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的情绪反反复复的交织,像暴雨过后的泥潭,浑浊不堪。
叶琮鄞一步步地退开,仅剩的情绪也消散殆尽,他说:“我想,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好。”
第80章 怨恨
分开?
分开一段时间?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没有任何难以理解的地方, 可宋淮意却像是突然痴呆了,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
他顾不得酸疼的腰,挣扎着向前, 抓住了叶琮鄞的衣角:“等等、等等!琮鄞……”
时间太过仓促,宋淮意最后也只有指尖捏住了一小截衣角。
这样微弱的阻拦,叶琮鄞甚至不需要额外的力量,仅仅是不驻足,就能挣开那只手。
但他还是停了下来,沉默着,等待下文。
“你、你要去哪儿?”
这里是m国,而不是x市,更不是首都, 叶琮鄞离开了这里, 会去哪儿呢?
酒店?
还是爸妈家?
宋淮意一阵恍惚,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失去了询问对方行程的立场与权利,却还是控制不住地问。
“分开”这样的字眼已经让他难以接受,可倘若他连叶琮鄞的去处都不清楚, 恐怕真的会疯掉。
叶琮鄞没有回答。
攥着衣角的手一点点收紧,宋淮意组织着言辞, 却还是不可控的有些语无伦次:
“现在已经很晚了, 这附近没有酒店、不, 酒店不太安全,我、我的意思是,爸爸妈妈会担心的,你能不能, 如果你要离开这里,能不能回家里去?我我、我不会回去打扰你的……”
拙劣的挡箭牌他找了一个又一个, 却都自觉根本站不住脚。
家?
那是谁的家?谁的父母?
宋淮意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他慢慢收了声,垂下了脑袋。
“我知道了。”
叶琮鄞在心头叹了口气,开口时语调却没有任何波澜:“我叫了饭,晚些时候应该回送到,你记得吃,好好休息。”
他顿了顿:“到家后我会给你发消息的。”
**
薛怀臻没想到会那么快又见到叶琮鄞。
傍晚那会儿,叶琮鄞走后,他却迟迟没有动弹。一直等到咖啡馆的工作人员来清场,他才恍惚着,宛若无家可归的丧家犬地离开了包厢,站在大街上茫然四顾。
他直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太过狼狈,他应该去酒店好好休息,等状态好些了再来找琮鄞。
只是理智发号施令容易,要控制着身体去实施却并不容易。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晃荡着,重新回到了小区的门口。
本来还悠闲地享受值班生活的保安看见这人又游荡了回来,不由得瞬间变得警觉起来。
瞧瞧这无神的双目,瞧瞧这虚浮的脚步,简直和那些犯了病的瘾君子一模一样。
保安的手逐渐向后,摸到了腰间的东西。
如果必要的话,他会在第一时间制服对方。
万幸的是,那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危险,并没有靠近,而是站在门口五六米的地方往内眺望。
然而他还没庆幸几秒,就看见了从小区内走出的男人。
哎呦,等会儿这两人不会又在门口拉拉扯扯吧?
到时候他要不要阻止啊?
叶琮鄞不知道保安在想什么,他走的很快,全然没有注意到目光古怪的保安和不远处的薛怀臻。
薛怀臻先是一愣,他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可眼睛睁了闭,闭了睁,方才确定真的是叶琮鄞。
双脚像是生了根,叫他动弹不得,他就那么看着人一步步朝他走来,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叶琮鄞,叶琮鄞是发现他说的才是真的了吗?是相信他了吗?
是想和他一起离开这里了吗?
他早知道他们之间那么多年的感情,怎么会那么轻易的被放弃?
这么想着,心底那点阴郁不甘的情绪散去,薛怀臻主动上前半步,伸出手,想要像过去无数次矛盾后代表着冰释前嫌的拥抱。
然而,他的希冀落了空。
叶琮鄞连眼神都没有半点偏移,径直地从他的身侧擦肩而过。
出租车已经在路边停好了,在薛怀臻满目的惊诧中,叶琮鄞没有任何停顿的上了车。
车门被“砰”的一声关上,薛怀臻这才如梦初醒,真切的认识到或许自己根本就不再对方的实现范围内。
“等等——叶琮鄞!”
说不清是被无视的愤怒多一些,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更多一些,他猛地转身,不管不顾地朝身后即将启动的汽车奔了过去。
叶琮鄞似有所感,微微偏头,看见了一瘸一拐地薛怀臻。
只一眼,他便收回了目光。
不重要的角色,自然也犯不上多费眼神。
现在已经过了晚高峰的时间,司机也放纵了许多,将车速开的飞起。要是正常时候,叶琮鄞估计会要求降一下车速,但这会儿,他都不知道游神到哪儿去了,完全不曾注意到这点细节。
“叮咚。”
握着的手机发出一声脆响,叶琮鄞终于从满脑的纷乱中回了神,低头看。
是他前几天联系上的证人。
整理完整的证据发送到了他的邮箱中,他仔细翻看了一下,这样有着完整时间线的证据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时隔这么久,终于拿到了能够证明一切的证据,他应该高兴才对。
叶琮鄞试着牵动了一下唇角,想要展露出喜悦的笑容,只是最后,他没能成功。
勉强提起了的唇角一卸下力道,便立刻垂了下去。
宋淮意。
他不由自主地默念,长久没有操作的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照出了自己模糊的影子。
最先想起的,是医院里的那个晚上。
他刚刚从“无缘由的昏迷”中醒来,对身边的所有人都怀揣着强烈的不信任。他试探着询问宋淮意,是不是万人迷。
彼时得到的答案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像是摇摆不定的钟摆,在左还是在右,不由说出来的那人决定,而是由听见的人决定。
那个时候,他放弃了怀疑。
可现在,冰冷的事实呼啸在脸上,告诉他那时的怀疑是真的。
那喜欢呢?
喜欢也是真的吗?
低垂的睫毛颤了颤,像是小小的黑色刷子,在视线中留下短暂的阴翳。
从他离开叶家后,去往见山小院的第一次见面所产生的好感,到后来一点点生出的喜欢,到底是出于他个人的意志,还是“万人迷”的光环?
五指不断收紧,指关节传来阵阵绵长的疼痛,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能控制住加重了呼吸。
要怎么才能完全不介怀呢?
——“你不知道吧,这个故事,宋淮意才是最大的赢家,他才是这个故事真正的中心。”
令人作呕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叶琮鄞极力地想要将薛怀臻说的那些话排除在思绪之外,但人本就无法保持完全的冷静,又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变故中,轻易地将这些干扰信息排除在外呢?
甚至在某个瞬间,叶琮鄞生出了浓烈的怨恨。
怨恨宋淮意明明知道他们的对立关系,却还是不依不饶的靠近,怨恨他为什么他偏偏就是那个万人迷。
可到了最后,这份怨恨又和旁的感情扯上了关联,搅乱了心绪,让人既放不下,也提不起。
这段关系要如何处理?
叶琮鄞偏头,望向车窗外。缤纷多彩的霓虹灯映入眼帘,黑色的眼眸中罕见的显露出了迷茫。
他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同罗姨和宋叔解释,只好让司机绕着路耽误时间,一直到过了他们正常睡觉的时间才下车。
叶琮鄞轻手轻脚地开了门,他不想惊扰任何人,因此即便是玄关处的一盏小灯都没有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走出玄关,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客厅等待的两人。
“……”
看见叶琮鄞从阴影中走出来,罗伊松了一大口气,紧绷的肩背也跟着放松了下来,她连忙迎了上去,皱着眉抱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难道你和小意吵了架,就连和姨的关系也要撇干净吗?”
她说着埋怨的话,微微颤抖的手臂却泄露了真实的心绪。
但作为长辈,她本能地心疼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孩子。
“琮鄞,你应该知道的呀,你先是我们的子侄,才是小意的男朋友呀!不管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后还会不会在一起,我都是你的罗姨啊。”
罗伊踮起脚尖抱了抱失魂落魄的叶琮鄞。
作为母亲,她当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得偿所愿,和心爱的对象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可作为长辈,她做不到站在宋淮意的身边,却充当和事佬让叶琮鄞一味的忍让退步。
喻岚已经不在了,叶城也不是个好东西,琮鄞身边已经没有可靠的长辈和依赖了,如果就连她也不站在琮鄞的身边,这孩子该怎么办呢?
“我知道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也知道你从小都是可靠沉稳的孩子,可是大概在所有长辈的眼里,不论你年纪有多大,都是个孩子。”
“你被小意伤了心,独自一个人离开,又不告诉我们去了哪儿,我们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叶琮鄞刚从公寓里离开没多久,宋淮意就给他们打了电话,虽然没有说清楚两人吵架的原因,但作为母亲,又哪里听不出孩子佯装平静之下的懊恼与痛苦呢?
恋人之间的情绪从来都是相互的,小意尚且如此,琮鄞也绝不会意外。
“时间不早了,让琮鄞上去洗漱后好好休息吧。”
宋旭及时开口,将叶琮鄞从不知该如何处理的无措中解救了出来:“你放心,我们不会插手你们之前的感情,但就像伊伊说的那样。”
“不管你和小意是不是情侣,这里都是你的家。”
叶琮鄞缓慢地点头,高高悬起的心仿佛在此刻落到了实处,在贴心的照顾下缓慢生出了根。
第81章 恨
叶琮鄞以为这个晚上会格外的难以入睡, 但或许是他已经习惯了这个照着他年少时的审美装修的房子,也或许是这个家里有股令人安定的力量,他躺下后没多久, 竟然就那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兴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叶琮鄞在睡梦中陷入了仓促塞入大脑中的回忆里。
是罗伊和宋旭准备出国的时候。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七八岁的孩子一连串的说了许多个不要,生生将脑袋晃成了拨浪鼓,他一只眼偷瞄着妈妈的脸色,双手却牢牢地抱着叶琮鄞的胳膊。
“我不要搬走!不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我要和琮鄞哥哥在一起!”
恰巧听见的薛怀臻瞬间黑了脸色,他双手抱胸,佯装出懂事的模样,微笑着劝道:“小意要好好听爸爸妈妈的话才行呀, 你这样罗姨多难办啊?”
宋淮意听见这话, 斜眼飞了个眼刀过去,他气地鼓起了腮帮子,想骂,又顾忌着乖孩子的形象, 最后也只是闷闷地哼了一声,扭头将脑袋埋入了叶琮鄞的怀抱中。
哼!气死那个丑八怪!
薛怀臻果然变了脸色, 只是当着两家大人和叶琮鄞的面, 即便他再怎么想把宋淮意从琮鄞的怀抱中扯出来, 也只能挂着假笑在旁边生干气。
明明年纪也算不上小,却偏要装作年幼天真的模样,天天向叶琮鄞撒娇卖萌,要背要抱的, 真叫人恶心。
如果宋淮意知道薛怀臻心头的想法,怕是要嗤之以鼻, 到底是觉得黏黏糊糊的亲密行为恶心,还是嫉妒,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叶琮鄞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将宋淮意圈在了自己的怀中。
这是全然的保护者姿态。
“罗姨。”
叶琮鄞知道,这种事他不应该插嘴的,可就像宋淮意不想和他分开一样,他也不想和宋淮意分开。
虽然平日里他无数次笑着点宋淮意的脑门子吐槽他过分粘人,但真的到了要分别的时刻,他却舍不得。
“要不让小意住在我们家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用余光去看坐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妈妈,“小意一直都是跟着妈妈学琴的,到那边去了不仅适应环境,还要适应老师,这对小意的未来而言并不是好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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