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餐,冯轸把桌上的脏碗碟收拾进洗碗机,卢斐看着墙上冯轸自己砍树锯木头,反复打磨再刷漆做成的黑猫时钟,问道:“他们说是下午一点落地机场?”
“是吧,刚刚还发消息说能准时到。”
“那不急着出门。”卢斐在沙发上找到电脑,盘腿坐下,把电脑放在腿上,点了几下,不知道打开了什么文档,马上跟刚刚的冯轸一样,一脸忧愁。
没一会儿冯轸也走过来,整个人粘着卢斐坐下,卢斐不耐烦地推开他:“别捣乱。”
“写不出来就写不出来嘛,这么凶干什么。”冯轸撇撇嘴,恋恋不舍地往旁边坐了一点。
卢斐拿胳膊肘顶了他一下,不满道:“你就没点正事要干吗?”
冯轸无所谓地耸耸肩,说:“就是没有啊,我开什么店什么店倒闭,不浪费钱了。”
“你在爱沙尼亚开云吞店,你自己觉得能做下去吗?”卢斐翻了个白眼。
他们从香港来爱沙尼亚生活,完全是个随意的选择。
从岛上回香港后,卢斐跟冯轸先是关起门来不问世事,在土瓜湾那间公寓里闷头大睡,醒了就吃喝做爱,做完累到睡着。
这么荒淫无度了几天后,冯轸才想起来外面有不少事等着自己处理似的,每天对着电脑和一摞摞文件,日夜不分地工作。
跟所有无聊的大结局一样,陈敏贞把小茉莉送了回来,冯太的案件会在一个月后开庭审理,证据确凿,终身监禁逃不掉了。
梁安全成功出任新任特首,庄可欣高高兴兴地拍着胸口,保证帮冯轸和卢斐摆平所有可能有的麻烦。
冯轫估计是听到消息回到香港,不知道信了哪里的教,约冯轸见面时穿一身黑白修士服。他跟冯轸只聊了小玟以后怎么办,没多问其他的。小玟不愿意跟冯轸和卢斐生活,可以理解,但冯轸一直在发愁该怎么解决小玟的监护人问题,毕竟她的精神状态虽然有好转,还是不算稳定。冯轫主动提出照顾小玟,解决了这个问题。
唯一脱离控制的一点,就是冯轸想找赵昱汶算账时,发现冯润生那群来讨秋风的冯家旁系发现无利可图,回马来之后,赵昱汶也消失了,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了。截止到今天,冯轸还在孜孜不倦地找他。
占领了一个多月的新闻头条后,冯家的集团彻底解体这回事终于尘埃落定,半山豪宅转手给一位柬埔寨富豪,公司股份转移、出售,中环几栋大厦改名易主。新闻还有庄家,王家,李家可报,港人继续早出晚归工作,电车,巴士,地铁按时到站,除了一位巴士司机拐弯时因为车速太快,导致整辆巴士侧翻,好在深夜巴士上没有乘客,司机本人左腿骨折,没有生命危险。金钟圣诞树吸引万人前往合照打卡,政府呼吁众人谨防踩踏事件。
新法令颁布,勒令商户要么缴纳高价维护费用,要么自行拆卸霓虹灯牌。大部分商家不乐意出钱,路上开满载着废弃灯牌的垃圾车,文化名人联名抗议,乐队写歌纪念,世界各国的摄影师赴港拍下最后的霓虹灯牌。
失去一个豪门大家族,对香港影响没有想象中的大。
卢斐以为以冯轸的工作狂性格,不可能彻底退出商界,但他似乎真的把香港的一切甩得干干净净,只给自己留了一份巨额信托基金。
整理丹尼斯的遗物时,卢斐发现丹尼斯的公寓租约已经到期三个月了。他捏着那纸看上去不大正规的租房合同,疑惑地问冯轲:“怎么房东没来问我们要不要续租?”
“庄可欣最近约你的警官朋友出去好几次了,你看,她们最近po出来的餐厅都是同一家。”正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刷ig的冯轸潇洒地抖烟灰,“噢,我把整栋大厦买下来了,你想交租可以给我交。”
卢斐愣了楞,把合同揉成一团砸到冯轸身上:“有钱了不起啊?”
“是比没钱好多了。”冯轸放下手机,叼着烟伸懒腰。
“你应该先问过我,我不打算继续住在这里了。”卢斐不满道。
冯轸听了这话,紧张起来,问道:“你要去那里?还是……”他笑了笑:“一起住到我那里?”
“先离开香港一阵子吧。”卢斐透过窗户,看着楼下的街道说:“有点待腻了。”
“你想去哪里?回Z市?”
“也不是……”卢斐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翻出一卷世界地图铺在地上,站到一尺远的地方,把冯轸嘴上的烟头扯过来,朝地图上一扔。
两个人再凑近去看烟头落在哪里,结果火星点燃了纸质的地图,烧出一块圆圆的黑洞,火苗还有越来越旺的趋势,冯轸连忙拿过水杯里的水泼上去灭火。
“爱沙……尼亚。”卢斐蹲下来,念出那被烧了一半的国家的名字。
“这是什么地方?换一个吧。”
卢斐没理他,沉思了一会儿,忽然说:“就去这里吧。”
“为什么啊?”冯轸打了个哆嗦,他不了解这个国家,但他知道这个国家的纬度很高,这意味着那里很冷。他怕冷,怕挨饿,因为小时候的经历,不知道哪一天能好。
“听说曾佑之以前在这里读过书,我去那边说不定也能变成大导演。”卢斐搓着手,期待地说。
“你想当大导演,不如先讨好讨好会给你投钱的大老板。”冯轸坐回沙发上,仰起脸,下巴抬得很高,在丹尼斯买来的二手沙发上摆出十足的公子哥姿态。
“你这样子……”卢斐点评道:“像冯轲。”
“不要提他了吧。”冯轸撇撇嘴,酸溜溜地说。
“要不是他招我的魂,不让我超度,我也不能阴差阳错回来。”卢斐眨眨眼,又说:“对了,有件事我忘了问你。”
“什么事?”冯轸又有些紧张。
“冯轲死前,说你们连手害死冯铎铮,是什么情况?”
冯轸摸了摸鼻子:“非要问清楚啊?”
“告诉我吧。”
“也没什么……”冯轸点烟、抽烟:“你别说,那个种生基真的有点邪门,好几次冯铎铮眼看着要没气了,进了抢救室又好起来了。”
“我跟冯轲那时候虽然势不两立,但隐约知道我们两个有同一个目标,就是都希望冯铎铮死。只是我不知道,他杀冯铎铮,是为了给你报仇。”
“那你呢?”卢斐问。
冯轸神情有些迷茫:“一方面我希望他快点死,我做事就不会有这么多掣肘。还有就是……我还是恨他的。”
“为什么恨他?恨他随便生下你?”
“也算是给我没见过面的哥哥报仇吧。小斐,我自己在冯家的日子很难熬,特别是你走了以后。我现在都不敢去回忆那段时间。”
“以后可以慢慢告诉我。”卢斐像给宠物顺毛一样,轻柔地摸着冯轸绷直的背。
“如果他不贪心,想多活几年的话,我也不用这么痛苦。”
“你为什么不恨冯烨琼?”
“冯烨琼……”冯轸摇头,“我说不清楚。她有时候,确实很像一个姐姐,有时候又很残忍,让我觉得我好像只是个她复仇的工具。别说我当时十八九了,就算是现在,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恨她。”
“好了,不说那么远。你跟陈敏贞去深圳前,冯轲来找过我。他说他找到冯铎铮种生基的地方了,问我想不想冯铎铮死。要破坏这种风水局,单靠砸了那个假坟不够,还要我的血。”
冯轸落寞地笑:“我哥哥是锁,我就是钥匙,钥匙是锁,锁就是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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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结局章但是写太长了,分上下两章发,明晚发最后一章qwq
88(下).心思一到十号风波一扫
被曾佑之母校导演系录取后,卢斐和冯轸就准备动身去往地图北面那个陌生的国家了。
不过临走前,他们还有一点事情要处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卢斐刚推开寺庙偏殿的门,听着门轴的摩擦声,身上开始一阵阵地发冷。
这间偏殿里没有供佛像,室内陈设也很简洁,一张宽大的黄花梨木桌上摆满各色香烛贡品,天花板垂下密密麻麻的盘香。
除了贡品,桌上还放着一只白色瓷罐。
冯轸握住了卢斐的手。
卢斐苦笑了一声,说:“我都在这里了,怎么还摆贡品。”
虽然像是开玩笑,但卢斐发颤的声音暴露了他的真实感受。他在害怕,他很难过。
他还是想在离开香港前,和自己过去的肉身做个了结。
谁都渴望美满,但站在镜前,在冯轸的瞳孔的倒影里,看见自己并非天生的面容时,卢斐只能一遍遍地安慰自己,人在世界上总要带着遗憾生活。
反正再可怕,白色瓷罐里的一捧碎灰总好过封在水泥块里的那些。卢斐默许后,冯轸找人把卢斐过去的遗体凿出火化。
“你当时在吗?”卢斐问。
“在。”冯轸的上下牙连连打战。他没告诉卢斐,他没有请工人帮忙,那副尸骨,是他亲自拿凿子和锤子,一点点挖出来的。先是拨开铁桶上缠绕着的海草,锯开铁皮,找到水泥上裂纹,顺着裂纹凿下去……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不是在收敛卢斐的尸骨,而是在雕像。每一凿都带下一堆碎水泥粒和灰尘,连同一桩桩一件件往事。
他坐在仓库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整整花了两天时间,才把全部的尸骨取出。森森白骨,不管怎么摆放,看起来都很奇怪,冯轸找来一块布单全部盖住,可看着布单上的凹凸不平,指甲掐破了手心的皮肤,他都浑然不觉。
如果他早一点联系卢斐,如果他早一点发觉赵昱汶的投机,如果他正好在卢斐要回深圳时约他见面,如果他没恨过卢斐,如果他没有跟着冯烨琼离开Z市。
有一万个机会,能让卢斐还能好好活在自己的身体里,而不是让这具身体徒留一堆白骨,一段段虚幻的影像,所有机会冯轸都错过了。
“你怎么了?”卢斐推了推出神的冯轸。
冯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们出去一会儿吧。”
他快受不了了,卢斐也是。
白色的骨灰罐像个漩涡,不断把他们往痛苦的回忆里拽。他们必须要逃开一会儿。
他们没走开太远,就在门外的小亭子里并肩坐下。天气阴沉,下了小雨,雾蒙蒙的,远处的景象都模糊不清,雨水细密地滴落在亭子屋顶的绿瓦上,山林里时不时传出几声鸟叫。
卢斐和冯轸一开始也没说话,只看着远处发呆,
“我,我准备了一点东西。”冯轸先打破了沉默,打开他带来的背包,抽出一本厚重的硬皮相集,翻开第一面。
“什么东西?”卢斐伸头去看,看清本子里贴的是什么东西后,心脏漏跳了一拍。
那本子上,粘贴的是一张陈旧褪色的补习班广告传单,传单上的广告模特穿制服,戴眼镜,头发中规中矩的梳成三七分,抱着一摞书扮斯文,冲镜头青涩地微笑。
卢斐忍不住伸手去摸那张传单上的人脸,那是十九岁的他,再疲惫、再迷茫,脸上的青春气息也浓郁到要逸出纸面。那时他脸上甚至留着一点婴儿肥,脸上的线条很温柔。
“这是我拍的第一个广告。”卢斐摩挲着纸面,嘴角忍不住上扬。当时的困顿和痛苦现在他已经不必再体会,他只是简简单单地有些想念过去的自己。
卢斐继续翻页,下一页是一张相片,相片里的人里面不止他一个,相片的主角也不是他,十几个穿一样衣服的年轻男女围着曾经红火过的三线歌星。
他找了一会儿才找到自己,正在角落里发着呆。这是他的第二份工作,MV里的群演。
卢斐的肢体不算协调,做起舞蹈动作来不如别人流畅,MV导演对他臭脸好几次,要不是赵昱汶一直打圆场赔笑,他就要被开除了。不过这份工作酬劳不错,他付完阿妈拖欠的医药费后,还剩下不少用来应付日常开支,恰逢他的生日到了,他还给自己买了个手掌大的慕斯蛋糕,蜡烛照亮他住的狭小的隔断间。
卢斐鼻子发酸,继续往后翻。他不知道冯轸是怎么做到的,竟然把他的工作经历调查得这么清楚,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的小广告都被冯轸翻出来,珍藏在这本相集里。
相集里,卢斐的工作慢慢走上正轨,样子也一天天褪去青涩,变得成熟,也变得复杂。
看见《轻浮》的海报时,卢斐下意识攥住了页脚。
真奇怪,卢斐看见这张海报上的自己时,想起的不是海报背后的屈辱和不甘心,不是曾佑之当时的奚落和用身体换资源的痛苦,他只是很想念当时的自己,想起他以为不堪的上一世也有过光彩照人的瞬间。想到十六岁时的梦想,一件是永远和阿飞生活在一起,另一件是电影。
他的梦想还是曲折弯绕地实现了一半,另一半也不算遥远。
冯轸给他擦眼泪时,卢斐才注意到海报上几点新鲜的水渍。不是从屋檐滴下的雨水,是他自己的眼泪。
“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卢斐哑声说。
“你不喜欢?那我收起来。”冯轸慌乱道。
“都拿出来了,收什么。”卢斐吸着鼻子,把影集抱在怀里,看着不远处寺庙的尖尖角,定了定神,说:“我们回去吧。”
冯轸点头,一开始在路上,他们没说什么,也没打伞,闷头穿越这一小片雨雾,走到半路,冯轸才小声说:“那段时间没有在你身边,对不起。你失踪以后,我就开始搜集这些记录了,我想知道你当时的样子。”
“嗯。”卢斐加快了步伐,再一次推开了门。
“让它回海里吧。”他指着瓷罐说。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冯轸小心翼翼地靠近对着编剧作业发狂的卢斐,说。
卢斐烦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摇头、叹气,接着狠狠合上电脑,把电脑扔回沙发,冲进衣帽间换上外出的衣服。
等卢斐换好衣服走出来后,透过落地窗看见冯轸已经把七座车从车库开出来,停在房屋前的车道上了。他换上靴子出门,沿着雪地上冯轸留下的脚印走,院子里还没被扫开的积雪被他踩得“嘎吱嘎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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