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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片广阔到异常的湖面渐渐占据了整个视野，风衣男勉强停下想要继续向前的脚步，喘着粗气从口袋里摸出一管针剂，毫不犹豫地扎进了自己的胳膊。
“这个？就跟糖尿病患者吃饭前得打胰岛素一样，我们在面对这些东西的时候也得提前打好保持理智的药剂……你应该不需要？”风衣男注意到何风的视线，立即解释。
“嗯。谢谢。”
风衣男被这声道谢吓了一跳。
何风并不在意他是什么反应。他只注视着弥漫起雾气的湖面。
那雾气一开始并不是红色的，而是普通的乳白色。平静如镜面的湖面在雾气出现的那瞬间便沸腾起来，水面下似乎有数个肢体庞大的东西在激烈地翻滚，它们的动作带起一串又一串巨大的水泡，浮出水面后迅速破裂。
湖面开始变红了，染得那雾气也变成了红色。但那雾气像是被什么阻拦，迟迟没能扩散到湖岸，代表红雾出现的钟声也始终没能响起。
水声越来越激烈。风衣男强迫自己不去探寻水面下的情况，也不去凝望雾气的深处。他警惕地左右打量着，在建筑物和树木的阴影中发现了数双窥探的眼睛。
那些偷看的人身上都穿着员工服。
风衣男看了眼何风。手拿长剑的青年正看着水面之下出神，仿佛看见了水中的东西是什么。
正当他有些担心青年是不是被水中的东西污染了神志时，他听见青年说。
“我要下水。”
风衣男：“？？？！！”
他很想劝一劝这位不知死活的神眷者。就算神眷给予的力量再强大，终究也不能和神本身的力量相比较。水面之下很可能是神明们混战的现场，作为人类，只是出现在战场边缘就会被那些诡异的存在逼到精神崩溃□□溃散，现在他们站在湖边能勉强无事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的体质在神力量的浸染下已经和普通人有了极大的区别，另一方面，这片阻挡人类视线的湖面明显也有不一般的力量，替他们挡住了能量的冲击。
但是他甚至来不及劝。
湖面上绽开了一朵小小的水花，而他身边的青年已经不见了身影。
水中出乎意料的平静。
何风是会游泳的，水对他来说，曾经是幼时难得的玩耍伙伴。比起回家，他更喜欢待在村子里那条没什么人会去的小溪边。那条溪流的水十分清澈，不知道源头，也不知道尽头，只是向着某处奔去。何风一看就能看很久。
后来何风才知道，那条小溪没人去的理由。
村子里有些人生了女婴，不想养活，就会扔到小溪里淹死。
他那之后很久都没下过水。再下水时，水便带走了他的生命。
……所以他可能是有过姐姐的。
凌乱的思绪只让水中的青年短暂茫然了一瞬，他很快便再次游动起来，向着更深的地方潜去。
何风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回过神来时，他已脚踏实地，站在了一处金碧辉煌的大厅之中。
这大厅的布置和不夜舞厅略有相似。他此时正站在之前那个身穿公主裙的工作人员所站的高台上，脚下是穿着各异，翩翩起舞的人群。
“欢迎，欢迎。”
有人在他身侧轻轻地拍了拍手，语调优雅而慵懒：“谁能想到呢？尊贵的客人第一个来到的是我的领地。”
说话的人穿着低调而常规的黑色燕尾服外套和白色衬衫，但马甲却是十分抢眼的黄色，在正中央的水晶吊灯映衬下格外明亮。
他的眼睛也是黄金般的颜色，此时满含笑意，专注地注视着满身水痕的何风：“客人是为了寻找某样东西而来的吧？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这人的长相令人感到眼熟。
何风的手指微微动了动：“黄衣？我记得你。”
“是吗，那真是荣幸。”
下一秒，长剑划过。
“哦，让我猜猜。是因为我们上一次见面时并不算很愉快吗？”男人侧身躲过何风的剑锋，脸上依旧带着微笑，“别生气。你明明也不是那么在意人的死活不是吗？只是你的家人……哦，或许更准确地说，是你的一部分血亲拒绝接受让你和他们一起生活的理由是认为你身上有来自父亲的冷血暴力的基因，所以你才一直假装自己是个心怀善良的好人。”
大厅中跳舞的人群齐刷刷地止住了动作，他们呆滞的眼神望向高处，仿佛在等待什么。
“生命本就是靠掠夺才得以延续。我只不过让这个过程变得更赤裸了些而已，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呢？”
高台的面积不大，何风和黄衣的足尖数次在栏杆边缘点过，只是都稳住了身形。
“还是说你只是在为自己的利益被掠夺而愤怒？这倒是个常见的理由。”
剑光闪过，男人俊美的面容上出现一道血痕。高台之下的人群立刻骚动起来，无数双手伸向空中，和过去何风在哨楼上看到的景色何其相似。
“你也曾向我们要过奖赏，不是吗？”
那点血痕迅速扩散，很快将那张俊美的脸腐蚀成黄黑色的枯骨，那骷髅对何风笑着，主动向后倒去。
他落进大厅中的人群中，很快，浓重的血腥味伴随着撕扯咀嚼声在大厅中飘散。何风走到高台边缘垂头望去，只看见了再次四散舞蹈的人群，和大片血迹正中破碎的衣角。
背后有种异样的感觉。
何风猛然回身，一把抓住了从墙壁中伸出的手。
那双手保持着推的动作，被何风硬生生地扭断。
嘶哑的惨叫声模糊地在何风耳边响起，那双手扭动着试图从何风手中挣脱，发现挣脱不开时便立即化作了黑烟，遮住了何风的视线。
有什么抓住了何风的脚踝，在他砍断那东西之前，何风听见了一声小小的呜咽。
凌厉而来的剑锋猛然顿住，何风再次被拖进了黑暗无光的深水之中。
……那好像是99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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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不给时空局打工第五天（10）
“你来了，来得晚了一些。”
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哈斯塔还是那么讨厌，总是在时间有限的时候故意拖拖拉拉。”
何风睁开了眼睛。
金碧辉煌的大厅消失了，面前是湿漉漉的黑色岩石。他站在用火把和蜡烛照明的洞穴之中，水腥气在鼻端挥之不去。
那个女声还在继续：“不必担心你的系统。它现在和一个与你关系密切的人待在一处。你时间有限，我会尽快将你所需要知道的事告知。”
一阵风在闭塞的山洞中轻轻拂来，火焰也随着不安地闪烁跳动。
“格赫罗斯打破了世界与世界之间的壁垒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每分每秒，都有生命因此而消逝，我想，这一定也是你不愿看到的景象吧。”
光线昏暗中，何风看清了说话人的相貌。
或许不应该称她为“人”。
那是只巨大的章鱼，长有三对眼柄和带钩爪的触手，背后生长的翅膀是刚刚那阵风的来源。她的体型对人类来说过于巨大，火焰让她在洞穴山壁上投下的影子显得更为庞大，仿佛所有黑暗处都是她的投影。
“你和格赫罗斯之间的感情令人动容，只是你的特殊体质意味着你越对他投入情感，他的力量就会越强。奈亚确实有时挺让人厌烦的，但是他所制造的混乱是我们乃至人类都需要的乐章，我们的主在那样的乐声中才能沉眠。”她说，“格赫罗斯本身就是为了唤醒我们的主而诞生的神，他的力量越强，意味着我们都离毁灭越近。”
“你明明是个聪明的人类，这些话应该用不着我说也知道。为什么你还是选择了这样的道路呢？难道真如哈斯塔所说，你其实是个希望世界就此消失的灭世者？”
不管她的样貌多瘆人，她的话语多恳切，似乎都无法令这个人类动摇。
克希拉从这人身上嗅不到任何情绪的味道，要不是之前提到系统时他身上一瞬间传来了极其尖锐的气味，克希拉简直要怀疑她是否在对一具空壳说话。
“我也很好奇，既然我对格赫罗斯的看重会让他的力量增强，那为什么第一个见到我的不是他，而是你们。”
“……人类，面对这样重大的危机，我们当然会选择携手共度。”克希拉有些不满，“否则谁愿与哈克斯共处一处？格赫罗斯当然也在这里，只不过暂时被我们联手压制。”
“一开始，想要把我和格赫罗斯凑在一起的可是时空局。时空局的任务是维持世界与世界之间的平衡吧。”
克希拉越发不耐：“是的。那些小家伙确实天天把维护和平挂在嘴边，所以也不能怪他们在面对格赫罗斯能打破世界壁垒的强大力量时那么快选择屈服，对他们来说，安抚当时格赫罗斯的情绪才是第一位。”
“所以现在你的意思是？”
“何风。”
克苏鲁之女的翅膀轻轻扑扇，再次带起了一阵微风。如果不是这个人类莫名其妙地获得了一些本该只有他们才能撷取的力量，恐怕他在看到“会说话的巨大章鱼”的那一瞬间就会崩溃吧。毕竟人总是对不理解的事物心怀畏惧。
她耐住性子，轻声为这人类解释：“现在能够补全世界壁垒漏洞的唯一希望，就在你的身上。为了你的朋友，你的家人，你深爱的一切，我想，你会愿意奉献自己的，对吗？就像上次你入水时那样。”
“哈哈哈。”
洞穴中突然响起了笑声。
克希拉的触手因着笑声而狂乱地舞动起来。她感到深深的冒犯。
“何风，我是出于尊重，才会将实情对你全盘托出。”克希拉的声音中带上了含糊的呢喃声，“难道因为我是父亲复活的媒介，你就不肯信服吗？”
“我只是想到有人对我说，”何风手中的长剑再次举起，“我如果再不好好珍视自己，不相信我的朋友们也能成为我的力量的话，一定会被痛骂一顿的。”
“过去我孤身一人。我的存在好像一直都没有什么意义。卢卡斯恐怕也度过了一段这样的时光吧，只是如果他不坚持下去的话，米拉一定会失去一个很好的家人。”
“我不后悔当时下水救人。再来一次，我仍然会那么选择的。”
“我只后悔我压抑欲望。过去很多人向我走来，但是我并未接受任何人靠近我的身边。时不再来，但现在好不容易获得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不想再像过去那样，轻易放弃。”
整个洞穴都动荡起来，水再次淹没了何风，所有的烛火熄灭后，只有何风手中的长剑还在发出微弱的光芒。
扭曲的触手争先恐后地向他涌来，而他高举手中之剑，迎向那团巨大的黑影。
水流让那些触手的速度和力量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何风已经数不清自己斩断了多少只坚硬如铁的触手，他的身上渐渐多出了许多伤口，克希拉的触手就算被斩断在水中也能迅速重生，而何风只是被她的钩爪轻轻擦过便会被剜去一块皮肉。
人类的血和怪物的血混在一起，向上升腾而去，化成水面上浓厚的血雾。
“明明能够得到更安详的时间。如果你答应我们的要求，我们会让你和你所有珍视之人，或物好好告别。”克希拉的声音在何风脑海中响起，何风对她造成的伤害对她没有丝毫影响，让她不禁有些怀疑哈斯塔和奈亚拉托提普的判断。这人类很强，但也没有强到需要他们如此小心的地步。
“你做出了错误的选择。真是可惜。但我还是会好好修补起那些空洞的。你应该庆幸自己死在我手中。如果是哈斯塔那种家伙，获得力量的瞬间就会毁灭人类，驱逐格赫罗斯，让他永远无法靠近吾主的王座。”
何风的动作因受伤而不可避免得变得迟缓。克希拉的动作在他的眼中依旧很慢，只是他已经没有体力再次躲开。
可是99还没找到。
不止这件事。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眼前突然有几个奇怪的画面闪过。有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女人在某处墓碑前放下一束沾着露水的花，她身边另外一人拍拍她的肩膀，蹲下身去擦拭墓碑上照片里过于年轻的面容；还有人守在一副冰棺前，丝毫不惧冰棺内艳丽到凄厉的鲜红，在地上摆了一地的酒壶，有几个已经喝空；熙熙攘攘的城镇广场上，竖立着一座高大的雕像，雕像穿着和周边建筑格格不入的道袍，一手持剑，另一手则拿着一颗硕大的珍珠，在它脚下，零零碎碎摆了些水果还有鱼类；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里，某个异常突出的建筑大屏上播放着一首旋律轻柔的歌，画面中的粉发艺人对着看向他的所有人微微一笑，像是在安抚那些仍在为他挂心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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