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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他还在国内。S市。
可是找了一整天都找不到。
直到最后，沈宜团感觉完全没有希望了。
没有人知道从早上到九点，到午夜的十二点这段时间对沈宜团来说有多么难熬。
衣服脏兮兮的，而且在路上狠狠摔了一跤，裤子都被擦破了，膝盖上肯定流着血，跟裤子的布料黏在一起，摩擦一下应该会很疼很疼。
沈宜团的身体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麻木了。
心脏却截然不同，几乎每一分钟都是凌迟。
兰兰是个非常极端的人，他一旦决定的事，就绝对没有回头路。
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沈宜团有点不想找了，他脑海里出现了兰兰已经死掉的画面，想着那个画面，沈宜团坐在街边的花坛上，敲着膝盖，紧紧握着手机，等着警察或者律师的电话。
一旦确认死亡，沈宜团也觉得自己没什么活头了。
这时候，手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沈宜团心里紧了一下，把手机翻过来，手机上显示的是兰兰的来电！
沈宜团来不及思考这到底是最后的铡刀落下，抑或是峰回路转的回信，他一秒钟就把电话接了起来，“喂，是兰兰吗？”
等了三秒钟，电话里才传出李微澜的声音。他很轻地嗯了一声。
沈宜团一秒钟就落泪，用手背盖住眼睛，仰起脸，“你去哪里了？你到底在哪里？我快要被吓死了。”
“你要来看看我吗？”
很熟悉的一句话。
沈宜团：“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把地址发给我，我要去。在我去到之前，你好好地好不好。”
李微澜又嗯了一声。尾音似有似无，仿佛马上要消散在风里。
沈宜团并不感到松一口气，反而更加害怕，“你不要挂电话！李微澜，你不要挂电话！我现在过去。”
李微澜似乎笑了笑：“好。”
沈宜团立刻动身，一直听着李微澜电话里的呼吸声。兰兰没有再讲话，沈宜团仿佛听到剧烈的风声呼啸而过，猜测着他是在哪里，应该不是在室内，他会在外面伤害自己吗？
沈宜团一边惴惴不安地想着，一边赶到兰兰发过来的定位。
他没想到，找了一整天，最后是在自己送给兰兰的那套房子的天台，也就是早上见过小胡子那栋楼的天台，再次见到了李微澜。
沈宜团一爬上天台的那一瞬间，看到面前，大声对着李微澜吼：“你在干什么？给我下来！”
这幅场景一定会成为沈宜团一辈子的噩梦——
李微澜坐在天台的边缘，大冬天的，穿着很薄的针织衫，破洞牛仔裤，依旧留着妹妹头，被冬天的晚风吹起，露出迷离深邃的眉眼，在夜色里，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冷淡，又漂亮得不可思议。
耳垂边挂着一串长长的巴洛克风格蝴蝶耳坠，风一吹，珠宝耳坠会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
那串蝴蝶耳坠就在风里飘啊飘，仿佛下一秒钟就要坠下三十二楼的高楼。
天台没有灯，只有一些月亮微弱的光芒，面前的景象黏腻又灰暗。
偏偏他坐在最高楼的天台边缘，身后是整个S市最繁华最纸醉金迷的地方，明亮又辉煌。
于是就显得李微澜更加的阴翳潮暗，像一缕幽暗的游魂，一旦堕落，便被身后的璀璨吞噬，瞬间灰飞烟灭。
李微澜的长腿垂在天台壁缘，晃了晃，抬起眼睛，对着沈宜团轻轻笑：“你来啦。”
耳边的蝴蝶耳坠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丁零当啷的的响声。漫不经心地。
沈宜团站定脚步，眼圈通红，咬牙切齿地说，“你立刻给我下来。”
李微澜晃了晃脚，摇头：“不要。”
沈宜团努力想起点什么，留住他，“不要走到这么地步，兰兰，我们还有话聊，年底，年底不是说好要一起去拿奖杯的吗？近在咫尺了。”
李微澜嗯了一声，声音温柔又带着淡淡的倦意，“的确是。近在咫尺了。沈宜团，祝福你呀，马上就要实现梦想了。今年的年歌大赏绝对是Apollo的，我已经全部都弄好了，还有耀庭，今天忙了一天，做好最后的交代，很快耀庭就会迎来上市以来的重创一击，这些，我都帮你处理好了。”
李微澜：“沈宜团，你只需要端坐在王位中央，拿到一切属于你的荣耀就好。”
沈宜团用手背抹了一把脸，竭力抑制情绪，尾音却仍然有止不住的颤抖：“你呢？！你呢。”
“我？……”李微澜笑了，侧脸转向身侧的城市灯海，冬天的晚风吹起他的妹妹头刘海，带着些遥远又萧瑟的气息。
“我很懒的。如果是为了我自己，我才不会忙这些。我说了，你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我只需要看着你享受梦想成真的样子，我就很幸福了。”
“那你继续陪着我啊。”沈宜团手指发着抖，“很危险的，你下来吧，兰兰。我还想要很多其他的东西，你帮我去做，你先下来。”
其实沈宜团想不到要什么了，他甚至觉得，舞台，奖杯，黄金海都不重要了。
只要李微澜能下来的话。
“不要，”李微澜叹了一口气，“我真的很累了，沈宜团。”
“吃饭很累，睡觉很累，微笑很累，行程很累，最累的是假装不在意你，最累的是……和喜欢的人朝夕相处却永远无法达成在一起的愿望。”
“你可能会觉得我超级奇怪，不就是没办法在一起吗？为什么要走到这么地步。”
“其实我也不知道，一开始就很累，出生就很累啊，到处辗转流浪，说着不在意父母却还是忍不住渴望来自他们的关心，后来我知道我永远也求不来，因为他们是很坏的人，本来就不会真的爱我，我从他们的身上得不到幸福。”
“后来遇见了你。”李微澜泛着专注的眼神，望住沈宜团的脸颊。
片刻后，李微澜很快又移开眼睛，浮起一丝微笑，眯起眼睛，似乎在走马灯地回忆。
“你知道吗？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对我说生日快乐的人，就算我是个脾气这么臭的人——你带我回家，关心我，对我好，鼓励我，陪我做了很多很多事，那段时间我真的特别特别幸福，还送我好多礼物，我本来想带着那只奶牛猫一起跳楼的，但是我怕那只奶牛猫上新闻，大家把矛头指向你，然后我就说算了，打算以后放在我的骨灰盒旁，永远跟他一起睡觉。”
李微澜做了个睡觉的动作，脑袋微微侧着，脸上的笑容甚至带着甜美又蛊惑的气息。
他左手的无名指在月光下微闪，修长的手指上仿佛戴了一个素净的圈环。
不像是戒指，像是随手拆下来的钥匙扣圈圈。
李微澜继续笑着说，
“我真的真的很喜欢那只奶牛猫，喜欢你送给我的钥匙，喜欢你送给我的八音盒，可是你竟然说那个奶牛毛绒布偶扔掉也无所谓，我接受不了。可是我不能拿你怎么办，沈宜团。”
“我真的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我很会伤害其他人，算计，陷害，直接对他们发疯，但是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沈宜团，我每天想，每天想，真的很累你知道吗？”
“我知道，对不起，兰兰……”沈宜团盯着那个银圈，眼泪无法抑制地流了下来。
“不要说对不起。事到如今都是我活该。”李微澜幽幽地说着，“活着可能是人的本能，但是我可能是从小时候就生病了，很小的时候我就在想，我干嘛要活着呢？人干嘛要活着呢？很累的话，直接去死不就好了吗？反正最后都是要死的。”
他出身于一个政|商结合的顶级优越家庭，从来不为生计忧愁，可惜又是个私生子，从来没得到过来自于命运的祝福。
周围的人要么是阿谀奉承假意虚迎，要么是嗤之以鼻嘲讽嫉妒，还有着来自于亲生父母的目光，高高在上，又潜藏不住的嫌恶。
富裕的生活，过于早熟敏感的性格让李微澜有了更不同的精神追求，他喜欢看电影喜欢喜欢听歌喜欢浪漫又美好的事物，见过历代史上许多的辉煌的诞生与寂寞的湮灭。
他望着艺术中的兴荣，忍不住开始思考自己的诞生与末路的失落，思考自己的人格，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想了半天，
随着周围环境不断的辗转，他终于失望了。一辈子的辛苦流浪，如同池子里的浮萍般，春天萌芽，秋天死掉，周而复始，春秋轮回，可是这有意义吗？
几十年的漫长时间里，只有活着，死去。
却始终无法感受来自于现世的幸福。
后来遇见了某个人。
那个人对李微澜来说，不仅仅只是一个队友，哥哥，谈恋爱的对象。
更是幸福的承载体。
李微澜人生里迄今为止的幸福，都与沈宜团有关。
脑海中回忆起每一个幸福的瞬间，全都是沈宜团的身影。笑着，哭着，抱着他，牵着他，跟他并排坐着。猪脚饭公主，冰椰汁，公交卡，下雨，生日蛋糕，烟花，柔软的玩具，坚定的眼神，温柔的眼神，祝你生日快乐，我会包容小猫一切的，包括他的坏脾气，嫉妒……
一切如胶卷电影版闪过。
落到最后——
“我不可能为了那一丁点无关紧要的感情去牺牲我的前途。”
沈宜团这么对他说。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李微澜并不生气，也不怨恨，在那一瞬间，他只是觉得很累，很累。
挣扎了这么久，辛苦了这么久，孤独的日子里，有无数的瞬间想着就这么去死好了，不断给自己找理由活下去实在是太累了。
后来坚持到遇见沈宜团。
李微澜以为终于摆脱了周而复始的无聊轮回，遇到了那个可以让他感受到幸福的人。
然而最终的愿望还是落空。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意志力很强的人啊……”李微澜低声说，“不想坚持了，我好累。”
李微澜觉得已经到时间了，抬起眼，“沈宜团，你好好地看着我。”
“我叫你来，并不是让你劝我，让我活下去的。”李微澜的声音渐冷，
李微澜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沈宜团，瞳仁很大，目光破碎黏腻，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眼珠子错也不错，
“你好好地看着我！这个天台是我精心挑选的地点，我就要在你送给我的家的天台，就要在你面前跳下去，死了以后骨灰也要放回你送给我的家，我要……”
“让你一辈子都忘不掉我。”
“睁眼，闭眼，都是我去死的样子。”
“我会永远缠着你，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这是我要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爱你，我爱你，沈宜团。”
回音。冰冷的地面。黑色的月光。
一切即将迎来末路。
沈宜团下意识地说出口，语速太快，最后一个字黏在风里，“可是我也喜欢你！”
沈宜团不愿意就这样结束！——“你下来，我们在一起，我喜欢你，可是我也喜欢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全身都在颤抖！
还是说出来了，怎么还是说出来了！可是，可是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李兰兰没坐在天台边缘霓虹灯上，沈宜团就一辈子忍着不会说出口——
可是怎么办呢？兰兰就是这样的人，他就坐那儿了，而自己被逼得真的没办法了。
也许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命中注定。沈宜团选择接受命运给他的指示。
别挣扎了，天生一对。注定就是要在一起，两个人才能真正幸福。
别的也都不必考虑了。
李微澜笑了笑，这并没有让他有任何一丝波动，反而更加想去死了。
还活着干什么？道德绑架，累赘，把人家逼得讲这么违心的话。
不过，就算是假的也好。
李微澜嘴角浮现古怪的微笑，为那一句的虚假的告白而感到一丝卑微的幸福。
终于听到了做梦都在求的那一句回应，死得更加安心了。假的，也心甘情愿。
李微澜把青蛙拖鞋脱掉，整整齐齐地摆在天台边缘。
那两个青蛙玩偶头对着他。空洞的眼神，吐着长舌头。
沈宜团渐渐地也平静，“你要是去死了，下一秒钟我也立刻去跳。”
他似乎并不是在恐吓李微澜。
脸上的茫然，害怕，伤心全部都随着眼泪渐渐干涸而退却了。
似乎被那两只青蛙头抽干了所有的情绪。
脑海中一瞬间就做好了决定。
沈宜团把手机放在天台的地上，一步一步地，也走到天台的边缘，目光因为沾了泪水，明亮又坚韧，跟李微澜并排坐在天台的边缘，
“我并不是在说假话，兰兰，你知道我的。非常非常执着的一个人。对舞台是这样，对你是这样……”
沈宜团缓慢地说，像是在作最后的遗言：“你可能并不相信我爱你。我的态度也非常强硬，因为是个很执着的人，我喜欢你但是……我觉得我们在一起并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相比起我自己的前途，我更担心你，你还小，真的要走上这种扭曲的道路吗？跟我在一起，你永远没办法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站在我的身边，要你一辈子见不得光？”
李微澜似乎有些茫然，“……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呢。”
“对比起你的勇敢，我是个胆小鬼，对不起，害你辛苦了这么久。但是如今都到这个地步了，我跟你没有别的选择，要么在一起，要么一块跳下去。”
李微澜低头，跟沈宜团抵着额头，低声说，“好，那我们就一块去死吧。”
“好的。”沈宜团并不挣扎，闭上眼睛，“遇见你很幸福。下辈子我们也要相爱。相爱，还要真正在一起。”
“会的。”李微澜闭上眼，最后看着沈宜团。
心跳跳了几下，恍惚地有点犹豫。——
他去死没关系。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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