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宴从舅舅肩上对哥哥挤眉弄眼,谢元跟在后面笑。
明盐摊开自己打包的行李箱,拿出厚袜子、登山鞋和一件冲锋衣:“元元,过来试试这双。昨晚你睡着以后我找出来的,可能比昨天那双徒步鞋好穿。”
谢元换上袜子和鞋。明盐给他系鞋带,他有些不习惯。被别人蹲着系鞋带的视角和脚面上传来的压力都太陌生了。
明盐抬头看他。“太紧了?”
“不会。”
鞋带一直被串到最高。“登山鞋要固定好脚踝。你感觉一下,是不是前后左右各个方向都有空间?”“有。”谢元点头。等明盐系好了,他下地走了两步,蹦了蹦。鞋子很有分量,分量传递出一种安全感,像铠甲。
明盐在旁边解说:“空间够了,下山脚往下冲才不会撞痛脚趾。”
“嗯。这也是你的鞋?看起来太新了。”
“真旧了我能给你穿吗?鞋子不能穿二手的,对脚不好。”
明清宴已经整装待发地跑进来。“盐盐!我们出去玩!”
充电五分钟,通话两小时,这就是三岁小妞明清宴。明盐把钥匙抛给谢元:“还休息吗?不累我们就先去爬山。山上风大,外套穿起来。”
没什么好休息的,今天虽然路不好,但司机稳当,谢元不算太难受。爬山,对他来说小菜一碟。何况还是京郊早春这种光秃秃的山?
他们出了小院,往土山上走。走着走着,踩出来的山路渐渐收窄了,也不再是土路,而是碎砖石,偶尔还能见到比较完整的半块砖。“这砖好大。”明盐在他身后:“这里已经是野长城了。”
谢元有点诧异。“长城?”这里就算没损毁,恐怕也只能算砖墙。“长城这么窄?”是他作为理科生孤陋寡闻了吗?
明盐一直扶着他的后腰确保安全。“往前走。虽然小,也有烽火台。不是所有长城都像八达岭慕田峪,那是顶配,这是基本款。”
长城都建在山嵴,北京周边的山普遍不高,但这段山嵴已是放眼周围最险峻的所在了。谢元也理解了为什么这一段长城的墙这样窄,因为脚下的山嵴就实在太窄,简直像走在刀刃上。风刮过来时,人像被吹落利刃的一茎细草,要断下去。
身后明盐扶住他腰的手掌,温度透过冲锋衣传进来。谢元没有系上里层腹部的松紧扣,这会儿感到山风从下摆在往上灌,又晒,又冷。
“小心。到前面那堵墙可以休息一下。”明盐回头顾问:“老姐!你们可以吗?”
明茶在十米外喊回来:“走你的!”
走到明盐指定的避风处,说是“墙”,只是一人高的残垣罢了。一地碎砖里,这块残垣都算鹤立鸡群了。两人等着明茶和晏晏上来,站定了都喝了点水。明茶给女儿整了整挡风防晒的宽檐帽。
谢元问小姑娘:“晏晏,你累吗?”
明清宴懵懂地看着他们。“累,我走不动了。”又熟练伸手:“抱!”
“晏晏走不动了呀。”她舅启发道,“那你可以跑。”
“好!”明清宴应声而起,“Weeeee——”
谢元傻眼了,看着不到一米高的小人就率先窜出去,而明茶迅速抬脚跟上她。明盐哈哈大笑,拉了小卷毛一把:“走吧。”
谢元担心:“让她这样跑,会不会不安全?”
“没事,最陡的已经过了。”明盐说,“你不要看我懒,我姐勤快着呢,晏晏周末经常一走一天。她体力很好的。”
很快谢元就发现,明盐实在很能骗小孩。明清宴再一次喊累的时候,明盐不知从哪儿扯了两片草叶子给她:“看,这是你的翅膀,你可以飞了。”
明清宴就开心地扑扇着她的“翅膀”又往前飞了。
谢元叹为观止,难怪晏晏喜欢跟明盐玩,也太能忽悠了!
继续上路,谢元看着脚下默默地走。和南方的山路不一样,这里没有树根可踩、没有植被可攀缘,视野中偶尔有杏树,才刚打苞,花苞还未透出粉色。这山太荒了,只有不值得驻足欣赏的杂草野树,风又强,一个不小心没踩稳就滚下去了。万一明盐拉住他,恐怕要一起摔。他绷着神经,精神反倒比身体还累。
走到第一个山头向前眺望,随着砖石的蜿蜒前方还有更高的山头。他们一劲地走,超过了姐姐和晏晏,不知不觉,终于走到传说中的烽火台。
这里果然是目之所及最高的山顶,形态保留得也相对完整得多,有好几面墙了。明盐示意墙下背风处摞起来的砖堆:“休息吧。”
谢元坐下喝水。空着手的明盐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迷你饭盒给他,饭盒上还用纸胶带贴着一把一次性的木片勺子。
“什么?”谢元接过去一看,居然是草莓蛋糕。“给我的……”
“给你的。”明盐往后边张望一眼,“快吃,一会晏晏要来了。我姐不给她吃的。”
谢元笑得停不住,心里甜得不行。他从边上戳了一块举起来,先喂给撑着墙护在身边的男朋友。
明盐吃了第一口。“我够了,你吃吧。早上看你就没怎么吃饭。”
“嗯。怕晕车。”
“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
小小的蛋糕,几口就吃完了。明盐从兜里拿出儿童湿巾给他擦嘴。奶油残留在嘴里的甜味,和胃部的充实感都让人放松,谢元第一次发自内心地从生理上想要接吻。恋爱虽然不是生活必需,但真开心啊。
明盐说:“你休息够了我们就走。歇太久反而会走不动。”
“嗯。”谢元答应着就站了起来。“明老师。”他勾勾手。
“啊?”明盐靠近一步过来,就得到了草莓奶油味儿的吻。他一边接过主动权,一边掐怀里人的腰:“别撩我啊我跟你说,我兜里有套的。”
谢元马上推开他:“走了。歇太久反而会走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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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6章 下山
三更。
下山的路变得极陡,甚至有一段目测70度的陡坡,布满了塌毁的碎砖石,往下看仿佛过山车的俯冲视角。谢元一步一步都小心地踩实了。快到坡底时,他在松动的砖上滑了一脚险些出溜下去,还好及时坐下刹住。登山鞋也好好地保护了他的脚踝和脚趾。
明茶把明清宴驮在背上,女儿熟练地紧抱着她,她一言不发地以侧面下行,轻捷如壁画上的风伯。
下了这段坡,之后的路就简单多了,到无风的更低处甚至可以跑起来。山坳小径两边,灌木骤然变多。谢元走着走着,对这样的环境眼熟起来:“我们是不是快回去了?”
“快了吧。到山下有一段平路,可以回到我们开车进来的那条道上。”明盐跟过来,十指相扣地牵住他的手。
但明茶在后面喊了一声,明盐马上回去把晏晏抱起身。“晏晏也该累了。哎,我干嘛带这个大灯泡。喂,明清宴,说你呢。”
“我不是大灯泡,我是小蛤蟆。”
“……好,小蛤蟆。”
小蛤蟆于是在他头顶上“孤寡孤寡”地叫唤起来。
谢元在旁边乐。
明茶问他,“元元,累吗?”
“还好。”
“有后劲的。回去让我弟给你按摩一下,不然明天腿酸。”
“好。”
下到平地又走了半个小时,绕回落脚的农家院,天都暗了。他们来时停在那里的两辆一日游客的车已经开走了。老板站在院门口招呼他们:“回来了啊。你们现在吃晚饭吗?”
谢元已经饿了。“吃什么?可以去厨房看看做饭吗?”
“可以啊。”
明盐往旁边一拐,“那我先去洗澡了。”
农家乐没有菜单,随季节供什么吃什么。他们只有几个人,连孩子都不挑食,更不必点菜,就从老板自家的晚餐里盛出份来。
菜馅的玉米面窝头、豆瓣酱葱烧豆腐、肉末茄子、青蒜煎鱼、红烧排骨焖面,还有太阳晒过、烘得散发香气的杏仁,说是平地的杏花开得早,这是自家地里的第一波。谢元在厨房边嚼着杏仁,边看着肉末茄子出锅,口水咽个不停。他今天吃过的东西仿佛都是空气做的,闻着下饭菜就饥肠辘辘。
老板一家的餐桌就在厨房里,谢元和老板娘一起把碟子端到客人用的简陋餐厅。一个四白落地的房间,摆着两张十人圆桌,但现在农家乐的旺季还没来,只有他们四个吃饭。
谢元坐下才觉得累,又饿又累。他趴在桌上看着菜,馋得胃疼。明茶母女也去洗澡了,明盐洗完澡换了一身衣服,走进来一愣:“怎么不吃?”
“等你们啊。”
“等什么。快吃。”
“嗯。”
大概是累狠了,菜吃起来特别香。连他平时避之不及的大葱,在烧豆腐里都不招人反胃了。
明盐也大口扒饭。“晏晏更小的时候,我带她走过一次野长城,路线比这短的,带着她都只要走两个小时。她走不动的时候就停下来休息,休息好了继续走。她平时都要蹦达到九点多,那天回家路上就睡了,一直睡到第二天快中午!野长城专治不爱睡觉的小孩。”
谢元感觉被扫射到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也没有睡眠障碍。明明是你不让我好好睡觉!”
他刚抗议完,明茶就带着明清晏进来了。发出“不让人睡觉”控诉的卷毛头马上脖子一缩,明盐乐得“坑坑”地笑。
吃完饭把精神补上来了,身体的疲劳感还在。他从饭桌边站起来,直觉再坐下就起不来了,要一鼓作气尽快去洗澡。
明盐带他到房间门口:“衣服在那个包里。洗漱用品我留在浴室了,浴巾用这条。来,拖鞋在这。我去附近走走,你晚上没事可以去客厅看电视。”
淋浴间简陋,但热水浇下来极其舒服。
谢元洗完澡,在水汽里穿上明盐帮他选的衣服。干松柔软。打开淋浴间对着院子的门,夜风拂面而来。热水唤醒身体以后,凉风令精神一爽。
院子中央亮灯的房间里,传来电视的罐头笑声和语调夸张的激情解说。院门大敞着,这儿前不挨村后不挨店,要入室行窃都得开车来,引擎声大老远就能听见。
谢元往院墙之外看去,是墨蓝的夜幕。不知道男朋友的“去附近走走”能走去哪儿。
他擦了头发,换掉湿的拖鞋,穿好舒服的鞋袜。看手机没有信号,就留在屋里,空着手信步往外走。除了出外的车行土路、上野长城的那条山路,只有另一条路绕过院子往后走。那边是老板家的杏树林吗?
好久没到过这样连路灯都没有、全靠月光照明的地方了。谢元走着走着拐了个弯,前方出现一个小土坡,有人背对着他静静坐在坡顶上,手里有红色的小光点明灭闪动。
这也不能是其他的什么人了。
谢元拾步上坡。
明盐点了一支烟,只是拿在手里,还没吸几口就听见了他的动静。“元元?……等一下,别过来。我把烟灭了。”
谢元在半腰上看着。明盐抖抖身上的风衣,让晚风涤荡残留的烟味。“我没看见你过来。”
“没关系。我也没那么讨厌烟味。”他走近前,“我都不知道你会抽烟。”
“不怎么抽,气氛到了,点一根意思下。展现我的寂寞。心不心疼?”明盐拉他的手,“怎么没穿外套,手都凉了。”
“出来的时候不冷。”
穿了外套的人把他裹进去,衣服很薄,但身体是热的。“你看星星。”明盐用气声耳语,像是怕惊扰了四下虫鸣。
谢元在衣服底下环着他的腰,下巴搁在对面的肩上,仰着脸。“好像能看到银河啊。好多年没看到过了。”
“上次看星星是什么时候?”
谢元在记忆中搜寻。刻板印象里,城里人大概以为星空在小地方是寻常见的,但实际并不如此。“小时候……我们那里产茶,云雾多,城区还有灯光,也看不见几个星星。只有金星、北斗、猎户座这些比较明显的。到下半夜或者郊外才有完整的星空。我印象最深的是小学五年级的暑假,跟同学去荔南水库看萤火虫,第一次意识到银河的存在。我亲眼看见银河是个立体的、移动的、无限深邃的空间。”
仰望银河的时刻,他感到了自己生而为蝼蚁浮萍。
明盐在怀里把他裹紧。“气氛真好。你想不想说爱我?”
谢元笑起来,他怎么这么会逗人开心。“你先说,你说了我才说。”
明盐大为惊喜:“元元,你会撒娇了!”
谢元跟他一起笑得,紧紧相贴的胸腔都同步震动。
默契地,彼此一起接了个令人悸动的吻。谢元小声问:“你不会真的,来爬山还带了套吧。”
“怎么会。这里的床那么硬,跟精致露营差不多。”明盐揉他的后腰,“第一次不能让你不舒服。我仪式感很强的!要给你准备一个洒满花瓣的大床……”
听着豌豆王子越扯越飘,“打住打住,不要给阿姨增加负担。”
豌豆王子对自己的陋习很清楚,即便只过一夜,他也自己带了被褥。看看行李箱拉开了另一半的拉链,和床上躺得舒舒服服的男朋友,谢元一时无语。
“来来来,谢老师,也给你带了个枕头。”
“你怎么带来的啊!”这么大的东西!
明盐理所当然:“真空袋,客房壁橱里阿姨抽好的。”
“那明天回去的时候怎么办?你还能压回去?”
明盐眼神放空了:他恐怕连装回袋子里都难。“再说吧。这不是有你有我姐吗?再不济还有明清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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