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看他箭的分布很稳……”
“因为那是从五米线射的,而且现在用的靶纸是122厘米的,能来参加比赛的选手肯定都能在这个距离,用这个靶纸都轻松做到全进十环,”记者解释道,“这位选手或许成绩不错,但你根据现在的信息就这么判断,实在是武断了。”
“对了,你拍照得时候记得要用点心,不是构图好看就行了的。对这种感染观众的比赛来说,你也需要给出足够的情绪,”记者说,“情绪,这才是沟通你和读者之间的最好桥梁。”
段飞白点了点头,记下了这两条教导,他又多看了盛恕一眼,便把目光移开,去观察其它选手。
赛前的撒放练习总共只有二十分钟,轮赛很快就正式开始。
144支箭,一支箭20秒,需要的用时并不短,如果换成其它比赛,场上的选手们可能已经激烈地大战了几个回合。只是在射箭时,汗水静静地流淌。
选手之间并没有怎么交流,都只是根据着信号灯的指示,像是机器人一样严谨地一箭接着一箭。
人和靶之间隔了七十米,羽箭离弦的时候,他们甚至都不知道箭真正的落点在哪里。
段飞白之前没接触过射箭,对这项运动也不是很感兴趣,纯粹是来实习的时候恰好被分了过来,才恶补了一些知识。
但有了这些知识,他也没能和场上的选手多么感同身受,在大太阳底下站着,反而感觉有点无聊。于是在带着自己的前辈不需要帮忙时,他就分出神去,看看燕京市队那个长相艳丽的少年。
少年射箭的时候,有种超出年龄的沉稳,而在比赛正式开始后,身上又有一种强烈的胜负欲,结合那张本来就有十足攻击性的脸,越发让人移不开眼。
这样无聊的比赛竟然也能这么专注,不愧是专业运动员啊。段飞白心里感慨一句,拿起望远镜看了看他的成绩。
他在听前辈科普过之后,便觉得盛恕水平应该并不出众,加上他不在重点选手之列,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个水平一般的少年。
可出乎段飞白的意料,虽然射箭的位置从五米移到了七十米,但属于少年的箭支分布依然十分稳定,成功做到收黄。
这样的表现在射箭比赛里也算是平庸吗?
段飞白心中疑惑,举着望远镜去看其它的选手,大概看了看在黄圈里的箭支数量,虽然基本也都在黄圈里,但是分布比盛恕要乱了不少。
而被大众极为看好的那几位,箭支分布其实和盛恕看起来差不多,有很大一部分箭都落在十环。
段飞白沉下心,数了数盛恕和霍问现在靶子上的环数,惊讶地发现,盛恕的环数竟然还要高一些!
可霍问不是强队津海市队的一哥,备受关注的种子选手吗?
如果盛恕能超过他……
段飞白不敢继续迟疑,忙叫来前辈,跟他说自己的发现。
记者原本还有些不信,在亲自看过盛恕的成绩之后,神色立刻凝重了起来。
他嗓音有点发干,目光紧盯着黑发少年,对段飞白说:“我们这次,可能遇上一匹黑马了。”
“那镜头……”
“多关注着他一点,去查他的数据,包括叫什么名字,年龄多大,练习射箭的时长,”记者飞快地说,“具体情况还要等第一轮赛的结果出来,我们看看排名。现在看来,进个人淘汰赛应该是稳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段飞白一一应下,着手去做准备。
记者往盛恕的方向又多看了一眼,心想,这位选手会不会遇到意料之外的情况还不一定。
但他们很确信,突然出现的这匹黑马,就是他们遇到的最大的意外。
——
盛恕站在场上,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新媒体的关注。
他按着场上信号灯的指示把弓放下,只觉得自己今天的状态好极了。
他从单筒望远镜里看到了自己这一轮射出的箭,发挥很好,甚至超过了平常训练时的水平。
盛恕舔了舔嘴角,露出一个不羁的笑来。
与外在性格不符的是,他其实是个很少把希望寄托于临场的超常发挥的选手,在每次练习时都尽全力,而比赛的时候只要做到像练习时一样就可以了。
但今天这样好的状态和手感……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盛恕想,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如果此时有人能拍到他的正脸,就会发现他此刻的笑和以往都不一样。少年的容貌本就艳丽,现在笑起来,更是充满了侵略性。
即使看不到正脸,只是看少年挺拔的背影和舒展的手臂,透过小半张侧脸,旁人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必胜的气质。虽然盛恕现在只顾着射箭,根本没有去想胜负的事情,他就是有让所有人都为之疯狂、认为他就是第一的本事。
盛恕用左手大鱼际推着弓把,右手三指拉开弓弦,食指的指侧靠在下颌上,胳膊肘抬起。
这是严格按照国外知名教练来的那套动作,一致性很高,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不用多想就自然成型。于是盛恕有了足够的时间和底气去瞄准。
他瞄准的速度比很多射手都要快一些,似乎没有什么高大上的策略。
后来很多媒体也都称盛恕为“直觉型射手”,其实也是因为这种原因。
但盛恕心里清楚,这具身体的运动天赋并不突出。与其说他靠得是与生俱来的直觉,倒不如说是不断积累的经验。
他上辈子本来就接受系统的训练长达七年,那本身就让他不逊色于任何出色的选手,接着是痛苦的十年卧病在床。
——那种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但是当一个人每天什么也干不了,动也动不了的时候,即使他再不愿意,脑子里也会不断回放着过去的人生。
记忆和经验聚沙成塔,成了一种刻在骨子里的“直觉”。
然后这种直觉与获得新生的盛恕融合——他握着弓的时候就像是在燃烧,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自发的寒冷,偏执地非要让自己的温度融化什么不可。
那么这种直觉,就成了他的燃料。
盛恕透过瞄准器看见了一个模模糊糊的金色圆点,没有思考太多,便随着直觉松开了弓弦。
他的动作又保持了一瞬,然后看着自己的箭飞过长空。
虽然肉眼看不见,但盛恕就是知道箭的准确落点。
十环。
段飞白亲眼看着那一箭是怎么落在一个完美的位置上的,和之前射出去的羽箭离得非常近,几乎能挨上。但是他从黑发少年脸上看不到一丝震惊,好像这司空见惯了一样。
或许是因为除了这一箭以外,他所有的箭都离得非常近,紧紧分布在122靶纸的内十环里。
“又是十环啊,”他喃喃道,“太可怕了,这是机器人吗,能做成这样?就算是机器……也该有失误的时候吧。”
可是与段飞白所想的不同,直到第一轮赛落幕,他都没有看到盛恕有一箭失误。
第一轮赛,这位初登全国舞台的燕京市队十七岁小将以673环的成绩圆满射完72支箭,与同样来自燕京市队的关京华并列第二。在他们之前的,是获得677环的霍问,在他们之后,是以一箭之差落后的淮林省实力选手施杨。
虽然并非第一,但这个成绩,早就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燕京市队这次爆冷了!”比赛结束后所有人都在讨论。
“之前那个没出成绩的关京华现在排名并列第二,他们队的新队员也和他一个分!奇了,我两个月之前从没听说过燕京市队还有这号人物!”
“是盛恕吧?他可真成了这次奥项锦标赛里的黑马了!可惜我们之前没注意,都没怎么拍他。”
段飞白路过嘈杂的人群,回忆起自己下午照的盛恕的照片,不由得得意起来。
他该是最先发现这匹黑马的人,就连前辈也因此夸了他好多次。
他很是开心,却也有人不爽。没走出多远,段飞白就听到了一声不屑的冷哼。
“个人排名赛第一轮而已,就把人吹上天了?”那人冷冷道,“盛恕就是个新队员,心态根本不稳,这次发挥得好,下一轮又能怎么样?关京华不就是这样?”
“你们现在可劲吹吧,当心第二轮赛结束,你们的黑马连前八都不是。”
怎么说话呢?段飞白听着,心生不满,刚想打抱不平,忽然被前辈拽了一下。
他顺着记者的眼神看过去,张扬骄傲的黑发少年正站在灯光下,嘴里含着个棒棒糖,抱着胳膊往这边看。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他泰然自若地把硬糖嚼碎,对面前的人挑了挑眉。
“对我有什么看法不用背后偷偷摸摸的说,当面提不丢人。”
“如果只是担心业绩的话也没关系,你可以明天多拍拍我嘛,我不在乎这些。”他笑起来,看着狂妄又冷酷,叫人不敢搭茬。
在一片寂静之中,盛恕穿过人群,随手把棒棒糖棍扔进边上的干垃圾桶里。
他随意拍了拍手,语气轻柔,却笑得很有侵略性。
“反正无论你怎么说,这次的金牌,我都要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盛盛不懂装懂(1/1)
第22章 【双更】耀眼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盛恕身上, 黑发少年笑容张扬,有种能刺破黑夜的明亮,似乎生来就属于耀眼的赛场。
即使他现在不是第一,可在那样自信的气场下, 所有人不自觉地被裹挟着, 几乎相信了他所说的。
如今盛恕和第二也只有三环之差, 第二轮赛追上来并非不可能。
明天的比赛,大概会比他们预想的还要激烈。
一众记者心思浮动,细细打量着盛恕。
黑发少年依然是之前那副随意的做派,缓缓扫过周围的人群,没有找到那个出言嘲讽的记者后便又收了回来,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四周静悄悄的,这一声笑听起来格外清晰。
“当然,不管是团体赛的金牌还是个人赛的金牌,最后都会是我们燕京市队的。如果大家这两天很闲,不如先把通报我们夺金的通稿写出来?”
狂妄,一等一的狂妄。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这么想着。
而刚刚嘲讽盛恕的那个人脸色又青又白, 把自己掩藏在夜色里, 面对着这种狂妄, 一句话也没有再说——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
关京华站在盛恕后面, 嘴角抽了一下, 想上前拦一下。
在这么多媒体前面这么说,总是不太好的。
但在他上去之前, 霍问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打破一片寂静。
“你这话说的!”津海市队的一哥大大咧咧地穿过人群,锤了盛恕肩膀一下,“我可是不会让你超过的!拿第二还差不多! ”
“有说话的功夫, 不如多去射几箭。”施杨冷冷地说,从两人身边走过。
眼见这几个麻烦的人都走了,关京华也赶忙跟上,同时不忘对盛恕补了一句:“这一次,我也不会认输。”
盛恕不甘示弱:“这话说的,我要是输了,请你出去吃——”
他话音未落,想起身为运动员,最好不要在外面的餐馆吃肉,当即改口道:“我要是输了亲自下厨请你吃饭。”渝西笃加。
“好,那就一言为定,我是很期待尝尝你的手艺的。”关京华笑容温和,但也一步不退。
“我也来,我也来!”霍问在旁边跃跃欲试,转头看向施杨,“杨杨你来吗?”
施杨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和盛恕,最终摆了摆手,无奈道:“比当然要比,做饭就大可不必了,我怕吃完食物中毒进医院。”
“哎,你这个人!”
“那是关京华和津海的霍问?他们走得这么近?”
等几人走远后,记者们才开始讨论,忽略了刚刚出言嘲讽的那个记者,目光聚集在比赛的前几位选手身上。
——唱反调的人哪里都有,但有实力的运动员可不是随处可见。
“津海和燕京的关系一直好,他们玩在一起不奇怪。倒是旁边另一个,背影挺眼熟的。”
“另一个是淮林省的施杨吧,第一轮赛排名第四的那个。不过他脾气不好,很难亲近,没想到和这几个这么熟。”有一个记者回答道。
“毕竟都成绩好嘛,聊得也来,”另一人说,“第一轮赛的前四名都在一起,关系还这么好,真是难得。”
但和他们想象中不一样的是,施杨本来确实是不打算加入的,只是霍问这家伙实在过于热情,连拉带拽的把他给弄了过来。
主要在说话的就是盛恕和霍问这俩人,他们聊上了头,甚至想赶紧拿上弓再去找个地方练习一番,输了的人要吃对方一天的黑暗料理。
关京华:……
他看着对于黑暗料理极其感兴趣的两个人和旁边看热闹的施杨,觉得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希望了。
“明天还有下午第二轮赛,你现在嘚瑟什么?”绝望的一哥上前劝说盛恕,“省着点体力,别跟之前在市队的时候一样,连响片都拉不响!”
“霍问你也是,你们教练都嘱咐你多少次了,赛前一定要保持好状态,切忌过度练习,现在倒好,不仅不听,还带着我们的队员一起了。”
霍问糊弄地笑了两声,好歹收敛了点。
关京华好不容易安下心来,却听旁边一直安静的施杨发话:“如果想练习,也不一定就要去场上。酒店有健身房,器械很全面,你们其实……”
施杨话音未落,就有两道灼热的视线朝他投来。
始作俑者盛恕和霍问这才想起健身房这茬,当即决定去转转。
关京华:……
这两个人怕不是射箭把脑子射坏了!
“你别这么看他们,”施杨的声音幽幽传来,“在外人眼里,你和他俩算一类人——脑子里除了射箭什么都没有的怪胎,区别可能是你怂了一点。”
关京华嘴角抽搐。
一个神经大条,一个像是偏执狂,还有一个毒舌怪,相比起来,他就好像这些奇葩的保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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