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司机阿姨道了别,他没有从水泄不通的大门进去,而是拐了个弯,从画廊右侧被树林遮挡的几乎瞧不见的小道走了进去。
后门果然被上了锁。
这里虽然隐蔽,但架不住人多,说不定谁就能找到这儿,那些过激的路人要是闯了进来,如果只是毁了徐汇成那幅画倒能说一句替天行道、罪有应得,可要是不小心牵涉到了旁人的作品,那他们可就罪过大了。
叶琮鄞站在门廊的阴影处,拿出手机正准备给负责人拨打电话,正巧看见了宋淮意发来的消息。
[destiny]:猫猫探头.jpg
[destiny]:每日一问今天在做什么?
[destiny]:猫猫查岗.jpg
也许是被遗弃前遭受过什么不好的事情,猫猫不喜欢拍照,每次一看见镜头对着它就会用各种方式躲开。
因此这些被做成表情包的图片都是宋叔、罗姨小心翼翼地偷拍而来的,每张都将可爱的萨摩耶本不该存在的偷感表露的淋漓尽致。
叶琮鄞的眼底划过一丝笑意,点开了两张猫猫的表情包。手机屏幕上是被放大的狗头,可他的眼里看见的却仿佛是宋淮意。
分明是胆小的,却要装做若无其事的模样,将自己一番的行为变得合情合理。
如果这个时候他要是回一个“哦”,或者“嗯”,大概抓着手机等待回信的人会整夜辗转反侧吧?
叶琮鄞想到那个画面,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只是在某些时候他的确有不少坏心眼,但更多的时候,他还是舍不得的。
舍不得。
这三个字冒出来的瞬间,叶琮鄞明显的愣了愣,就连思维都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与空白。
他不由得有些恍惚,这样的心态,就好像他和宋淮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的矛盾,也不是什么剧情里天然站在对立面的两派,而只是普普通通的恋人。
可是……
真要论起来的话,他和宋淮意现在应该算是冷战才对吧?
冷战。
叶琮鄞低声重复这两个字眼,心想,这天地下那对情侣会像他们这样冷战?
明明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却能早中晚消息不断。
悬在手机屏幕上方的手指迟迟没有落下,叶琮鄞犹豫着,最后还是原原本本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Y]:我到画廊去拿画了
[Y]:赛事方那边的组委会同意我拿走徐汇成那幅画
这种参赛作品,有不少选手都会选择做个顺手人情——
以差不多的价格出售给赛事方名下的画廊,这样既可以在这样正式的官方画廊里面展出自己的作评,获得更多的知名度,也算是间接向赛事方示好。
也因此,现在虽然没人能联系的上徐汇成,但这幅画的处理权也直接从赛事方移交到了叶琮鄞手中。
消息发出的瞬间,叶琮鄞就退出了聊天软件,仿佛是有意地回避着那边可能发来的消息。
他翻到了武律发过来的负责人电话直接拨打了过去。
“喂?哪位?”
那边的态度不算好,任谁看着自己的画廊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心情都不会太好。
更何况,早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早在徐汇成被定为冠军之前,他就说过了这不合适。
无论是谁抄谁,都只是一面之词,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选择谁作为最后的冠军,在未来的某一天都有可能造成什么不可预料的负面影响。
是,没错,那两幅出自不同人手中的作品在这届比赛的参赛选手中是断档式的存在,可既然存在争议,就应该一视同仁的取消资格。
毕竟,要是真的式有才华的人,应当也不差这么一次机会。
事实上,当时大多数人都和他抱有相同的看法。
他们毕竟是有着不短历史的官方正式赛事,对于冠军的选择,自然不仅仅要从作品的优异程度上考虑。
可薛怀臻站了出来。
他说:徐汇成的画在没有完成之前我就看过。
他还说,前不久我和老师还聊过,老师也说这样优异的作品,应该作为今年赛后展览的c位。
一个德艺双馨、堪称国之大师的老前辈,他说的话,在这样的比赛、在众位评委中,可见一斑。
不出预料的,他的反驳没了效果,徐汇成最终成了冠军,而叶琮鄞则是直接被淘汰,并且不再允许参加任何与之相关的比赛。
虽然没有官方明说抄袭这件事,可这样的所作所为,与直接盖戳叶琮鄞就是抄袭者又有什么区别?
事后,负责人还做了最后的挣扎,想要拒绝购买徐汇成的画作,并不在他负责的画廊上展出徐汇成的画。
这样不管以后这件事会不会被翻供,但至少无论真相是什么样子的,都不会波及到他。
可惜他还是没能如愿。
毕竟薛怀臻说了,莫老可是很期待那幅画在画廊中展出的画面。
他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掏腰包花钱买下那幅他不看好的画,然后……现在面对这些麻烦事情。
一想到自己过去三番两次的提出了规避风险的建议,结果最后却都没能实施,负责人不由得更加心梗了。
“我是叶琮鄞,我的律师说您昨天联系他,要将徐汇成那幅画交予我处理?”
负责人不太美妙的心情瞬间开朗起来:“没错没错,您到了吗?那幅画我已经拆开收好了,您要的话随时都能拿走!”
前面几次他都听从了大多数人的指示、按照“更权威”的做法去做,最后却招惹了“抄袭”这样大大麻烦,这一次,他没有再去问业内任何人的建议。
负责人昨天直接找人打听到了叶琮鄞的律师电话,表示可以无偿交付徐汇成的那幅画——他自己也是从事这方面工作的,当然明白这样一幅抄袭的画对于原作者来说是怎样耿耿于怀的存在,他不介意在这个方面上行个方便。
当然,要是叶琮鄞能够出面表示网上那些黑幕啊、人情主义啊,和他、他的画廊都没有关系就更好了。
他心里怀揣着这种希望,最后还是没有在电话里头表露出来。
说到底,他当时其实也怀疑过薛怀臻说的话,也觉得那幅画真正的作者比起徐汇成来说更像是叶琮鄞。
可他没有说。
即便他看见真相的时候,无数次自我安慰,他人微言轻,就算说了也未必有用。
有一千个、一万个借口,都无法改变他最后保持缄默,并且让徐汇成的画在画廊中展出的事实。
负责人想,不管叶琮鄞愿不愿意帮忙为他的画廊说话,他都要将这幅画交还给叶琮鄞,就当是为了当时自己分明心中有疑虑,却因为怕得罪人不敢说的赔罪好了。
“我就在楼下。”
叶琮鄞不知道短短的几秒钟,负责人想了些什么,又做了怎样的决定,他简短地表示了自己现在的位置,又意识到这句话存在着些许歧义,又补充道:“在后门。”
“好的好的,我马上让一楼的工作人员来开门。”
“谢谢。”
叶琮鄞刚刚挂断电话,就听见了不远处的脚步声。
“我之前来过这个画廊的啦,当志愿者,这里的确有后门。”男生顿了顿,又笑起来,“想想也很明显吧,这么大一个画廊,如果只有正门的话,万一要是有什么意外的话,岂不是要出大问题?”
有人来了?
叶琮鄞皱眉,他知道按照现在堵在门口的人越来越多的趋势,后门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却没想到这么巧。
正好被人撞了个正着。
后门这边通常是工作人员同行,为了便于保洁还有别的什么东西的搬运,因此相较于前面更加空旷,叶琮鄞四下环顾,竟然是连躲得地方都没有。
迟疑间,他直接和组队过来的几人撞了个正着。
那几个青年也没想到这里竟然已经有人了,被吓了一跳,用充满怀疑的目光打量着面前这个比自己一米八的大高个还要高上半个脑袋的、带着粉色草莓熊口罩的“怪人”。
叶琮鄞皱眉,眼前这几个人看起来格外的青涩,分明还是在校的学生,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掺和这些事?
叶琮鄞:“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先说话,最后还是躲在后面,看起来稍微瘦小些的青年开口:“来画廊当然是看画的呀,不然能干嘛?”
“这家画廊这么‘有名’,我们当然想参观参观啦。”青年勾起唇角,他长了一张圆脸,笑起来的时候,面颊上显出两个深深的梨涡,看起来格外的讨喜,“哥你在这儿又是做什么的?你不会是里面的工作人员吧?”
对于青年的说辞,叶琮鄞一个字都不相信,他估量着工作人员过来开门的时间,有心想要将几人打发走:“今天这里不会开展了,如果要看展的话改天再来吧。”
“当然首都有很多很不错的画廊,你们也可以去别的地方看看。”
青年脸上的笑意微微顿了顿,他慢慢垂下头,额前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刚刚还可爱讨喜的表情在转瞬间展露出阴晴不定的一面。
“这可不行啊,我都说了我们是慕名前来的,如果没有看到,会很失望的,哥就不能通融一下吗?你是工作人员的话,悄悄带我们进去就好了啊。”
“你们是为了网上的事情过来的?”叶琮鄞见状,也不绕圈子了,直接戳破几人真正的目的,“回去吧,这些事和你又没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凭什么说没有关系?!!”青年方才还勉强算作正常的情绪瞬间爆发,他咬着牙怒吼,“你不是画廊的工作人员吗?!你应该也学过哪怕一点的相关知识吧?应该理解那些画到底倾注了多少心血才能到造出来——你难道就不知道原创的重要性吗?!”
“就是因为你们这种人,就是因为你们——不把别人的心血当作心血,随意地拿来做自己的垫脚石,所以才、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被逼得疯掉……”
他的双井不受控制的颤抖着,神经质地啃着拇指的指甲,见了血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青年的话尖锐模糊,但叶琮鄞还是从中提炼出了关键信息。
对方应该也是个画家,而且极有可能遭遇了相似的事情,所以才会对这件事有这样强烈的反应。
出于同情,叶琮鄞没法坐视不理。
“好了,冷静一点。”他拉住了青年的手,阻止他继续啃自己光秃秃的拇指,“这件事会好好的处理的,你先回去等结果好吗?”
青年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叶琮鄞:“你说的是真的吗?”
叶琮鄞:“当然。”
“我不信。”青年冷笑一声,“你们这些人都这样说,让我回去等结果,等答案,最后就是没有结果——”
“明明是我的东西被偷走了,却说我品德卑劣,说我是出于嫉妒的污蔑,我不会让这件事再发生的!”
他说着,想要将自己的双手抽出来,却不料叶琮鄞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他废尽全身的功夫也没能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放开——!”
“你不想进去吗?”叶琮鄞对于消瘦青年的挣扎没有任何动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他动弹不得,“我可以带你进去。”
青年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但很快又被怀疑充斥。
叶琮鄞没有过多解释,他抬头看向其余的三个人:“你们呢?你们跟着一起又是因为什么?”
“我们是来陪着他的。”
叶琮鄞:“那你们可以走了。”
其中一人立刻反驳:“不行!”
叶琮鄞知道这样的话并不足以取信几人,他们大概本来就是陪着这位精神不太好的青年来的,又怎么可能放任他一个人跟着陌生人进去?
他主动退了一步:“如果你们不放心的话,可以留一个人跟着一起上去。”
“为什么不能我们都上去?”看起来稍微年长些、也更为沉稳的男人开口,“带一个和带几个,都是违规,没什么去别的吧?”
“唔,”叶琮鄞状若思考地沉吟片刻,“有区别。”
“我不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我是——你们眼中的‘受害者’?”他摘下了口罩,笑了笑,“我就是叶琮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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