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个系什么?”
“是莲花灯啊,是要放到河里的,你可以在灯的花瓣儿上写字儿,用来祈福许愿。”陆漾川耐心地解释着,抬抬下巴示意卖灯的小贩递过来两盏。
晏甄欣喜地把灯接进手里,把莲花灯凑近了鼻子,低头深深嗅了嗅:
“唔唔,我还以为系吃的。”
陆漾川唇角的弧度又弯了弯,看向不远处的河面:
“喏,晏丫头,你瞧那边儿桥底下,水面上漂了许多一样的灯呢。”
晏甄顺着陆漾川说的方向看去,那桥底的水面上,果真飘着一朵朵小莲花儿,正在夜风的吹拂下,随着水流飘飘荡荡、摇摇晃晃的颠簸着。
“介可真漂亮!我还系第一次见。”晏甄惊讶地嘴里的糖人都掉在了地上,痴痴地望着那水中央的一盏盏河灯,漆黑的瞳孔里也影影绰绰地映出几朵粉红色的小莲花儿。
“要去放河灯么?”陆漾川从堆成小山一样的吃食后面探出头来,冲着晏甄灵活地挑了挑眉。
“当然要呀!”晏甄从小贩手里接过笔墨,把两盏灯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乐颠颠地跑到河边儿。
陆漾川抬脚跟过去,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一旁,陪着人坐着。
他安静地注视着晏甄的一举一动,许是被满河红彤彤的荷花灯晃得,眸子里带了点点温柔的暖色。
“你也拿一个,在上面写点儿什么,本姑娘可是小福星,有我在你身边,你的心愿一定能实现。”晏甄把莲花灯和笔墨塞给陆漾川,一脸期待地盯着人看。
陆漾川接过来,象征性地在灯上写了几个字,也不过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心愿。他捧着莲花灯把它放进水里,看着它晃晃悠悠地远去,心底却莫名有些怅然之意。
心愿?他家中高堂健在,虽不及晏西楼那般战功赫赫,可那也是人人上赶着来攀附的才俊。他陆漾川活到二十有二,倒是无甚非要实现不可的心愿。
待他转过头,瞟见一旁歪着头、咬着笔杆苦思冥想的晏甄,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问:
“晏丫头,你许什么愿?要想这么久。”
他懒洋洋地靠在岸边儿,仰头佯装打哈欠。
“这可是我第一次许愿,自然有好多想写的。现在不能说,说出来便不灵了。”晏甄背过身去,偷偷摸摸地握着笔一笔一划在灯面儿上写着,躲躲藏藏的不叫人瞧见,“你放完就背过身去,别偷看!”
“小心太贪心,莲花灯可载不住你许多愿望,太重了会沉下去。”
陆漾川嘴欠地嗤笑一声,可还是老老实实地背过身去。
笔锋同莲花灯纸摩擦出沙沙的声响,四周静得可怕,静得陆漾川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
愈跳愈快,愈跳愈快,跳得他没来由地开始烦躁起来。
“呀~小莲花儿飘远啦!”
晏甄盯着河上属于自己的那一盏莲花灯,看着它缓缓地落入水中,而后向无数只小荷花儿飘去,最终混成一片,满河星斗环绕着朵朵红莲,再也分不清哪一盏属于自己。
“喂!好汉哥哥,多谢你。”晏甄忽地咯咯笑了会儿,欣喜地扑到陆漾川身上,环住了人的腰,“你或许不相信,这是我第一次放河灯,我真的开心死了!”
“咚——”猝不及防地,背后贴上来一片温软,让陆漾川的心脏有片刻停跳。
“唔,是么?”陆漾川轻声笑了笑,悻悻地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儿,“开心就好哈哈,开心就好。”
陆漾川的心脏如同街面上随风晃动的灯一般摇曳,又像是误食了有毒的菌子,一时间眼前有些恍惚。
“本姑娘叫晏甄,小字夭夭,不叫晏丫头。桃之夭夭的夭夭。好汉哥哥,见了你两次,还不知你名讳。”
其实陆漾川早就知晓了晏甄的名字,自从那一日于晏府撞见她之后,他背着晏西楼打听了不少关于晏甄的事儿。
“陆漾川,表字……子洵。”陆漾川望着晏甄的眸子,笑道。
“好名字!你那身功夫也不赖,那…漾川哥哥,你可收徒?”
“嗯?”陆漾川满脸疑问,“怎……怎么?”
“你若是不介意,以后夭夭就唤你师父了!师父,教教我,你那‘擒贼三连脚’是怎么踢出来的?”
擒贼三连脚是什么鬼?
晏甄的语气认真的让陆漾川毛骨悚然,还未等人反应过来,晏甄又接着道:
“师父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诶?别……”
陆漾川蓦地转头,却冷不丁地对上了一双小鹿般的清澈的眸子,到嘴边儿的话再也没能说出口。
晏甄松开了抱着陆漾川的手,背着手老老实实地站在河边儿,身后是满河的赤红红的莲花灯。夭夭露出几颗小虎牙儿,正朝着他傻乐。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不知为何,陆漾川脑子里猛地蹦出一句,这般想着,瞳孔轻轻颤动。
“成不?给个爽快话儿!”晏甄皱皱鼻子,扯了扯站着发愣的陆漾川的袍角,“咴!你傻啦?”
“不成不成。”陆漾川猛地缓过神儿来,轻轻地抽出袍角,“叫你那亲亲阿兄教你去。”
“哎呦!成吧,成吧!谁愿意看阿兄那张苦瓜脸啊,想想都瘆人!还是你长得顺眼,还对夭夭好,以后你就是夭夭的师父了,师父师父~”
晏甄如同刚出锅能黏掉牙的麦芽糖,恨不得长在人身上。
“不成!”陆漾川索性闭了眼睛,用掌心小心地挡住晏甄凑过来乱蹭的脸,心里一团乱麻。
“痛快点!”晏甄叉着腰吼道。
“得了得了,夜深了,我先送你回晏府,这事儿再说。你阿兄可真是不长心,让你自己出来。”陆漾川被晏甄闹得没法儿,只得任由她像个扑棱蛾子似的绕着自己乱蹦一气。
*
陆漾川抱着乱七八糟的一堆新奇玩意儿,陪着兴奋过头的晏甄慢悠悠地晃回了将军府,好巧不巧,在府门前撞见了同样晚归的晏西楼。
晏西楼起初并未认出陆漾川,还当人是府内的小厮。直到他走至夭夭身侧,才瞥见了那成堆的小山后面——陆老妈子那一张黑如锅底的俊脸。
那张脸之幽怨,让人无端联想到半夜前来索命的黑无常。
“清鹤兄今夜想是美人在怀,瞧着气色可真是不错。”陆漾川将手中的东西撂在地上,伸手锤了锤僵硬酸痛的腰,咬牙切齿地凑近了晏西楼,眯着眼睛转着圈圈儿将人上上下下打量着。
“是么?那子洵恐是猜错了。”
晏西楼眼底毫无波澜,却下意识地抿了抿被傅良夜咬伤的唇。
“啧,就属你嘴硬。”陆漾川眼睛尖着呢,瞥着人唇上的伤痕,哼笑着凑到人耳畔悄悄道,将一句话说得耐人寻味,“瞧瞧,晏将军此刻面泛桃花儿,怕不是隐隐有桑中之喜啊!”
晏西楼将目光淡淡地落在陆漾川的脸上,勾起唇角轻笑了声。只是这一笑,陆漾川霎时遍体生寒,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晏和尚怕不是中了邪?怎么突然对自己笑?
未等陆漾川想明白,晏西楼的手便搭上了他的肩膀,阴恻恻道:“子洵管得着么?”
说着,晏西楼冷冷地瞥了眼躲在一旁生闷气的晏甄,又看见陆漾川撂在地上的一堆吃食和小玩意儿,抬抬眼皮问道:
“倒是子洵你,为何同夭夭在一块儿?”
“阿兄质问我师父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漾川哥哥,以后…以后你就再也看不到夭夭了!”
晏甄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叉着腰朝晏西楼吼了一声。
她猛地向后退了几步,而后狠命地朝晏西楼撞过去,大有把人撞出个窟窿的架势。
师父?晏西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瞟了眼旁侧悻悻挠头的陆漾川。
见夭夭气得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慌忙张开了双臂,欲硬生生接住冒冒失失撞过来的妹妹。
可晏甄却在临近自己时渐渐地缓下脚步,只是软软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夭夭最讨厌阿兄了,最讨厌了。”晏甄小小声的嘟囔着。
晏西楼的心底软了一片,生出几分愧意。
十岁时的夭夭还是个软糯糯的小跟屁虫,恨不得整日黏在自己身上,总是挥动着小手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唤他“阿兄,阿兄”;五年光阴流转,夭夭早已及笄,成了大姑娘,个头儿也高了不少,却还是这般永远长不大的性子。
晏西楼温暖的掌心轻轻地贴在妹妹的脑袋后,像许久以前那般宠溺地揉了揉。他将夭夭缠在发间的步摇细心地摘出来,却忽然感到胸口处一片湿热,手指猛地一颤,僵在了半空中。
夭夭把脸埋在晏西楼的心口,手指把晏西楼胸前的衣襟攥得皱皱巴巴,肩膀微微耸动着,从喉咙中溢出压抑着的哽咽。
晏西楼知晓,夭夭是很少这样哭的。平日里与人打打闹闹,她只是哭着玩儿,可这次是真的委屈了。
“阿兄,我的兔儿灯呢?”夭夭的声音颤颤,“我的兔儿灯你是不是忘记买了?还是送给别人了?”
的确,那只可怜兮兮的兔儿灯此刻正躺在某人卧房的角落里。
晏西楼将夭夭哭花的脸蛋儿捧起来,用帕子细细地擦干眼泪,愧疚道:“阿兄错了。”
“算了,夭夭已经有兔儿灯了,还跟师父放了莲花灯。”晏甄揉着哭得红彤彤的眼睛,抽泣道,“其实,夭夭只是想跟阿兄一起过中秋而已,像从前那样,和阿兄一起过。”
此刻,陆漾川孤零零地站在灯笼下的阴影里,闻言看了眼被自己随意丢在地上的兔儿灯,忙着把灯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护在了怀里,生怕被旁侧打来的秋风吹灭。
“瞧瞧,这哭得可怜见儿的。”他一脸落寞地瞧着埋在晏西楼怀里哭泣的晏甄,无端生出一阵酸意。
他犹豫着走到晏甄身侧,拍拍小丫头伤心到颤抖的肩膀,把手中的兔儿灯在人眼前晃了又晃。
“兔儿灯在师父这儿呢,可别哭了。”
作者有话说:
晏西楼:《论我兄弟可能会变成我妹夫这件事》
陆漾川:《论我上司可能会变成我大舅子这件事》
你爱我e~我爱你i~点个收藏小问题i~
第43章 含笑问檀郎
翌日,晨光熹微,旭日东升。
灰褐色的瓦雀在殿外老槐树的枝桠上叽叽喳喳地蹦跶,徐翁捧着一壶热茶在小径上溜达,脚下的霄飞练亦步亦趋地跟着,忽地倒腾几下爪子“嗖”地爬上了树。
猫儿在枝桠上微微缩着脖子,放轻了脚步,不紧不慢地扑向那几只灰不溜秋的瓦雀,却不料马失前蹄,不幸叽里咕噜地滚下了树,“砰”的一声砸在傅良夜卧房的窗棂上。
窗外巨响把正于梦中与周公把酒言欢的傅良夜猛地震醒,他扑棱一下直起了身,瞪着双惺忪空洞的眸子环视了一圈儿,又盯着地上被人踩扁的兔儿灯呆看了一会儿,随即白眼一翻,噗通一声又仰倒在榻上。
他骑着锦被舒舒服服地翻了个身,正欲把佳人在怀的美梦接着做完,脑袋里却忽地闪过一段儿诡异的记忆——
柔软冰凉的唇瓣,纠缠着互相索取津|液的舌,因染上情欲而变红的眸子,眼尾那颗猩红色的、勾人心魄的小红痣,还有喘息间歇一遍遍呢喃的名字,无不属于那个早就痴心妄想了许久的讨厌鬼——晏西楼。
晏西楼,西楼,楼……
耳畔回荡起昨夜自己醉醺醺地呼唤人的嗓音,傅良夜惊悚地张开眼睛,骇得他用力过猛直直翻下了榻,摔了个七荤八素,这才堪堪把脑袋里的睡虫摔死,彻底清醒了。
傅良夜惊魂未定地揉着宿醉后发痛的眉心,扶着案几从地上爬起来,慌忙凑到铜镜前端详了许久,果不其然瞧见了自己明显肿起来的唇瓣。
他颤抖着手指轻轻地碰了下,又像被火烫了般倏地移开,心里咯噔一声,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些暧昧的画面再一次从他脑海里浮上来,傅良夜咬着唇暴躁地抓了一把凌乱的鸡窝头。
等等,恐怕真不是做梦,昨夜晏西楼是真来了吧?然后呢,他想起自己好像是把晏冰山强行按倒…轻薄了?
傅良夜的目光扫过地上烧糊的锦被,烦躁地拍着脑袋试图想起昨夜事发的前因后果,可仍旧只记得一些零碎的片段。
甚至,他连两人最后做到哪步都记不太清,只是隐隐约约地记得自己把晏西楼的上衣扒了,似乎还顺便吻了那人的心口……
衣衫已解,那想必也行了那云雨之事。
这般揣度着,傅良夜紧着咽了几口唾沫,面上破天荒地飘起了两朵红云。
仔细回忆一下,晏西楼昨夜好似并没有不愿同他亲昵,那就说明自己不算霸王硬上弓。既然如此,他二人不就是两情相悦,心甘情愿地做了一夜夫妻嘛?
他不由得一阵唏嘘,眼睛温顺地眯起来,只悔恨着昨夜喝了太多坛桃花酿。未能把冰山小美人在自己身下娇怯顺从的模样刻进眼睛里,真可谓人生中一大憾事。
傅良夜捻起案边儿的茶盏为自己斟了一杯陈茶,循着晏西楼唇瓣沾过的痕迹轻轻抿了一口,只觉平日里苦涩难咽的茶水今日却是入口香甜。他美滋滋地托着下颚倚在藤椅里,懒洋洋地靠在窗边儿晒太阳。
晏美人昨夜定是辛苦得紧,他准是怕一觉醒来两人二目相对过于羞怯,这才未等他醒来便早早逃回了将军府。
傅良夜一脸正经地琢磨着,起身欲唤下人备些热水,准备沐浴梳洗一番。他伸了个懒腰,刚从藤椅上抬起身子,便觉得屁股后面火辣辣的一阵儿刺痛。
他疑惑地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到,应该无甚大碍。
他只当是方才摔到地上无意中硌了一下,并未放在心上,忙着沐浴更衣去了。
*
晏西楼方下早朝,此刻正在湖畔踱步,沉思着今日早朝上谈及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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