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侍郎未置可否,又问:“那你今日这情况是怎么回事?在宫里陪公主过生日,被责罚了?”
当皇家子女伴读,有时候和当奴才也没什么两样,这也是他从前不想李映真去宫里的原因之一。虽然从前未曾见过嘉熹公主如此对待女儿,但皇宫中人,人心最难揣测。
公主想招驸马自然不能说,韩昭和贺小姐的这段事儿也需要隐去,以免再节外生枝,李映真顿了一下,只道:“公主想要一样东西,我并未如她意,劝阻了下,跪的时间久了,膝盖走路不太方便,过个一两天就好了。”
李侍郎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见女儿受苦,怎么忍心,叹了口气道:“为父早与你说过,宫里这趟浑水,还是不掺和为好,公主伴读,咱要不还是别做了。”
李映真垂眸,只道:“女儿知道了。”
又见父亲穿着官服,问道:“父亲今日上朝,起得比以前要早呢?”
正说话着,管家匆匆从门房那边过来,附在李侍郎耳边一番嘀咕,李侍郎神色未变,仍是一脸平静,只眼神变了几变。
什么消息,这会子传过来?还这么急匆匆的样子。李映真好奇,问道:“父亲,发生了何事?”
李侍郎望着天边的那轮月亮,缓缓道:“朝廷要变天了。”
韩昭几人被关在厢房,就再也无人来进来了。厢房里甚至还有一张床和榻,但几人也无了睡意。贺兰君靠在韩昭身上,两人互相依偎着。韩昭回想着方才走过的路,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忽然,门被打开了,门边带她们过来的两个大汉恭恭敬敬道:“老爷,人就在里面。”
温阁老就要进来了?韩昭紧张地站了起来。迎面走进来的却不是温阁老,而是李侍郎。
原来那路就是去真姐姐家的路!韩昭后知后觉,问门口两人:“你们不是温阁老派过来的?”
两个大汉又对视一眼,也莫名其妙,“我们是奉李大人之命,前去带你过来,和温阁老又有什么关系?”
原来是虚惊一场,韩昭松了口气,只是不知道李侍郎深夜这样找她来又有何意。
李侍郎进了屋子,看了被折腾一晚上都几人一眼,道:“他们是我派去的,杀你的黑衣人却的确是温家派去的。”
韩昭听着,心中一跳,又细细回忆院子见到的景象,和后来的事情,心中渐渐浮出一个猜想:李侍郎莫不是在保护她。
她拱手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李侍郎又认真打量了她一番,七八岁的时候也是见过她几次,如今这副打扮,的确和小时候不太一样了。
幸好,那日在皇宫见到此人后,为了避免她拖累女儿,派人暗地监视她,方在今日黑衣人入院杀人时,能及时救下。那黑衣人已供出主谋,就是温尚书,如今倒正好可以交于刑部,定个罪加一等。
韩昭被李侍郎盯的时间有些长了,感到有些奇怪,问道:“不知大人深夜找我们是有何事?”
李侍郎也不跟她兜圈子了,直接道:“映真把你的事都告诉我了,她腿伤了,你去看看她吧。”
她们姐妹情深,他也不乐做个坏人。
韩昭面色一变,贺兰君吓了一跳。在宫中的时候光顾着救出韩昭,后来更是急匆匆地收拾逃跑,现在一想,李小姐作为公主伴读,却偏帮着外人,公主怎么会不生气,是她们连累了李小姐。
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脸上看出担忧愧疚神色,又跟着丫鬟急匆匆到了李映真的房间。
房间里,丫鬟正在帮李映真上药,跪了一个多时辰,两边的膝盖,上面都是一片青青紫紫,两个膝盖肿的像个馒头。
淤血需要先用药油揉开,丫鬟看着惨兮兮的膝盖,都不忍心下手,才轻轻涂上一些药,膝盖就好像被针扎似的,疼得李映真“嘶嘶哈哈”喘气,丫鬟就更不忍心下手,可淤血要是不揉开,好的就更慢。
韩昭到了门前,听的里面的惨叫,更是吓了一跳,等到了床前,看见李映真两个青红发紫的肿胀膝盖,愧疚的心情达到了顶点。
李映真正疼的直哎呦叫唤,就看到本该要走的两人,一时又是喜又是惊,“你们怎么在这儿?”
韩昭没心情回答,接过丫鬟手里的药油,道:“我帮你上药吧。”丫鬟看了李映真一眼,李映真使了个眼色,“你先下去吧。”
丫鬟就把手中的药油药膏都交给了韩昭。
韩昭帮韩爷爷推过这种药油,知道怎么做,她把药油搓的发热,贴上膝盖,用了些力气往旁边揉搓开,她做花灯,手上就有一些力气,力道又稳当,也不管李映真的喊叫,稳稳地把淤血揉搓开。
李映真疼的攥紧了被子,手上头上冒着汗,却还有心思开玩笑:“清妹妹,我这么帮你,你却恩将仇报,下狠手啊。”
片刻,韩昭终于把淤血揉开,又涂上了清凉的药膏,肿胀的膝盖终于像活了过来。
丫鬟又伺候着李映真换了被汗湿的衣裳,韩昭才坐下和她说起话来。
“对不起,真姐姐,害你受苦了。”韩昭坐在李映真床边,皱着张脸,心里酸酸的,仍旧有些愧疚。
李映真拍拍她的手,道:“不过就是跪了会儿,我看公主气应当是消了,不用担心。”又问了一遍:“你们怎么在这儿?”
韩昭跟她解释今夜温家派人去小院杀人,恰好被李侍郎救回种种,又担忧:
“不知温阁老今后还会怎么对付我们?”
李映真轻轻笑了,缓缓道:“今后不用担心了,方才我爹告诉我,温阁老已经被御林军缉拿了。”
第82章 尘埃落奸臣遭查抄
夜色最浓的时候,大队御林军围困住了温宅。
无数的火把,照亮了漆黑的夜,绕着庞大的宅子,堵住前门后门,把温宅围成个水泄不通的铁桶,防止任何人从院中逃窜出来。
门仆被震天响的拍门声震醒,嘟嘟囔囔地刚把房门打开一点,就被人用力一把推开,两列身着甲胄的士兵训练有素地从打开的大门涌了进来,快速地分散到院子中各处去。
门仆被这阵仗一时吓的腿软,以为进了强盗,多年习惯还是让他胆战心惊,哆哆嗦嗦地问了句:“你们干什么的?”
却根本无人搭理他。
紧随士兵而来的是个身着大红官服,脚穿官靴的中年男子,快步跨过门槛,迈进了院子。
这身官服,门仆再不能认错了,一见这架势,忙不迭地屁滚尿流地跑后面通风报信去了。
管家睡得晚,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院子中的嘈杂声,批了件衣服出来一看,院子里竟然闯入几个不知从哪来的身着甲胄之人,他大喝一声:“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在这儿乱翻?这儿可是温阁老的家!”
领头的小将一手挎在腰间的佩刀上,一手叉腰,昂首挺胸地站在院子当中,很快扫射了房子一番,歪了下嘴,不客气地对管家笑道:“奉皇上旨意,抄的就是温阁老的家。”又大手向后一挥,高声道:“都给我搜仔细点。”
管家吓的一跳,忙穿好衣服,往后面找老爷去。
抄家自然不是上门做客,随着涌入的士兵,寂静的宅院里瞬间像沸腾的热锅一样,嘈杂起来。
士兵们一间间房抄检,熟睡的人被咣当一声的踹门声惊醒,刚爬起来就见几个身着甲胄的士兵,鱼贯而入,翻箱倒柜的,搜罗金银细软。
后宅中众人只来得及穿上衣裳,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地被从房间赶了出来,一时间,院中到处响起男男女女的鬼哭狼嚎。
“老爷,老爷,不好了,皇上派御林军来抄家了!”仆人哭嚎着,也顾不得平日的礼仪,扑到了温阁老的房间。
温阁老觉浅,在后宅,被前面的吵闹声惊醒,刚起床,就听到仆人传来的噩耗。
他身子踉跄了一下,再也没有平日的从容,慌慌张张地穿好衣裳,颤颤巍巍出了门。
门外温弘文也是才急急忙忙出来,见着冲进来的士兵,破口大骂:“放肆,谁让你们进来的?”
士兵竟一时被他的气势镇住,果真没动了,跟随而来的红衣官员——兵部毕尚书冷笑道:“温大人好大的官威。”
又拱手道:“我等是奉旨而来,前来捉拿乱臣贼子温俭仁和温弘文。”
说罢,对手下的人一挥,道:“把温家父子拿下。”
士兵涌上来,押住了温俭仁和温弘文,
温俭仁面色灰败,仿佛早已预料到此刻局面一样,不再反抗,束手就擒。
温弘文被士兵压住双手,嘴里仍在骂骂咧咧道:“我要见皇上。我温家对待皇上忠心耿耿,我温家父子为皇上,为朝廷做了那么多事,皇上怎么可能会杀我?我要见皇上申冤!”
毕尚书冷笑道:“等你到牢里,交待罪状,自然有很多话得说。”
“压下去!带走!”
朝堂上,过了一个好年的官员们又重新聚集起来,上了早朝。只是,百官之首的温阁老,却无缘缺席了早朝。
上朝前,在议事厅等候的时候,大家就发现了,一向来得早的温阁老今日快上朝的时候还没到呢。
以温阁老为首的一派少了个主心骨,像群龙无了首,聚在一起,商量来商量去也没商量出个头绪来。不仅温阁老没来,温尚书也没来,真是奇了怪了!
和温阁老不对付的那一派就看笑话似的,看着他们着急地干转悠。有部分隐隐觉察出异变的眼观鼻,鼻关心地默不作声,静候着朝堂上的巨变。
皇帝似乎对温阁老和温尚书的缺席似而不见,依旧如常地处理着大臣们上奏的事情。
有些是年前积压的事情,有些则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如某条街道要不要重新修路。复工第一天,能有什么大事发生,大家也想偷偷懒。
皇帝一一处理着,这新年的第一天早朝和年前的任何一天看似毫无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少了温阁老。
有人就发了难:“官员无故不得缺席早朝,不知温阁老是何缘故缺席,怕不是年纪大了,以为还在过年,睡过了吧。”说话的是个御史,和温阁老一派不太对付。
但御史向来说话不好听,用温弘文的话说,跟条疯狗似的,逮谁咬谁,职位降了升了这人也似不在意,只图一个嘴爽,也没有什么能拿捏的地方,奈何不了。
温阁老虽然不在,拥护他的人还在呢,就帮腔道:“天气寒冷,阁老许是病了呢。”
“一病病俩?温阁老病了,温尚书也病了?”
“你怎么总盯着温阁老?兵部毕尚书不是也没来!”
眼见两人要在朝堂上吵起来,忽然兵部毕尚书脚步匆匆从殿外进来,到了殿堂跪下,道:
“启禀皇上,温俭仁和温弘文已缉拿归案,关押在天牢。从温宅抄检出黄金十万两、白银五十万两,赤金头面共三百一十八套,南海红珊瑚五株,沉香木雕花团锦簇四扇屏风三架,翡翠白菜雕器一件,象牙雕器一件,金镶玉茶盏筷匙四套……”
毕尚书爆出长长一串抄家清单。一时间,早朝的殿堂里只有他汇报的抄家清单声音。
厅上众人目瞪口呆,噤若寒蝉。不知是被温阁老忽然被抄家吓住了,还是被这庞大的财产清单给惊到了。
方才还为温阁老鸣不平的那个官员更是吓得两股战战,几乎要尿裤子。
温阁老这一派的官员听着毕尚书还在念,心里战战兢兢,脸上头上冒着汗,不住地用官服袖子擦。
皇帝在金銮殿上闭目听着,好长时间,毕尚书才念完那串单子。他缓缓睁开眼,定了论:“温家父子,结党营私,霍乱朝野,陷害忠臣,深负朕恩,着革去官职,打入天牢候审。”
又问其他人:“还有要启奏的事情吗?”
底下众人彻底没有了声音,再大的事也比不过这抄家温阁老的事儿呀。
散了朝,温阁老一派的官员们如丧家之犬,惊慌失措,惴惴不安地回去,担忧着头上这颗脑袋不知能保到什么时候。
反对温阁老的一派的人则是大快人心,只是也不知道皇帝究竟何时动了手。
也有像李侍郎这样的中间派,不慌不忙接着去干自己的事儿。
温阁老被抄家的消息很快也传入了后宫,温贵妃起初还不相信,昨日公主过生日,温阁老和温家女眷还进了宫,其乐融融,怎么可能转眼就被抄了家?
直到后来听到的消息越来越多,传的有鼻子有眼,她才慌了神,立刻让宫女给自己打扮起来,要去见皇上,为娘家人求情。到了御书房,却被拦在外面,说皇帝正有要事商议,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后来更是直接被禁了足。
萧宜岚稍后也知道了此事,听完这个消息沉默了许久,最后对身边伺候的宫女道:“把上次太医留下来的那一瓶药膏送给李映真去,告诉她今日不用来宫里了。”
李府这边,昨日把淤血推开,又涂了上好的药膏,休息了一夜后,李映真觉得膝盖比昨日好多了,但下床走动还是有些难受,正发愁如何去宫里,就听到公主传来的消息,免了她今日的伴读,又接到公主送来的太医院配置的药膏,心里是松了一大口气,看来公主是彻底气消了,温阁老倒台的的确是时机。
韩昭和贺兰君她们几个昨夜在李府住下了,李映真后来又派丫鬟给她们收拾出来了一间院子来住。
挂念着李映真的伤,韩昭和贺兰君吃完早饭后就来了李映真的房间。看她精神头挺好,膝盖虽然看上去还是骇人,但明显已经消了肿,又知道公主也给她送了药,还给了一天假,心中的愧疚才减轻些。
韩昭拿起公主赐的药膏,给李映真换药。
直到此时此刻,她仍觉得不太真实,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八年前,她从睡梦中醒来,父母被奸人所害,家被烧了。
八年后,又是一觉醒来,害她父母的奸臣就这样落了法网。
她有一种劫后重生的庆幸,又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恍惚,此刻屋中只要她和李映真,贺兰君,她不避讳地说着自己的感想。
李映真大约是膝盖真的好了,不疼了,打趣道:“你这要是梦的话,那你身边的贺小姐算什么呀?做个梦,还给自己梦个红粉佳人呀?”
贺兰君在旁边听着她俩打趣,话题忽然扯到自己,一时红了脸。韩昭也有些不好意思,看着红着脸的贺兰君,恍惚中才有一些真实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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