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衣服要自己搭配自己买,房间也自己收拾整理,书包也要自己选、书皮自己包。
跟平常小男生喜欢动画片和机器人的爱好不一样,曲榛宁的喜好奇特,喜欢逛街。
他像那些热衷于打扮自己的小鸟儿一样,不断梳理装点着羽毛,一切需要向外展示的,都很上心,要本人亲自完成,势必要把自己打扮成最出众的一只。
有时候妈妈帮他置办,还会被嫌弃。
在这个过程中,只有一个人得到了他的相信,就是谈迟。
谈迟学画画,大学专业也与设计相关,似乎会因审美在线而得到小孩儿的青睐。
不过事实是,曲榛宁从不在意他的专业与审美,选择他单纯只是因为喜欢谈迟——
只要一句“我想去”,就会二话不说带曲榛宁出门;
进入公共场合永远不会把曲榛宁忘记,会牵着他的手;
无论什么时候走累都会愿意抱,让旁人都艳羡曲榛宁怎么有这么好的哥哥疼……
这样的谈迟,曲榛宁不会不喜欢。
这是他梦想中才会出现的那种哥哥。
后来曲榛宁从小学生变成中学生,谈迟也考上大学再毕业,成为社会人,他们之间的联系一直很稳固。
曲榛宁的家庭注定他会缺失很多东西,而弥补上这一切的那个人,就是谈迟。
***
如天下大多数父母一样,曲榛宁的爸妈各有优缺点,不是模范夫妻,也做不到尽善尽美。
他们平凡、普通,曾给予曲榛宁一段美好的童年、少数时间没有工作的陪伴,却也在某一天收回那些温馨和美好,让曲榛宁无忧无虑的世界支离破碎。
这一切好像毫无预兆,可回首看,每个细节又都早已诉诸着分离。
曲榛宁听惯了父母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互相埋怨,听惯了他们压抑的争吵,听惯了他们不和的意见,也见证过很多次两人和好、再争吵、再和好的过程。
他那时候以为这就是生活,每个家庭都一个样儿。
可他没想过,有些人的感情是在琐事中建立起来的,有些人的感情则是在琐事中消磨殆尽的。
他的父母属于后者。
还记得高考结束那天。
曲榛宁回到学校对完试卷,自以为考的很好,跟同学们一起庆祝高考的结束。
他本该玩到深夜才回家,或者干脆不回家了,跟同学通宵游戏,肆意妄为,报复性地补偿考试前努力学习的自己。
可他没有,他当时想的是,想要第一时间回家,见到等待他报喜的父母。
只不过现实很残酷,他的父母都在家,却没有人等着他报喜。
在他兴高采烈回到家后,等着他的只有码得很整齐的大纸箱,以及空空如也的卧室。
他的妈妈穿着一条深色碎花的长裙,看起来成熟稳重,脸上的神情则很疲惫,双手抱在胸前,是一个有些微不耐、警惕,和自我保护的姿势。
好像她刚结束一场令人心累的战斗。
曲榛宁很熟悉,这是她跟丈夫争执无果后,最常出现的姿态。
注意到站在门口的曲榛宁,女人抬起头,有些怔愣,随后露出一个笑。
“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在同学家玩吗?”
她的视线瞥向一边,没有落在曲榛宁身上。
一瞬间,曲榛宁产生一种强烈的直觉——他的妈妈要离开这个家了。
此前他从未这么想过,哪怕父母曾吵到要离婚,他也觉得没什么,总会和好。
可这一刻,他的心里却有一个十分笃定的声音:这次是真的,他妈妈要离开了,不要他了,也不要这个家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好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泼到了脚。
燃得正旺的火焰熄灭了,一切热情和欢乐都随之变成了焦臭的灰烬。
父母宣布了离婚,在母亲离开家的那一刻他才被通知。
而这件事的准备工作那样漫长,漫长到要收拾走二十多年来的一切痕迹,漫长到办理很多分割的手续。
可一切却那么匪夷所思,竟在曲榛宁不知情时悄然地、顺利地进行。
他甚至没有撒娇挽留的机会。
说来,好像还是怕影响他考试,出于关心和爱才做出的这样的决定,实际却是在曲榛宁最快乐的时候砸下当头一棒。
此后,他的生活天翻地覆。
父母离婚半年后,父亲跟别的女性交往,母亲也跟离异带着儿子的冯叔叔组建家庭。
至于曲榛宁,前一天还自以为是爸爸妈妈心上的宝贝,想象着考完试要一家人去什么地方旅游,有什么计划,而后一天就要承受自己哪边都不属于的现实。
他不记得那天谈迟是什么时候来的了。
妈妈走后,占据视野的大箱子被工人抬走,客厅显得比平时都要大。爸爸抽着烟跟了出去就没有回来,自己则坐在角落的小椅子上。
这个椅子还是为了方便一家人换鞋,他妈妈专门买的。
这个家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空旷,原来放满生活用品的房间看起来总是很杂乱,可拿走一半的东西,也没有更加整洁。
它看起来就像被掠夺后的废墟。
曲榛宁看着,突然觉得脸边很痒,转过脸,谈迟已经站在了身边,用手碰着他的脸颊。
那天谈迟具体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怎么安慰了曲榛宁,曲榛宁已经不大能记得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睁大眼睛,仰起头,很认真地跟谈迟说,“小谈叔叔,我刚刚估分了,考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
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曲榛宁刚过完十八岁生日。
他整个暑假都过得消沉,生日前几天却忽然精神了不少,或许心里还隐隐有着些许期待。
但结果是,他的期待落空了。
他收到了两句轻飘飘的祝福和两个大额的电子红包,相见的人却没有一个出面来见他。
一个家散掉了,就像破碎了的镜子,永远不会恢复如初。
切实地意识到这一点,无论成年,还是考上心仪的大学,都没有令曲榛宁感受到丝毫喜悦。
这是他十八岁学到的第一课。
真正体会到分离是一件多么令人恐慌而无力的事。
生日都没有来见曲榛宁,可想而知,开学那天父母也并没有露面来送他。
不知是避嫌还是更在乎新生活,双方默契地将有曲榛宁的那一段婚姻当成了无需回首的过去,他们两人中没有任何一个记得曲榛宁也是一个刚成年的半大孩子,需要被人疼爱和关注。
唯有谈迟早早放下工作,把时间都腾了出来。
他假期带曲榛宁旅行,在家帮曲榛宁收拾行李,开学带曲榛宁看校园和宿舍。
事无巨细,什么都上心。
好像要上学的不是曲榛宁,而是他自己。
还记得把曲榛宁送进学校的那天,谈迟在车上揉着他的头发让他好好学习,周末再过来接他。
曲榛宁说知道了。
说完后低着头不看谈迟,象征性地抱了抱他,拉着行李箱飞快地跑掉了。
虽然他并没有哭,但面对谈迟的时候总怕眼泪会真的掉下来。
在父母给予物质,以试图代替关爱时,曲榛宁真正需要的一切都由谈迟进行给予。
宠溺、纵容、疼爱,住所、关怀、拥抱……曲榛宁在谈迟这里获得了很多没有的、想要的东西。
并从小到大,乃至今天,一直都在获得。
如果父母对孩子来说无比重要,那么在曲榛宁这个小小的个体身上,“小谈叔叔”才是更为重要的亲属称谓。
其优先程度远高于其它任何一种形式的关系。
因此,在曲榛宁的世界里,谈迟才是他依靠的那根支柱,任何会动摇两人关系的行为,他都不应该去做。
他希望谈迟是一如既往,永远不变的那个人。
第9章 还是不想说实话
曲榛宁始终没在群里出现,有关谈迟的话题也逐渐冷了下来,聊到别的内容上去了。
他按掉手机后把脸埋在被子里,没一会儿困意上来又睡着了,再醒来已是两个小时之后。
谈迟这套房子一百多平,三室两卫,比不了他在市区那套,不过五脏俱全,书房、厨房、餐厅、客厅……该有的都有。
两人各自一间卧室,卫浴室是共用的。小的一间在玄关附近,离得远,也没有做淋浴,卫浴室似乎也没有非要分开使用的必要。
曲榛宁住在主卧,两个卧室中面积更大的那一间。
房间里单独做了隔间,用来放他那些多的数不清的衣服。
父母离异后,曲榛宁除了过年那几天,几乎没有回过原来住了十几年的家。
那套房产在父亲名下,经历过财产的分割,依旧判给了父亲,现在大概是老爸跟新女友共住的爱巢。
它不再属于曲榛宁,曲榛宁也不可以再肆意占有它。回去了也是物是人非,徒增尴尬。
他假期极少数时间会待在学校宿舍,其余时间都住在谈迟这里,原来家里常用的私人物品也都尽数转移了过来,只留下一些不那么重要的。
俨然是把谈迟家当成了自己的归宿,有长期居住的打算。
刚醒不久,曲榛宁还有些懵懵的。
他正发着呆,没一会儿听到隔壁房间开门的声音,之后是拖鞋走过地面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是谈迟醒来了。
谈迟离开卧室,朝厨房方向走去,很快那边就传出一阵锅碗瓢盆的响动,大约十来分钟,他又走了回来,进了卫浴室。
浴室里响起哗哗的水流声。
昨晚送完时博生已经是凌晨一点多,跨越大半个城市再回来,都快两点。
曲榛宁这一天十分忙乱,精力也用到尽头,没能坚持到家,半路上就睡着了。
他还记得是谈迟把他抱回来的,他心大到什么都不管,到了家倒头就睡。
所以……他是不是根本没洗澡啊?
曲榛宁愣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又摸了摸脸,几秒钟后,表情从茫然变作了窒息。
他不仅没洗澡就上了床!还忘记卸妆了!
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曲榛宁拿了套干净的家居服,谈迟刚从浴室出来他就匆匆忙忙挤进去,卸了妆并在洗澡途中敷了清洁面膜。
等他全部收拾好出来,把脏掉的床单被套丢进洗衣机,那边谈迟已经不紧不慢做好了早餐。
“早啊,小谈叔叔。”
曲榛宁穿着柔软干净的家居服,趿着拖鞋凑到谈迟旁边去,看他做了什么。
养胃的白粥,还有一些中式的小餐点,正在进行最后的摆盘。
“早,榛榛。”
谈迟昨晚那身商务的装束被换掉,变成白色的棉质上衣和深灰色长裤。
因被曲榛宁抢走浴室,他并未完全吹干头发,潮湿的额发垂着,发梢末尾被水珠黏连成一簇一簇,湿润的头发不蓬松了,却显得很黑,看起来不大像平时那个游刃有余的叔叔,反而透着股学生气。
整个人都很放松,声音带着些刚睡醒的鼻音,像一只脾性温和的大型动物。
曲榛宁看了他一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很好看吗?一直看。”
谈迟低着头摆盘,脑后却像长了眼睛似的,不抬头都知道对方一直在注视自己。
曲榛宁感到了神奇:“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我猜的。”
“喔。”
曲榛宁想了想,玩心忽然上来了,他凑近谈迟,把手默默举在他身后,比划了一个数字:“那你再猜猜,这是几?”
谈迟不假思索:“二。”
“!”
曲榛宁震惊了,他比的就是剪刀手,连忙加了一根指头,“现在呢,几?”
“三。”依旧脱口而出。
“?!”
曲榛宁连忙又比了几个,都被谈迟一一答对,他不信邪,这次比划了一个不是数字的别的手势。
“这回呢?数字几。”
谈迟笑了一声,似乎完全识破了他的小伎俩:“什么也不是。”
“……”
又被他说对了。
曲榛宁整个惊讶住,觉得不可思议:“小谈叔叔,你背后真长眼睛了啊?”
“是啊。”
把手里最后一道菜摆好,谈迟大功告成地去洗手。
曲榛宁跟在他身后,“什么是啊是啊,少来了,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谈迟答非所问,“你就说我答的都对不对?”
虽然不想承认,曲榛宁还是说:“都对。”
“那不就完了,”谈迟的声音带着了然的笑意,终于侧目看了他一眼,“就说我身后长眼睛了,什么都看得到,你做鬼脸也没用。”
“我可没做鬼脸好吧?”
明明就是做了,曲榛宁还不承认。
他是有点不服气,正要说谈迟肯定是作弊偷偷看到了,却见谈迟忽然转过身,毫无征兆地向自己靠了过来。
曲榛宁只愣了一瞬,就被一股沐浴露的香气笼罩住了。
“怎么了……”
一边说,曲榛宁一边朝旁边退去,却被谈迟长臂一揽拉到了怀里。
放在平时,曲榛宁是不会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妥的。
但是现在却觉得有些怪。
可能是拜群里那些瞎起哄的人所赐。
那感觉就像一个平时好好的人,忽然跟着网上的视频学人走路,或者憋上一会儿气,然后就突然不会走路,或者不会呼吸了。
习以为常的事情变得突然不会做了。
而曲榛宁的问题是,他忽然不大能想得起来,以前跟谈迟靠得那么近的时候,自己的手是怎么摆放的了。
总感觉这么垂放着不对,可举起来,似乎也不知道要放在那里。
“小谈叔叔,你离我这么近干嘛。”
只安静了几秒,曲榛宁就挣扎了起来。
他力气不算小,但并不是真的要反抗谈迟,到底收着劲儿。平时他说不乐意,谈迟肯定会顺着他。
7/40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