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淡声道:“要问你们的是其他事。”
那几人顿时失去了兴趣,不耐烦道:“不是那就滚!”
然而就在这时,几人忽然听见对面传来文件重重落下的声音,声音不急不缓,却包含着一股压抑的暴怒。
他们抬头看去,只见对面的人正静静地望过来,眼中寒意深重,光看着就吓得人一哆嗦。
“你想干嘛?”
在这些人眼里,白榆这种警局里吃公饭的人做事只会公事公办,官再大也是纸老虎,不足为惧,但这会儿对方的气势却叫他们心里有点犯嘀咕,可为了面子也要强行镇定下来。
“关于你们的审理处罚,大多数是走国内审批,直接审批完毕进行流放,前前后后大概需要三个月左右。”
白榆的声音很冷,望着对面接着道:“但是,你们的这个情况其实也可以走国际审批,和你们国籍所在的国家对接,共同完成审批。”
几个人听完都微微皱眉,露出疑惑的神情:他们来自南港,哪里有什么国籍。
“当然我知道,你们根本没有什么国籍,”白榆倾身靠近,轻声道:“所以我会按规矩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的进行对接,直到排查完所有可对接的国家,才会把你们进行流放。”
“每个国家对接差不多需要三个月,这一套流程走下来……你们起码三十年都要待在这里了。”
话音刚落,其中一人怒道:“你敢?我们也没惹什么大事,胡说八道……”
“砰”的一声,白榆猛然拍桌,声音让那人立刻闭嘴。
“怎么不敢?我是按规矩来的,合法合规,”白榆死死盯着那几人,一字一顿道:“合情、合理。”
那几人看他这样子都忍不住心中暗骂:他妈的,他们该猜到的,能被那个颜时予找上的果然都不怎么正常!又是个疯子!
“现在可以配合调查了吗?”
几人沉默,无人直接应下,但也没人再反驳。
白榆等了几秒,而后开始调取医院监控给他们辨认,全程无人有异议,已是默认。
白榆知道,这群亡命之徒或许不怕死,但要是活生生剥夺几十年的自由他们就真要怕了,而故意排除奥文和瑞斯特的原因则是在这群人中他们最不好控制。
奥文和瑞斯特,一个是纯疯子,真正的天不怕地不怕,只想着弄死仇人;另一个则太过冷静,根本不会随意被什么吓住。
对于这两个人白榆没有把握,那就避开,而如今看来办法没错,这群人妥协得很顺利。
监控暂停,那个男人的面容被截取出来,白榆将画面调出放大,询问道:“他是谁,你们认识吗?”
三人虽不情愿,但还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其中一人下意识唤道:“郎牙?他果然来了啊。”
“哈,能不来吗?他主子在这儿呢。”
见几人果然认识,白榆立即道:“他是谁?”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由一个人开口道:“是一匹疯狼,当年遇上姓颜的,被驯化成了狗,五年前被主子一脚踢开,现在嘛……”
那人讥笑一声,调侃道:“是一只丧家的疯狗。”
白榆追问:“他很危险吗?”
那人听出些端倪,反问道:“他找上颜时予了?”
白榆厉声道:“回答我的问题。”
被这样命令,那人似乎有些生气,但看看白榆的样子,最终还是讪讪地缩回了头。
“曾经在南港,这家伙在颜时予身边是出了名的凶犬,又疯又忠心,他主子让他去死都不会眨眼的那种。”
“但五年前的变故,他主子杀了身边所有人,他运气好逃过一劫,但成了丧家之犬。”
“并且他主子失踪,他就成了众矢之的,日子难过得很,然而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确实厉害,愣是在那种情况下凭着疯劲翻盘了,现在南港谁见了都要喊声疯狼。”
白榆问:“他恨颜时予?”
那人笑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他曾经是狗,但被踢开后变成了更疯的野狼,你觉得这只疯狼遇见之前的主人,是会摇尾乞怜还是……咬断曾经主人的脖子?”
审讯室内沉默了几秒。
“你觉得会如何?”
白榆的声音很平静,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微颤的指尖。
那人没有回话,只是将手放在脖子前,恶狠狠地比划了一下——
那只疯狼,当然是去咬断主人的脖子!
———
“那天越叔拿了珍藏的酒,被你不小心打掉了一瓶,差点没气死。”
“小蝶准备了很多花,说要帮忙布置场景,但花保存得不好,蔫了不少,你说没关系,还帮她戴上了一朵。”
“环姐在厨房帮忙,说要亲自做点心,但是糖醋不够了,所以我就出去买了一些……”
郎牙在后边抓住颜时予的肩,一字一字地描述五年前的场景,那一天的每一幕都死死地烙印在他脑海里,五年间每次回忆起来都清晰地仿佛就在昨天。
颜时予的呼吸有些紊乱,但是一言不发。
郎牙突然用力把人掰过来正对着自己,眼神阴冷,恨不得抓着眼前人的脖子,压低声音询问道:“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阿予?”
颜时予还是没有出声。
郎牙的神经像是突然炸开,他忽然暴起一把将人按倒在地上,疯狂质问道:“到底为什么?!越叔、环姐他们我不问,我没看见你杀他们!我可以不信!!但是小蝶——”
郎牙双眼发红,就像一头发疯的野兽,怒吼道:“但我是看见你杀小蝶的!我亲眼看见的!!”
其他所有的事郎牙都可以认为是污蔑,唯独这件事他是亲眼所见,他没办法说服自己!他没办法!!
“告诉我!!”
后脑被撞得一阵阵疼,郎牙的质问回荡在耳边,越发感觉头痛欲裂,但颜时予强忍着疼痛依旧不答话,只是望着眼前的人,目光中有歉意——
他不能告诉郎牙,至少现在不行。
这种态度再度刺激到了郎牙,他像是终于忍不住了,青筋暴起,手握成拳直接一击挥下!
沉闷的撞击声在昏暗的环境下猛然响起,脸上被狠狠打了一拳,颜时予的头更疼了,甚至眼前都开始出现重影,止不住地低声咳嗽。
一击下去,郎牙咬紧牙关,仍是暴怒的模样,毫不犹豫抬起手准备再次挥下!
可当颜时予稍稍缓过来,偏头望来时,郎牙的动作和表情都瞬间凝固住——
刚刚那一下子打狠了,颜时予唇边流下一道鲜血,呼吸轻缓,十分虚弱,眼神聚焦有些困难,眼角还有些生理性的泪花。
那很疼,一定很疼……
怎么会这样?
郎牙突然变得有些慌乱起来——自己从来都没有打过他的,自己从来都没有打过阿予的。
他像是忘了刚刚的质问,怒气瞬间消散,手忙脚乱地伸出手帮人把嘴角的血迹擦掉,看着眼前的人愈发难受,最终竟是落下泪来。
这个在南港谁都惧怕的疯狼,在这里却莫名哭了起来,而且一点不想掩饰和停止,任由自己放声痛哭。
“只有我们了,阿予,只有我们了……”
郎牙彻底放开情感,像一只迷路找到主人的小狗,趴在主人身上嗅着熟悉的味道——
一只疯狼找到曾经的主人会做什么?
他会愤怒,会怒吼……但同时只有闻见主人的气息他才可以安心睡下……
颜时予感受着身上这人的哭泣,仰望头顶微亮的灯光,看不清神色,只是眨眼之时眼角有泪珠滑落,浅浅一道泪痕,很快不见。
第42章 寻找
他不仅不会厌烦,而且每一个画面会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而变得更加明亮、更加绚丽多彩。
郎牙哭累了,声音逐渐消失,最后安静地趴在人身上,不起身也不说话,呼吸匀称,仿佛是睡着了,而且睡得很安稳。
走失得返的小狗只有在主人身边才可以安心睡觉。
他会伤心、会委屈,但他不敢真正伤害主人,甚至想蹭一蹭来寻求安慰。
颜时予也意识到这点,可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放松的模样,反而神色复杂,似是十分无奈——
这不是什么好事……
幽暗寂静的环境似乎会让人感觉时间变得很慢,不知过了多久,郎牙终于慢慢撑起身,垂眸看着面前的人。
郎牙眼睛又红又肿,但他没有任何要遮掩的意思,他丝毫不介意在颜时予面前显露出脆弱,即使这份脆弱会成为自己致命的弱点。
“等外边查得松一些,我们就回南港。”
郎牙的声音很平静,他没有再选择质问,而是真诚地想要带着唯一的家人回去,回到他所认为的、安全的家里。
可惜在他看来如此简单的愿望还是被拒绝了,颜时予微微开口,轻声道:“我不能回南港……”
听见这话,郎牙沉默了很久,但并没有再度爆发或者发狂,连眼神都是平静的。
“后天就走。”
郎牙根本没有管对方的意愿,直接站起,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没有再管躺着的人。
颜时予想尝试起身,可惜手被捆住根本使不上力气,眼前又开始一阵阵发暗。
“郎牙……”
他想出声喊住人,不过没有效果,那人肯定听见了,可完全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颜时予的头晕越发严重,甚至开始感觉浑身发冷,没力气再喊人,下意识把自己蜷缩起来保暖。
心中各种情感在此刻涌现放大,颜时予用尽全部力气抵御那些情感,然而无济于事,呼吸逐渐加重,眼前的景象彻底消失,完全沉入黑暗……
———
“郎牙。”
见人从厂房里出来,陈芷立刻迎上去。
郎牙看见她,忽然道:“后天我带他一起回家。”
陈芷一顿,皱眉反问道:“他?”
郎牙没有回话。
陈芷脸色瞬间不太好看,提醒道:“你来之前怎么和我说的?你说你只是来见他一面。”
“他必须回南港。”郎牙强调。
陈芷深吸一口气,但看看郎牙的神色,终是忍了下来——关于颜时予的事,哪怕是她也别想改变分毫。
眼看着人就要走远,陈芷神色纠结,忍不住道:“郎牙,不要被困在过去。”
在她眼里,郎牙是独一无二的,他有着一切她认为可贵而稀有的能力品质,自己于他的感情或许可以说是伯乐之情,又或者是臣子之于君主……
总而言之,陈芷希望他能走得更远,也愿意帮助他走得更远。
然而五年前的事对郞牙来说执念太深,陈芷劝不了他也没办法改变。
在心中叹了口气,陈芷又看了看有些昏暗的厂房,犹豫了一下选择走入。
她想当面见见那个人,那个她从不认识但时时刻刻会被提起的人。
厂房里很空旷,郞牙不让其他人靠近这里,看守的人也都在外边。
靠近内部后,陈芷隐约看见颜时予躺在前边地上,她心中做好自我介绍的准备,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声,神情严肃,慢慢走过去。
这两年在郎牙身边时,陈芷总是会被人有意无意地拿出来和颜时予比较,而比到最后的结果无一不是——
还差得远。
陈芷有时候真的很好奇,自己到底是差多远?
安静的环境中那脚步声十分明显,然而地上的人却一直没有动作。
陈芷发觉不对劲,立刻快步走上前去,一眼便看见这人脸色苍白得吓人,小心试探后确认只是昏迷,赶紧喊人过来检查。
……
“还好,只是低血糖,大概是因为一直没吃东西,可以喂一些糖水,醒了后……”
说着随行的医生小心翼翼地看向郞牙,斟酌了一下语气,继续道:“三餐准时最好,不方便的话准备一些糖果之类的也行。”
郞牙自从刚刚赶过来脸色就十分阴沉,众人知道这是他心情不好的征兆,所以都尽量远离,唯恐犯事。
“低血糖?”只有陈芷此刻还敢站在他身边,甚至主动偏头询问道:“他以前有这毛病吗?”
郞牙没有直接回答,淡声道:“他以前很喜欢吃甜食。”
一个喜欢吃甜的人怎么会有低血糖?而且若是郞牙早知道,也不可能刚刚直接把人就这么扔在这里。
陈芷听完点点头,意有所指道:“那看来这五年他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郞牙没有出声,目光沉寂,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芷瞥了他一眼,暂时不想管,转身离开道:“我出去一趟。”
说实话对于颜时予这个人,陈芷对他只是好奇,她之前不是南港人,没有经历那几年的大动荡,不像一般的南港人对颜时予那般仇视。
同时站在一个完全旁观者的角度,以她的逻辑分析下来……她觉得五年前的动荡,必有内情。
———
“这个女的……是陈芷吧,近两年一直跟着郞牙。”
审讯室内,白榆将医院门口那个戴着口罩的女人的照片调了出来,发给几人辨认。
“这个女的确实有些手段,是郞牙近些年来难得信任的人,甚至有人称呼这女人就是那疯狼的第二个主人。”
白榆追问:“所以她也是颜时予的仇家吗?她可以左右郞牙的行动吗?”
对面的人听着笑了一声,不屑道:“要论训狗她可比不上颜时予,想完全训住那只丧家的狼,她还不够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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