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星已经彻底杀红了眼。
石板之上全是血肉。
各种近乎连血痕都无法洗脱。
不少完全看不清内情的诡秘修士们都满脸惊诧,在有限的场地里躲避魁星的屠杀,怒骂道:“该死的东西!**杀老子干嘛!”
随着灰袍道士们的涌入,各种血腥的场面正在不断升级。
顾定邦想要下去帮忙,看脚刚动一下,监天司冷漠的目光早已扫来:“请莫要干扰论道法会。”
高台之下攒动的大臣们尽皆无法动弹,在监天司冰冷的注视下,端坐于座位之下,脸色越加苍白。
他烦躁地抬头看了一眼高台之上,但是最顶端的麒麟帝王却只是阖目休憩。
难不成真是他孤陋寡闻了,这就是大国都的论道?
就在这时,随着场地内人头不断稀少。
原本协助魁星的道士们一个一个在血泊之中盘腿而坐,双眸紧闭,似乎正在默念什么。
一声铃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尖锐而刺耳,似乎可以透过皮囊钻进人的灵魂!
高台之上终于有了动静,只见沈余飞身而下。
他脊骨中之剑,与魁星对峙。
原本人模人样的道门大弟子魁星此刻一身道袍早已被染成血红,金钱剑插在腰腹,捅出自己的血肉,黑黝如洞的眼框精准地锁定在了沈余身上。
天开始飘下密密麻麻的小雨。
***
韩彰心里从未这么慌过。
该死的,他就知道该死的道门靠不住!一群神君的奴隶!说发癫就发癫!
他们原本的计划可不是这么做的!
***道门过河拆桥!
韩彰的汗已经浸湿了背脊,努力抑制住自己正在颤抖的双手,目光隐晦地扫过帝王身边的医师,心勉强定了定,那些发癫的道门靠不住,但锦衣卫没有发癫的前科,是由南州王朝培育出来的专业人士。
医师已经成功了,道门强行出头也好,替他们暂时挡住麒麟帝王的怒火,拖延时间,等待毒发作。
韩彰勉强定下心神,没有注意到六味在他移开目光之后就看了他一眼,时间精准地像是能够看见他的动作一样。
六味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浓茶,他低头嗅了嗅。
味道浓的厉害,估计喝上一杯能管个三天三夜。
茶汤在杯中旋转。
沈余被猛然甩飞了出去,骨剑掉落在地上,趴在地面之上半天爬不起来,还是身边南州来的佛门弟子伸出手扶了一把。
沈余低声道了一句谢。
也并不在意佛门中人不出手。
他狼狈地抬起头,眯着眼看着道士们已经摆弄出来的法阵,朝一个监天司比了个手势。
魁星并没有追击,只是在道士的围绕之下,结了一个道印,而后猛然扯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满是疤痕的胸膛,他拿起工具,在众目睽睽之下剖开了胸膛,掏出了心肺。
随着他的动作,周围的道士一个又一个倒下,就在这时,高台之上的大臣们才惊觉此是一个法阵,不少人完全坐不住:“陛下——绝不能放任他们了!”
各种各样声音落进燕游耳中,他却只是闭目养神。
激动的大臣们完全没有注意到,此处论道法会的建筑结构如同一道将内里所有人围起来的围城,又像是一座斗兽场。
魁星眼角沁出泪,而后头猛然朝下一垂,似乎是失去了意识,可极其诡谲之处在于,他的身躯却仍然是直立的,没能轰然倒下。
他的身躯似乎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双手朝后一折,转了九十度,他的身躯缓缓佝偻起来,披在身上的衣裳彻底滑落。
“这是——”正在密切关注魁星动向的沈余瞳孔一缩。
只见那满是疤痕的背脊,竟露出一张脸来,那张脸眉眼弯起,肌肉攒动,嘴角上翘,带着点令人诧异的亲和,如果有人见过道门最高的领袖,此刻定能脱口而出此脸的姓名。
——老天师!
魁星的双腿向后一扳,老天师的脸像是拥有意识一般猛然蹿出来,血肉如同肉瘤冒出,魁星垂下的头之后,又一个头冒了出来,老天师用着魁星的双手,破开魁星掏出的心,从里面取出一个铜铃。
正是道门至宝!招魂铃!
“魂去来兮——”
老天师高声喊道,尖锐得刺耳!
更令人畏惧的是,只见周围的道士尸体却同样张开口高声应和。
一个又一个道士的肉躯站了起来,朝老天师奔去。
就在这时。
一道金色的墙壁猛然从法会的围墙升腾而起,转瞬之间猛然圈住了整个法会场地。
老天师仍然唱着跳着,微眯的目光落在墙壁之上,只见无数监天司似乎早已做好了准备,发动了法阵,将他们团团围困在了这个圈之中。
麒麟帝王终于睁开了自己的双眸。
雨似乎越来越大,不知何处来的风吹了起来。
“——”
金色的烟雾从围墙四面八方而起,在铺陈开来金色的烟雾之中落下的雨滴似乎也在那一瞬间停滞——
帝王于空中负手而立。
额头的玉角在烟雾之中熠熠生辉,云雾般的鬓须与鳞片一同生出。
纯金的双眸冷漠地俯视而下!
第156章 有几个?
【——模拟器故障——】
【模拟器——故——故——】
【请——】
“吵死了。”
燕游低声道。
“真是,吵死了啊——”
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当年真正的麒麟总是一副半死不活乐子人的样子了,每天早上起床耳边就有无数个人影在耳边念叨的快活,没经历过的人是完全不懂的。
那些或许从“麒麟”记忆之中残留出来的幻影一开始的确无害,甚至偶尔还能给燕游治国的建设性意见,但是随着时间的流淌,兢兢业业的他招致了外神的注视。
那个东西的视线一开始只是若有若无,如同蜻蜓点水一般掠过他的躯体,但是很快的,或许是燕游的动作与志向越来越明显,一切都变了,那些无害的幻影,在祂的注视之下,逐渐产生了异变。
皮囊明明依旧是当年历史上的俊杰,但是内芯已经如同存放陈年的物品彻底变质,这种变化难以抑制且完全不可逆。
那些幻影缠绕在他的身躯之上,似乎永远无法摆脱,在他接受了麒麟的遗产之后么,他们也如同长进他血肉里的藤蔓一般,无法分割。
当年理想扭曲之人,是否是日日夜夜经受着这种蛊惑呢?
燕游无法克制地想道。
哪怕他有无数支持,有不少底牌,也差点沉沦于幻影的蛊惑之中。
毕竟,那些幻影来自麒麟的记忆,有着千万年经验的累积,是一座一座伫立的雕像,若是想要治理好中州……
燕游皱起眉。
不能想了,别再去想了,方才见到另一个“自己”,激烈的情绪让他的大脑重新活跃了起来,必须将思维停滞,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停止思考吧……
一切都已经被他安排好。
之后,他只需要按照那些安排一一做下,而后便是相信和等待!
金色的烟雾缠绕在悬于高天之下的帝王周身,
一只极其巨大的兽足从麒麟帝王背后缓缓迈出。
烟雾之中,两只龙角骤然顶起!
鬓须飘逸,金雾麒麟从烟雾之中踏云而出,随着麒麟帝王一同俯视而下!
与那几乎将整座“斗兽场”当作坐垫的麒麟相比,地面之上的老天师几乎只是一只蝼蚁。
雨珠在金色烟雾的折射下好似停滞,顿于老天师的脸前。
令人意外的是……
老天师眼中几乎没有任何情绪,他仍然在舞动着,癫狂得犹如疯了,他的躯体扭曲得厉害,配合着招魂铃的动作十分诡异。
麒麟帝王手猛然一扬。
烟雾所横行之处大片大片的道士身躯立即倒下,几乎势不可挡,道士什么反抗都无法做出,便回归了尸体之状。
高台之下观看之人揪起的心霎时放下。
麒麟后裔毕竟是麒麟后裔,实力深不可测,他们倒是有点担心过头了。
直到那么金色的烟雾终于触及到了老天师,正巧碰击在铃铛之上——
“叮——”
那是一声极其长久,极其恐怖的铃声,一瞬间所有人都无法思考,只是呆楞地停滞在原地,那铃铛明明如此小,声音却如此得大,仿佛响彻天地之间。
老天师高声呼道:“奉神君敕令!以万源之水,涤万方!”
伴随着那嘹亮的呼喊响起,老天师本人也随着那句法咒,哀嚎着消失在了雨中。
所有人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头顶之上重锤而下!
那无边无际落下的雨,在所有人惊诧的瞳孔之中,瞬息之间染上血色。
高天之上的帝王一愣,他微微抬起了头,似乎有些茫然。
金色的烟雾正在不断消弭,似乎被血雨所吞噬。
沈余强撑着剧烈的头痛:“陛下——”
***
今日是中州皇帝举办论道法会之日,城中百姓都清楚这件事。
开杂货的老板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只见皇宫的方向,一道金色的屏障冉冉升起。
老板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透过窗棱看见那一幕的顾客也一同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他们潜意识里是相信皇帝的,但是本质上,身为在滔天的浪潮之中难以保护自己的普通人,他们内心仍然是惶恐的。
“老板,这个我买了。”
一个客人拿起一袋米面,掏出钱道。
老板连忙点头:“好,好好,早点回,早点回。”
另外一个客人拿着东西走出去,可没几秒,却脸色大变地退了回来:“老板!赶紧关门!外面有兵!”
老板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却下意识地动了起来。
关上门前,他只看见宽阔的大道之上,一队身着兵甲之人正从大道之中走来,冰冷的目光射来,带着满腹杀意的审视。
脚步声逐渐靠肩。
老板的手抖得厉害,脸色扭曲起来。
国都中的小老百姓谁不知道那些监天司穿得什么衣服,什么模样,大道之上的,那可不是监天司啊!
***
“……”
燕游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喘息。
他感觉自己身体正在被分割。
【模拟器——天赋——】
【受到攻击——】
他能清晰地听到每一个幻影的话,能清晰地理解每一个幻影的意思。
雨太大了,大到将他整个人淋到清醒。
“接纳我们吧——我们一定能够帮你!”
不。
“大同之世从我辈始!”
那才不是他要的世界!
“相信我们吧!我们曾走过一条艰险的路!我们愿意带你再走一次!”
闭嘴!
高天之上的麒麟帝王捂住头,双唇之中喃喃念道:“拯救世人……唯有万众一心……”
该死!
闭嘴!
金色的烟雾正在坍塌,被血雨染红。
前所未有的痛苦正在割裂他的灵魂。
数不胜数的人影朝他燕游扑击而来,冲进他的身躯!
“你……”
沈余吐出一口鲜血,落在血雨之中难以估量。
他强撑起身形,定定地注视着血雨之中的寄空。
和尚的神情在血雨之中看不清,手中钵盂罩来,梵文锁链缠绕而上:“佛祖所言,定有深意。”
寄空上前一步,隐忍而痛苦地道:“还望施主放下屠刀——”
沈余嗤之以鼻,拔出骨剑冲刺向前。
沈余只是监天司之中实力出众之人,却并非真正的受“神”眷顾之人,天生便要弱上一线。
他比不得寄空,只能被梵文锁链压制。
寄空脸色悲悯:“施主,顺应天意——”
沈余古怪地看了寄空一眼:“天意?天意还是神意?”
寄空一愣。
“佛子,为何你要骗你自己呢?并非天容不下陛下,是神容不下陛下。”沈余满脸血污,可能是血雨,可能是自己喷吐出来的鲜血,他只是不解地看了一眼寄空,有点不明白这和尚为何如此天真烂漫。
为何不像那些同样阻拦监天司的“同僚们”一样,手起刀落给他一死,但沈余也不觉得冒犯,谁还想要死呢,他一直不杀他,他总是有可能反杀这个和尚。
就在这时。
麒麟猛然发出一声哀嚎,金色的鬓角正在被染红,浑身散发着不详之气。
寄空眉心一跳,不禁转脸去瞧。
韩彰很紧张,现场兵荒马乱,他也顾不得隐藏了,他靠近六味。
却听见这个目盲的医师似乎正在喃喃自语念着什么东西。
“大哥被拖住了,二哥也是,我听不见他的回应,四姐也是……她也没有回应我。”
韩彰眼睁睁看着六味掀开了自己蒙眼的白布,站起身来。
“数不清,数也数不清到底有谁在插手,道教?有吧,佛教?也有吧?我们这么招人恨么?真糟糕啊!”
现场各门派的修士无数,却下意识皆去阻拦了监天司。
六味的黑发转眼变白,谎言的力量被收走,灰白的双眸转瞬复原,露出一双极其邪异的异瞳。
万蕊教中鬼皆说他是下凡渡劫的神明,说了千遍,说了万遍,无数谎言与信任堆积,下凡渡劫的神明,能够与友神联系又有什么问题?
“你——”韩彰瞪大双眼,他觉得六味的形貌有些许眼熟,但他也并不为六味突如其来的变脸所震撼,南州锦衣卫变脸秘技不算是秘密:“他的毒,到底什么时候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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