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不回答,曲榛宁也早已经知道了答案。
但他仍在谈迟回应过后,感到一丝轻微的呼吸不畅。
他转头看向远处,隔着一层波光粼粼的湖面,看到他们来时走过的街道。
夕阳洒在湖水上,目之所及一片赤金,所有的景致都被这种颜色笼罩。哪怕是郁郁葱葱的深绿色的树木,也并不在这样的颜色中显得违和。
两人停下脚步,驻足原地。
等了少许时间,谈迟说:“我没有拒绝,因为我当时默认自己跟她的状态一样。”
“状态一样?”曲榛宁小声重复。
一开始他没有听懂。
没记错的话,谈迟刚刚不是说那个姐姐跟女朋友分手了吗?
那就是失恋的状态。
这种状态放在谈迟身上,是不是有些离奇。
难道他去年那个时候,正在经历失恋与分离吗?
只是曲榛宁当时自己家里一团忙乱,再回想起来,甚至已经记不清当时谈迟是什么样的状况了。
他只记得自己需要的时候谈迟都在。
曲榛宁还在茫然,谈迟本还有话要说,但那边长辈们已经站在不远处的车前催促二人快点过来了,于是最后谈迟就没再说什么。
上车后曲榛宁安静地坐在副驾驶,这里离曲家不远,曲榛宁来时在出租车上睡得很香,回去时却没有任何睡意。
没多久就到了家,曲榛宁在爷爷的催促下去厨房给大家切水果,半途中谈迟过来帮忙,等果盘放上桌子之后,曲榛宁就以累了为借口跑回房间了。
祖父说他这小孩好没有礼貌,倒是谈迟一家都不在意,谈母还给他热了牛奶端上楼,看到曲榛宁缩在被子里,让他好好休息。
曲榛宁是真的有些累了,但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累。
喝了谈奶奶端上来的牛奶,曲榛宁也并没有睡意,趴在床上漫无目的地看手机。
今天他又是吃雪糕又是喝果茶,刚才还喝牛奶,很快就想去厕所,等放下手机再看,都已经在房间待了一个多小时。
谈迟一家还没有离开,在客厅跟祖父聊天。
不想被几人听到动静,曲榛宁轻手轻脚出去上厕所,准备再偷偷回房间时,听到客厅几个人正在聊谈迟在市区的那套新房。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曲榛宁停在了二楼拐角处。
那里不会被看到,是客厅众人的视线盲区,因而十分安全,曲榛宁偷听得毫无心理负担。
他听到祖父问谈迟:“小谈,你市区的那套房子装修的怎么样?”
谈迟如实说:“慢慢装吧,最近天气热,也不好干,等入了秋温度低一点再接着装,反正也不着急住。”
曲祖父就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说:“那可不能等,你就说你现在这个年纪,过不了几年就要结婚,装修这个工程还得一阵子,到时候你都多大了。”
曲榛宁的祖父对于年轻一辈成家有很多隐形的规矩,都是个人看法,但本人从不觉得哪里不对,依旧认为年龄小早早成家比较好。
曾经私下说过几次老谈家要孩子是有点晚,语气很是不赞同。
只不过曲榛宁的父母离婚之后,他就不再把那些话挂在嘴上,只是偶尔拿出来说一说。
也不知道是发觉自己的那套道理并不完全适于组建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还是感觉后辈的命运不由那些古董的规矩左右,总之不太说了,也并没有那样要求过曲榛宁。
今天跟谈迟再提年龄,大抵也是觉得谈迟都快三十岁了,再不说就实在是太晚。
谈迟倒是没怎么当回事,听了就听了,无论赞同与否,都不提自己的观点。只是顺着话说不是对这件事不上心,只是没碰到合适的人。
至于装修进程他也会加快的,说老人的话也是颇有道理,赶早不赶晚,有些事还是要早做考虑,听得曲祖父连连赞同。
曲榛宁站在拐角后听了这几句就丧失了接着听下去的兴趣,无论谈迟说的是什么,他都听不进去,莫名产生了一些失落感。
具体是哪里失落,曲榛宁又无法立即搞明白。
他往后退了一步,墙上的感应灯亮起来,借着这点微弱的灯光,曲榛宁轻手轻脚回了房间。
把自己丢在床上,曲榛宁抱着手机看了一会儿。
手机上的东西乱七八糟,一个也看不进去,反而越来越烦躁。
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像是有一团乱麻在心口缠着。
犹豫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打开了社交软件,并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榛子巧克力】:@所有人 有一个问题想问下。
【远子高飞】:什么问题?
【南子气概】:感情问题?
【您的怨种养子】:希望你今天能问出口,别问了一半人又不见了!
【林大鸟有】:+1
【男仙の进化论】:快说!
曲榛宁想了想,问道:“如果一个人跟另一个人交往了,会是出于什么目的啊?”
【您的怨种养子】:这一个人是谁啊?
【林大鸟有】:另一个人呢,又是谁?
【您的怨种养子】:不过我牡丹哈,不懂,你不行参照一下你自己呢?你之前那个为什么要交往来的?
【南子气概】:没错,我也想问,想不明白。
【林大鸟有】:作为目前咱们宿舍唯一一个有对象的人,我感觉这个问题我是不是有一点发言权?
【林大鸟有】:交往当然是因为喜欢。不然呢?
【男仙の进化论】:林子,有没有可能你这个情况不太适用于榛子啊?
【远子高飞】:我觉得很有可能。
等了片刻,曲榛宁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问了自己最为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
【榛子巧克力】:就是两个失恋的人在了一起,但是很快又分了,你们觉得这个人对于跟他一样失了恋的对象是什么情感啊?为什么会交往啊?
【榛子巧克力】:分手之后呢?又是什么感觉啊?
曲榛宁发完之后就没有人回应了。
倒是在他不太清楚的隔壁群——陈氧临时新拉的【永无宁日】里,众人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您的怨种养子】:一般来说,“我的一个朋友”=“有一个人”=“别人”=说话的人自己。
【林大鸟有】:表示赞同,最近谁认识失恋的人了,不就是榛子自己失恋了吗?
【南子气概】:所以你们觉得这个失恋的人是榛子?
【您的怨种养子】:没错,所以他问的问题就可以这么看。
【您的怨种养子】:“我失恋了,跟另一个失恋的人互相取暖在了一起,但是我们又分手了,请问,我是出于什么目的跟他在一起的?”
【男仙の进化论】:懂了,第二问,“我”对这个已经分了手的对象还抱有什么样的感情。
众人达成一致,并转到了曲榛宁所在的群,给了他答案。
【您的怨种养子】:在一起很可能是因为要互相取暖。
【林大鸟有】:互相依偎。
【远子高飞】:惺惺相惜。
【男仙の进化论】:但是你要知道,爱情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命题,仅仅靠取暖是无法长久的,所以他们最终还是分手了。
【林大鸟有】:这个时候应该是观念的冲突,导致分开的,而且如果一开始就是因为失恋而互相在一起取暖,证明他们肯定都没有走出上一段情伤,怎么可能突然就喜欢对方了。
【林大鸟有】:没有感情基础的恋爱当然不会长久。
【南子气概】:没错,所以分手之后还有什么情感,大概还是同是天涯失恋人。
【您的怨种养子】:像朋友但又不是朋友,不过也绝对不会再成为恋人。
【男仙の进化论】:没错。
【南子气概】:不过如果这个人是你,可能不存在走不出情伤的情况,毕竟我不觉得你多喜欢之前那个对象。榛子,这个答案仅供参考,你自己再想想。
室友们说了不少,还不等曲榛宁从他们的回答中得出什么有效的结论,就听到客厅那边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
曲榛宁稍稍打开门,得知谈迟他们准备回去。
祖父似乎还想叫曲榛宁过来打个招呼,然而谈迟父母却连忙摆手,说让榛榛好好休息。
曲榛宁走到楼梯口,正准备偷眼往下看,却没想到一探头就跟楼下的谈迟对上了视线。
曲榛宁再藏无可藏,乖乖下了楼。
相比平时,这会儿的曲榛宁明显安静了不少。
在长辈眼中看来,他是刚刚睡醒,还没有什么精神,倒也没有多问。
乖乖跟爷爷奶奶说了再见,送谈迟一家上车之后,曲榛宁站在车窗外透过降下的窗户看谈迟。
大抵是不能知道自己正以一番什么模样站着,而在谈迟看来,曲榛宁站在他祖父侧后方,眨着眼乖乖看自己的样子,透着一股委屈巴巴的感觉。
都已经发动了车,谈迟莫名又熄了火,随后解开安全带下车,径直朝曲榛宁走去。
“有几句话跟榛榛说。”
谈迟抓住了曲榛宁的手腕,跟长辈们撂下这句话,便不管不顾地把曲榛宁拉回了家,并好似很不想让任何人听到他们说话,直接把人拉去了房间。
曲榛宁不常在老家住,这个房间还不如谈迟家的卧室更有曲榛宁的生活气息。
四下环视,谈迟松开了曲榛宁的手腕:“再跟爷爷住几天?”
语气像是觉得曲榛宁应该留在这里陪陪老人,实则是想知道他留多久,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曲榛宁低着头:“我也不知道。”
谈迟看了曲榛宁片刻,抬手去碰他的下颌,想要看清曲榛宁的神色那样抬起他的头。
只不过扬起脸后,曲榛宁的眼圈不知道为什么微微泛红。
谈迟愣了一愣。
“怎么了?”他问。
谈迟本无为难曲榛宁的意思,只是觉得一味的等待实在太慢,倘若曲榛宁需要时间,也并非不行,但总要有个节点,约定好一个时限。
却没想到这个时限比他想的还要更早的到来。
以为曲榛宁不会说委屈的原因,谈迟还要靠猜,却没想到曲榛宁慢慢伸出了手,拉住他的手臂。
小孩儿的声音没有哭腔,只是眼眶依旧红的,像是情绪刚起来,还会说:“小谈叔叔,你们刚才说的什么意思啊?”
曲榛宁搞不清楚烦躁的原因,拿着手机问了室友也弄不清楚,一开始觉得是谈迟有过女朋友,因此感到失落,只不过看到室友们的回答后,又觉得不是这样。
曲榛宁没那么小气,不会为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斤斤计较。
而一直到下楼看到谈迟,他才终于知道症结在哪里。
或许前女友是一个诱因,谈迟之前的解释也模棱两可,让曲榛宁没有懂他要说什么。
可不管是前女友也好,曾经喜欢过什么人失恋了也罢,但那难道不都是过去了的事情吗?
言语上表达了占有,行为上又那么关爱,这些不都是给曲榛宁的吗?
因此并不能怪曲榛宁心生委屈。
他抓着谈迟手臂,并不用力,只是抬着眼,似乎也并不懂这个模样会给别人带来什么触动,只是一味地声讨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小谈叔叔,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装修的房子是要准备给结婚用的吗?”
“没找到合适的人又是什么啊?”
说着说着,好像真的来了气,曲榛宁甚至不等谈迟解释和回答,便控诉道:“可是,可是你不是亲了我吗?你现在喜欢的人难道不应该是我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勇敢榛榛,冲冲
第37章 到时候再仔细谈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安静,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了。
等曲榛宁下意识后退一步,撞到身后的床沿,身体不受控制地一屁股坐了下去,并导致床边坚硬的木质边角刺到小腿,他才终于在痛感下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
曲榛宁抿了抿嘴,不敢再看谈迟,捂着腿把目光瞥向一边。
谈迟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话。
从曲榛宁的角度来看,只能用余光借着地面上的人影,来判断谈迟的状态——
小谈叔叔依旧站在原地,仿佛被什么东西定住了,既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任何行动。
因此无从分辨他现在是什么神情,什么心情。
有可能被曲榛宁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惊到了,难以置信曲榛宁怎么会这么想,又或者在思考要怎么回复,目光落在曲榛宁身上,令他如芒在背。
这让曲榛宁感到忐忑,觉得时间变得有些慢。
实际上又是转眼间的事。
几乎是曲榛宁小声“嘶嘶”地喊疼的同时,谈迟就上前一步蹲了下来,那种半跪一样的蹲法,手臂往前一伸一抄,就握住了曲榛宁的小腿。
“撞到哪儿了?”
谈迟的声音很低,像按捺着某种情绪,因曲榛宁猜不透的某些理由而暂且不表。
曲榛宁的心口沉了沉。
“没、没撞到哪儿……”他小声说。
曲榛宁刚才睡过一觉,已经换了衣服,棉质的短裤遮不全白皙的双腿,小腿肚完全露在外面,也被床角挂出一道破了皮的红痕。
谈迟显然注意到了这道小小的伤口,不赞同地说:“怎么叫没撞到哪儿,都破皮了。”
他的手掌宽大,本算不着黑,但碰着曲榛宁常年不怎么晒太阳的小腿,皮肤与皮肤之间就对比出明显的色差。
显得……显得很不对劲啊。
曲榛宁咽了口唾沫,小声说:“又不疼。”
但不知怎么的,他就被口水呛到了,压抑不住地咳了好几声。
只觉得脑袋都晕乎乎的,是羞耻感和紧张叠加在一起,让他血液上涌,脸颊烫得像在发高烧。
谈迟蹲在曲榛宁身前,视线的位置自然要低那么几分,哪怕曲榛宁低着头,他也能看清他的脸。
谈迟看了看曲榛宁的伤处,怕握疼他,手往下移了些,攥着脚踝上面一点的位置,另一只手去碰曲榛宁微微湿润的眼角:“眼睛都红了,这是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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