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温柔。”方霁脱口而出。
贺知行过了片刻,才问:“那你喜欢我吗?”
方霁当然没上当,坚决而无情:“喜欢温柔,但不喜欢你。”
贺知行也不恼,事实上方霁会给出这样的回答他丝毫不意外。
“所以你是希望我对你凶一些?比如把你绑在床头,将所有瞒着我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方霁扯了扯唇角,不确定是气笑还是无语,又或者两者兼有。
“算了,你面无表情的脸看着已经够凶了。”
-
方霁最后答应去一趟精神科,不过绝对不是出于贺知行的担心,他就是发现那碗红豆莲子粥挺好喝的。
和贺知行确定下来后,他还又要了一碗。
蓝书柳的厨艺属实很好,方霁感觉自己和她比起来都是小巫见大巫。
他们所在的医院内就设有精神科,过去很方便。输完液,喊护士拔了针,简单收拾一番病房,拐转出门挂了精神科的号。
不知道今天是在搞什么促销活动,还是有哪位医学泰斗在此坐镇,精神科门前排队的人很多,男女老少皆有,以青少年数量居多。
就算减去陪同人员,排在方霁前面的也还有十几个,没几个小时到不了他。
方霁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不是法定节假日,但是周末。学生平常在校忙于学业,选择周末再来医院看病似乎情有可原。
“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在这等就行。”方霁道,“阿姨不是后天就要回去了,你趁着这两天再好好陪陪她。”
蓝书柳专程为了儿子飞回来一趟不容易,停留的时间不到一个星期,要是全被他将贺知行独占了去,他也挺不好意思的。
“不用,我会和她解释。”贺知行却坚持留下来。
他做了计划,会去国外看望贺鸿志,届时一块弥补蓝书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定在一个月后。
方霁听完他的计划没再说什么。
科室门前有一个小型休息厅,成排的□□铁质椅子占据中央,他走过去,在人少的区域挑了个位置坐下。
还有空位,贺知行在他旁边坐下。
方霁本打算刷会视频打发时间,但看了没五分钟,眼皮干涩得厉害,开始上下打架。
他撑不住,熄灭手机放进口袋,向后靠在椅背上,脖子枕着边缘,调整了一个较为舒适的姿势,准备小眯一会。
一个不留神,真给睡沉了过去。再睁眼,却变成了靠在某人肩上。
“我睡到一半靠过来的?”方霁一抬眼,就见近在咫尺坐得板正的贺知行,保持着一惯的端庄与自律。仔细闻的话,一股清新而又略带冷冽的气息悄然涌入鼻腔,使人安心。
他刚才睡得舒服,要不是脖子酸了或许还能再睡上一个小时,就是不知道贺知行保持了多久这个姿势,看着就挺难受的。
贺知行看了一眼从自己肩上离开的人,有些可惜,少顷才挤出一个不那么坚定的“嗯”。
方霁没心思怀疑,直起身的同时伸手捏揉晴明穴,道:“怎么今天会这么困,明明输液的时候已经睡了很久。”
贺知行回忆起方霁中午吃的东西,猜测:“应该是止吐药的副作用。”
“头晕或者头疼吗?”
方霁感受了一下,“还好。”
“前面还有几个?”
贺知行替他看了一眼显示屏,“两个。”
方霁估计了一下时间,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能到他。为了舒缓长时间静坐造成的肌肉酸痛,他从冰冷的金属椅上缓缓起身,伸展四肢,轻轻扭动早已僵硬的脖颈。
“我去一趟洗手间。”
话音未落,仿若绿茵地上骤然生长出藤蔓,迅捷而有力。贺知行的心头被牵扯得一颤,几乎是本能使然抬起手臂,紧紧攥住了方霁的手。
这一下的力道很大,即使贺知行反应过来,立即松开手,方霁还是指尖发麻,残留下压迫感。
对上贺知行那张眉头紧锁的脸,纵使内心略有诧异,他却没什么脾气,“放心,我不是要去吐,更不会突然晕倒,就是水喝多了想去解决一下。”
贺知行跟着站了起来,“我陪你一起去。”
方霁挑了挑眉:“你去了能干嘛,帮我排水不成?”之前腿伤住院那次,贺知行驾轻就熟地扯下他内裤,毫无膈应的模样像个惯犯。
说实话,要是旁边真有人盯着他看,他反倒更加尿不出了。
“你要不怕我扒你裤子就尽管跟上来。”
方霁喜欢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每晚贴着贺知行那玩意,他想过如果将贺知行家里的内裤全部烧毁,能不能阻止俯身的情况。
但很快他就否定了。
且不说他能不能潜入贺知行家成功偷出内裤,光是这个行为就挺变态弱智。
贺大总裁不差钱,失去一条内裤,还能买千千万万条内裤继续崛起。
第55章
在方霁不容拒绝的命令之下,贺知行最终还是没能跟上去,继续坐在医院冰冷的铁椅上,替他盯着显示屏上的数字。
科室的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红白校服的少年。
身高目测在一米七左右,很瘦,一截脚踝露在外边,可以看到明显凸起的骨头,神情木讷。
紧接着一名中年女人跟在他后面出来,手上拿着张医院开出的病例单。
“什么抑郁症,就是太闲了胡思乱想。我们当年读书哪有这个条件,每天还不是天不亮就起来,连公交都没有,自己走路到好几公里外的学校上课。”
“你们现在生活好了,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居然要住院,说得跟个绝症似的,摆明就是想多赚我们的钱。”
中年女子推了推面前的少年,似乎希望他能给点反应,“我看你也没有哪里不舒服,今天就先回去,下午不是还要回学校自习嘛。”
少年双眼低垂,目光空洞望着地板,好似从内到外都已经被掏空,只剩下一副行尸走肉的躯壳。闻言,迟缓地点了下头,默不作声。
女人心疼今天花出去的钱,没想到这么点检查就花了上百块,嘴里嘟哝了几句,随后半拉半拽地带着少年离开医院。“我可是特意请了半天的工陪你来医院检查,后面可要好好读书。你都这么大了,别再让妈妈替你操心。”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又给你花了多少钱?”
“……”
女人的声音消失在电梯门关上的那刻。
贺知行收回视线,并未妄加评价,只是脑海中闪过贺鸿志那张怒不可竭的脸,时隔多年仍旧清晰,像是一段无法忘却的噩梦缠绕在心头,不时作恶。
方霁回来时排在他前面的患者已经听到叫号进去,他到贺知行身边坐下,顺便抬眼看了下显示屏。
贺知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自以为掩藏的很好,确定他脸色正常才将目光重新转回手机屏幕上。
一看,不知道误触到什么,原本的新闻日报早就不复存在,手机界面自动精准跳转到某宝,赤裸裸地展示着一件商品。
男性内裤,加大码。
方霁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他对自己的观察,看到他盯着界面一愣的模样更是感到好笑,没说破,憋着笑低头刷了会手机。
十几分钟后,机械提示音响起,他听到自己的名字。
绝大多数医院都非常尊重患者的个人隐私,对于精神科这种特殊的科室更是,几乎都是一对一进行交谈,但如果患者坚持需要或者无法独自进行咨询流程,可以有一两名人员陪同进去。
方霁却没选择让贺知行陪同,只身推开门又关上。
科室上方的字样跟着一闪,变成了红色的“会诊中”。
医生先让方霁在电脑上做了两份心理问卷调查。方霁做了三分之一,发现与过去的题型大同小异,接下来那三分之二就做得颇为麻木了。
这种问卷他从小学到大学做了不下十遍,随着青少年心理问题的人不断曝出,各大学校愈发开始重视这一块,增设心理咨询室、心理课程等等,每年还有固定的心理调查流程。
他不太了解心理学这块,说实话他一直有一个困惑:这种问卷调查做多了,真的还能起到有效反应真实情况的作用吗?
主要是他感觉自己每回选的都大差不差,更别说选项还可以由患者自行调整,肯定有看穿后故意选的吧。
方霁点击提交,屏幕上并未立即显示结果。
“好了。”
医生点头。房间与隔壁是连通的,她起身走过去,刚好打印机也吐出两张纸质报告。
等医生简单看完结果,再回到座位上时,开始与他进行正式的对话交流。
-
排队加上咨询,两人几乎一下午都耗在了精神科。
等从医院出来,夕阳悄然染红了半边天幕。他们之间隔着段距离,但在斜阳拉长的剪影下,彼此的身影却奇妙地交叠在一起,在金色光辉的照耀下显得既朦胧又紧密相连。
方霁没说医院给出的结论,贺知行便也没急着问。
他说过,他会等到方霁真正愿意告诉他的时候。
看了眼时间,可以吃饭晚了。
“晚上想吃什么?”在休息厅等候的间隙,他已经给蓝书柳发过消息,说今晚大概率不会回去吃饭,让她不用费心忙活。
蓝书柳没在这件事上过多矫情,精心梳妆打扮一番,约了自己在晋城的好友,两人早就一块逛街去了。
她是个好母亲、好妻子,更是拥有独立灵魂的女性,拒绝成为传统框架下的牺牲者。她有着自己的事业、兴趣爱好和社交圈子,不愿意被局限在四方天地。
贺知行跟贺鸿志在这一点上倒是统一战线,支持她的所有决定,因为他们都深深爱着这个女人。
中午只喝了粥,这种炖得软烂的食物消化得很快,同样是碳水化合物和五谷杂粮,却不比大米饱提供的饱腹时间长。
方霁想了想,其实有点馋蓝书柳做的饭菜,明明不久前才吃过,却像是食髓知味一样,每一次回味都能激起舌尖上的渴望。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真像他跟蓝书柳说的那样,她做的饭菜有一种家的味道。
这种味道并非源自于味蕾,更多是心灵深处的共鸣,犹如一股暖流,弥补了自十五岁以后内心深处的缺失。
可惜这份偷来的幸福感转瞬即逝,连一丝涟漪都无法留下。
蓝书柳和他无亲无故,没有义务为他料理三餐,更别说察觉到那份潜藏在他心中的羡慕。
黄昏的帷幕徐徐拉开,几缕阳光调皮地跳跃在方霁的发梢,金色的光芒与他的墨黑发丝相互映衬,如同一副过渡自然的油画。
他说:“有点想吃馄饨了。”
在休息厅时,听到一位父亲说要带儿子去吃他最喜欢吃的馄饨,于是某段记忆从被遗忘的角落钻出来,开始重新在方霁的心尖上扎根、萌发。
大学时期他经常吃学校食堂中一家的鲜肉馄饨,抛开究竟是不是手工现做不谈,分量挺足,味道好,以至于他对这道食物一直情有独钟。
最近一次吃是华拓山下来住院那次贺知行买给他的。
他没给他加辣椒,吃得不过瘾。
贺知行问他想吃哪一家的,他去开车。
现在自然不可能去学校吃,方霁另外报了个详细地址。
驾驶座启动,建筑如影,向后远去,轿车穿梭于城市的灯火阑珊,由闹市转入静谧,最终定在一条小巷入口前。
汽车无法深入巷内,两人在路边停好车,剩下的距离只能走进去。
季节更迭,晋城从冬眠中苏醒,春天的气息渐渐浓郁,绿意盎然,恍若画师不经意间倾泻的调色盘,为这座城市添上了生机勃勃的色彩。
狭长的巷弄两侧挤满各式各样的美食店面,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烤串的烟雾与昏黄的灯光交错,犹如老电影中的场景。
方霁用余光看了一眼身旁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贺总裁,又看了一眼略显拥挤平庸的巷道,十分不搭。
他突然后悔了,不应该不过脑子就把贺知行带来这里,就算是吃馄饨,也该挑一个好点的地方。
对方还当了他的免费司机,开了近四十分钟的车。
“算了,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吃吧。”方霁停了下来,转过身就要往回走。
“为什么?”贺知行同样停下来,却没跟上他。
方霁用食指碰了碰鼻翼下方,挺不好意思的。他想吃馄饨是真的,忘了考虑贺知行的身份是否符合这里也是真的。
中午吃的止吐药影响力这么大吗?
似乎看穿方霁的顾虑,贺知行直接道:“我不介意在这里吃。”
……
方霁重新带着贺知行往巷子中深入,正值饭点,人流熙攘,即使是小巧的电动车穿行其间也异常艰难,四周响彻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宛如一场繁忙的街头交响乐。
两人废了好一番劲终于走到目的地。
“这家店是我们公司保安室一名大爷的妻子去年新开的,两个人祖籍在外地,为了谋生才来晋城,平时赚的的钱勉强够养家糊口。等临近过年就回老家,跟同样在外地的子女团聚。”
店铺虽小,仅十余平米的空间,却处处透露着温馨与整洁。新春对联贴于门前,透过厚重的透明门帘,店内仅有六套桌椅,每一处都被打扫得纤尘不染,连瓷砖地面都反射出莹亮的光泽。
“老板,来两份鲜肉馄饨,一份多加辣,一份不加辣。”方霁掏出手机扫码支付,按价目单上的金额转账完毕。
“麻烦他那份改为少加辣。”贺知行在下一刻为他纠正道。
“为什么?”方霁不乐意了。
贺知行正色提醒他:“早上才输完液,你是想再折腾你的胃吗?”
要不是知道方霁无辣不欢,他不会同意给他沾一点,免得再去刺激那岌岌可危的胃。
方霁被堵得哑口无言。
陈大爷今日轮休,便来店里给妻子帮忙,正忙碌地登记顾客订单,突闻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就对上方霁那张熟悉的面容。
“方总?”陈大爷先是惊讶,随即欣喜溢于言表。
“您怎么来了,这、这这……您应该早点告诉我,我好收拾一下,现在都没位置了。”店内坐满了客人,再往后的大都只能选择打包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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