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叶琮鄞重新走进病房,宋淮意的心一下沉入谷底,房门被紧紧关上,他坐的太远,根本无法从门上的玻璃条看清里面的场景。
在这个瞬间,他的确萌生出了进去看看的想法——如果不是叶琮鄞没有将拐杖拿出来的话。
叶琮鄞不知道外头的宋淮意在想些什么,但倘若他知道了,大概会笑着告诉宋淮意:“我故意的。”
宋淮意三番两次的作死行为,直接将信用值降到了谷底,叶琮鄞是半点都不会相信,没人看着的时候他会乖乖地在外面好好坐着。
“我没打算见你的。”
开门见山的,叶琮鄞抛下了直白而又伤人的话,他不是没有看见宿桦年在瞧见他折返的瞬间,眼里所展现的出来欣喜,可那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于不相关的人,他没有任何义务去对所谓的期待和欣喜负责。
“我是为了找他才过来的。”
这样简单的话,像是某种强有力的证据,证实了宋淮意没有挑明,但稍稍用脑子就能才出来的关系。
宿桦年如坠冰窟,他想要坐起来同叶琮鄞好好谈谈,可外在的条件却不太允许。
他在心里痛骂一阵姓陈的,只能尴尬地看着叶琮鄞:“你……你还好吗?”
“宿桦年,淮意说的是真的。”叶琮鄞没有搭理这种毫无营养的寒暄,戳破了宿桦年最后自欺欺人的假面。
“我是为了他才重新上山的,也是为了他才会那样紧张地去刨开泥土。”他冷静地陈述事实,磁性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丝毫不顾及这些话有多么地伤人。
“如果山上的人没有宋淮意,我不会上山,也不会把你救出来。”
叶琮鄞并不打算在人前装作多么高尚的模样,事实正是如此,如果宋淮意不在,如果是他独自在山上,那么他绝不会冒着危险上山,只会在安全的地方报警,然后等待救援。
“我……没关系的,我知道,这也是应该的,那种意外,当然要通知专业的人来负责处理……”
宿桦年笑得勉强,虽然他因为那样刁钻的角度成功活了下来,但伤势却不轻,一张俊秀的脸惨白,毫无血色。
即便是亲耳听见叶琮鄞毫不留情地承认,他还是没忍住不断找借口:“那种时候,你当然应该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再说了,不管是因为谁,最开始的目的是因为什么,都是你救了我,我……”
叶琮鄞:“我不需要你的感激。”
这种近乎于卑微的姿态没能引起他的半点同情,他打断了宿桦年的话,眉头微微皱起,带了点不耐烦:“我说这些,是不想和你继续有任何纠缠,你不会听不懂吧?”
“……”
宿桦年偏头,藏住眼底不受控制地溢出来的泪,他努力调整呼吸,害怕让叶琮鄞发现自己的异样。
宋淮意那句装作可怜兮兮的模样博同情像是某种警钟,悬在头顶,让他不敢将半点痛苦展示在叶琮鄞面前。
“对不起……我,我……”
“我听见了。”
无论宿桦年掩不掩饰、装不装可怜,对叶琮鄞来说都没有什么作用,同情这种东西,在某些时候的确是稀罕物,只会针对特定的人和物有效。
“如果你因为那件事耿耿于怀的话,那我也可以告诉你我原谅你了。”叶琮鄞的语气淡淡的,轻而易举地将原谅两个字说出了口。
因为早已不在乎了,所以才能轻易放下。
宿桦年僵在病床上,所有的侥幸与希冀彻底在这刻破碎、泯灭。
那句“原谅”,并不是对他罪行的宽恕,而是割在悬着铡刀的绳子之上的最后一刀。
他清楚而又明白地认知到,自己永远永远的不再有博得宽宥的机会了。
“宿桦年。”
叶琮鄞往门外看了一眼,在他出去的时候,宋淮意就已经说饿了,现在又耽误了不少时间,也不知道宋淮意现在感觉怎么样。
心里有记挂的人,便不愿在这上面多费口舌:“我知道你是个对自己有高道德标准要求的人,所以在骤然知道自己曾经冤枉过一个人后,难以接受,想要做些什么去弥补。”
“但我必须要提醒你,弥补这种事,只有当事人需要,才能够称之为弥补。”他顿了顿,继续往下说,“而我不需要。”
“不要再来找我了,就算我不说什么,宋淮意也会不高兴的。”
那三个字像是针,尖锐的扎在心底,宿桦年最终没能克制住,泪水从眼眶滚落,渗入洁白的枕头里。
话已经说完,叶琮鄞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琮鄞!”
宿桦年带着哭腔地声音在身后响起,叶琮鄞停住脚步,回头看。
“所以,你喜欢他?”
第34章 恶心
喜欢?
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仅仅一瞬间,他就明白宿桦年误会了什么。
但紧随而来的,是某个几乎快要被证实的猜想。
过去那些欲言又止的瞬间, 莫名其妙的脸红,还有此刻,无法掩藏的嫉妒。
啊……
原来是这样。
叶琮鄞恍然大悟,但紧随而来的,是种难以直说的恶心。
喜欢是什么样子的?
叶琮鄞其实并没有真切地感受过被人喜欢是什么感觉,但无论是那些分析人类情感的书籍,还是美化之后的艺术作品都无一宣扬了一种感情——喜欢是一种纯粹、直白,近乎于托付身与心的情感。
而绝不是建立在怀疑的基础上,被各种尖锐地言辞包裹着, 令人痛苦。
没有人比叶琮鄞自己更清楚, 在这些事情上,他其实远没有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宽容、平和,只是他早已习惯了去接受,所以才能这样自欺欺人的保持着如一的冷静。
他仍旧记得那个质问的晚上, 被打断的解释,宿桦年早早地给他判了罪, 之后的质问与愤怒, 都不过是象征性的流程和宣泄。
他也记得, 宿桦年离开时推倒的画,画纸本身就是脆弱的东西,摔下去的时候被碎渣划破了表面,成了彻底无用的废纸。
这样的人, 这样结束的关系,时至今日, 竟然告诉他那是喜欢?
太恶心了。
出离的愤怒在心中蔓延,叶琮鄞勾起唇角,露出近乎于残忍的微笑:“是啊。”
话音刚刚落下,宿桦年的眼中便浮现出显而易见的痛苦,晶莹的泪水在日照中盈盈闪烁,配上惨白的脸,充斥着破碎而又痛苦的色彩。
如愿瞧见了对方苦痛的神色,叶琮鄞却没感受到半点愉悦。
索然无味。
他想,果然是没有任何见面意义的人,他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
“吱呀。”
病房门被推开的瞬间,宋淮意飞快地抬起头,却不料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叶琮鄞沉静的眼眸中。
那双眼眸太平静,乃至于他完全无法从中分辨出任何情绪。
琮鄞和宿桦年说了些什么?他在外面的时候又听见了些什么?他会不会怀疑自己的身份?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过越界?会不会……讨厌他?
一连串的问题从叶琮鄞进入病房开始便一直困扰着他,偏偏他不敢问,也没法问,只能坐在外面,倍感煎熬地等待,就像是犯了罪地囚犯,揣揣不安地等待最后的宣判。
叶琮鄞也没想到自己一出门就直接撞上了宋淮意的双眼,视线交错,让他生出种坐在公共椅上等待他的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小狗,听到丁点动静,就眼巴巴地抬起脑袋,直勾勾地辨认是不是主人回来了。
心里那点残存的郁结瞬间被冲散,他看着宋淮意紧张的神情,生了故意逗弄的心思,维持着一张冷脸,也不说话,直接将轮椅推了过来。
宋淮意想要说点什么以缓解气氛,但人在紧张地情况下,总是难以控制自己的言语,他急促的吞咽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组织出适当的言语。
只能沉默地慢慢挪动身体,尝试将自己移到轮椅上去。
“呵。”
叶琮鄞真是被气笑了,他没想到宋淮意都这样了,还要逞能。
“你其实不是人类吧?”
宋淮意:“啊?”
“你不会疼吗?你的右小腿,骨折了!”
宋淮意吓傻了,迟钝地大脑思考不出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只好停下所有动作,别别扭扭的坐在公共椅的边缘,垂着头,像幼儿园的孩子似的乖乖听训。
看着眼前这幕,叶琮鄞彻底没脾气了。
他现在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自己转行去做老师好了,说不定能把那些调皮捣蛋的小孩训的服服帖帖的,个个都成三好学生。
叶琮鄞扶额,最终选择直接将参考答案送到眼前这个笨学生面前:“我就在这儿站着呢,你不会让我帮帮你吗?”
“……”
宋淮意无措地抬起头,他万分紧张,几乎是下意识地舔舔唇,小心翼翼地开口:“请,请你……帮我一下。”
叶琮鄞:……
他这辈子,听到这么有礼貌的措辞的机会还真不太多。
但眼看着宋淮意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他还是软了心肠,咽下了满腹的无言。
叶琮鄞俯身,手臂从宋淮意的双膝中穿过,没费多少力气的将人抱了起来放在轮椅上:“腿疼吗?”
宋淮意连忙摇头,乌黑且柔软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胡乱晃动,几缕稍长的甚至蹭过了叶琮鄞的下巴。
下颌传来微微的痒意思,叶琮鄞抬手摁住乱动的脑袋:“做什么呢?幼儿园小朋友乖乖摇头回答?”
这种比喻瞬间让宋淮意被噎住,难以言喻的羞耻像是滚烫的火,从他的耳后一路烧到了面颊。
“行,既然不疼的话,就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回来我再去叫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眼见着宋淮意的脸红了个透,叶琮鄞适可而止,转开了话题,他推着宋淮意往电梯的方向走去:“下次别这样了。”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从头顶泼下,让宋淮意瞬间清醒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想看叶琮鄞的神情,但坐在轮椅上的他并没有太多的活动空间。
别这样了,是指单独去间宿桦年,还是……
心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宋淮意双手紧握,他用的力气太大,指关节甚至泛起了微微的白色。
好半天,他才强压住满腹的情绪,小声地回了一个“嗯”字。
“叮。”
电梯来的很快,中午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去吃饭了,这班电梯刚好空无一人。
叶琮鄞先推着宋淮意进去,而后上前半步摁下一楼,一回头,就瞧见了垂头丧气的宋淮意。
跟蔫了吧唧的阴郁蘑菇似的。
这是怎么了?
叶琮鄞想了又想,还是没能猜透宋淮意的心思,只是既然想不通,他也不强求,直接开口问:“垂头丧气的做什么?不想出去?”
“不是……”宋淮意摇头否认,他努力提起情绪,但说话间语调轻微的低落可逃不过叶琮鄞的耳朵。
叶琮鄞挑眉,又问:“那是哪里不舒服?”
他握着轮椅的把手,只要宋淮意表现出半点迟疑,他就会将人退回病房叫医生来检查看看。
“没有不舒服。”
平淡的声音里找不出半点撒谎的痕迹,找不到缘由,叶琮鄞不由得皱眉,干脆挑明问:“那为什么这么垂头丧气、没精打采的?”
“别说没有。”他在宋淮意试图开口狡辩之前出声打断,“我不瞎,你演技也没那么好。”
宋淮意被噎了一下,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说吧,你要是不说……”
叶琮鄞想了想,却没想好该用什么样的“惩罚”来威胁宋淮意。
事实上,需要任何惩罚,叶琮鄞只要问,宋淮意又还能藏住什么话呢?
“我是不是不应该插手?”
他其实更想问会不会觉得他太烦,太多管闲事,但这种话实在是太直白了,且不说他无法问出口,只要不是想彻底撕破脸皮,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都不会实诚地说句“是”吧?
“嗯?”
话题跳的太快,叶琮鄞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宿桦年的事,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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