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烬生怕外面的侍女会听到李司这孩子气的吵嚷,头疼,可天子是她自己选的,没机会吃后悔药,只能应下来。
毕竟只有朝堂安定,百姓才能安居。
李司得了边烬的话,立刻不吵也不闹了。
不就是天子威仪么,李司到底也是治过军的人,说拿捏就拿捏回来。
.
想要展示酒量的窦璇玑,最后到底展示了自己毫无酒量。
李司好脾气地背着醉醺醺的她回寝屋,路上的侍卫见着了,全都回避。
回避归回避,心里也觉得准皇后命真好,天子这般疼爱她。
“李司……”
窦璇玑伏在李司的背上,唤她的名字。
“嗯?我在呢。”
“李司……”
“干嘛,我名字好听?一直叫。”
“嗯……”窦璇玑双臂紧紧扣着她,“好听。叫一辈子。”
……
另一个酒量相当一般的人自然是沈逆。
今夜高兴,多喝几杯,回去的路上已经醉了。
边烬为她罩上外衫,抱上马车,在静朗的星夜下回国公府。
沈逆靠着边烬的肩头昏昏欲睡,边烬说:“你睡吧,到了我直接抱你进屋。”
沈逆吻了边烬一下,“你真好。”
边烬摸摸她红彤彤的脸。
沈逆安心地睡了,片刻,车厢前方的电子屏凭空亮起,浮现出沈扶苏的脸。
国公府马车是靖安侯府原来的座驾,防火墙坚固,能黑进马车的也的确只有沈扶苏了。
在边烬的记忆里,沈扶苏一向维持着理智,即便说着最残酷的话都不曾见到过她情绪波动。
但此刻的沈扶苏,眉眼中带着一眼就能看出的失落。
沈扶苏:“我没有想拆散你们。只是,如果可能,我想她偶尔能够回来看看……”
边烬打断沈扶苏的话。
“我听她的。”
言下之意,不必跟她说,她不会干涉沈逆的决定。
车厢内寂静片刻,沈扶苏没再说话,电子屏变黑。
沈逆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依旧靠在边烬的肩头,手指在边烬的掌心里勾着。
边烬就让她勾着,轻语道:“沈扶苏的肉身很早就感染了黑魔方,于十年前自戕。她毕生之志就是剿灭黑魔方,黑魔方死之前她不愿瞑目,便将意识输入网络,在电子世界永生,还炼了魔种,代替她行走于世,出谋划策。”
沈逆埋怨的语气里带着醉意。
“或许对世人而言她是无名英雄,但我讨厌她。”
边烬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指,说:“你想讨厌谁便讨厌好了,最不能委屈自己。”
沈逆挽着边烬的胳膊,“你知道吗,我还担心过你会不会把我往外推,说什么‘到底是血亲’之类的话,让我回到她们身边。”
边烬皱眉道:“我怎么会这样说?”
“那谁知道了,毕竟你是根拴马桩。”
边烬:?
拴马桩?
沈逆没意识到自己把对边烬的腹诽说出来了。
边烬琢磨了一下,大抵明白沈逆是在嫌弃她古板。
她以为自己这段时日已经很努力在表露爱意了。
将沈逆揽入怀中,试着多说些情话:
“我当然不会把你往外推。你若不在我身边,我该如何是好……”
边烬的话断断续续进了沈逆的耳朵里,将甜意吹入她的梦境,荡起一层浅笑。
……
睦州,安王府。
寂静的寝屋内,少女突然坐起身,喊道:“裴寂——”
双臂猛推,想要把李极推开,却推了个空。
气息紊乱,浑身发痛,曾倾洛额前都是冷汗,好不容易拢回了些神志,她抬头望向四周。
奢华的寝屋,陌生的陈设,让她警觉地想要拿出武器。
却发现腿部的武器匣里没有枪。
曾倾洛心口咚咚地跳着,看自己,穿着一件亲肤的长裙,赤着足,踏在柔软的地毯上,迷茫地在寝屋里走着。
她记得向知番突然出现,裴寂危险,她想救裴寂。
然后呢?
她为什么会在此地,这里是什么地方?
紧张和戒备之时,她看到一幅画。
明显是裴寂的笔触,细腻老练,又极有个人特色,曾倾洛一眼就能认出这幅画是出自裴寂之手。
画中有两个人,五六岁的少女和一位年轻的妇人坐在小溪边。
少妇钓了鱼上来,少女开心地鼓掌。
曾倾洛怔怔地看着,眼泪霎时掉落。
这是她和她离世已久的阿娘。
阿娘还未感染黑魔方的时候,她俩住在村子里,有段时日阿娘总带她去钓鱼。
她已经很久没想起这段往事了,为什么裴寂会画出来?
屋子里到处都是画。
画中全都是曾倾洛宝贵的记忆。
曾倾洛捏着画卷,心跳慌乱。
“裴寂?”
曾倾洛唤了一声。
没人应她。
“裴寂?!”
曾倾洛提高声音又唤了一声,依旧只有静谧到极点的空荡。
整个世界的人都如同消失般。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曾倾洛快步走到窗边往外望,温暖的阳光落在她身上,明显已经是初夏时分。
她的记忆停留在冬日,冷得很。
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这又是何处?
曾倾洛跑出房门的时候都忘了穿鞋,一路疾走。
少女乌黑浓亮的长发散落肩头,鬓角沾着晶莹的汗珠,脚踏在被阳光晒得发烫、一尘不染青石板路上,像只惶恐的迷途小鹿。
焦急地四下张望,甚至有一刻她以为这儿就是死去的世界。
直到看到了一名侍女。
侍女急匆匆地跑过来,欣喜地行礼道:
“王妃,您醒啦!”
曾倾洛:“王妃?”
不等曾倾洛再问,侍女立刻提起裙摆一路小跑去喊人。
远处的湖边有个身影。
像裴寂,但不可能是裴寂。
那是个一头白发的女人,正背对着她坐在湖边的软榻上。
曾倾洛一边观察一边靠近。
那女子虽雪发垂地,却穿着艳丽雍容的红裙,横卧在湖边饮酒,不似老者。
成熟惹眼的身段,曾倾洛最是熟悉不过。
“裴寂?”
曾倾洛一开口,女人酒杯脱手,掉入湖中。
李极诧异地回头,愁苦的眼眸和久别的双眸对视,一刹那,如清泉入心。
……
该画的她都画了,所有细节她都细致地雕琢到极致,可曾倾洛就是一直保持着对外界极其微弱的反应,偶尔说上几句话,并不算真正的苏醒。
李极觉得自己已然力屈计穷。
如果这条路都不通,不知还有什么路可以走。
烦闷之下想饮酒,怕熏到她的小满,拿了酒到河边独饮。
此刻曾倾洛就在眼前,活生生地在眼前,还与她说话了。
李极分辨不出这是现实,还是酒后的幻觉。
李极轻颤的手伸向曾倾洛。
指尖碰到了真实的温度,眼前的景象没有消散。
是真的。
李极胸口忽地起伏,眼泪说掉就掉。
“你,真的醒了……”
曾倾洛见她哭,原本被她肆意抚摸的别扭也不见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李极正要开口,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立刻转过头去。
曾倾洛不解,“怎么?”
湖水倒映着李极的模样。
“我现在丑得很,别看我。”
白色的头发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曾倾洛跪坐在她身后,绾起她的长发,水濯过般乌黑的眼珠轻动,轻声道:“我都是你的王妃了,以后不是要日日相对?如何能不看你?”
李极:“……你已经知道了?”
因为曾倾洛一直未醒,李极在万念俱灰之时,决定与她拜堂成亲。
堂是在床边拜的,人未醒,全程只有李极一个人演独角戏。
那时她想的是,即便曾倾洛此生都不会醒来,也要她当她的王妃。
无论是到了阴间还是轮回转世,她们都拥有今生的姻缘,她都是曾倾洛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曾倾洛心道,趁着人昏迷硬是拜了堂,这事儿放在别人身上是件霸道的诡事。裴寂这么做么,倒一点都不稀奇。
李极就是不肯回头,总说自己难看。
曾倾洛没辙,拉了拉她的裙摆道:
“就算头发的颜色变了,你的模样也未减损。更何况……我也不那么喜欢黑发。”
李极屈着双膝,微微转过身,脸埋在双臂之中,只露出一双眼睛。
“真的?”
曾倾洛心道,还是那么好哄。
说不出肉麻话,曾倾洛只道:“现在是贞观二十几年了?”
李极沉默了片刻,说:“现在是天胤三年,孟夏。”
陌生的年号让曾倾洛恍惚。
天胤三年?
是啊,李司登基了,肯定会改年号的。
曾倾洛:“我昏迷了三年?”
趁着曾倾洛吃惊,李极已经钻进她怀里,用脑袋蹭她的心口。
“嗯。”
这三年中,李极只做一件事,用精神力重绘曾倾洛的精神世界。
边烬和沈逆每隔一个月就会来探望她们一次,说曾倾洛的往事,把曾倾洛相关的记忆片段传送给李极,还会带来曾倾洛相关的小物件。
只要与她有关的,李极统统绘入精神世界中。
在漫长的绘制过程中,李极眼中的曾倾洛更加丰富、饱满。仿佛跟着她走过她的人生。
瘸腿少女无人庇护的日子,受尽欺凌,李极也跟着她难过。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选择在黑魔方危机爆发时,帮助别人,向陌生人伸出援手。
李极说她“真傻”,可这份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正直纯善,让李极心动的感觉每日逾深。
沈逆曾经跟李极说:“我懂你的想法,倾洛和我夫人很像。如你我这样的谬种,反而会被她们的良善深深吸引。”
如果说从前李极对曾倾洛的爱,是在激情和占有欲中慢慢扭曲而成的偏执与热烈。那么这四年帮曾倾洛重塑精神世界的过程,便是李极真正了解了她的过往,在一点一滴中渐渐深入灵魂,刻骨铭心。
……
曾倾洛是如何被向知番摧毁意识,以及这三年中发生的事,李极赖在她怀中,三言两语说完。
曾倾洛惊讶得都忘了驱赶她。
“所以,你的头发是为救我而白的。你怎么这么傻……”
李极不想曾倾洛觉得亏欠什么,又背过身去。
曾倾洛在心里轻叹,抚着她的白发道:
“裴寂,转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李极的背影很安静,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抗拒不了曾倾洛的话,转回头。
曾倾洛拨开她的发丝,仔仔细细看着她的模样。
“瘦了许多。”
李极的泪滚入曾倾洛的掌心里,用力将失而复得的人抱住。
曾倾洛几乎被李极压倒。
整个人被李极缠着,一大只,几乎将她覆盖。
曾倾洛总是被她弄得无可奈何,手不知放在哪儿,便再去顺她的头发。
还是这么爱哭。
……
养了好几日,曾倾洛和李极一块儿恢复了些气血。
憔悴感在渐渐消散,李极的脸庞圆润了些,白发反而为她增添了一份旁人没有的蛊惑诱人。
沉睡了三年,曾倾洛有很多事要做,可一入夜,李极便从她身后过来,蹭着她脖子讨要。
李极原本就粘人得很,经过这次波折,更是恨不得没日没夜地挂在她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看着李极的白发,不知还能有多少快乐时光,曾倾洛没忍心驱赶她。转过身,不太熟练地圈住李极的脖子,双唇有点笨拙地轻轻贴在她的唇上。
还以为曾倾洛这辈子都不会再主动,李极心一下子着了火,直接启开了曾倾洛的唇。
曾倾洛被她弄得“唔”了一声。
雪白的发丝缠上来,曾倾洛乖乖张开唇,接纳李极缠绵的吻。
不是记忆模块中被反复回味的过往,今夜是她们情感真实的延续。
李极终于又能拥抱她,得到她压抑的反应。
眉心还是那样蹙起,似痛苦又似满足,之后便会在某个时刻拧得更紧,随后欢慰又脱力地慢慢松开。
李极想得太深,思念浓稠难解,曾倾洛也没反对,默许她可以做任何事。
曾倾洛的默许和沉默中的配合,甚至是主动,让李极兴致前所未有的高。
曾倾洛是很闷的那种人,不出声,半点花样都不会。
李极却觉得乐趣无穷,偏要欺她,折腾出声响。
曾倾洛一面羞着,一面反应又更浓。
实在受不住的时候,曾倾洛都没舍得咬,只是用力地抱住她,攀附在她身上,唤她“裴寂”。
“裴寂”的尾音带着破碎的意味,好听得让李极心下酥软。
一趟趟的不停,曾倾洛其实已然脱力,可李极还想,她便纵容着身上人继续掌控自己。
李极的吻中明明白白写着最最浓烈的占有欲。
是不死不休,是唯她是从。
是只有她才能引发的极致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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