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阻挡了陈聿站起的脚步,那些年纪能做陈聿爹的领导们瞬间坐回去。
陈聿看了眼来电,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先走,他们这才陆陆续续地从门口离开。
“小陈总那气势可太吓人了,沉下脸的时候感觉比陈董还吓人啊。”
有好几个人还是陈玉林在职时的老股东,因为站对了阵营,没被陈聿解决掉。
“是啊是啊,把我这个老头子吓得大屁不敢放一个,明明还是个小年轻呢!”
是了,像明寰这样规模的集团,三十岁未到便登上董事长的宝座,放眼全国不超三个,其中的优秀与刻苦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陈聿坐在主位,将手机放到耳边,那头是个女人:“中午,白兰,吃顿饭吧。”
看内容是商量,听语气却是通知。
陈聿带着椅子转了个圈,面向大片落地玻璃,他说:“有约了,明天吧。”
“就待会,你改安排,不要让我等。”女人说,没有回旋的余地,接着挂了电话。
工作号码归二秘也就是汪绝管,能直接打给陈聿的都是亲属朋友,一助站在一旁,问:“陈总,要改行程吗?”
陈聿面色不改,道:“不用。”
半小时后,女人的电话如约而至,陈聿接通,却没拿起来,只放在桌子上。
只听女人严词厉色道:“陈聿!我看你现在是越来越没有家教了,你的基本礼仪呢?你怎么对长辈的?!”
陈聿说:“我说了,明天。”
“明天我没空。”
陈聿又道:“那就再约吧,挂了。”
没过一会,汪绝敲响了会议室的门,他不敢看陈聿,只盯着自己的鞋子,连声音都小了,变得心灰意冷,“陈总,一位自称您母亲的女性想约您明天的中午时间,您……”
陈聿轻轻笑了下,女人明明可以私下和他说,却非要像不熟的、不认识的、有利益关系的人一样通过工作电话联系预约,无非是想嘲讽他,戳他脊梁,想让他愧疚。
可惜,陈聿没有这个心,或许曾经有过,他道:“嗯,改一下原来的安排吧。”
“好的,陈总。”说完了,汪绝也没离开,只瑟缩地站在原地,看起来像有话要说。
但陈聿没给他这个机会,“出去吧。”
汪绝顿了下,离开了。
陈聿的态度也没有说变得更冷淡,一切都像没发生昨晚事故的模样,可这样,才更让人忐忑不安。
白兰,其实是一家饭店里其中一个包厢的名字。
女人一年前从国外回来,对周围都懒得去了解,只订在曾经还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地方。
陈聿比约定时间晚到了半小时,结果到了白兰,女人还没有来。
菜品是女人点的,见他来了,陆陆续续地开始上菜,于是陈聿自顾自地吃起来。
味道还是不错,但变了太多,二十年过去,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主厨。也有可能其实没变,只是和记忆里的那个味道不同了。
又过了十五分钟,女人才姗姗来迟。
可能是预想中陈聿皱眉烦躁或者心虚自责的样子没出现,反倒目无尊长地没等人来就下筷,女人怒火中烧,直接走到陈聿面前,一阵风声刮耳边过——
啪。
陈聿抓住了郑茵想打他耳光的手,他悠悠道:“妈,我现在不是7岁了。”
郑茵恨铁不成钢:“我当时就该把你接过来教,你看看你,跟那个私生子学坏了。”
明明走得比谁都利落,陈聿笑了下,“如果被你教,我可能会比现在还糟糕。”
起码陈玉林只是不管他。
他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破事上,没等郑茵开口,他低头看了眼手表,接着道:“请坐吧妈,有什么事,我很忙。”
“是啊,大忙人,连亲妈见一面都得排队预约。”郑茵阴阳怪气道。
陈聿没反驳。
郑茵也不想说了,她今天来也不是为这事的。
只是她不理解,陈聿怎么会长歪成这样,本质上这个儿子已经废了,和她预想中的背道而驰。
亏她还给取名为“玉”。
郑茵抬起下巴:“明翎的股价怎么一直跌。”
陈聿不爱喝茶,叫人上了一瓶椰汁,黑色罐装的,他说:“做生意有跌有涨,正常。”
郑茵皱紧眉头,“别忘了,明翎我有股份。”
陈聿问:“所以?”
郑茵又火了,拿起桌上茶水朝陈聿泼过去,“你这什么态度?”
陈聿早有预料,稍稍侧身,只弄湿了一点衣服,酒楼的茶水散发着一股洗碗水的拖把味,他耐心告罄,站起来。
郑茵:“你好好给我说……陈聿,你去哪?”
“妈。”
郑茵:“你别喊我妈,我怎么敢当明寰董事长的妈?”
“哦,”陈聿应了声,“郑女士,既然前19年你没管我,现在也别多管闲事了,请跳回你的舞吧。”
白兰离明寰不算近,等陈聿回到,距离上班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
林琰认识陈聿这么久了,就没听过丁点关于他妈妈的事,“你还好吗?”
她没法通过陈聿的表情来判断对方的情绪,毕竟大部分时间都那张死人脸。
陈聿抬了下眉,似乎感到疑惑,“怎么这么问。”
“那就行,还有,你和汪秘怎么了?怎么这两天都不让人家干活?”
陈聿敷衍道:“没什么,我额外有工作给他。”
说了两句,他和林琰分开,回到办公室内自己那间休息室,里面床、沙发、独立卫生间、衣帽间等应有尽有,比一般的酒店房间还要大上两倍。
他脱掉沾上了一点茶渍的衬衫,换上新的衬衫,一边系扣子一边走出来,余光看到站在门口似乎等候多时的汪绝。
汪绝的鼻子轻轻动了下,他斟酌着开口:“陈总。”
办公室里有暖气,陈聿剩下最顶的两颗扣子没系,露出形状明显的锁骨,“什么事。”
汪绝声音很轻:“您有时间吗?我想和您聊一下……”
陈聿没有坐到沙发,而是回到桌子后面的办公椅上,这是上级对待下属的一个态度,从一开始就施以压迫感,他“嗯”了一声,“聊聊吧。”
这两天,汪绝或许很难熬吧,不仅因他的无动于衷而坐立不安,还时刻因他的一点动作而一惊一乍,毕竟干了那么多亏心事。
汪绝顿了下,“陈总,您心情不好吗?要不我明天再……”
“不用。”陈聿打断道。
汪绝在办公桌前站得很直,肩膀完全撑起了衬衫的肩线,他解释道:“我并不知道您和汪致是朋友,我只是单纯想来应聘的。”
陈聿抬眼,“你没认出来我?”
有点奇怪的一句话。
“嗯?”汪绝也觉得奇怪,歪了歪头,“认出来?我肯定认出来了呀。”
陈聿安静地等着对方的下文。
汪绝说:“我之所以来明寰投简历,就是因为我认出来了陈总是那个来学校演讲的优秀毕业生。”
陈聿平静道:“不用认,我在每一次演讲前都会先自我介绍。”
汪绝抿住嘴唇,小声说着,“陈总才没有认出我来吧,我以为您知道我是私生子的……我以为您只看重工作能力不看其他的。”
倒打一耙。
陈聿指尖点着桌面,“你的意思是,你是在中央大学认识我的。”
汪绝能感觉到对方审视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他说:“是的……我确实是从那时候知道陈总您和明寰的。”
“嗯……”陈聿拖长了声音,沉沉地压着汪绝的耳膜,“这样啊。”
之后,没有人说话,沉默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席卷了办公室。
汪绝看到他的直属上司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垂着眼。
不知为什么,他莫名觉得此刻的陈聿身上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难过与难以释怀。
但很快,陈聿就调整过来了,恢复成了铁面无私的模样。
光线忽然变暗了些,透过落地窗,汪绝看到远处有一团巨大的乌云,顺着风一点一点地往明寰上方靠,过个十分钟,就会完全笼罩这片天空。
在风雨来临前夕,陈聿稍稍坐直了点,握上鼠标,点开电脑。
汪绝没弄懂对方的态度,也不敢随意行动,他就这么呆呆站着,等着头顶上方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
可能过了几分钟,也可能秒针只走了几下,陈聿把电脑屏幕翻转过来,对着汪绝,说:“这个人是你吧。”
汪绝看向电脑,触及上方的内容时,瞳孔一缩。
上面播放的赫然是一小段监控画面,一个高大的男人戴着鸭舌帽,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插着兜,低着头走进明寰隔壁的一间网吧。
陈聿专门找的技术人员,对比汪绝的身型与走路姿势确认的。
如果没有明确的证据,陈聿应该不会直接和他摊牌,汪绝指甲陷进手心里,他说:“是我……但我只是去打游戏。”
陈聿点了点头,似乎接受这个说法。
还未等汪绝的脉搏恢复正常,陈聿又放了另一段监控,“7排12号电脑,坐在面前的是你吧,病毒从这里传送出来的。”
汪绝:“但一天之内,坐在这台电脑前的不止我一个吧。”
陈聿置若罔闻:“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破坏了这台监控,但你似乎笃定我不会把精力浪费在这。”
汪绝沉默。
陈聿接着道:“所以,爆蔡助理私密照的是你,把冯部长的u盘扔茶水间导致整个部门加班加点的是你,弄坏打印机导致吴经理秘书打不出来文件被骂的是你。”
陈聿每说一个字,汪绝眼里的情绪就冷一点。
“泄露女团发布会地点的,”陈聿翘起腿,双手交握,“也是你吧。”
陈聿声音语气都不重,却轻飘飘地砸穿了汪绝的心脏。
陈聿:“你知道因为这件事,明翎至今损失了三千万吗?”
“……”
陈聿缓慢道:“股价还在持续下跌,你让明寰,也就是我,亏损了起码三千万。”
第16章 看着反胃
远处的天空降下一道闪电,几秒过后,低沉的轰鸣声响彻四面八方。
要下雨了。
汪绝站得有点僵硬,手脚也有点发冷。
他抬头,看到陈聿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姿态游刃有余,上位者的气息浑然天成,嘴角那颗小痣像失误甩上白纸的黑墨,刺眼又清晰。
是了……陈聿一开始就在怀疑他。
明明表情没变,站姿也没变,但汪绝身上的气势,就像落地窗外的天气,悄无声息地变了,从风平浪静到骇浪滔天。
像雨林里的加蓬蝰蛇,剧毒,常常伪装成无害的树枝,静止不动等待猎物,之后瞬间露出毒牙,一招毙命。
陈聿的额发蓦地往下掉了些许,落在高挺的鼻梁上,似乎是有风从窗户的缝隙溜进来,他笑了下。
猎物是会感到害怕的,但他不是。
终于,在良久的寂静过后,汪绝轻声开口:“陈总,您有证据吗?”
陈聿薄唇轻启,理直气壮道:“没有。”
但汪绝的反应让他愈发确定,如果不是,正常人第一时间就震惊反驳了,而不是沉默,开口询问,确定他有没有证据。
更不用说像汪绝这么多戏的。
这时,汪绝忽然颓然地垂下头,肩膀动了下。
果然,来了。
陈聿蹙起眉,不知道对方又要演什么,他高度集中,因此没有注意到汪绝身上的气息又变回了人畜无害的平和。
渐渐的,汪绝开始发抖。
陈聿肌肉紧绷,戒备着。
汪绝声音发颤,艰难地憋出一句话:“那为什么陈总、笃定是我?明明没有证据……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努力抬起头,像是有千斤重压着他的脖颈。
陈聿这番污蔑的话仿佛深深侮辱、伤害了他,他睁大着眼睛望向陈聿,满脸倔强,活活一朵坚韧不拔的小白花,任谁去看,都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不会有男人面对此等景色不心生怜惜之意——
陈聿面无表情,看得毫无波澜,甚至有点困,想打哈欠,但汪绝在,遂忍住。
他不是很想对汪绝的演技做出反应,于是伸长手,从一旁的文件柜里抽出一小沓文件,上面黑字密密麻麻,标题几个大字很粗。
汪绝抖得更厉害了,他说:“……所以您要辞退我吗?”
他在明寰的工作时间不满半个月,强制辞退也只需支付半个月工资的经济补偿。
陈聿不可置否,刚要开口,门被敲响了。
“叩叩。”
特助林琰冒出头来:“陈总,希罗集团的董事长汪董前来拜访。”
“……”
时间刚刚好。
汪绝重新低下头,额发垂下来,阴影遮住嘴角勾起的微弱弧度。
陈聿皱眉,站起来走到林琰身边,轻声问:“怎么回事。”
林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很突然,但基本的礼仪还是要做到,陈聿吩咐:“汪绝,备茶。”
汪绝一愣,之后坚强地捡回自己的声音,快速走出董事长办公室,“好的陈总……”
林琰问:“需要我待着吗?”
“不用,”陈聿很快就想通了,果断道,“估计是为了汪绝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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