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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不远处，鹿鸣的神情同样凝重。
“很久以前，我就听说过，有个别修士能有机缘，进入忘我境界，能另外感悟法则创造另一个法相。但是我一直没有见过这样的修士。”
因为一直没见过，所以鹿鸣始终没把这个传说当真，只当有趣的故事听。
现在他终于见到这样的修士了。
所谓的忘我就是失忆，兰珏栖是因为天生的幽精之魂不稳才患有失忆之症，修炼到渡劫期仍然无法缓解。像兰珏栖这样的情况其实是很危险的，一着不慎，多年的修行就有可能因为脆弱的神魂承受不住，崩溃从而身死道消。
原来是在这样苛刻的前提下才能获得的机缘。
难怪鹿鸣活了这么久还是只是听说。
鹿鸣：“两个法相？这是很难得的法则感悟，你是在渡劫天劫中感悟的？”
“应该是吧？”
兰珏栖的语气带着不确定。
他的渡劫天劫是在湮灭辰间渡过的，自己也顺带忘了。
鹿鸣神色严肃：“你有没有想过，湮灭辰间内没有灵气，不能使用任何法术神通，修为再高的修士进入里面也会同凡人一样，再也无法飞天遁地，一切都要靠自己。那么，你和你师兄，是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继续感悟法则推动自身的修炼，从而达到渡劫呢？”
“你们到底感悟的是什么呢？”鹿鸣的问题直指核心。
兰珏栖茫然。
他忘记了。
如果不是今天被菩菱兰影响，他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竟然修有两种法相。
——这显然就是上次夜无痕在长生绝谷感受到的陌生法相。
也就是说，谢清源早就知道他的法相有异，却只字未提。
兰珏栖的思绪一时有些混乱。
【师兄到底有什么在瞒着我？】
听到这句心声的谢清源倏地转头，与兰珏栖对上眼。
“怎么了？”谢清源问，“是还在生气我帮你？”
“没有。”
说着否定的话，兰珏栖眼尾却是止不住地上扬，显然还在气头上。
【总觉得师兄对我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谢清源脸色沉了沉：“小栖，说实话，不要骗师兄。”
兰珏栖：“那还是有一点的。”
尽管鹿鸣已经开导过兰珏栖，说谢清源也有自己的事要忙。他担任长渊这个院长不是每天高高坐着。
这些兰珏栖都能接受。
兰珏栖现在想不明白的是，谢清源早知他有异常，却只字不提。
日复一日，兰珏栖早已习惯谢清源对自己的特别优待，不论自己做什么，背后都有一个谢清源为他托底。
哪怕颍阳峰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也不是孤独的。
都说修无情道必然是断情绝爱，孤家寡人，可是兰珏栖自修炼以来，并没有这种感觉。
他在颍阳峰是边唯尘的关门弟子，师兄师姐虽然一样冷淡，对这个小师弟同样爱护；颍阳峰外，冲虚山上上下下对兰珏栖都是一致的耐心和蔼，如家一般。还有和他一起长大的谢清源，两人志同道合，是彼此最信任的人。
因此，就算是后来边唯尘陨落，大师兄游金鲤不知所踪，师姐乔听晚放弃无情道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兰珏栖也从未觉得自己是孤独无所依的。
【我自认对师兄知无不言，以心相交，师兄瞒着我不让我知道是为什么呢？】
兰珏栖纠结不已，一时看向谢清源的目光也带了气。
谢清源觉得自己不能再装作不知了。
“兰珏栖——”
兰珏栖面上表情没有变化，心里更加不痛快。
【之前还叫我小栖的，现在都开始直接叫名字了！】
谢清源正了正脸色，最后还是没忍住，让兰珏栖坐下，给他倒了杯甜茶。
“小栖，我们谈谈。”
一场严肃的谈话势在必行，谢清源不想再让兰珏栖觉得这无情道可修可不修。
——这不仅仅是修炼，还是搏命，怎么可以为情情爱爱放弃？
手指在杯壁上摩挲了好一会儿，谢清源等兰珏栖把茶喝完，才开口。
“最近这些日子，师弟一直在找一影响你渡情劫的人，我想问你，真的没有新线索吗？”
“没有。”
兰珏栖的回答很是生硬。
他确实没有什么新线索，只是随着嫌疑人选的排除，慢慢锁定了谢清源。
“真的没有吗？”
“我没有必要骗师兄。”
兰珏栖放下茶杯，在桌上发出咔哒的敲击声响。
他看着谢清源，郁闷得很：【师兄不信我，我不想和师兄谈了。】
【不喜欢这样的师兄。】
兰珏栖失望。
谢清源手中的茶杯砰的一声碎裂，茶水四溅：“你再说一遍！”
谢清源红着眼，从兰珏栖回来听到他的第一句心声开始，焦灼烧心感就愈演愈烈，满脑子只剩下兰珏栖的心声。
他从小看到大的师弟，从懵懂的青春年少到现在，他其实已经很难说清楚到底是当初一眼心动，还是日久生情。但他可以确定的是，他可以接受兰珏栖不喜欢任何人修无情道，宁愿自己承受执念带来的任何后果，也不愿意坦白自己的情感，给兰珏栖增加负担。
无情道不能动情，不可以，不可以……能和兰珏栖做师兄弟，已经是他和兰珏栖最好的相处模式了。
现在兰珏栖说，他不喜欢自己了，不喜欢他这样的师兄。
——因为那个人？
兰珏栖从未见过这样的谢清源，微微怔愣过后反应过来自己不能示弱，当即吼回去：“我没有必要骗师兄！”
谢清源还沉浸在自己的执念里：“是因为秋其野？”
“什么？”
兰珏栖原本还以为他会和谢清源吵得天翻地覆，结果忽然扯进来一个陌生人名，他骤然卡住。
“和他有什么关系？”兰珏栖一头雾水，“师兄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暗恋人的，难道不是秋其野吗？”谢清源怒问，“为了他都不想修无情道了！”
“我怎么可能为秋其野不修无情道！他也配？”
兰珏栖没好气反问。
谢清源：“……”
那……那是谁呢？
谢清源深吸一口气，他很想要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可是各种纷乱的念头完全控制不住在脑海中席卷。
不是公山弘瑞，不是鹿鸣，不是秋其野，还有谁会是兰珏栖喜欢的人呢？
谢清源的状态明显不对。
兰珏栖被吓了一跳，顾不得赌气，连忙伸手去扶他。
“师兄？”
兰珏栖按住谢清源，与他被烧得通红的眼睛对视。
红血丝布满这双向来带着温和笑意的凤眼，此刻谢清源没了笑意，眼尾上扬，满是狠厉。
不愿兰珏栖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谢清源用仅有的意识推开他。
兰珏栖被他推开，似是惊愕，半天没说话。
谢清源混混沌沌，被饮冰律反噬得难受，感觉到兰珏栖被他推开，又止不住懊恼。
明明自己是想和兰珏栖好好谈谈的，想和他说不要因为情爱放弃无情道，想要两人还是无话不谈的师兄弟，想要……想要……
想要他还是兰珏栖喜欢的师兄。
不对，不对，现在不能再想这些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再这样下去，他就要陷入木僵状态了。
“小栖！”谢清源心慌得厉害，通红的眼睛眼不眨地看着兰珏栖，下意识念道，“小栖——小栖——”
这个称呼，明明让他越念越难受，可是不念出来，他会更难受。
是抱着执念火烧火燎到失去意识，还是心如死灰陷入绝望更好？
谢清源不知道。
木僵感越来越厉害，他已经在失智的边缘了。
“师兄瞒着我，是觉得出了事自己也能控场吗？”
兰珏栖的声音忽然响起。
整个屋子覆盖上一层冰，冒着冰冷的白气。有一股凉气自眉心凝聚，顺着经脉进入谢清源的四肢百骸。
谢清源定神聚焦，清晰看到兰珏栖乌黑的眼睫。
两人眉心相对，是兰珏栖唤醒谢清源的神智。
“我从来都不知道，师兄执念深沉至此，竟然逼得饮冰律反噬。”兰珏栖虚虚抱着谢清源，眼里还有遗留的惊惧，“师兄看起来，比我没有渡过情劫还严重。”
“……我没事。”谢清源抿唇，头一阵阵发昏。
“我似乎弄错了一件事。”
谢清源静坐了半天，哑着嗓子低低道：“我总是想着，以我们师兄弟多年的情谊，师弟当然应该最信任我这个师兄，什么都和我说。”
因此，一旦发现兰珏栖有事瞒着他，不再把他作为第一信任人，他在一瞬间就被失望愤怒占据所有心神。因为他知道，兰珏栖有了喜欢的人，他这个师兄就要退居至第二位。
他不愿意放弃自己在兰珏栖中的特殊位置。
不想有人能在兰珏栖的心中地位能超过他。
他承认，日复一日，他已经不满足于只做兰珏栖的师兄。
若不是当初在湮灭辰间发现兰珏栖神魂不稳——他是卑鄙的，他希望兰珏栖愿意为他放弃无情道。
“可是，我这样要求你，却忘了，我自己。”谢清源承认，“我确实是，有很多事情瞒着师弟。”
“包括在湮灭辰间的事，”兰珏栖问，“师兄都记得，是吗？”
兰珏栖的另一个法相必然是在湮灭辰间悟得，谢清源对此见怪不怪，必然是早已见识过，且知道是如何得来的。
“……是。”
谢清源惨笑。
他对所有人撒谎，说他和兰珏栖一样失去在湮灭辰间的记忆，自私珍藏这一段独属于他们二人百年的时光。
没有任何人打扰，他们相濡以沫，互相扶持。
距离真正的道侣，只差最后一步。
第54章
谢清源曾经说过，湮灭辰间这段记忆大概不是那么美好，忘了就忘了，不必挂怀。
兰珏栖也隐隐有种感觉，他们在湮灭辰间的经历，恐怕是狼狈居多。
特别是谢清源，他为他挡过星辰劫雷，以这样状态落入湮灭辰间，会是谢清源人生少有的灰暗时刻。
那时兰珏栖以为，谢清源不愿自己记得他有多狼狈，所以才觉得忘了好。
“师兄不愿我想起，是里面发生了对我来说很不好的事吗？”、
兰珏栖轻声问。
此时谢清源精力已经被消耗殆尽，疲惫不已。
兰珏栖没指望这样的谢清源还能回答他的问题。
【师兄不可能对我怀有恶意，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
谢清源眼皮颤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熟悉的温热触感覆盖。
兰珏栖把手搭在谢清源的手上。
他的动作很轻，带有试探的意味。从手心对手背，慢慢翻转过来。
谢清源已经看不太清楚兰珏栖的身影了，只知道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在旁边。
手心与手心相贴。相比于兰珏栖，谢清源手上有明显的粗茧，这是持握各类武器磨炼出来的。
兰珏栖的手指顺着谢清源的掌纹到指尖，一一抚过这些老茧。
【仔细想想，我还是对师兄生不起气来。我就是这么没底线，师兄做什么我都能接受。】
【还是喜欢师兄。】
安顿好谢清源，兰珏栖挥一挥衣袖，周身流光环绕。
他一步踏出，整个院落冰消雪融。
“不打扰师兄休养，我就先走了。虽然我不知道师兄的执念是什么，但是，我不希望师兄的执念是湮灭辰间，过去的当过去。”
他拱手一礼，一如既往的端正。
谢清源闭上眼。
兰珏栖人走了，屋内灯还亮着，闭上眼，也能感受到有亮光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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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谢清源肯定是巡不了山了。
兰珏栖提着凝辉玉引走在山间，催促深夜还不及早回去的学生别在外面游荡。
接连把好几对小情侣吓得魂飞魄散，兰珏栖还没说话，小情侣们就一股脑儿道歉认错。
【……倒也不必，我巡山又不是来棒打鸳鸯的。】
兰珏栖心里觉得好笑，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等这些人认完错，挥了挥凝辉玉引，亲自护送这些学生下山。
夜路不好走，即使有凝辉玉引照出一片光亮，这些学生还是时不时磕绊一下。
兰珏栖眼睁睁看着高杰身旁那个金丹小姑娘一脚踏空惊叫一声，吓得高杰连忙把人抱住。
若不是兰珏栖施法动作快些，这两人得一起抱着滚下山。
“多谢凌熙仙尊出手相救。”高杰面色发白，显然还心有余悸。
他刚想安慰人，却见兰珏栖摆摆手，身侧的树叶无风自动，哗啦啦拍打，一阵狂风袭来，身旁的人再次飞起。
这是做什么？
兰珏栖好整以暇：“该你了，现在你要怎么救人？”
掐诀施法，高杰飞跃一步把被狂风卷到半空去的人救下来。
“原来还是知道要怎么做的。”兰珏栖语气毫无起伏说道，“已经修到元婴，若是遇到危险还是下意识只会用手脚，不如不修炼做个凡夫俗子。”
高杰连连点头，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小姑娘，确认她没有损伤到哪里。
之前公山弘瑞和许尢还计划要来破坏这小子的恋情，给夜无痕急得不行，硬要兰珏栖插手。
现在看这小子上头的样子，就算是兰珏栖不插手帮忙，就凭公山弘瑞和许尢，也很难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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