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便算是正式的宣战和挑衅,明晃晃儿的不把永宁王看在眼里。
傅良夜一股邪火冲上天灵盖,气得要冒烟!
台下众人中有眼尖的已经认出了晏西楼的身份,惊得一个劲儿咂舌。
台上的美人也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与此同时,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响彻挽月楼。
“反了天了啊?本王倒是要看看,哪位嫌命长的畜生妄图染指本王护着的人?”
挽月楼鸦雀无声,纷纷仰头朝二楼观瞧。方才那句从天而降的咆哮,分明是从台子上传来的!
真正的谢阿蛮闻得外面的喧闹声,从二楼推了窗朝外观瞧。刚一露头,便有眼尖的人一眼看到了真阿蛮,当场便指着二楼露出的脑袋叫喊出声:
“快瞧啊!谢阿蛮在那儿!那台上那个美人儿又是谁?”
真阿蛮羞恼地用衣袖挡住了自己的脸,“嘭”地一声摔上了窗子。
晏西楼防不胜防,真是没想到陆漾川竟然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出!可为时已晚,面对众人审视的目光,他仍旧如临军前般镇定自若。
只不过这镇定也没保持多久。
此刻听到戏台上传来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咆哮声,扶着桌案做苦力的晏将军瞬间石化,平素冷静的眸子此时终于写满了“不可思议”四个大字。
陆漾川更是被这一句吼得元神出了窍,立在桌子上发愣。
众人惊悚地看着台子上的美人儿扯下面纱,甩了脚上的绣花鞋,直接拽着台子上装饰的绸带荡了下来,对着那喊话的小郎君的腰侧便是飞来一脚。
只见站在桌子上的小郎君如同离弦之箭般“嗖”地一下飞出了三丈远,落地时还砸断了一张桌案,许是磕到了头,抽搐了一会儿就躺在角落里不动了。
此刻还在扶着桌子的晏西楼:……
傅良夜荡下来时使了寸劲儿,落地时难免身形不稳,摇摇晃晃正要栽倒,肩上的舞带却不知挂在了哪里。他一挣扎,竟然让舞带给自己捆了个结实,一时间失了平衡,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晏西楼慌忙扯过舞带,将丝带在手上缠了几圈儿,便将堪堪要栽倒的人拦腰揽进怀里,掌心握上了人的细腕。
傅良夜后脑勺躲避不及,狠狠地同人的下巴撞到一起,疼得两人齐齐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不对劲儿啊……
他忙直起身子抬头去瞧来人,这一瞧便瞧见那一张膈应人的万年老冰山,气得差点儿厥过去,一胳膊将人撞开。
他终于把那位被自己踢飞的“可怜虫”对上了号——可不是见过嘛,昨日接风宴,那欠揍的货就在晏西楼身侧那座位坐着来着,叫什么陆…陆漾…川?
晏西楼一时不防,此时被人一胳膊撞了一个趔趄。眸中的惊诧已经不动声色地敛去,向傅良夜不卑不亢地见了礼:
“臣有眼不识王爷,先向王爷请罪了。王爷果真有闲情逸致,竟是自己扮上了花魁?”
晏西楼话儿中不自觉地带了刺儿,句句往傅良夜心火上挑。
“本王爱怎么着关你何事?晏西楼,就是你?要抢本王的人?”
傅良夜磨着牙,撸了袖子,“嘭”的一声一脚踩上了桌子。瞪着眼珠子揪了眼前人的衣襟,将人禁锢在自己与桌案之间的方寸之地。
案上的杯盘歪歪斜斜旋转了几圈,噼噼啪啪地落了地,发出碎裂的清脆声响。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王爷这样胡闹,臣这一无心之举,也算是及时止损。”
晏西楼比傅良夜高半个头,被人这样揪着也未反抗,此时毫不示弱地垂眸对上人的眼睛,两片薄唇一张一合,引经据典地骂傅良夜——没脸没皮。
“蛇蛇硕言,出自口矣。巧言如簧,颜之厚矣。损或不损,还不劳晏将军关照。”
傅良夜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回击,骂眼前人巧言令色,脸皮厚如城墙。
身高优势在吵架时真的会在气势上压人一头,傅良夜暗自腹诽。
这厢傅良夜气得牙根儿直痒痒,眼对眼盯着晏西楼,恨不得将人拆吃入腹。
抬头盯了好一会儿,脖子着实有些酸,方才悻悻地避开晏西楼的目光。
也就是侧过头这一阵儿功夫,他竟歪打正着地瞧见了之前那鬼鬼祟祟的面具人!
待傅良夜定睛一看……
惊得他浑身一凛!
这一次,他清楚地看见了那面具人袖中隐藏的小臂弩。
面具人此时正藏于二楼柱后,在人群的遮掩下,将小弩直直对准晏西楼的后颈。
弩箭几乎在他看到的一瞬间便弹射出来。人命攸关,傅良夜再也顾不得什么个人恩怨,将晏西楼按倒在地,脚下猛地把桌子踢翻欲挡住箭头。
晏西楼毫无防备,被傅良夜护在身下。
弩箭从傅良夜头顶擦过,刺进了一位姑娘的前额,那姑娘还未来得及呼救,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面具人自知暴露,脚底生风逃出挽月楼。几乎是同一时刻,晏西楼紧跟而出。
傅良夜急得随便抢了身旁不知道谁的佩剑,也飞身追了上去。不消片刻功夫,几人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鲜血不祥的腥味刺激了众人的鼻腔,恐慌霎时蔓延至整座挽月楼。
站在姑娘身侧的恩客哆嗦着蹲下,用手指探着人的鼻息,猛地一个冷颤,瘫软在地上颤抖出声:
“死……死了!”
一时间挽月楼中乱成一锅粥——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怒骂,情到浓时的山盟海誓终究是做不得数的,大难当头各自飞,客人们争先恐后地要奔出楼去,娇弱的姑娘被推倒在地,被人群挤得直不起身,只得惊恐地呜咽着。
陆漾川幸亏被踹到了墙角,否则估计会被无数双脚丫子活活踩扁。
忽然间,一声刺耳的骨哨,划破了京都的寂静深夜。
挽月楼门前突然不知从何处闪出数名玄衣带甲的禁卫兵,他们举剑拦在门前,把众人纷纷堵回了楼内。来人的头领几声布排,便平息了楼内的混乱。
几名禁卫兵四散开来,在楼内四处搜寻,应该是在找人。可一炷香之后,纷纷返回禀告,看样子是一无所获。
为首的人点了点头,挥挥手,让几人继续去外面探查。
*
韩轩与付钰从二楼向下瞧,方才异变突生,眨眼间傅良夜就没了踪影,二人到现在仍旧没缓过神儿来。
直到这一波兵士进了楼,两人才堪堪回魂。等到定睛一瞅,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黑乌鸦!那是凤阕的人?!”付钰掏了巾帕,揩了揩额上的汗珠。
韩轩瞳孔发颤,愣愣点头。
凤阕——当今直属天子手下的暗阁,神龙见首不见尾。凤阕出,必杀戮,朝野上下提及凤阕,莫不三缄其口,恐一着不慎,生出祸端。
今夜凤阕出动,是因有刺客闯进大内,惊动了圣驾。天子大怒,调集御林军将皇宫层层把守,派凤阕追查刺客行踪。
这一路追踪,刺客消失在挽月楼附近。凤阕众人途经挽月楼,见此大乱,忙率兵而入。
此时楼下正蹲着查看尸体的那位长发小郎君,正是皇帝手下最毒的一把索命阎罗,凤阕检御史——盛怀瑜。
作者有话说:
掉马现场+主线、支线剧情即将开启。
第4章 月黑风高夜
京都的月如同一把磨光的弯刀,惨淡的白光化不开如墨的夜色。
街巷中猛地窜过一阵疾风,摇落了街角的梧桐。一道残影划过,带起了满地残叶,被漩涡裹挟着,又慢慢悠悠落到地面上。
这厢晏西楼追着刺客出了挽月楼,跟着面具人飞身檐上,越行越远,最后落进那片弯弯绕绕的巷道之中。
可跟着追出去的傅良夜此时却是有苦说不出。
青砖冰凉硌脚,脚上的绣花鞋早就在方才踢人的时候甩丢了。还有他未来得及换下的衣裙,给傅良夜追踪路上凭添许多阻碍。
譬如,他刚跳上屋顶,便差点儿被裙子绊一个大马趴,脸朝地摔成一张美丽的人形大饼;
再如,他从屋顶上轻盈落进刚刚晏西楼和面具人消失的小巷,就被一块儿尖利的石头扎了脚,疼得金鸡独立……
他这连敌人的毛都还没碰到呢,就要被自己个儿弄成重伤了,险些成为古往今来头一个亲手把自己折腾死的王爷。
笨蛋王爷苦恼地坐在石头上把脚掌上的石头拔掉,灵机一动,把腰下的衣裙在身前系了个小揪揪。听到不远处的巷道中传开了打斗声响,便再也顾不上脚上的尖锐刺痛,握剑警惕地搜寻两人的踪迹。
不消半盏茶的功夫,傅良夜瞧见了前方巷道尽头的身影。晏西楼一脸防备地提剑而立,目光凌厉地环视着四周,他瞧见了傅良夜:
“危险,你站着别动——”
这儿是个死胡同,面具人故意将晏西楼引到这儿来,想必没打什么好主意。
傅良夜向来不是一个胆儿小听人吓唬的主儿,权当没听见晏西楼的提醒,吹着口哨儿抱着剑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去,在危险的边缘拼死试探。
晏西楼拿人没办法,一时间猜不透傅良夜打的什么算盘,只得更加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响动,同样朝着傅良夜缓缓挪动脚步。
“咻——”
头顶忽然传开利刃破风声,傅良夜迅速下腰,堪堪躲过射来的飞镖。束发的冠带被割断,一头长发蓦然散落。
傅良夜将额前碎发抓起,唇角一勾。
“这招叫诱敌上钩儿,打破僵局!”
晏西楼:你这叫一不小心就找死啊……
一时间来自四面八方的数支飞镖齐齐奔着二人刺来,这镖上都沾着剧毒,若稍有不慎被它刺中,不消一炷香的功夫,便会一命呜呼。
晏西楼几步来到傅良夜身侧,迅速瞥了人一眼,看样子这人并无大碍。
二人在空中辗转腾挪,躲避射来的飞镖。
“晏将军,接着!”
趁着镖势渐弱,傅良夜将手中长剑掷给晏西楼,笑着朝人吹了声口哨:
“给本王把这些叮人的玩意儿挡下来!”
晏西楼足尖踏上那飞来的镖身,后仰躲过射过来的飞镖。与此同时,手中双剑舞出剑风,挽出几个剑花,将飞镖尽数挡了下来。
长剑在月光下只余残影,他将傅良夜严严实实护在身后,防止人被飞镖划伤。
“哎呦嘿,晏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傅良夜倒也没闲着,索性在晏西楼的掩护下将落地的飞镖一个个捡了,背着手偷偷藏在身后。趁着那边攻势一停,他两手将镖身悉数排开,朝着镖来的方向,抬手一甩,竟是又给还了回去!
巷外几棵梧桐树的叶子呼啦啦掉下一堆,最后扑通通挨个滚下个人,无不口吐白沫,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晏西楼:我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这种打法!
“这招叫草船借箭,怎么样,没见过吧?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傅良夜看着眼前的战绩有点儿飘,握拳轻咳了几声,歪头向晏西楼露出个狡黠的笑来,一双丹凤眼笑眯眯的,活像一只成了精的小狐狸。
如果还有幸存者,想必下次行刺他必然不会再拿飞镖做暗器。遇到比自己更阴的敌人时,这玩意儿“害人害己”,一点儿都不实用。
“嗯。”
晏西楼抬手将剑扔给人,看着人脸上开怀的笑,忍不住多瞧了一会儿。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到了傅良夜身下系的红色小揪揪上,片刻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睛。
此时的傅良夜提剑,尽管身着红裙,却与方才台上的妖娆形状截然相反,不显半分女气,端地是一位骄傲恣意的少年郎。
“哒哒——”
人脚尖踩踏瓦片的声响突然在不远处响起。晏西楼即刻从神游中惊醒,嗖的一下踏着巷墙几步飞身上了屋顶。
晏西楼只是手腕儿轻轻一抖,长剑再次出了鞘,发出嗡鸣声阵阵。他行云流水般挽了一个剑花,剑尖儿直挑那刺客脸上的面具。
那刺客被左右夹击,来不及躲避,被迫得向后倒去,与此同时牵动袖中臂弩。晏西楼侧身躲避弩箭,长剑一偏,贯穿了刺客右肩肩骨。
这刺客轻功了得,猛地后仰将剑尖从肩头生生拔出。趁晏西楼一时不备,翻身滚下屋顶。
这前后不过瞬息时间,傅良夜提剑上追上,欲将刺客拿下。这刺客受了伤,此时体力不支,捂着右肩被穿透的伤口,被打得节节败退,无还手之机。一时不慎,腰间又添上一剑,紧接着,脸上的面具又被傅良夜一剑划破。
未等傅良夜看清此人相貌,只见这刺客一手挡了面,手中不知丢出了什么。
霎时傅良夜眼前一片烟雾,他忙屏住呼吸,用袖子掩住口鼻,迅速后退留出一段距离。
“晏西楼!你是死了吗?”
迷雾散尽,刺客踪迹全无,傅良夜稍稍有些头晕,有气无力道。
只听得身后“当啷”一声响,晏西楼摇摇晃晃,长剑从手中脱落,膝盖重重跪在青瓦上。
真死了?小王爷目瞪口呆,吓得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
傅良夜飞快地赶到晏西楼身前,伸手欲将人扶起,只是刚接触到这人的手腕儿,便指尖一顿,大惊失色。
这指尖接触到的皮肤,简直不是活人该有的温度!
傅良夜慌乱地用手将人摸了个遍,神色越来越慌张。这人全身上下,乃至于吐息,没有一处是热的,遍体同冰块一样寒凉刺骨。
傅良夜眼睁睁地看着晏西楼将下唇咬出了血,却仍旧难免从唇中逸出痛苦的嘶吼。
蚀骨的痛感让晏西楼狼狈地低伏,恰如一匹受伤的狼王。
惨白的月光落在晏西楼的头顶发梢,檐上的寒风也不曾对他有半分怜悯。
“要不要这么邪门儿啊,晏西楼,本王是总说你像个万年不变的老冰山,可你别真给本王变啊?”
傅良夜出了一脑门儿冷汗,望着一旁冷得颤抖的晏西楼毫无办法,只得握着人的手在怀里搓搓,好像这样就能让他更暖一些似的。
晏西楼循着热源,一点点地朝傅良夜靠近。
这边傅良夜正手忙脚乱地瞎倒腾,一时不备,忽然被晏西楼死死扣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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