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似乎想到了什么,握着红酒的手忽然顿在那里。
“是啊。”他将木塞抵在瓶口缓推了半寸不到,才扬着眉眼笑起来,“裴总,给您倒了……您最喜欢的那款酒。您看今天这个SVIP服务,您还满意吗?”
裴迹察觉危险来临,谨慎点头,“非常满意。”
果不其然,下一秒,宁远那略带调侃的声音就响起来,“裴总能对我的服务满意,那真是……”
“等会儿。”裴迹及时打断那话茬,“我什么时候对你的服务不满意?或者……应该说,我什么时候对你任何一点不满意过?”
“哦,那上次,你还带沈……”宁远觉得那个名字太煞风景,遂转了话锋道,“带某某人在云珠休息室,让我给你们做服务,还带头开大会批斗我——”
裴迹冤的没地儿说,问了句,“所以,你是现在还没有消气?”
宁远当然知道那事儿不怪裴迹,不仅有自己置气的成分,还有自家老爸和老哥的授意;但他冷不丁的起了兴致,就想故意逗裴迹玩儿,便道,“如果说,再来一次,你还让我去给他道歉吗?……”
裴迹笑道,“公司是你的。怎么还等我说了算?”
“……”宁远道,“你别逃避,我是问你的想法。”
“当然不会。”裴迹道,“不过,在深入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必须要申辩,上次‘道歉’,是你自己决定要去的。如果你说不去,没有人能强迫你,这你是知道的。”
宁远忍笑,心道,那当然!
但他没吭声,继续听裴迹说下去。
裴迹道,“我没打算跟你讲大道理。但我想说的是,当初,你选择这个工作的时候,至少猜到了,会遇到很多问题、刁难吧?来自上级的要求,莫名其妙的委屈、隐形的压力……不只是乘务人员,任何一个平凡的岗位都会如此。”
他顿一会儿,才道,“我也是。最开始,从最普通的岗位做起,每一笔资金的风险,都和无数句道歉相关。”
宁远静静的望着他,确定裴迹那双眼中滚动着的,仍是最浓郁的眷恋和爱,而非细数光辉的悲愤,抑或自怨自艾。
“和对象是谁无关。”裴迹用温柔的语气,平静的陈述着客观事实,“我只是想说,我没办法改变所有的职业环境,我想……你也不愿意做一个有特权、被特殊照顾的乘务人员。”
裴迹神色镇定,慎重思考那句玩笑,“所以,我能做的,只有给你选择。无论是当我们的小宁总,坐在办公室里享受岁月静好,还是搞艺术创作,工作或者不工作,怎么样都好。”
宁远心底缓缓流动着一种复杂的情愫。
裴迹爱他,但尊重他。
裴迹没有将他当做一个衣食无忧、只会挑理儿的任性少爷,而是当做一个慎重对待自己职业的空乘人员。
当然,在裴迹眼里,空乘也不是什么“吃青春饭”的傍哥傍姐儿,而是真正以职业道德、服务意识为乘客做好飞行安全保障的工作人员。
宁远沉默了一阵儿,他恍惚觉得裴迹真好。
裴迹在用一种理智、严肃的爱,来珍重待他。
感动到了嘴边儿,还没来得及说,裴迹便再度开口了。
“哦,当然。”他道,“我打算明年开始,做一项针对乘务人员的企业福利政策调研,然后做好全面的福利保障。这件事,我已经交给你哥了,最迟明年三月底,就开始着手调整。”
“还有……我把新星也买下来了。”裴迹郑重其事,“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人投诉你,欺负你,要你道歉。以后,整个民航圈儿……都是你说了算。”
宁远噗嗤一声笑出来,裴迹不仅爱他,裴迹还怂,并且体贴善良。
宁远忍住心底的话,只是点头,“好,我知道了。”
“……”
裴迹道:“就只是知道了吗?”
“我们家裴总真能干。”宁远轻笑着赞了一句,又问道,“饭菜好了吗?裴迹,把菜端出来,我们吃饭吧,我饿了。”
接话的神色自然,口吻也太平静。以至于裴迹心惊胆战,总觉得自个儿说错什么话,惹得这位不开心了。
“我刚才……”
“别说了,裴迹。”宁远催促,“我饿了。”
饭菜上桌,香氛点燃摇曳的烛光,留了几盏昏暗的壁灯,煲汤的锅用最小的火偎着,两人相对而坐。
宁远盯着他看,片刻后,又笑着举杯,“辛苦了,裴迹,生日快乐。”
裴迹碰了杯,心满意足,“我很荣幸。”
两人份的蛋糕搁置在中间,并不大;几次得到两个人默契的目光注视,而后交错开,又含着微妙的气氛对视。
终于,裴迹忍不住了,“刚才,我说的话……”
“裴迹,我知道。”
“但是……”
“好了,裴迹——”宁远截断他,冷不丁吐出来一句,“我爱上你了。”
“……”
目光微闪,被烛光照耀的瞳色深沉。
他唇微动,几乎是挤出来一句怔怔的:“什么?”
“裴迹,我爱上你了。”宁远缓缓道,“也可能……在今天之前,就爱上了。”
“……”
见他不说话,宁远便问,“听清了吗?没听清我就再说一次,裴迹,我爱上你了。再说两次也可以,裴迹,我爱上你了。”
裴迹沉默,刀尖点在盘面上,迟迟不动作,倒是眉眼间的色彩浓重。
宁远再度发问,“裴迹,你听清了吗?”
裴迹哑声道,“还可以再‘没听清’一次吗?我想确认一下。”
宁远被他的“贪婪”和“奸诈”气笑了,“不能。您老人家耳背?我都说四次了。”他失笑,小声儿嘀咕,“傻不傻呀?这都多久了,还总是需要确认?”
眸光一转,宁远继续笑他,“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没出息了?”
裴迹认命道,“一直都是。”
见宁远含着笑,不大信似的,裴迹便搁下刀叉,强作镇定的吞了口酒,“宁远,一直都是。当时,你说那句话的时候,没发觉什么吗?”
宁远脑子里闪过无数的瞬间,“哪句话?”
裴迹挑眉看他,意味深长。
万米高空之上,足够结实的拥抱,冷调的香水味道,微弱的电流,随着云层浮动的颠簸感,衣料摩擦滚起来的热雾,呼吸,试探,沉默,等待。
他的心忽然跌落一般,从高空坠到人间。
浮云长阔的幻象,就成了今夜的烟火饭菜。数落着最平凡的工作岗位,倾述烦恼,带着长久而饱含眷恋的凝视,祝福,相爱。
某种隐秘的东西,破土而出。
“先生,抱紧我?”
第0081章 晋江独家
◎好裴迹,求你了。◎
裴迹深情告白, 但宁远仍觉得哪里被人捉住了心,始终有一点疑惑压在心底蠢蠢欲动。
说起这点旧事,宁远想确认, 便在足够情深义重的氛围中发问,“上次咱俩在酒吧停车场,说过这个问题,你在飞机上认出我了对吧?”
裴迹点头, “对。”
“真就这么巧,你坐了这趟航班?”宁远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当时李主任说的是, 助理定错了机票,所以坐经济舱?”
裴迹沉默片刻, 抬眸看他, 愣是没敢吭声。
宁远也算跟人学聪明了,他睨着裴迹笑, “我觉得不对劲, 裴迹。你那么多助理, 第二天的行程至少要从普助、二助、特助手里过三遍, 才交给赵时审核,能这么马虎,给你定错了?而且, 我们那趟航班是满员。”
话里的深意留待裴迹确认,但这人却忽然搁下刀叉, 扶着桌沿抬眼, 身体陷入椅背, 靠坐在那儿微笑不语。
一副戒备神色。
宁远嗯哼了一声, “不说?”
裴迹哼笑道,压住眼底那点端倪,“有人退订,我订座,有什么稀奇吗?”
宁远摸过手机来,晃了晃,“只是这样?”
“……”
裴迹觉得后背出汗了。
不是,什么时候鱼也挑起饵来了?
宁远拨了号码给赵时打过去,在得到对面“方便”的答复后,才笑道,“你是不是裴总最贴心的助理?NO.1对吧?”
赵时狗腿子道,“那当然。”
“那你们裴总的事儿,你肯定都知道咯?”
“不敢说全部,至少80%吧。”
宁远拨开免提,在裴迹欲要开口的片刻,比了个指头在唇上,“嘘。”
他继续问,“那你记不记得,当时我坐了你们裴总,导致我们俩人一块上了新闻的那次航班?”
“肯定记得。”赵时道,“要不说我们裴总有商业头脑呢?直接下令让我们把新闻挂在头条一个星期,好家伙,股票飞涨。”
宁远套出意料之外的惊喜,眉毛便飞起了骄扬的弧度。他瞪了裴迹一眼,但话音却尽量克制的平静和淡定,“哦,怪不得呢,原来是你们裴总爆的新闻啊?”
“这您还不知道啊?”赵时笑道,“照片是我们高价从人家‘已删除’里买回来的。哎,不过您放心,那几张照片是我亲自盯着公关部精修过的,完全不影响您的形象。”
宁远为自己受的冤屈咬了牙。
裴迹动了动身子,抱胸坐定,理亏似的,视线微微转移。
“哦,还有个事跟你确认,就是这次的航班怎么会坐经济舱?”
“我们顺便做服务调研。”赵时道,“当然了,最主要的是这趟航班满员,临时订不到商务舱。就这两张,还是我们好说歹说,从其他旅客手里‘抢’过来的票呢。给对方协调了下一趟航班的商务舱,我们订了这趟。满员航班您知道的,有的坐就不错了。”
“那你们干嘛非得坐这趟航班?”
“哎哟呵。”赵时乐了,“我说小宁总,您这是明知故问呢,还是让我好好替裴总表忠心呢?还能为什么,都是为了您呗。前一天晚上,您跟裴总一见钟情,我们查了一夜资料,打了足足十四遍电话,才把您的信息,和您要飞的航班机票搞定。”
片刻后,赵时又笑着补充道,“倒是托您的福,加班费三倍给的。不过,那时候还不知道您老人家是宁总弟弟……不然,我们也不用这么费事了。”
“什么一见钟情!”宁远干咳,“别乱说。再说了……那你们裴总前天晚上送我回家,当时你不在吧?”
“我不在,”赵时答道,“但我们裴总跟我强调过了。”
“强调什么?”
赵时试图回忆当时的场景,至今忍不住想发笑。那晚,带着酒气的裴迹在一圈精英之中,淡定吐出两个词,“心动,一见钟情。”
哦不对。
赵时心道,他们家裴总当时揉着太阳穴,先说的“头疼。”然后又说,“是心动。”
在大家一圈人面面相觑的递上药片后,才补了句,“要命。”
赵时当即就追问,“什么要命。”
裴迹淡定眼皮儿来,吞了药,才答,“一见钟情。”
所以全过程是:[头疼,心动。要命,一见钟情。]
直到第二天上了飞机,头疼也不见好,倒是心动还加重了。
但赵时也没好意思把他家裴总那点窘事儿全说出来,便只避重就轻道,“那还能强调什么?强调心动指数呗,狂飙一百八,直冲天灵盖。”
裴迹听不下去,冲着电话猛咳了一阵儿,把赵时吓得心跳也飙到一百八了。
“裴总?……是裴总吗?”赵时讪笑,无辜道,“嗨,你说这事儿,原来是两位考验我呀?这是真心话啊,还是大冒险啊?”
他自顾自的干笑了两声,“小宁总,我冤枉,我这可没说我们老大坏话,您可得给我作证啊。”
宁远微微勾起嘴角,哼笑,“放心吧,我给你作证。也没别的事儿,我就是想起来了,随口问问。”
“……”
什么样的“随口”,是在晚上打电话求证这点事儿?赵时心底发毛,当机立断的挂了电话。
裴迹仍是抱胸,目光幽沉,含笑的神色镇定。
然而呼吸紧的发湿,艰难的从肺腑挤出来,片刻又强压下去,轻的难以察觉,生怕这点儿动静也惹对面这位关注。
宁远挑眉,“裴迹,你还不打算解释吗?”
裴迹停顿片刻,伸出手去捉人家的手腕,拇指轻柔而讨好的摩挲,口气不自觉也轻了两分,“我觉得……那照片拍的挺好的。”
“所以你就让人报新闻?”宁远愠怒,“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丢人?他们还说我要嫁入豪门,要傍大款。说我是小白脸!”
“现在已经开始口诛笔伐,说我是小白脸了。”裴迹另一只手也握了上去,“看在我知错能改的份上儿,这事儿能翻篇儿吗?”
宁远委屈控诉,“不能,你就是为了公司股票牺牲我荣誉!”
裴迹忙解释,“不是,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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