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觉得已经很好很好了。“不用了,快吃蛋糕吧,奶油要化了。”
陶阿姨拿来的蛋糕刀是片层用的,长长的像西瓜刀。谢元切了两刀四分。他想好好尝尝的,但一吃起来很快就没了。明盐把自己剩的一半推给他,谢元又轻轻推回去:“我够了,谢谢你明老师。”
陶阿姨张罗:“来我们照个相纪念一下。老钟,我网购的三脚架呢?”
钟老师去储藏室里找:“你买了那么多,哪一个呀。”
背上各自的行李,明盐一个大包,谢元一个小包。村里有邻居今天去县城买东西,捎他们到汽车站坐机场大巴。
大家一起从坡上下去,主人家送他们去搭车。钟老师交代明盐:“不要浪费才能。不要为了写什么而写,去写你发自内心想写的。”
明盐郑重地点了头。
师娘给谢元装了一包吃的,有腊肠有昨天烤的面包。“小谢,以后还回来啊。”说着给他掸了掸肩上不存在的灰尘。
谢元有点哽咽:“嗯,这次真的特别谢谢你们。我会再来的。”
汪汪也用脸蹭他的腿,长毛的尾巴甩不停。
车开了。明盐小声问他:“晕吗?”
“还行。”
“你是不是想哭?想哭就哭。”
谢元笑笑:“还好。现在不想了。”
明盐探究地看他:“你想哭的时候,是不是也忍着?”
“嗯。”
“你什么事不能忍着?”
谢元真心笑了。“明老师真了解我。”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谢谢你们给我过生日。”
“条件有限,都没问你喜欢什么蛋糕。”
谢元想了想。“草莓奶油的,就是手机上输‘蛋糕’两个字会出现的emoji图标那种。草莓奶油蛋糕是我觉得最蛋糕的蛋糕。”
“Strawberry shortcake?好,咱们明年吃。”
谢元没在意,“明年今天我肯定在上班。”
明盐锲而不舍,“跟我体验生活嘛元元。”
谢元朽木不折:“晕车,不想说话。”
到汽车站,换上了去机场的大巴。两个人坐在前排,大巴比较高,谢元喜欢看风景。
谢元掏出两粒巧克力来分:“师娘给的,不吃要在兜里搁化了。”他剥了巧克力放嘴里,把两张糖纸叠成两个小人。
明盐拿着正来反去地看:“这你都会。”
“小时候生病去医院,护士都会给我糖,吃完还会把糖纸叠成各种形状。”
“你小时候一定很可爱。有照片吗?”
“有。”
“给我看看。”
谢元在手机里找出来给他看,一张翻拍的小照片,还是黑白的,上面的小孩瞪大眼睛,肉嘟嘟的小脸绷着,流露出一丝紧张。“这是四岁。”
“很可爱啊!”明盐赞美道,“这也太可爱了。自然卷是随谁?”
“随我爸。”
“你有全家福吗?”
“没有,这张还是邻居家照相带我照的。小时候家里条件没那么好……干嘛?”
明盐打开发送传给自己。
谢元赶紧把手机抢回来。
明盐得逞:“元啊,宝贝儿,你在萍浦比在北京可爱。平时也放松点不好吗?沈一念快把你变成蒋静言了。”
要是能变成主编那么厉害的人,谢元求之不得好吗。他一本正经回答:“不会的,只吃地三鲜和炒蛋我坚持不到第三天。”从日本回来以后,他迄今没再吃过香蕉。
明盐感觉跟他真是鸡同鸭讲。
省城的机场不大,明盐先走,中午的航班飞虹桥,他晚上要去青云的直播间,新书发布预售。谢元的航班还没开始值机,不能进去,只陪他走到候机区的安检入口。
“年会穿蛋包饭老师给你带的衣服去?”谢元印象里要穿正装。
明盐笑他:“当然是早就订好送到酒店了,有品牌合作的。”
是哦,谢元想,自己真没见识。“那恭喜明老师《变形记》杀青,又要回到城里熟悉的舞台了。”
“你落地还赶得上直播。”明盐叹气,“你们看戏的不知演戏的辛苦。”
谢元鼓励他:“您是去赚钱。钱啊明老师。”
明老师不缺钱,有钱也惆怅,“萍浦蛮好的。舍不得走。要不是今晚有工作,我也想多住几天。诶,夏天住山里避暑是不是也挺好。”
“那当然啦。”谢元对山里的好处也是如数家珍,“我们有茶山的地方,夏天都很舒服的。该进去啦,您还有事吗?”
明盐讪笑:“那个,我新书……谢老师骂的时候拜托嘴下留情。我不是不想实现你的生日愿望……”
“没有的明老师,”谢元打断他,“我没许愿让您搞事业。”
这下明盐太意外了。怎么了,小卷毛脱粉脱得这么彻底?“为什么。”
“我想通了。就像汪汪,如果它出生在别的地方,也许会成为一条光荣的工作犬。现在的汪汪在家里无所事事,每天的事就是出门溜达、追追松鼠、拍拍蜗牛,回家被嫌脚脏但又有牛肉罐罐吃,才是绝大部分狗的生活。也是一种幸福。谁会要求狗必须出人头地?狗开心就好。”
明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第027章 返京
明大作家咬牙切齿地想,这还是小卷毛没学上新闻,不然光盯着他一个人骂都要骂成当代鲁迅了。偏偏看自己的态度还显得相当自洽,好像众生平等,偶像和汪汪平起平坐也没有什么不同。
谢元把手提袋里的东西分分,给明老师也拿点。“你上次说飞机餐吃不饱,是不是?这些给你带着,万一路上饿。青云那边有人给你接机吗?”
以往当然接,青云别的没有,就是钱多。有营销经理专门负责他,在宣传期联络得尤其多。明盐和身边工作人员处得都不错,一度也认为她们都是“自己人”,热情亲切顺手带小礼物什么的。结果一来二去,就在心思活络的营销编辑那儿出了岔子,白惹人家会错意。这事还被原本也“支持孩子自由发展”的亲姐敲打了一番。现在明盐主动跟青云说不用接机不用张罗他工作场合以外的行程了,省事。
但这事分人,上赶着的他不要,嫌他的编辑呢他才腆着脸追问:“等我过几天回北京,谢老师你来接我吗?”
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上班时间我要上班,下班时间接你算加班吗?谢元也没直接怼他把淳意的编辑真当自己生活助理用的心态,毕竟自己还拿着工资。“再说吧。明老师你家在望京,我家在和平西桥,不顺路。”
明盐在小卷毛分给他的袋子里挑挑拣拣,“这个你不吃吗?是不是嫌噎?那你都给我。”
谢元奇怪,“我觉得这个最好吃才给你的。”是云片糕,在平日没有甜食乃至任何零食的小时候,偶尔有一包,不喝水、撕半片在嘴里慢慢含软,他可以珍惜地吃很久。
“你喜欢就留着啊。”明盐就不假思索地掏出分给自己的云片糕往谢元手中那个袋子里装,“哪个你不吃的你再给我,我很好养的。”
谢元被这种自然自发的关照忽然暖了一下。
但下一秒明盐又来讨嫌,“吃了我的米糕,回头看新书就不要骂我了。”
“什么你的米糕,我刚给你的好不好。再说你还怕挨骂?”头号黑粉磨牙,“敢写就不要怂。”
明盐盯他,谢元也盯回去。要说对老板对前辈他都还不太敢直视眼睛,但怼明老师已经怼惯了,没什么好怕的。即便如此……当明盐俯下凑近,谢元还是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这一下就短了气势,他又想给自己找补:“你……”
明盐突然把他脑后的卫衣帽子拎起来兜头盖眼地一蒙,在他唇上飞快地吻了一下:“随便骂,你开心就好。”
被零距离接触石化的人缓过劲再揭开帽沿往外看,施展偷袭绝招的捣蛋鬼已经跑进安检通道,在里头冲他送飞吻了。谢元僵硬得失去思考能力,下意识转身就走。手机在口袋里隐约震动,掏出来一看:
【chiburi:荨麻疹脱敏治疗有效果吗?】
谁要这种脱敏治疗!
【○:我要换医生。】
【chiburi:咦?谢老师你居然搭理我呢?】
谢元盯了这句话一秒,马上把明盐拉黑了。
飞机在北京落地已经八点半。谢元收起看了一路的书,在滑行中打开手机。老手机转啊转,终于打开了直播。
明盐西装革履,和青云的老板还有几个他不大认识的光鲜人物坐在摄影棚灯光下、一看就价格不菲的沙发上。谢元看着屏幕上端庄持重、保持微笑的人,这还是会跟汪汪争风吃醋、他摸了狗头就要摸他头发的那个明盐?虽然……风度翩翩的时候比较帅,但一旦知道那是社交面具,观感就不一样了。
明老师也是在萍浦的时候比较可爱。看他这演技,可以碾压他戏里那些职业演员了。
至于谈话内容,不外乎是些互相吹捧的场面套话,外加早就设计好要“意外”抖出的爆料,和人人都看过但要捂嘴假装惊喜的封面和赠品设计公开,女主持捏着一片最低成本的印刷书签都要夸张地喊好精美,装痴卖傻,像在搞什么带货。至于书的内容质量,作者本人已经预警过,谢元也没什么好期待的,他关上屏幕。
圣诞不是法定节假日,眼睛一睁就是上班。打工人带着要送还公司的若干设备和等待一编的访谈稿件回了办公室。
“辛苦了小谢。”蒋静言把东西接过去,“你今天要不要早点回去休息?山路不好走吧。”
钟老师家也没有那么偏僻啦!陶阿姨还天天网购呢,真是误会。而且对谢元来说,在萍浦和仁麓山里的几天不是回家、胜似回家,他的身心都完全休息够了。
得了便宜就要卖乖,他说:“我今天已经来了,还是工作吧。明天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能不能把稿子带回去看?”
“没问题,你带回去吧。剑卿这两天也在家看稿。”
谢元收拾自己工位的稿件,他和董乐一起做的试译反馈他出发去萍浦前已经连夜写完了,照说现在他只有积压的六本言情需要核红……但是桌子边上又多了两个文件袋。
“哦这个,我跟你说一下。”蒋静言蹬着把转椅滑过来,“这两本的译稿刚收回来,你接下来做这个。”
谢元拿出来看,译稿打印件和样书都在里面。他意外道:“我们不是文学部吗?还有这种书?”身心灵、正能量,都是谢元完全不理解的领域,书店里路过都会自动过滤,仿佛一片视觉上的白噪音。
“版权部一拍脑袋签的。”蒋静言也不想评价,畅销书有畅销书的评价体系,不应当和文学书相比较。“因为是日文的,我看字数也不多,就先拿过来了。你跟其他类型岔着做,就当放松了。”
放松……好吧,好的。他点头,“好,谢谢静言姐。”至少会比做言情放松吧。“江小姐的封面定了吗?”
“老大已经做了四版了,她都嫌不够唯美。”蒋静言话里听不到情绪,“反正继续做就是了。”
四版!那么多本,也就是说沈一念拉着果小然做了二三十个封面小样,全都被否了。谢元都可以想象小然老师这几天一定像即将喷发的火山。“那我最近不要去设计部讨嫌了。”
董乐从屏风后面探头:“老大说带小然出去吃点好的。”
蒋静言短促地叹气,“算了吧大过节的,人家单身美女还不知道有什么节目,跟我们吃饭?小然又不是没吃过好的。”小然的外快多劳多得,收入可不与她们文编同日而语。
董乐神秘摇头:“静言,你是自己上了岸,已经不懂我们单身美女的烦恼了。”
谢元就更不懂单身美女的烦恼了,想过去也不是他该关心的内容。他埋头哗哗地翻起稿子。
但很快,单身美女们就在饭桌上毫不避讳男同事地交流起这个烦恼;谢元没想到,这次又让他引火烧身。
这次聚餐除了二部的编辑们,沈一念拉上了设计的果小然,印务的敏慧,营销的苟老师和二把手雯雯,还有她们在绘本部要好的同事嫣然和周旋,不论是要人情往来的同事还是真正私交的朋友,总之热热闹闹在簋街的火锅店坐了一大桌。
“冷死了冷死了。”雯雯风风火火,嗓门都比编辑的姑娘高一大截,不愧是专职社交的天选营销人。她一入座,马上给每个人倒热水;还大喊“服务员”,自然地查问点了什么菜,荤的素的、主食和甜品是不是都有了。虽然点菜的内容在平板上都可以自己看,但她习惯了展示姿态。
董乐搂着她:“有雯雯在,咱们什么都不用操心。”
“哎,我张罗惯了,你们不要嫌我反客为主就好。”
“怎么会。”对面的蒋静言喝着雯雯给她添的热水,“你们从哪过来?下午好像没看到你。”
“法盟啊,去跟他们开会。”
看着其他人都了然的样子,缺席了一周的谢元赶紧发问:“雯雯姐,咱们要办活动吗?”
雯雯就给他讲,一部那边有本大书,是法语圈泰斗级作家的作品,领事馆和文化中心免场地费还出人力、欢迎他们去做推广活动。
书本身硬气,什么都好说,什么都好办。营销宣传不求人,工作人员连带着都体面三分。苟老师美滋滋地回味:“今天招待我们的咖啡特别好。”
雯雯故作嫌弃地瞥一眼自家头儿,声音嘹亮:“苟老师一杯接一杯的!跟没喝过好的似的,哎哟我脸——都没处搁。”
大家都笑,苟老师眯眼打哈哈:“真的,特好喝!你们没喝过才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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