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我们调来了您的资料,加上今天的检查结果,我们商讨发现,情况不是很乐观。”
甚至算的上糟糕。
医生看着面前脸色渐渐呆滞的男生有些不忍,但是还是公事公办道:“您的情况比较特殊,胎儿的成熟周期在六至七个月左右,而您现在已经四个多月了。”
“孩子的胎位很复杂,孕囊的发育也对旁边的器官产生了影响,这种情况下最好的治疗方式是将孩子生下后将孕囊切除。”
“就算是这样,生产也是十分凶险的,更别说现在引产了。”
刚才他们几个医生讨论了好长一段时间,觉得现在让能曲年把命保住的方法就是先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切除孕囊了,就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成功率也只有不到百分之五。
“曲先生?”医生说完后轻声唤了一声。
曲年慢慢回过神,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无措,挣扎道:“不是说你们是最好的医院吗?医生你再帮我看看吧?行吗?”
“方文修不是说这里可以做手术的吗?之前说百分之十的时候我是害怕,但是觉得还是有希望的。”
“现在怎么、怎么——”他话说的乱七八糟,眼眶又紧又热,恍惚又无措对医生道:
“你知道我为了到医院来,花了多长时间吗?”
“你再帮我看看吧,我给你钱行不行?我给你钱行不行啊!”
他得罪了所有人,像条狗一样的打工赚钱,被程靖昱羞辱也忍下来了,一切都是为了今天,可现在为什么告诉他手术做不了了?
曲年有点接受不了,他不太相信这短短的一个小时就给自己自己判了死刑,他现在像是得了癌症的患者一样急切的希望这只是一场误诊,再次检查后医生就会喜笑颜开地告诉他马上就可以手术了。
“再、再帮我看一次吧,我都会配合的!”曲年还是难以置信,拉着医生的手乞求道:
“求求你了。”
“我们很早就在跟进了,目前的方案的确是最佳的解决方式,抱歉。”医生一脸歉意。
从小到大,和曲年交恶的人最后都会骂他一句:“你迟早会遭报应的!”现在报应来了吗?
和第一次得知怀孕消息时歇斯底里的样子截然不同,曲年听见医生的话后慢慢松开了手,抱着头缩在椅子上,像一只刺猬一样轻微的颤抖。
“曲先生,你先平复一下心情好吗?”旁边的医生赶忙去旁边抽了几张纸,准备递过去的时候,却发现曲年并没有哭,只是眼睛发直身体一直在抖。
她的手只好又收了回去,然后问道:“家属呢?孩子的爸爸没有过来吗?”
这句话像是提醒了曲年一样他忽然抬头,舌头僵硬道:“现在可以做亲子鉴定吗?”
医生好奇道:“不是已经做过了吗?我们接受档案的时候,里面有这个文件,两份。”
“做过了,两张?”曲年艰难复述道。
医生怕他误会,立马道:“但这是病人的隐私,我们并没有打开看,除了你自己只有你之前的主治医生知道——你不知道吗?”
“我能看一下吗?”曲年感觉自己的嘴巴都快张不开了,眼睛只能看见某一个焦点,耳朵也只能听见嗡嗡的人声,但他还是要确认一下。
“当然可以。”
“等一下。”医生在起身的时候忽然被身后的人叫住,她回过头看见那张惨白的脸像是下定决心道:“如果我坚持要打胎,真的会死吗?”
曲年的嘴张开一个小口子:“要是真的会死,那就——”
那就什么,曲年的脑子现在清醒不过来,但他是真的害怕待会自己会承受不住。
外面的黄秘书已经等了快三个小时了,他进不去,程嘉一直打电话过来询问相关的情况,他也回答不上来只能说再等等。
又过了半个小时,外面的太阳渐渐好了起来,阳光晒在黄秘书的身上,他忍不住眯了眯眼。
“咚!”
“哇—— ”
“曲先生!你还好吗!”
黄秘书听见里面的动静终于忍不住了,大步地走了过去,还没到门口,就看见曲年面如土色地趴在门口的垃圾桶里。
“曲先生,你怎么了?”曲年抱着垃圾桶呕得脖子青筋暴起。
黄秘书,跪在一旁,拍着对方的后背,把医生手上的水递了过去。
“于医生,这是怎么了?”他转头问道。
医生俯身让曲年用水漱口,迅速清理完污浊物后,把对方扶到椅子上才对黄秘书说:“手术没办法做。”
为了顾及曲年的颜面,于医生没有说曲年这样是在看见亲子鉴定表后面色一凝后才有了这样剧烈反应的。
黄秘书沉默了一秒才拿起手机,给程靖昱和程嘉发了消息。
下一秒程靖昱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程总。”
“让曲年接电话。”程靖昱语气沉静。
“好的。”黄秘书把手机递到了曲年的耳边。
曲年说不出话来,被旁边的医生清理完坐在椅子上,喉咙里只能发出“呼呼”的喘气声,歪靠着墙脸涨得通红。
“小年?”
“小年,能听见我说话吗?”电话那头的程靖昱声音越来越轻柔,算是哄道:“听见了回答我一声好吗?”
电话那头似乎对着的不是曲年,而是一个破风箱,只能听见不均匀的呼吸声。
“小年。”电话那头有种诡异的沉默,黄秘书大致明白对方在什么场合,额头上都渗出了汗,心里希望曲年快点开口,他怕程靖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
对方话还没说完,黄秘书就手比理智还快,立马掐断了电话,额角青筋直跳。
他看了一眼状况外的曲年,心里松了口气,和缓道:“我们再休息一会吧。”
曲年就这样坐在板凳上,出神地看着外面的阳光,过了好一会忽然戳了戳一旁陪他一起坐着的黄秘书道:“你们这儿有福利院吗?”
“嗯?有的。”
“我想去。”曲年看着他。
坐上车后曲年好像精神已经好了不少,但来之前叽叽喳喳的嘴现在像是被绑住了一样,现在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黄秘书也没开口,他知道现在自己的安慰于事无补还有可能刺激到曲年,难过到连哭都不想哭,这种情况除了他自己别人没有办法插手。
福利院他选了一个口碑不错的,开了好一会才到。
门口灿烂的向日葵笑脸涂鸦因为时间的缘故有些掉色,不知道为什么,一般灿烂活泼的事物只有在色彩最绚烂的时候才看起来朝气蓬勃,稍微有点破损就会看起来比任何的东西都凄惨。
事出突然,两个人没有什么正当理由,是没有办法进去的。
福利院,门口的旁边有一块小小的操场,正好隔着栏杆,今天阳光很好,大大小小的孩子全都出来在这里玩耍。
黄秘书在打电话和里面的院长交涉,曲年就蹲在栏杆外面看着他们。
蓦地冒出个眼神空空的陌生人蹲在栏杆外看着他们,里面开始还在开心玩耍的小孩子慢慢的有些害怕,年纪稍小点的直接跑得远远的。
年纪稍大的一个男生,警惕地看着曲年,看着对方半天没有动作,在地上捡了一个长长的树枝,戳了戳他故作镇定道:
“喂,你谁啊?你蹲这儿干什么?不说话的话我马上叫人过来了!”
“我看你们玩游戏。”曲年随便找了个理由。
“他骗人!”一个小女孩十分气愤地跑到男生的旁边对曲年吼道:“你是不是想丢小孩儿!”
“小葵你说什么呢!”男生有些尴尬地拦住了女孩。
“我没有,糯糯就是这样被她爸爸这样抛弃的,我那天看见了!”叫小葵的女孩信誓旦旦,一脸厌恶地看着曲年。
这话一出,里面几个年纪大点的孩子目光都转向了不远处安静玩球的小女孩,很漂亮,就是右手少了半个小臂。
抛弃孩子的父母没用的善心通常体现在会提前踩点,糯糯爸爸抛弃孩子的时候正好被小葵看见了,曲年现在的模样和那个人过于相似,也怪不得她多想。
男孩也沉默了,试探着问道:“你是吗?”
曲年没说话,一动不动地看着玩球的糯糯。
“你真的是?”男孩也开始气愤了,扔掉棍子,跑到栏杆前蹲着恶狠狠地看着曲年道:“不想要你之前是在干什么?”
“我们就是你们愉快且不负责任的产物吗?大人可真够可恶的!”
后面他又狠狠地骂了好几句,但曲年还是无动于衷。
渐渐的,旁边的孩子可能是看出了曲年没什么威胁性,好奇地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问题。
糯糯也跑了过来,蹲在旁边看着曲年,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用那只完好的手碰了碰曲年小声道:
“你的宝宝手也有问题吗?”她歪着头看着曲年。
因为自己被抛弃的原因是手残疾,所有她下意识觉得曲年也是因为这个。糯糯不想再在这里见到下一个被抛弃的自己,于是诚恳地道歉:“我们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曲年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忽然鼻子一酸开口道:“她手没有问题。”
“那为什么要抛弃她?我们吃饭很少的。”
“还可以干很多活的,会好好读书赚钱给你的。”
糯糯眼睛圆圆的看着曲年小声商量道:“别抛弃她吧,好吗?”
明明是不熟悉的一个小女孩,曲年却在她身上看见了其他人的影子,他的眼眶越来越红,从医院出来后一直干涩的眼眶终于湿润,眼泪慢慢流了下来。
他跌坐在草地上,渐渐哽咽出声:“你怎么这么不会投胎啊,怎么办啊,呜呜呜。”
我给不了你什么的,所以我认为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去接受你,可是还是失败了。
最后回去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了,公寓里没有人,只有巴顿热热闹闹地凑了过来,曲年身心俱疲,倒在沙发上抱着巴顿就睡着了。
睡完重启又会是新的一天。
再睁眼的时候身上重重地压着毯子,巴顿趴在脚底下轻微的打着呼,曲年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晚上七点了。
“醒啦?”厨房里的人看见曲年坐起来的时候终于舒了一口气,用普通话道:“怎么不去房间里睡呢,着凉就不好了。
“饭吃了吗?我都热了好几次了。”
曲年没什么胃口不想吃,阿姨却不让,说:“喝点汤吧,小程也没回来,这么多汤都没人喝了,待会你送点过去吧?他忙起来肯定就会忘记吃饭。”
眼看着汤都快喂到嘴边了,曲年只好接了过来。
汤鲜而不腻,刚才还说不喝的人,一口气喝了两碗,给巴顿馋的急的用头去蹭他的腿。
“好喝吗,你休息一会,我去给小程打包。”
曲年很想开口说自己不想去,但刚刚喝完别人的东西,还是个老人的请求,他就没好意思拒绝了。
在手机上看了一眼,从这里打车过去只要十分钟,曲年连衣服都没换,裹上外套,拎着保温桶就出门了。
到了公司之后,曲年直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前台,准备走的时候忽然被人叫住了。
“先生您好!我还要值班,汤时间久了会凉,可以麻烦您自己先送上去吗?就在楼上,您往上按一下就行。”
曲年有些烦:“我不知道送到哪里,汤不会那么快冷的,你忙完了再送。”
前台还准备再说话的时候,电梯忽然“叮”的一声响了。
“曲先生你怎么来了?”黄秘书状似惊讶地走了过来。
“来得正好,你把汤给程靖昱送上去。”
上午才见过面,曲年不愿再重新回想起那段记忆,想快点一走了之。
黄秘书却不接,道:“就在楼上会议室,现在应该散会了,我带你上去吧?”
就这么点破事,推来推去,比自己还懒,曲年烦躁地推开他们往电梯那边走了过去。
黄秘书紧跟其后。
果然刚散会,电梯门开后,曲年一出来就看见陆续的人群,穿着正装,脸色都不太好。
黑压压的一片里,就曲年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凌乱着头发逆流而行,格外引人瞩目。
曲年走的太快压根没注意到这些若有似无的视线,只拨开人群往里走。
“到了,曲先生你先进去吧。”黄秘书停在门口对曲年示意道:“拉开门即可。”
会议室的门特别厚重,曲年拉了一下没拉动,正准备求助的时候,旁边的人就迅速地帮他拉开,然后轻轻推了进去,门也轰然合上。
曲年有些莫名,回过头举起手里的保温桶对里面喊道:“程靖昱你——”
话喊到这里就卡壳了,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里面只坐了四个人,他的动静太大,进来后大家就都循着动静抬头朝他看过来,只有一个人从始至终都是低着头的,漫不经心翻着桌子上的文件。
正装衣领里露出来的白皙脖颈,垂眼时睫毛的长度,以及——以及撑着脸颊那只手上略微不同的小指,每一处曲年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他简直在怀疑自己在做梦,倒退几步背靠在门上才猛得惊醒,立马转身想要开门。
可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小年,你怎么来了?”程靖昱也一脸惊愕,准备起身过去的时候曲年终于害怕又崩溃的大叫道:
“你别过来!我他妈玩都给你玩了,你还这样对我!”曲年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一定要他把汤送进来了。
这句话说完之后,沈州终于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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