇大,无痛无觉,俨然是一群杀人机器,在血色淹没这里之前,一道如泣如诉的笛声幽幽响起。
差一点就被手臂洞穿的劲装女子就地一滚,其余人也紧紧盯着这些突然停下攻击原地踏步的傀儡,闹不清他们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还没来得及追出去的陆小凤重新藏回去,心中叫苦——不是吧,又有魔教的人掺和进来了么?
“踏踏”的整齐踏步声在笛声转音后“咚咚”重重踩了两下,禁止令行,傀儡们昂首挺胸标板立正站直在原地。
紧接着,一把化成灰他都认得的声音在笛声落下后响起。
“虽然我确实不喜欢往死里坑我们的蓝胡子……或者说飞天玉虎,但血洗满门什么的,饶了我吧,我还没到目睹这种场面还面不改色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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