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免空白的五官也掩盖了他若有所思的神色。
“嗯,知道了,那个「诗人」的事呢?”
梁锐后知后觉,自己扯得太远了,连忙补充:“这次天灾梦境范围远超想象,不仅是东区,西区、南区也出现了类似状况,并且次数相当频繁,对方很可能利用邪.教控制愚昧者的思想,进而蛊惑梦境诞生。”
“虽然摸索到了「诗人」的行踪,但之后的抓捕计划还没有完全制定好,未免打草惊蛇,恐怕也不会告诉我们这些刚转正的旅梦人。”
解梦基地想要将屡次闹事的幕后团体一网打尽,必不会错过这次的抓捕机会,只是秋免不由思索,对方在此刻闹腾的原因是什么?
上次对方莫名派人在现实中刺杀他,不久后就开启了「群体梦」,然而他们不过是想通过「群体梦」牵制基地势力,从而声东击西,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那么这次呢?先派出黄飞扬搅混水,后来是天灾事故,让基地成员全都困陷在梦境中之后,又准备做什么呢?
即便蔡喜泉的行踪被发现,也难保他们还有什么后手,更何况,他和那个自己在解梦基地遇到的人,真的是同一人吗?
思索间,梁锐忽然脸色一变,他似乎不知通过什么方式接收到了解梦基地的信号:“「诗人」现身了,需要过去增援,虽然只让我们在外围观察。”
“走吧。”秋免也准备跟上。
梁锐对此没有异议,只是莫名担忧:“不知道其他小队看见你会不会紧张,毕竟之前敌意挺深的……”
“敌意最深的那个已经搞定了。”
秋免晃了晃“手”,断裂的右掌若有所感,跟着他的律动轻轻捏紧了虎口。
最近一直在忙着实习都没关注过娱乐八卦的梁锐:“?”
梁锐带路,目的地明确,他们急速行走在漆黑的梦境空间中,略有路痴属性的秋免淡淡问道:“刚才你们是通过现实交流的吗。”
某种程度上现实环境其实可以影响梦境内容,尿憋急了梦到想上厕所、冷伤风了梦到冰天雪地,只是因为现实梦境的流速不统一,话语暗示之类的成效很低,但也并非不可能。
“不,是‘卫星’。”梁锐却否认了,给出了另一个答案,“梦境‘卫星’是人的意识,但是失去了很多七情六欲,只剩下公事公办的套路,不过这些简单的定位传达不在话下,梦境‘卫星’的重要性甚至比现实卫星还要高。”
类似情况秋免听人提起过,便点点头,在离其他旅梦人较近时隐去了身形。
梁锐虽然在紧急集合期间偷溜出去了一会儿,但毕竟只是最边缘的新人,没被谁在意,很快融入到队伍中发问情况:“「诗人」在这个梦境里边?”
“嗯,二队、九队等人将他困住了,现在就等深入挖掘他记忆中的形象,然后匹配监控,靠线下行动队抓捕。”
“能顺利控制吗,万一他强行退出梦境脱困?”
“呵呵,你是新来的,不知道二队的拿手绝活吧!”其中一人笑了笑,“二队可是东区解梦基地的元老级人物,一手「梦中梦」是逼供秘密时的超级武器……现在围困个意识还不是手到擒来。”
说话者可能是解梦二队的成员,对自家队长信心十足,还不忘补充:“其他队长跟进去还会被影响思维,也就九队本就分裂无所畏惧了……有他俩同时在,这次一定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梦中梦」……
隐身听完吹嘘的秋免微微眯眼,冷然发问:“基地里有人在现实待命吗?”
“这当然啊……每次都有,为了防止出现上次的意外,巡逻和警报更密集了。”
那人下意识说完,才觉得好像情况不对,谁在问这种常识性问题?左右晃悠一圈,队友们却各个神色茫然,摆手摇头,示意不是自己问的,却同时也找不出说话的人。
就在他们倍感疑惑的时候,秋免闪现绕过重重旅梦人,伸手探入到面前的球泡中。
「诗人」所在的梦境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路灯昏暗、视野不良,道路却还算好走,是条平整的郊区小道,绕过500米就是富人区。
然而此时瓢泼大雨浸染了道路,使周围的护城河水狠狠上涨,竟掩盖了一辆慢慢沉入水中的轿车,快速来往的车辆都没有发现那车中正在迈向死亡的一家老小。
唯有一个撑着伞、戴着细框眼镜的瘦削男人静静看着水面上愈来愈低的车顶,忍不住放声大笑。
但紧接着,他仿佛笑岔了气一般,双眼一白,瘫软倒在地上。
秋免看了眼远处躲藏在没有开启任何灯光的车辆中的男人,他知道,这是「诗人」的第一重梦境。
而第二重梦境,秋免冷冷旁观了一会儿,却也算得上简单。无非是「诗人」作为入赘的门生,同时在妻子的娇纵和老丈人的压迫之下感到郁愤难平,某次听了同事的忽悠后,时常去夜店发泄纾解,却不当心被妻子捉了个正着,在工作医院闹了个不得安宁,最后压垮他的还有老丈人兼院长对他事业的毁灭性打击。
第三重梦境由于时间跳跃稍显复杂,但也是个可以一句话总结的故事。离不开单亲家庭、母亲控制欲强,样样要求他做到最好,连婚姻都是一手包办,他压抑的情绪在得不到宣泄之后逐渐变态,利用医学生身份虐杀解剖动物,屡次通过暗网观看悬赏恐怖视频。
多重梦境进行到这里,此人的生平已经展露的差不多了,和解梦基地之前调查的基本一致,然而哪怕进展到第三重,蔡喜泉仍没有变换出他现今的身份模样。
二队有些焦急,他不想在这种已知情况的地方浪费时间,便退出了第三重梦境,准备另起一版:“「九婴」,你帮我将他的意识分裂开来,我要让他尝到冰火交加的滋味。”
然而眼前画面一沉,二队一个恍惚,见到的却不再是蔡喜泉的妻儿丈人,而仿佛看见了因为长期旅梦而与自己分道扬镳的爱人。
从小学同学开始,十五年的爱情长跑也抵不过陪伴的减少、话题的稀疏、由于旅梦而愈加冷淡的性格,被人羡慕的爱情最后也成了嘴角的白米饭。
家人、朋友、爱人逐渐离去,所以才养成了这种喜欢在「梦中梦」中寻找幸福的能力吗?
在二队将要更加沉沦的时刻,「九婴」打破了他向下跌落的梦境,然后将目光对准了眼前仍旧保持着白大褂形象的男人。
蔡喜泉扶了扶眼镜:“别担心,我不会嘲笑解梦基地实力不行的,毕竟每个人遇到自己相关的爱恨纠葛,就是容易崴脚。”
“那么九队,你呢?”
「九婴」寒如冰刀,浑然不理,上来便抬起了左掌。
“当然,我理解,解梦基地让你跟进来就是因为你‘分裂’的能力对于我这种走心流派压制太多,但是……”
蔡喜泉镜片后面寒芒微闪:“你的‘分裂’能力是如何而来的,不愿再回忆一下吗?”
第68章
随着话音落下,轰隆隆的雷雨天气仿佛忽然被按下了暂停键,无数粒雨滴犹如反光的镜子,万花筒般复杂的景象倒映在「九婴」眼中。
失控的玩具、碎裂的躯体、崩溃的长辈、从温馨的节日布置变成流血地狱,再到大灯照耀的囚室、隆隆作响的绞肉机、宛如恶鬼般向他索命的亲人……
明明只是晃眼一瞬,多层梦境的影像极快就被打破,但这些早已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猝然披露在眼前时,「九婴」仍是一阵恍惚,然而愣怔不过片刻,「九婴」就迅速恢复了镇定,拜多年旅梦影响所赐,即便是再痛苦的回忆,也已然激荡不起他心头的涟漪,与看别人的回忆一般无二。
二队此时也从失意中恢复过来,他用力晃了晃脑袋,懊恼自己的轻敌,却也不由低声提醒:“我恐怕困不住他,万一把他放跑了……怎么办?”
退出梦境的方式太过简单,想让一个旅梦人无法随心所欲,必须要令他陷入更深层的梦境中。这次能从亿万梦境中捉摸到属于蔡喜泉的那一个,是数据模拟兆亿次的结果,多亏了科技实力,但也不乏巧合成分居多,下次再想抓住他的马脚绝非易事。
东区这边二队已经是这方面的行家,连他都无法奈何蔡喜泉,放眼全国能对付这人的恐怕不超出一只手,要完全达成预想中的「梦中梦」处理方式更是难上加难。
「九婴」垂下眉眼,眸底寒芒一闪,他不擅长拯救、问询、探秘这些工作,但论破坏绝对是拿手强项,既然最初顺藤摸瓜的目标已经无法完成,为防蔡喜泉逃走后卷土重来,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他的意识直接消灭。
然而就在「九婴」手指微动的刹那,他却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的存在,脱离躯体的右掌隐隐发烫。
于是「九婴」瞬间变换了想法,对二队道:“你先退出,这里交给我。”
二队误以为他要大杀四方,却也觉得这是兜底的解决策略,果断答应:“行,做得干净点!”
二队极快消失在二人眼前,蔡喜泉见这阵仗,也立马意识到了什么,暗道不妙,但「诗人」交给他的任务还没完成,只能硬着头皮拖延时间。
他始终与「九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警惕异常,嘴上却忽悠声不断:“东区解梦九队队长「九婴」,原属中央区解梦一队,调任东区的表面原因是这边人手紧缺,但实际上……好像是为了配合你的现实身份啊!因为近几年你的病情控制良好,基地规模也上来了,你的家人有意让你远离旅梦环境,不仅为你争取到了出行自由、不需要长期呆在基地待命的权利,更是连未来的生死都谈好了!不再需要充当‘卫星’,孤零零的挂在梦境里……”
“哎,有一个好背景就是了不起!你的家人可真爱你啊!先是靠你给官方没日没夜的卖命,才让凭英集团乘官方的东风逐渐做大……虚拟智能、生物科技就罢了,连远东能源开发都能跟着去!这要放在古代,那可是最泼天富贵的外戚之家!现在翅膀硬了,也能谈起条件保保人了……可惜啊,这最终活下来的‘池见英’不是你啊!”
蔡喜泉用充满讽刺的口吻说道:“以现在的医学技术,难道真的无法治愈多重人格吗?这其实相当容易吧!连我这个不当医生好多年的水货都知道好几个例子!你的家人和你的‘现身’只是觉得你的旅梦能力还有用处,所以维持着这种别扭的相处方式,一旦他们与解梦基地谈好了交易,放弃你也是理所当然……”
“你存在一日,我一日不死。”
「九婴」冷漠开口,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左手却微微颤抖,仿佛克制着什么。
蔡喜泉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心下觉得有戏,却不露声色:“放下你的敌意,好好思考看看,其实我们的目标并不矛盾,你与解梦基地的目标才是矛盾的!我希望现实就是梦境,梦境就是现实,旅梦人们可以无拘无束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中,实现真正的「自由」,解梦基地却希望束缚梦境、消灭梦境……可是九队,你就是因为梦境诞生的啊!他们最终要消灭的目标就是你!”
“……我不是。”
“二十年前,融合梦境尚不为人所知,屡次发生在你身上的灵异事件造成过数人伤亡,你曾被以最残酷的方式关押起来,巡检脑部病变,给予试验刺激……最终不堪折磨,‘分裂’出了另一个你,取代了你的人生。”
上次「诗人」路过解梦基地的时候,虽然为了慎重起见没有查阅档案资料,但还是从「招财」口中问出了一些情况,加上蔡喜泉自己的脑补,组合成了一个他认为非常合理的过程,而「九婴」下意识的逃避动作似乎印证了他的这个猜想。
“九队,你只存在于梦境中,失去了梦境,就失去了一切!即便你有着一颗舍己为人的心,但你就真的愿意眼睁睁看着一个冒牌货占据你的身体、抢走你的家人、剥夺你的生命吗?!”
蔡喜泉越说,越被自己的演讲感动得热血激昂,他调动起了浑身能量,那对世事的怨怼不忿仿佛也蛊惑了他自己,让他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对命运不公的抗拒中,甚至都没能意识到这个编造的谎言前后矛盾、远失水准,而远不该因此就轻信的「九婴」却有着大幅度的垂头丧气动作,好似不是因为被他的话语所点醒,却是单纯的……不想让人看到面孔底下的空白无物!
……
“!!!”
蔡喜泉猛然警醒,呆愣愣盯着眼前没有五官的「九婴」……不,是「路人」!他浑身震颤,左右环视,这一瞬才回想起来,时间已经过去良久,而就在数息之前,他还沉浸在创造了真正「自由」的美好世界中,任何人都无法管束他,就连如今隐隐制约他的「诗人」,也在他的操控之下不复存在……
“你不是「诗人」,你的代号是,「自由」。”
「路人」慢悠悠说道,早已通过多重梦境将他整个人看了完全,如此不忘锐评:“怪不得喜欢做梦。”
“向往「自由」是每个生物的天性,你不也是么?”蔡喜泉努力保持镇定,但想起「路人」阴晴不定的性格,随手抹除存在的手段,还是忍不住声音发颤,“「路人」……你应该不擅长这种深层梦境才对。”
根据他和「诗人」暗中收集的资料,「路人」的旅梦手段通常都是直来直往,根本不走花哨路子,他也对情感伦理向的梦境敬谢不敏,似乎天生缺少一根感知神经,而这一点,在他们发现了「路人」的现实身份后也可以互相佐证。
但深层梦境却考验旅梦人的共情心、感知力、敏锐度,蔡喜泉共情却不同情,既能深入了解梦境主人的情绪变化,又能冷漠无情地将自己置身事外,随意玩弄他们的梦境内容。
按理说,「路人」在这方面应该无法与他抗衡才对,所以即便在这里有遇到他的风险,蔡喜泉也不是很怕,谁知等自己回过神时,「路人」已经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个遍了。
谁料「路人」的回复更让他想要吐血:“哦,我也以为不擅长来着。”
“是有点麻烦,但还是挺简单的吧。”「路人」淡淡道,“用这样的方法,好像可以共通一部分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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