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迟到了,快自罚三杯!”
苏信白不好意思,祝经诚替他说,“是我们二人的错,还望云瑟和华年不要怪罪。晚上我做东请客,备薄酒赔礼。”
“自然不会怪你们的。”秋华年稍微加重了“你们”二字,苏信白抬了下眼,立即看向别处。
四人坐了一会儿,继续去离此处不远,修建在爱河边上的高禖庙。
他们之中,虽然有两对年轻夫夫,可一对因心结和误会浪费了几年时光,一对因为身体原因和仪式未全不愿逾矩,没有一个是符合求子条件的。
如果高禖娘娘显灵,看见他们恐怕也会无语。
——连夫夫之实都没有,怎么保佑,总不能有感而孕吧?
四人虽对此心知肚明,却都没有提出异议,各怀心思地走向高禖庙,仿佛这只是一个必须完成的习俗。
每个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秋华年早就发现,自己之前所在的世界,与目前身处的世界有许多相似之处,仿佛平行时空一般。
比如主管婚姻和生育的高禖神,现代世界也有,但现代世界的高禖神最早是成年女性形象的女神,后来渐渐演变成了男性形象,而裕朝的高禖神依旧是女神形象。
爱河边上的高禖娘娘庙香火不断,屋舍俨然,上巳节这天,游人数不胜数。
哪怕是高门贵眷,也得乖乖排队。
四人排了许久队,才进入庙中,被引到正院,这里引了爱河的活水,开了一条浅浅的蜿蜒曲折的小渠,颇有曲水流觞的雅趣。
不过上巳节这天,曲水里漂流的不是酒觞,而是五颜六色的彩蛋。
为了叫香客们不失望而归,曲水边还站了几个拿着长杆网的道童,务必让所有彩蛋都不沉底或卡住,顺利漂到对应的人手中。
“高禖娘娘慈悲,只要是平日积善积德,真心来求姻缘求子的,必不会让他们愿望落空的。”
秋华年原本不怎么信神,可穿越的事都发生了,不由得他完全不信。
他从袖中取出之前买的两颗彩蛋,对杜云瑟说,“云瑟,你去下游等着。”
庙里那些伴侣两人一起来求子的,都是一个人在上游放彩蛋,一个人在下游等彩蛋顺水漂下来,捞起后分食。
杜云瑟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秋华年莞尔一笑,“身体的事以后再论,这么好的日子,先求一求。”
“我就是觉得,在这个世上生活一辈子,有缘的话,有个与你与我都血脉相连的孩子,挺好的。”
“好。”
杜云瑟郑重点头,撩起衣摆去下游处蹲下。
秋华年走到上游,提着一口气,轻轻将两颗彩蛋一起放入水中。
彩蛋在浮力的作用下起起伏伏,一直贴在一起,没有被转弯阻挡,顺顺当当一路漂到了下游。
曲水边的小道童齐声唱和,“姻缘美满,贵子临门。”
杜云瑟把彩蛋小心翼翼捞起来,才松了口气,虽然知道不能盲目信神,但此时此刻,他心里还是安定了许多。
高禖娘娘保佑姻缘美满,那华哥儿的身体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秋华年过来找杜云瑟,两人像身边其他来求子的伴侣那样,分食了鸡蛋。
苏信白站在稍远的地方,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曲水求嗣图,祝经诚也没过去,就默默站在苏信白几步外。
苏信白垂着手,袖子里藏着那支卖花小童推销给祝经诚的芍药花。
看见秋华年和杜云瑟的彩蛋顺利漂到了下游,祝经诚找话题道,“待会儿可以去恭喜他们了。”
苏信白嗯了一声,“你不去买彩蛋么?”
“什么?”高禖庙里人声嘈杂,祝经诚没太听清楚。
苏信白轻轻扬起漂亮的下巴,“那边庙门旁,有人卖彩蛋。”
祝经诚看着他,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祝家大公子目光怔愣,像是还没听懂。
苏信白皱眉,轻轻吸了口气,把手里的芍药花丢在祝经诚身上,扭过头去,“你不想买就算了。”
祝经诚匆忙接住花枝,发现是自己之前在河畔买下的那一朵,他原以为苏信白早就扔了,没想他竟一直拿在手中。
祝经诚脑中如开天辟地般闪过光芒,立即拿着芍药,撩起长衣下襟,不管不顾挤入人群跑向庙门口。
苏信白瞧着他的背影,吐了口气,乌发遮掩下的耳尖在阳光中粉得透明。
……
秋华年和杜云瑟走完整个曲水求嗣的流程,回头寻一起来的友人,一时没有找到。
秋华年环顾四周,最后在曲水边上看见了二人,瞧着也是去放彩蛋的。
秋华年笑了笑,心想自己那份还苏信白的礼可以备着了。
“我们别管他们了,去给高禖娘娘烧香吧。”
秋华年和杜云瑟走到神殿前,上了布施,点燃线香,在烟雾缭绕中各自许下愿望,一齐叩首。
两人没打扰苏信白和祝经诚,出去找到跟着他们的小厮,表达了先行告辞之意,晚上那顿祝经诚“赔罪”的酒宴就先欠着好了。
等苏信白和祝经诚出来,秋华年和杜云瑟早已不见踪迹。
苏信白抿了下唇,祝经诚关切地问他怎么了。
“……回头华年又要笑我了。”
“我们两人是正经夫夫,笑又怎么了。”祝经诚勾起唇角,小心翼翼地问他,“那夫人,我们也回去吗?”
苏信白轻轻点头,祝经诚赶紧让小厮叫马车过来,两人一路回到祝府的小院,厨房上了晚饭,俱是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到了天黑时候,苏信白自行去里间洗漱了,释卷等人也像往常一样给祝经诚收拾好了书房。
“大公子,水已经烧好了,您现在去洗正好。”
苏信白掬水的手顿了一下,清澈的水顺着指缝流下,服侍的丫鬟小心看着他的模样,不知该不该递帕子。
祝经诚余光看了眼被绢帘半遮着的苏信白,轻咳一声,“不用了,你们都退下吧。”
房里没人动,像是都没听明白。
苏信白拿过帕子,擦净纤长的手指。
“都出去吧。”
这一声后,屋里伺候的下人们终于反应过来,纷纷快步退出屋子。
点墨脸上已经忍不住浮出笑意,最后一个出门,把门扇妥善合住,挥手叫院里的下人们全都退远些,千万别打扰到主子们。
上巳节,高禖娘娘,真灵验啊!
随着门扇关闭,正房彻底成了一个私密的空间。
博山炉里暖香袭人,锦被华衾惹人向往,昏暗烛火跳动,映亮美人的容颜。
祝经诚情不自禁朝苏信白走去,苏信白有些紧张,但没有避开。
“夫人,我们……歇息么?”
苏信白眼睫快速抖动了几下,烛火在他眼下投下根根分明的影子,“等等。”
他转身去紫檀木打的缠枝花纹炕柜里摸索一番,取出一只小小的精巧酒壶。
“这是?”
苏信白抿着唇,脸色冷冷的,脖子却都红透了。
他薄唇轻启,“酒。”
做什么用的酒,祝经诚已经意会。
“谁教你……”祝经诚摇头轻笑,“你是几时买的,哪里用得着这个。”
他从苏信白手里接过酒壶,苏信白犹豫一下松手。
祝经诚看了一眼,笑叹道,“早叫我知道,信白,何必等到今日。”
苏信白局促又羞涩的视线中,祝经诚打开酒壶口,轻轻嗅了嗅,“是上好的春酒,以补助兴,于身体无碍。”
苏信白突然有些不悦,“大公子对此道颇有研究?”
“做生意难免接触三教九流,家中怕我着道,早早就专门教过了。夫人切莫冤枉我,为夫为你守身至今,誓无二心。”
苏信白愣住了,“你、你何曾?”
“八年之前,京中元宵诗会,我便见过你。”
苏信白震惊不已,还想再问,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祝经诚扬起酒壶喝了半口,就着这个姿势揽住苏信白,俯身吻上他的唇瓣。
“唔……”
苏信白无助地仰着头,抓着祝经诚的胸口,香甜的酒水从嘴角流下,一路滑入严实的衣襟。
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祝经诚的眼神像要择人而噬。
“信白,叫你想到要用酒,是我的失职。”他抱起站都站不稳的夫郎,走向床铺,“我会告诉你,我究竟有多心悦于你。”
苏信白头晕目眩,耳边传来祝经诚沙哑的低喃,“……有多想要你。”
那酒的效力真的这么厉害吗?苏信白迷离地想着,蜷缩起膝盖,被祝经诚压在身下,半强迫地迎合。
他白到透明的肌肤浮出一层薄汗,唇齿间压抑着低吟,烛火在墙壁上投出暧昧的晃动的影子。
芙蓉帐暖度春宵。
这个夜还很长很长,足够有情人在情动中互诉衷肠。
第81章 《算学浅要·方程》
上巳节之后,日子继续平静而充实地一天天过着。秋华年惦记着齐民书坊的事,邀约了几次苏信白,却都没有约出来。
十来日后,两人才终于再次在苦舟楼见面。
苏信白一进来,秋华年就撑着下巴打量他。
从外表上看,苏信白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一张清冷淡薄的脸,骄矜的神情,进退有礼的举止。
不过他眉间的郁气已经彻底消散,眼波流转,偶尔会闪过几丝温柔。
秋华年笑道,“可算是把你这个大忙人等来了,这些日子忙什么呢?”
苏信白没有说话,脸色微烫。
这十来日祝经诚夜夜都宿在家里,缠着苏信白不放,二十几岁的男人正是龙虎年纪,开了荤后一发不可收拾,苏信白每天腰都是酸的,大腿根麻得走不了路。
祝经诚身体力行地让苏信白明白,初|夜时的疯狂情动,绝不是因为酒。
苏信白要面子,怕被秋华年看出端倪调侃,只能躲在家里不出门了。
昨日祝经诚终于闲不得,出城处理生意去了,苏信白今日才能顺利出门。
秋华年瞧他的神情,知晓两人关系肯定大有进展,把笑意藏在眼底。
苏信白轻咳一下,“你的算书已经雕版好了,这是管事送来的样书,你瞧瞧有没有要改的?”
秋华年接过样书,他写书时尽量凝练语言,书面文字言简意赅,整本书只有两指厚度,用麻线装订着。
深蓝色的封皮上写着《算学浅要·方程》的书名,翻开后,里面是排列整齐的文字以及必要的插图。
祝家书坊的工匠经验丰富,手艺高超,书的雕版做得很好,全都按秋华年的要求做到了。
秋华年点头,“就照着这个印吧,这本样书我拿走了,之前答应要送人的。”
苏信白说,“书大量印出来后,我会给辽州学政还有各大书院都送一些,你也上个折子,给圣上进献几本。”
秋华年还真没想到这个,他这个乡君,确实有资格递折子。不过皇帝会不会亲自看,他就不能保证了。
“这些事情,恐怕不是你自己想到的吧?”苏信白的性子根本不关心这个。
苏信白微微避开视线,“是经诚提醒的。”
“怎么不叫大公子了?”
苏信白直接转移话题,“著书立说,都是功绩,圣上以农书封你,你再把这算学的书呈上去,又是一件功劳。”
“若能得到圣上的一二赞赏,这书就能推得开了。”
时人普遍不重视数学,《算学浅要》想大力推广,还得借一些金招牌。
秋华年明白这个道理,打算回去好好合计一下。
两人在苦舟楼喝茶聊天坐了一会儿,突然有祝家下人进来禀报。
“什么事?”苏信白问他。
下人看了一眼秋华年,口齿清晰地快速说道,“回大少夫人的话,家里的小学堂闹了些事情,因为大夫人出城礼佛去了,一时半会儿请不回来,我们只能先来请您。”
祝家小学堂,就是祝娴、九九和信瑶她们上学的那个。
秋华年皱眉,“出了什么事?”
“小的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朱家亲戚姑娘和娴姐儿吵了起来,杜家姑娘也发了脾气,这些事传出去不好听,才急需个长辈管一管。”
秋华年一听里面有九九的事情,顿时坐不住了。
苏信白站起来,“去备马车,我和华年一起回去。”
“从苦舟楼到祝家,马车赶快些只用一刻钟出头时间,你别着急。”
秋华年点头,他相信以九九的聪明肯定不会吃大亏,但谁家孩子谁心疼,受一点委屈他都舍不得。
马车疾驰回到祝府,早就有人提前跑回去报信,看门的小厮们卸掉了侧门的门槛,让马车可以长驱直入,一路停到小学堂门前。
苏信白从马车上下来,看见小学堂门边已经站着个年轻妇人,眉头微皱。
点墨上去帮他问,“二少夫人,您在这儿干什么?”
祝家几房还没有分家,孙辈们是一起算的排行,二公子是二房的长子,也管着祝家一些生意,但比起祝经诚来差远了。
苏信白的身份摆在那里,祝家没人敢当面不给他脸面,那位二少夫人将一抹发丝捋在耳后,绰绰约约地笑道,“大嫂回来就好了,我听说我家霞儿在学堂和娴儿以及秋乡君家的小姐起了争执,心里不安,赶紧跑来赔罪。”
“……”
苏信白皱眉,他总觉得这话听起来不舒服。
秋华年看着这位二少夫人,心下了然。
且不论冲突的前因后果,不论事情究竟是谁先挑起来的,二少夫人几句话先把自己摆在了弱势地位上,暗指大房势大欺人。
这位二少夫人姓朱,单名一个露字,家里是开银楼的,父亲和祝家二爷交好,早些年就定下了儿女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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