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差辈儿!气的宁远直哼哼。
“叫哥就行。”
裴迹忍笑,到底还是摇了摇头,“虽然很想快点跟您做一家人,但现在还没定下来,我怎么好意思呢。”
毕竟,比起叫哥,他倒是很想叫一句爸。
——这话,裴迹当然不敢吭声。
宁远‘嘁’了一声儿,抬腿上楼去了,“那你们两位‘长辈’聊吧,我先回房间了,待会儿吃饭喊我哈。”
宁有为摆摆手,示意他腾地儿。
裴迹看出宁有为有话要说,便顺着人的目光坐在了沙发上,“有为总,您直说就好。”
“滨水湾3区政务楼,你关注了吗?”宁有为开门见山道,“按照上面的意思,一起拿下来,打个通线,走F23把金厦也连起来,你觉得……怎么样?”
裴迹微微皱眉,慎重分析道,“3区的项目我是有在关注,但是,这个做法是不是有点冒险?宁川这几年划出去不少真金白银,策略都很激进。而且,我也看了近三年的财报,本身就一直在往金厦户头输血,业务线表现平平,账上现金流容易出问题。”
“要是做成了,那可就不只是赚钱的问题了。”
“我看赵志恒也在跟进,应该是那老爷子把这事儿交给他做了。”裴迹顺手俯身给人倒水,委婉道,“他跟沈黎走的很近,最近也常猫在一起,从他们手里再抢,我估计……”那话音微微一顿,“还要再加码。”
“咬牙撑一撑,应该没问题。”宁有为端着茶杯,意犹未尽的看着他,“说实话……你跟小颜俩人,真的挺合适。”
前后两句跳跃性极大。
但裴迹听明白了,这是想让他一起参与进来。
一般来说,财神爷的身份自带光环,在二级市场影响力极佳,裴迹的钱流向哪里,往往都能将股线拉升几个点。
除了投资,他擅长在二级市场钓鱼,做长线。虽然涉足地产,但也基于投资战略考虑,尤其是跟上级搭线的路数,款项流动存在很大的隐患。
所以,裴迹微微一笑,拒绝的很干脆,“我替宁川参谋参谋还行,这不是我的专业领域,涉足太深,恐怕兜不住。”
“宁川就是泥腿子。”宁有为叹了口气,见他无意参与,倒也不强求,“你和小颜抓紧定下来,公司里的事儿我就放心了。要不然……哎哟,操心。”
“那您,是要披挂上阵吗?”
“不了,年轻人能折腾,他既然一门心思要做生意,这回,就让他试试吧。”宁有为又强调了一遍,“想法是不错,但能不能成,还得看他的本事。”
裴迹道,“也是,该有个机会,给他锻炼一下。”
“不过,你可得看着他点儿,老大是个没头脑,老二聪明,但也不省心,脑瓜子又不往生意上放。”宁有为拍了拍裴迹的肩膀,“你小子,靠谱,我放心。”
裴迹笑了笑,好奇的问了句,“既然宁远不喜欢做生意,对艺术这么上心,您为什么不支持他?”
宁有为呵呵的笑了,那神情复杂,在无奈和为难之间,硬挤出两分看笑话的意思,“哎呀,这事儿……怎么说呢?以后你就知道了。”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宁川就急匆匆的赶回来了。
听说他的参谋长到家作客,他忙不迭的捧着项目文件给人过目,神情期盼,“我这几天都没找着你人——就等着你点头呢。我爸可说了,这个想法很好,一定能成。”
裴迹接过文件,看都没看就往桌上一放,反问道,“账头上的流水和现金流算过了吗?项目回款周期够不够你折腾的?知道跟谁竞标吗?”
前两样儿,宁川还没摸不着头脑,但最后一条,他可是门清儿,“这个我知道,跟赵志恒那小子抢!”说着,他挤眉弄眼,“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今天上午,你不还去会你那老情人了吗?”
裴迹语塞。
宁有为敏锐的问道,“谁?”
忽然意识到自个儿说漏嘴了,宁川干咳一声儿,忙找补道,“没谁,上午他去找小姑,让人放了鸽子,才顺道接的宁远。”
“哦,这么回事儿啊。那什么,裴迹,宁颜就是有点工作狂,你可别放在心上啊,两个人相处,最重要的,就是得相互体谅。”
裴迹只得点头,用目光扫了宁川一眼:就你嘴快。
宁川又拉着人仔细分析了下项目优势,似乎找到了展示拳脚和商业头脑的新舞台,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毫不夸张的说,现在问他庆功宴怎么安排,他都能报出一串地址来。
就凭这,裴迹都觉得自己如果点头支持,多少有点失策。
在经历了长达三个小时的“战略分析”后,宁川终于住嘴,裴迹捏着眉心叹了口气,颇有种“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之感。
十句话里,至少有三句是问,“裴迹,你说呢?是不是可行?”,剩下两句,还都是“哎呀,我可真是太聪明了”诸如此类的。
就宁川这地瓜实心的脑子,在商业项目上,实在发挥不出什么作用。
裴迹忍无可忍,“正经功课,你是一点不做啊。”
“我怎么没做?”宁川扯站起身来,边说边往厨房的方向走去,“我这不是找你先分析、研究吗?我还研究了一下午赵志恒呢。”
裴迹哼笑一声,“得了吧。”
没大会儿,阿姨开始从厨房往外端菜,宁有为笑道,“行了,我一句有营养的也没听见……改天再聊吧,裴迹,来,先吃饭。”
“哪里没营养?”宁川不服气儿,笑着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阴阳怪气朝裴迹道,“小姑父,辛苦啦!先吃饭呗。哦对,还得劳烦您一趟,上楼去喊我们家那小子,也下来吃饭。”
裴迹笑着睨他一眼,“等着。”
瞧着他上楼的身影,宁川嘿嘿呲牙,扶着门傻乐了一阵儿,吓不死你。
吓?
——宁远的房间,非必要,全家都不进。
裴迹毫不知情的上楼,敲了两下门仍听不见回应后,缓缓打开了门。
“?……!”
第14章 真抽象
裴迹愣了足有半分钟,视线落在房间内的“艺术品”上,慢吞吞的鉴赏着。
墙壁上缀挂的画颜色沉重,风格大多暗黑、抽象,深渊、地狱,残破的骨骼与躯体,长台上有几副逼真的头颅,一条腿,半只手掌,和几个裸*体的小型雕塑,都是放在晋江不能过审的类型。
再去看一切的始作俑者——正依坐在阳台的细腿藤椅上,侧脸垂眸,不知在细思什么。
宽阔的露台迎着夕阳暮色,面前支着一柄画架,宁远擎着画笔,笔尖沾满的浓郁朱色挥洒,便在画布上落下一抹残红,画面主体是一只布满碎痕的手臂……也只有手臂。
也忒抽象了点儿。
裴迹看的后脊梁发凉,夕阳光色落在他细碎的头发上,耀出一片金光——怎么看都该是鲜亮的泼墨,多彩而色泽盈润的笔触,在细腻的勾勒中绽放。
裴迹后知后觉,原来,不让他搞艺术,不是偏见……纯是全家害怕。
——宁远似乎捕捉到骤然的灵感,蘸了一抹白,在手臂上重新构画出森森肉骨,被剖切掉部分皮肤的手臂,诡谲的震撼着裴迹的“纯洁心灵”。
裴迹听见自己的声音略显犹豫,“宁远?”
宁远停住画笔,慢腾腾的转过脸来,还沉浸在构思中的神色,少了以往的灿烂笑容,显得严肃而冷淡。
“……”裴迹道,“该吃饭了。”
“哦,稍等,马上就好了。”宁远转过脸去,继续补充和调整画面的细节,那笔刷一下一下,在轻轻啄着裴迹的心。
裴迹缓步走过去,站在露台交临的位置,低头盯着那幅画看了好大一会儿,才问出声儿来,“你在画什么?”
宁远沉浸在艺术体验中,给了个抽象的答案,“维纳斯。”
“维纳斯?”裴迹微微皱眉,努力给出自己的理解,“断臂的维纳斯?”
“嗯哼。”
“……”
裴迹又问,“什么意思?”
“完美的,残缺的,遗失的。”宁远低声咬着齿间,自顾自的说道,“你说,残缺而热烈的灵魂,应该怎么呈现?——用完美?遗失的那个部分是□□,还是别的什么?”
裴迹:……
听见了,但不是很懂——比他的财务报表和股线数据还难懂。
他不敢贸然出声儿,但宁远也没指望他回答——在这位抽象艺术家眼里,裴迹和家里的那几位,都归在“商贾铜臭”的列表里。
于是,宁远拧过脸来,盯着他略带诧异和困惑的眸子,“你说,一个完美的爱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裴迹心尖微颤。
渐浓的夕光映着那张清朗的脸,碎金闪烁在发隙,与世隔绝的一般、远离尘嚣的孤独感,和一抹略带少年气的笑,带着那个哲学意味的问题,骤然击中了他。
——他好像坐在光里,在眼前,又好像隔着玻璃被镶嵌和禁锢在永远无法触摸到的画里,远远的。
在灵魂边缘游走的危险而诡异的某种情愫滚动在宁远的眸子里,偏偏那笑,带着人间烟火气——裴迹哑声,片刻后,他道:“晚饭做的,都是你爱吃的。”
宁远微愣,旋即笑出了声儿,“什么呀?我问你问题呢。”
裴迹笑了笑,没说话——但,这就是他的答案。
他似乎捕捉到了深处的什么,在触及宁远灵魂的边缘,但转瞬即逝。
那一刻,他只能用最朴素的答案来回应,在他过往记忆最柔软处,可能只是在某个黄昏,慢吞吞的吃了一顿饭,作为一种另类的完美存在。
宁远搁下画笔,站起身来,“走吧,去吃饭,正好也画累了。”
裴迹点头,往后退了一步,忽然又定睛在他脸上,那手抬到半空中,迟疑了一瞬,还是递上去了。
“你……”
“别动。”
裴迹托住他的脸,拿拇指在他脸颊上轻轻蹭了蹭,动作轻柔,“脸上沾到红色的墨水了。”
宁远小声儿强调,“什么墨水……那是颜料。”
裴迹盯着他看,目光沉的如渊,拇指意犹未尽的轻轻摩挲,一下两下,氛围中的秒针在缓慢流逝……
似过了很久。
宁远觉得两颊发焦,有点不自在的意思,便抬手握住他的手腕,轻声问道,“擦干净了吗?”
裴迹垂眸,在愈发胶着的对视中,缓缓松手,笑道,“干净了。”
宁远耳尖涨起来一层薄红,干咳了一声,别过脸去,佯作镇定的溜了。那模样和神色,好像钻进壳子里的小松鼠。
——如果说裴迹是黄鼠狼的话,盯得紧紧的。
那天回去很久,裴迹还在想那个问题:完美的爱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好像没有什么答案。
宁川在饭桌上就看出了两人的异常,他嘴贱道,“怎么样,小姑父,宁远的艺术天赋是不是很高?画技出神入化,够不够震撼?”
裴迹淡定给宁远夹菜,“嗯,是不错。”
宁远眼睛一亮,刚要夸他有眼光,就听他又笑着补了一句,“不过,比起画画来,我觉得让他在航司锻炼几年,也不错。”
“……”宁远申辩,“你们都不懂。”
宁有为撇嘴,“我们不懂,你懂——就是懂得有点太多了,还不如不懂。”
宁川笑出声来,强搁下手中的酒杯,道,“咱爸说的对,还不如不懂呢,太抽象了,我可欣赏不来。还有……”他看了裴迹一眼,意味深长道,“咱‘小姑父’说的也对,你在航司锻炼几年,就挺好的,还磨炼脾气——就是这几天,要受委屈喽。”
宁远问,“为什么?”
“你让人投诉了,不知道?”宁川也不知把话说给谁听的,“哎哟,人家沈公子财大气粗、脾气也盛,听说刚在云珠会客厅见完‘前男友’,就给‘情敌’投诉了。”
“什么?真给我投诉了?”
宁有为听得云里雾里的,“谁啊?为什么投诉你?我说宁川,多大点事儿,你给你弟撤销了就行嘛。”
“那他关系户的事儿,不就人尽皆知了?”宁川笑道,“最关键的是,这商务组投诉跟普通组不一样,要开‘批斗大会’、公开道歉的——”眼见他爹横了视线过来,他忙道,“哎,别骂我,这事儿不是我定的,这是你们裴总、我尊敬的小姑父定的,我可不管。”
宁远一听也上火了,得,前脚沈黎欺负人,后脚你裴迹帮他出气呗。
“行,不就是开会道歉嘛……”他看了裴迹一眼,半真不假的哼笑,“小姑父你放心,我肯定好好给人道歉,实在不行,开个全国直播呗。”
他都想好头条得怎么写了:惊!裴迹现男友给前男友道歉!
“?”裴迹没吭声,看了宁有为一眼。
这位“大哥”淡定抬起眼皮儿,“这事儿,我觉得小裴你做的对,就要这样,服务都做不好,以后商务组怎么发展?”
一听是裴迹定的规矩,宁有为突然没了“徇私”的意思,趁机教训俩儿子道,“你小姑父,前段时间做的那个服务调研,没听说吗?涉及十几个行业,怎么不比你们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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